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情况不好?」我问。
他深吸一口气,嘴抿成一条直线。「热度退不下来,抗免疫情况也不好。」
「那你还愣这儿做什么,快去快去吧。」我把他拉起来往门口推。
潭新伍抿着嘴让我将他推出门口,脸色依然很不好。我不由得心头一沉,看来小姑娘情况很不理想。
其实对于医生来说,有些事情我们也是无能为力的。生命很大程度上还是由神掌握着,而他的性情却总是让人琢磨不透,喜怒无常。
手好得差不多了,我终于可以自己开车回家。有了车,就像是插了翅膀,感觉自己行动上自由了许多。最近潭新伍一直忙着那小姑娘的事情,倒是不大来烦我了。
在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秋天火燥,人总觉得渴得厉害。
正喝了几口水,听到一阵叮咚叮哆的声音。
这什么声音?我愣了愣。哦,对了,是我的门铃嘛。瞧我,年纪不大,忘性是越来越大了。
估计门口来的是个急性子,我才反应过来,他那头已经心急火燎的猛按门铃,一时间叮咚叮咚响得我头都快裂了。
顾不得放下手里的水杯,我三步并两步的跑出去开门。
「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又矫又甜又蛮横的女声在门口对我一阵埋怨。
我定眼一看。「淑娜?你怎么来了。」
「怎么?广宏,几个月不见,我就不能来了?」她红唇一撩,一双媚眼半是玩笑半是质问的看着我。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急忙摆手。
「不是就好。怎么,不请我进去?」
「哦,当然,请进请进。」我急忙让开,请她进屋。淑娜老实不客气的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喝什么?我拿给你。」我把手里的水放在茶几上,招呼道。好几月没见这女人了,一时间她来到我这儿,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老实说,经过这么多事情以后再面对她,我竟有些怕见她。
「给我水就可以了。」她端端正正的坐在沙发上,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
「喝水?」我愣了愣。
「怎么,我喝水就那么奇怪?」淑娜嘴巴一噘。.
「不会吧,小姐你哪次来我这儿是喝水的?我冰箱里还有好几瓶酒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呢。今天你怎么回事,竟然喝起水来?怎么,提倡健康生活了?」我打趣她。
「那么多话,要你倒水你就去倒呗。」她伸手打我一下,皱眉斥道。
「好好好。」我笑着去厨房倒了杯水端给她。她有些不情不顾的端起水喝了几口,皱着眉头放下。「瞧你,喝个水比喝药还痛苦,这么不喜欢就别喝了。我去冰箱里给你拿啤酒来,反正年轻人嘛,你就别瞎折磨自己了。」
「不行,现在我可不能碰酒精。」
「为什么?」我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天气燥,喉咙总是缺水。
「我有了,是你的。」淑娜不紧不慢的说完,皱起眉头,端起杯子又喝了几口。我手里的水杯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什么,什么……有了?」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我结结巴巴的问。
淑娜好似我问了她什么古怪的问题,皱着鼻子瞟我一眼。「还能是什么,孩子呗。都快四个月了。」
她将腰一挺,让我看那呼之欲出的浑圆腰围。是哦,我就觉得淑娜和平时很有些不同。以前她总喜欢穿写剪裁贴身,窄窄瘦瘦的套装,脚上也总爱踩双后跟又尖又细的鞋子,但今天她却穿着宽松的休闲装,脚上踩的也是双平跟的休闲鞋。
再看她脸,一反以前那种精致的彩妆,只是淡淡的扫了些脂粉,基本上就是素面朝天。这可不就是孕妇的装束?
「你怀孕了?」
「是啊,而且孩子是你的。广宏,我决定嫁给你了,高兴不高兴啊?」她笑盈盈的看着我说。
我用手揉着眉心,整个人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天啊!这算什么事?这下我可怎么办才好?
「你……确定是我的?」我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的问她。
淑娜脸色一沉,原本笑盈盈的嘴角僵在哪儿,一张脸煞白煞白的。
「怎么?你想不承认?」她的嘴唇抖了抖,眼皮微微垂下,幽幽的问。
我真该死,怎么问出这种混帐问题来?一个女人大着肚子找上门来,难道是来承受我这种恶意的怀疑的吗?亏我还老是自诩情圣,这种大伤女人心的话我怎么能说出
「不是,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见她一副受伤的样子,我心头痛,急忙摇摇手。
「这孩子当然是你的。现在三个月多了,正是和你一起的时候怀上的。」她轻咬嘴唇,声音压着,有着故作平静的脆弱。
我使劲抓几下头发,可脑子依然乱七八糟的一团浆糊。
「广宏,你不想娶我了吗?」她抬起头,一双不施粉黛的秀目看着我,彷佛要把我整个人看穿了。
我抿抿嘴,有些不忍看她幽怨的眼眸。
「不是。」我叹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才好。
「好几个月没有你的消息,你也不来找我……我真傻,我不该来的,你可能已经有别的喜欢的女孩子了吧。」她深吸一口气,有些勉强的笑了笑。「你一向招女孩子的喜欢。我真傻,好几个月以前的事情,我竟然还当真了。你的求婚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我竟然当真了。没关系的,你若有了其它喜欢的人,没必要和我结婚。孩子,我一个人也可以带的。」她眼角一挑,故作潇洒的笑笑。
「你别这么说,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我跳起来打断她的话.
「可是……」
「没有可是。那次求婚我是认真的,不是玩笑。」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有义务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们结婚吧。」我跪在她的膝边,看着她的眼睛,轻柔的对她说。
「真的吗?真的不会对你造成困扰吗?」她有些担忧的看着我。
「能有什么困扰?我一直以来就想娶你回家,这下不是正好齐全,老婆孩子一起娶了?」我扯动嘴角,故作轻松的笑笑。
淑娜看着我的眼睛,终于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她将我从膝边拉起,让我坐在她的旁边,将头靠在我的肩上。我将她揽进怀里抱住。
「我们什么时候去选戒指?婚纱照也要赶快拍,不然你肚子越来越大,就不好看了。对了,还要添些家具,婴儿房也该布置起来了。」我用手拍拍她的肩膀,脑子全是婚礼的琐事。
「婚礼在哪个酒店办,宝麟阁怎么样?那儿不错。不过现在订不知道还有没有位置?他们的生意一向好得很……嗯,我得赶紧去联系一下。还有婚纱,也该去订了….
淑娜伸手掩住我的嘴。
「不用这么麻烦。」
「不行,我林广宏结婚怎么能随便?再说了,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你娶回家?不能亏待了你。」
「不用,我不需要这些虚幻的俗套,我只要你真心实意的对我和孩子就可以了。再说了,孩子一天比一天大,你这么大操大办,万一累着了,有个闪失可怎么办?还是一切从简吧。」淑娜把头靠在我的胸口,幽幽的说。
这倒也是,孕妇的身体不比平时,不能劳累。可是,我林广宏一生才结几回婚?这头一次,怎么能从简呢?
「要不先简单的办了。等孩子生完了,你养好身体后,我们好好补办,怎么样?」
「随便你,我一切听你的。广宏,我以后就靠你了。」她闭着眼睛依靠着我。
我将她往怀里抱紧,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开车将淑娜送回住所,我驱车到半山。冷冷的山风从敞开的车窗里钻进来,将我整个人包裹,却浇不熄我火急火燎的心情。
这下可真是乱了套了。该怎么和那三个说呢?跳到他们面前,说我要结婚了?还是直接发红帖子给他们,请他们喝我的喜酒?
我看我还是打个包,带着淑娜和孩子直接逃难去吧。逃得远远的,让他们三个找不到我就安全了。
我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点着后狠狠的吸了一口。
这件事被他们三个知道了,非活扒了我的皮不可。可是,瞒是瞒不过他们的;再说,瞒也不是我的作风。
说不上是爱淑娜。对她我当然是有感情的,可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时间真的是爱情的杀手.经过了这纷乱头痛的几个月,当初的热烈激情已经遗忘,剩下的那点陈旧感情怎么也无法支撑起所谓的爱情来。
可是,这不全是爱与不爱的问题,还有责任,还有无辜的生命存在于我们的关系之中。我必须对那个孩子负起责任来。
孩子需要完整的爱,需要母亲,需要父亲。我自己是单亲家庭的孩子,饱受没有父亲关爱的痛苦,我不能让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经历我所经历的那些黯淡岁月。
不光对孩子有责任,对淑娜,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辛苦生活,我不能让一个女人不明不白的为我生下孩子。男人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起责任来,我得给她一个女人该有的名份,让她堂堂正正的做我的妻,生我的孩子。
可是,我能保护她和孩子吗?这才是最让人头痛的地方。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被男人喜欢上,一来就是三个。一个比一个有头有脸,财大势强,心狠手辣。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会重复父亲的老路,我也一直努力使自己不去重复他的老路,可是,命运却一步又一步的把我往那条路上推。
我以为我已经摆脱了,我以为我可以控制住一切,却原来都还是在原来的轨道上。
现在,我也将有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了。我该怎么办?真的如我自己对老负心那般吼的吗?始终和自己的孩子妻子一起,一起和他们抗衡,共进退。共生死?我该让无辜的淑娜和孩子承受这一切吗?不断逃亡,终日提心吊瞻的生活,真的是淑娜和孩子需要的吗?孩子将来会不会埋怨我这个父亲,把他带入这个混乱危险的生活中?
淑娜是个需要爱,需要物质,需要享受生活的女人,怎么能忍受逃亡的生活!孩子也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成长,我怎么可以让他和我一起经历危险?
难道真的要选择老负心的那条路?然后,让将来的孩子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曾经骂老负心的那些话?
用手狠狠的抹了把脸,我懊恼的用手猛捶方向盘。原来这就是生活,这就是命运,这就是……我无法逃脱的命运。哆啦A梦欢快可笑的音乐在车里响起。我拿起手机。
「喂,我林广宏。」
「你在哪里?」电话那头传来潭新伍的声音,低低的,似乎压抑着什么。
「半山,吹风。」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烟。
「来天雅接我,我开不了车。」他似乎努力在压抑着什么,喉咙里含含糊糊的。
「你怎么了?」
「别问那么多,你来不来?」他哑着嗓子不耐烦的说。
我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她死了。」.
「……」我握着电话没有出声。
「她死了。」他又说了一遍。
「你等着,我开车来接你。」我挂下电话。跺下油门,调头往山下开去。.
第八章
半夜的候诊大厅里空荡荡的,只开了半边灯的大厅看起来暗暗的,到处都是莫名奇怪的阴影。
潭新伍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医生服抱着手臂,直直的坐在等候椅上,他双眼瞪着不断变换字幕的广告屏,整个人一动不动。我几步跑到他身边。「什么时候的事?」在他身边坐下。
「半小时前。」他低低的说。
「怎么回事?」
「肺大面积感染,并发了急性肾衰竭。」
我抿着嘴沉默了一会。「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他淡淡的说。
「都动了百多次手术了,你还看不开吗?」我伸手推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