声色天下(第一部)(穿越)上——贼生梦死

　　“戚管家怎么自己动手？吩咐下人做不是更好？女孩子还细心一些。”我的声音冷冷清清地道。 

　　“她们……都睡下了。”戚随风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自在。 

　　“是吗？还是说，这件事不能让外人知道？”我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中天，你别胡思乱想……”戚随风想辩解，却被我的眼神吓住。 

　　“我胡思乱想？那当然最好！当朝蒿王爷之子被人如此体罚虐 待，置国法何在？！戚管家想来不会反对中天明日到御前去告上一状，为世子讨个公道吧？” 

　　“中天……”他与我对视半晌，终于轻叹一声道：“王爷他……有他的苦衷。” 

　　我“噌”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手边的茶杯被我带落地上，摔了个粉碎。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只觉得胸口有又酸又涩的东西在一阵一阵地翻涌，眼角撑到极限，太阳穴一突一突，头痛欲裂，虽然拼命克制，可说出口的话仍然变了调。 

　　“好……好一个有苦衷！难怪人都道，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真如此啊！ 不就是帝位之争吗？为了权力，连自己的骨肉都可以牺牲？！虎毒还不食子呢，想不到你们一个个道貌岸然，骨子里竟都是些禽兽不如的东西！” 

　　“放肆！”戚随风大喝一声。 

　　我一愣，怒极反笑：“戚管家果然是条好狗。” 

　　“你……” 

　　“怎么？戚管家可是想杀人灭口？”我轻蔑地笑着看他 

　　“中天，冷静点好吗？” 

　　“怎么？戚管家不动手吗？那中天就告辞了！” 

　　“等等，你去哪里？”他站起来。 

　　“中天果然不是攀龙附凤的料，戚管家另请高明吧，中天不奉陪了！”我一拱手，转身就走。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我能干预的了。我想保护那孩子，可是如果他的父亲，他的叔叔，他周围的亲人根本就是拿他去做饵，钓权利这条大鱼，甚至连他自己都放弃了反抗甘愿牺牲了，我还能做什么呢？ 

　　门在我眼前“砰”地关上，戚管家的身影也同时拦在了我的身前。 

　　“怎么？戚管家反悔了？觉得中天留不得了？”我嘲弄地看着戚随风。 

　　“中……先生，”他改回了敬语，这倒让我有了听他说下去的好奇。 

　　“先生虽然天纵英才，却是个极单纯的人，这一点随风一直都知道。” 

　　他见我真的认真开始听他说，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接着道：“皇位之争，宫廷内斗向来都是最残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皇上现在虽说身体微恙，却在先生的灵丹妙药帮助下甚有起色，所以要说皇位之争还为时尚早。只是陛下到现在还未立储君，只是封了凛王和蒿王两个王。凛王爷为人工于心计，心狠手毒，对不利于自己的人从来都赶尽杀绝。如果有朝一日王爷落在他手里，你认为他会放过剑儿？” 

　　深吸一口气，他拉我坐在椅子上，自己则慢慢蹲在我面前：“中天，对于王爷来说，剑儿比他自己的命都来得重要。你以为他知道剑儿被那个女人虐 待不心痛？他宁可这些伤是打在他身上的。我们……没有办法……我们的力量还不足以对抗林家和凛王爷，跟剑儿的生命比起来，我们别无选择啊。” 

　　“那个女人下手这么狠，你们就不怕……”我心中恨意未消，把头歪向一边，不看他。 

　　“她有所顾忌，不敢太下狠手，这次想是恨极了才下手重了。”戚随风看了看我，接着道：“她身上有病，不能为王爷生一儿半女，所以就特别痛恨剑儿，尤其见不得剑儿于王爷见面，只要剑儿跟王爷见过被她知道了，就会变成这样。所以王爷很少回王府，即使回来，也不会去看剑儿。” 

　　我站起来，走到床边，温柔地用锦被将小剑裹了抱进怀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世子我带走了，不打扰戚管家。” 

　　“中天！”他在后面喊，我并不搭理，只管走我的。 

　　“先生！” 

　　我顿住脚步：“戚管家还有何事？” 

　　“先生……剑儿就拜托先生了！” 

　　“不劳戚管家费心了。”我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一件事，转身对戚随风道：“对了，戚管家才思敏捷，举一反三，中天已经没有什么能教的了，所以自明天开始，戚管家便可不必来上课了。”说完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快步离开，再不停留。 

　　天蒙蒙亮的时候，小剑的烧退了，我欣喜地只差摆了神龛拜菩萨了。紧张了一夜，现在神经一松，顿时觉得浑身发软，瘫在床边，死活爬不起来了。看小剑睡脸不复刚才的痛苦，一派安详，我索性就着这个姿势趴在床边打起了瞌睡。今天就放假一天吧！ 

　　“先生，先生！”蒙蒙胧胧间，感觉有人在摇晃我。睡眼惺忪地一看，原来是巧儿。 

　　“嗯，就起……”我直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还趴在床边呢，顿时清醒过来——坏了，被巧儿看见了。 

　　“先生，世子怎么了？” 

　　“他……”我看了一眼小剑，他正整个儿包在锦被里，还好没漏出什么破绽。 

　　“世子昨日染了风寒，我不放心他自己睡，便让他睡在我这里了。” 

　　“哦，那一会儿我去厨房弄点清淡的粥来给世子吃吧。”巧儿不疑有它地说道。 

　　我一边夸她知冷知热，一边迅速梳洗完了，看巧儿收拾了东西出去，我才松了口气，关上门来到小剑身边，却惊喜地发现这小家伙正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笑。 

　　“先生。”他的声音有些暗哑，我赶紧倒了杯水喂他喝下去。 

　　“你……吓死我了！”我攥着那只小手，还是心有余悸。 

　　“对不起……”他乖巧地道歉。 

　　“为什么道歉？”我放柔了声音问。 

　　“……”哼哼，答不上来了？跟我装可怜，你小子还嫩了……不过算了，谁叫他是病号呢。 

　　“以后王妃再叫你去，记得提前跟我说，知道吗？” 

　　“可是……”他犹豫着抬头，却看见我不善的脸色，赶紧低下头道：“是，都听先生的。”　不一会儿，巧儿便端了粥来。我喂小剑吃了两碗粥，自己也狼吞虎咽地吃了早饭，便让巧儿收拾了去，并告诉她没有我的招呼，谁也不准进来。 

　　关上门，上了拴，我才走过来检查小剑的伤势。 

　　那药果然好，小剑身上的肿几乎都消了，只留下一道一道红红的痕迹，只怕再过两天，这痕迹也会消失无踪。 

　　我心里突然一个激灵，莫非并不是这药好，而是……而是林月心这个女人打人的时候还注意了技巧？！我一瞬间不寒而栗。 

　　我不敢相信地尝试着碰了一下那伤痕，小剑马上萧索一下。 

　　“这肿都消了，怎么还疼成这样？”我装做不解地问道。 

　　小剑毕竟只有七岁，哪里知道我心中所想，只安慰我道：“先生，不碍事的，这个伤就是看不见了也还要疼好些日子呢，不过我不怕的！” 

　　果然……果然被我料中了。 

　　这种刑罚我是听说过的，很多史书上都记载后宫争宠这些方法用得多了，不过想不到在这里竟是经由一个后母之手用在了孩子身上。 

　　“小剑，从今天起，你到这里跟我一起住可好？” 

　　“好！”我话音刚落，他就两眼放光地答应了，兴奋地几乎跳到地上，终因身上疼痛，又跌回床上。 

　　于是，我便吩咐巧儿去将小剑的一些日常必需品拿过来，只道是功课紧了，晚上也要温课。巧儿也不生疑，径自麻利地去办。 

　　小剑在床上躺了两日，已是大好，虽然身上还是痛，但是已经可以下地跑跳。他也闲不住，早在床上憋屈坏了，一下地便扯了我要去捉鸟。 

　　“现在不行，过几日你身子完全好了才可以。而且休息了两天，今天该上课了。” 

　　看他立马垮下来的肩膀，我又于心不忍了，便道：“今日你好好上课，吃了晌午饭，我带你出去玩。” 

　　“真的？”他马上来了精神，小孩子真好哄啊~ 

　　我牵着小剑来到课堂，刚进门就看见了戚随风。 

　　“戚管家有事？”我冷冷地问。 

　　“我觉得自己学问尚浅，还是应该多跟先生学些时候。”他并不在意我的态度，笑眯眯地说道。 

　　“我不是说过……” 

　　我还没说完，他便打断我道：“授业解惑是先生的本分，岂有将好学之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他绝对是学过心理学的！我还能说什么。 

　　“随戚管家高兴吧。”反正我只当他是我的学生就是了。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戚随风过来上课，时不时地问问题，我只是就事论事地回答他的问题，却绝不说不相干的话题。他若往别的上面扯，我转身就走。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没想到这里也过这人月团圆的节日。一大早皇帝就派人来把小剑接进宫去了，说是要在宫里住一晚。 

　　王府的下人们也放了假各自回家过节，只有一些家不在京城的留下来照应王府的大小事宜，此刻却也是凑在一起赏月喝酒去了，只剩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池塘中间的凉亭里对着满月发呆。。 

　　想起这个团圆的日子，我却在这个世界孑然一身，心中忍不住感概万千，不自觉，苏轼的《水调歌头》便溜了出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好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身后一声喝彩，我回头，却不是戚随风是谁。 

　　“我戚随风一直自视甚高，如今听了先生这首词，当真是让随风无地自容，羞煞我也！”他走过来，眼中闪烁着意义不明的东西。 

　　“此词并非中天所作，乃是从家师那里听来的。”我淡淡地说道。 

　　他也不追问，只是很自然地在我身边坐了。 

　　他今天晚上穿的一身银白色缎装，在月光的洗礼下，仿似整个人都在发光，我的心跳又乱起来。 

　　“戚管家怎么不回家去过中秋？”心绪纷乱的我终是先开了口。 

　　“没有可回去的家。”他轻轻地叹息，那其中孤独的滋味竟是比我心中的寂寞更甚。 

　　我心下一惊，什么意思？没有可回去的家？他不是皇上的侄子吗？就算双亲都亡故了，又没有兄弟姐妹，那也算是皇亲国戚，府第肯定是有的呀，难道他的意思是指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至亲的人了吗？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冲我微微一笑，解释道：“我母妃去得早，我跟父兄的政见又不和。他们是凛王爷一派的，而我自幼从军，跟的就是王爷，自然对王爷死心塌地，所以……我被父王和兄长赶了出来，他们早就不再认我是他们的家人了。” 

　　此时我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这个时候，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我前世电视小说没少看，自然晓得宫廷斗争的黑暗，却万万没想到残酷到这个地步。 

　　我的心慢慢开始动摇了，也许蒿王爷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是也并非完全不可原谅吧。而戚随风显然是作为一个叔叔在认真地看护着小剑的。这些日子，他的那句话时常萦绕在我耳边：“先生……剑儿就拜托先生了！”搞得我经常失眠到天亮。 

　　“不过这样也好，”他的声音忽然明朗起来：“否则怎么有机会与先生共度团圆之夜？”他笑盈盈的，眼神温柔的能渗出水来：“先生在这世上也是孤身一人了吧？刚刚那首词，毫无疑问是绝世佳作，却难免悲凉。”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但心中总是有些说不上的别扭。 

　　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我转过头，看着湖中一轮与天上交相辉映的圆月，淡淡地道：“戚管家说笑了，中天早已说过，此词并非中天所作，不过是拿来应景罢了。” 

　　耳边一声轻叹，让我的心猛地一抽，我以为他又要说什么，却不想他竟是不再开口了。 

　　我们俩就这么相对无语地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吹过来，打碎了湖中的圆月，也让我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夜凉了，回去吧，免得着了风寒。”他起身温柔地对我说道。 

　　“也好。”我起身走出凉亭，却并不像前几次般急于甩开他离去，而是与他一前一后地走在花园与湖心亭连接的长廊上。 

　　“那天……”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我略微放慢脚步。 

　　“那天冒犯了先生，我很抱歉。随风也是俗人，难免生出嫉妒之心，但伤害先生却绝非随风本意，请先生莫再生气了。” 

　　“嗯。”我应一声，并不多说。 

　　其实我已经不气他了，那天的事也是一时勾起了前世伤心的记忆，对于他，多少是有些迁怒的。再加上这些日子他处处谨言慎行，甚至有些低声下气起来，倒让我越发于心不忍。 

　　我继续慢慢地往住处走，他一直随在我的身后，既不与我并肩，也不离得太远，惹得我心烦意乱。 

　　今天的谈话让我猛然觉得我们之间忽然生分了不少，他一直用敬语称呼我，再也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虽然他的眼睛里柔情依旧，话语间也仍是知冷知热，却是再无往日甜蜜的感觉。 

　　眼看我的房间近在眼前，他突然快走一步，上前拉住我，嘴唇附在我的耳边，一股热气冲进耳廓。 

　　我的心突地空了一拍，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先生要小心，王妃已经开始对先生不满，随时可能对先生不利。”说完，他又迅速离开我的身边，朗声道：“今日赏月幸有先生相伴，随风甚是开心。时间也不早了，先生早些歇息，随风就不打扰了。”说完，看巧儿迎了出来，方才转身走了。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心里一口气堵得说不出的难受。 

　　第二天一早，小剑就回来了。因为见到了王爷，小剑兴奋地叽叽喳喳像只小雀儿。 

　　而我的心里却并不轻松，因为我知道了一件事——王妃并未被召进宫。虽说这次宫中赏月皇帝只叫了自己的亲生儿女陪伴，一概都没有携带家眷，但是小剑却是个例外，这难保不会让林月心那个女人心生恨意。 

　　小剑这孩子真是爱惨了他当王爷的爹，明知要吃苦，却还是因为见到了父亲而兴高采烈，这孩子当真是想不招人疼都难。 

　　我是决计不会让小剑再受那非人的折磨了，只是该怎么办呢？看着小剑从怀里摸出给我从宫里带出来的精致点心，我眼睛一亮，计上心头。有了！咱惹不起，咱还躲不起么？！ 

　　“我想带小剑出去玩两天。”我找到戚随风的时候，他正在查阅帐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