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皮动了动,没说话。「我不是家里的独子。」半晌,他缓缓开口。
「嗯?」
「我前面还有个姐姐。有了我姐姐以后,本来我父母是不准备再要孩子的。」他不理会我,自顾自的说着:「我姐姐是先天性的心室缺损,那时候的医疗手段没有现在发达,医生都说她活不过十六岁。
姐姐从小就很疼爱我。也许是知道自己活不长久,所以把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吧。
姐姐死的时候只有十五岁。她本来不必那么早就死去,我的父母一直给她用最好的药,她也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活。
全是因为我。是我的任性害死了她。我不该硬拉她陪我去山里玩,天那么凉,清晨露水又重,一个小小的感冒就足以摧毁她整个身体。
是我害了她,是我剥夺了她的生命。」他的嘴唇颤抖着,眼睛眨了几下,两行泪水无声无息的淌了下来。
我舔舔嘴唇,一言不发。
「如果不是我的任性,她至少还能多活一年,她还可以做很多她从没做过的事情。是我剥夺了她的生活,她的生命。
我一直心怀愧疚,所以才选择学医,选择心血管疾病的治疗。我想从别的病人身上找到救赎。每治好一个病人,我觉得自己的愧疚就少了一分。
可是今天,她死了,我依然救不了她。她和姐姐一样年轻,花一样的生命,就这样从手里流逝了。我抓不住她。我抓不住她……」他哽咽着,低低的抽泣。
「这不是你的错。」我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他。
「我知道。」
「我们不可能抓住所有的病人。我们不可能和死神抗争。」
「我明白。」
「我们……也只是人。」
「我只是不甘心。」
「她不是你姐姐。」
他缓缓的将头埋在双臂间。
「还有下一个病人等着你。别入了魔障。」我伸出手,搭在他的背上。
他低低的抽泣,背一阵阵的抖动。
很多时候,医生在病人的眼里几乎是种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我们不为生死所动,可以冷眼旁观生死分离。可是,谁又能明白我们这份冷静,是经过了怎样的煎熬才修练而来?
然而,我们终究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终究也有无法承受的时候,我们……终究只是个血肉之躯。.
我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公民,酒醉后绝对不会自己驾车。这不光是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也是对别人的生命负责。
搭车到潭新伍的住所,我费了好大劲才将喝个烂醉,乱发酒疯的潭新伍拽下车。真没想到别人醉酒是摊成烂泥,他醉酒却是精神十足,载歌载舞,兴奋得跟吸了鸦片似的。
我捂着嘴直想吐,无奈旁边这个过动儿是一刻也不让人安静,手里拎着外套又是跳又是笑的,东倒西歪的拉扯我。
一则是为了安慰这个突然在我面前暴露脆弱的男人,二则我自己心里也烦闷得很。我拉着哭得像只红兔子的潭新伍泡在酒吧里,喝了个昏天黑地。
我以为自己的酒量已经算是差的了,哪知道这家伙也是半斤八两。六瓶啤酒下肚,他已经又是唱歌又是跳舞,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个一乾二净。
见他不是个能喝的人,我虽然心里烦闷,也只好压着想发泄的愤闷情绪,喝得克制了点。可他小子又是哭又是笑的拉我一起喝,饶是我倒的倒,吐的吐,也被灌了个七七八八的。
这样两个醉鬼自然是不能开车了。我也不放心这个已经连自己是谁也弄不清的醉鬼自己回家,只得搭车将他送回家。
死拖活拽的将这过动儿拉到门口,我伸手掏他的口袋,想摸钥匙出来开门。
「摸什么摸,林广宏你想偷吃我豆腐?」他笑着甩手捂住裤袋,扭扭捏捏的直摇晃身体。\「就你这种臭豆腐,谁要吃?给我钥匙开门。」我恨不能把他捏死。
「不要。我就不给你。」他着眼,直对我撒娇。
我瞪他一眼,一把拽住他,强行拉开他的手,掏出钥匙。
「你好讨厌,不要对人家动粗啦。」他趴在我怀里又叫又嚷。
「闭嘴。喂,哪个是大门钥匙?」
「不告诉你,你凶我。」
「……」我气得人快冒烟。懒得再问,一个个试也比问他快。把门打开了,我粗鲁的把他推了进去。拽着他的手臂直奔卧室,我一把将他扔到床上。
「干嘛,也不对人家温柔点。死相。」他在床上蠕动几下,撒娇道。
我皱皱眉头,强压住满头的晕眩,七手八脚的给他脱衣服。
真是的,我干嘛要这么好心?把他扔在这儿就够仁至义尽了,难道还要我哄他睡觉吗?
「不要啦。」他偏要和我作对,手舞足蹈的阻挠我脱他的衣服。「人家迟早是你的人,你急什么嘛。」
「去你的,大半夜给我发花痴。」被他缠得我人都快晕了,心急火燎的我把他随手甩开。
被我甩倒在床上,他的身体痛苦的扭曲着,似乎我对他的粗鲁让他觉得不舒服,估计是胃里的酒精上来了。
我叹了口气。这也不是他的错,他只不过是醉了。想想潭新伍平时是个多么高傲严肃,刚愎自用的人,现在这副样子,皆因他借酒浇愁愁更愁。
算了,不脱衣服也能睡觉。我帮他拉开被子盖好。.
「睡觉吧,酒鬼。」拍拍他的肩,我转身要走。.
「不要走。」他却突然翻开被子,扑到我背上将我抱住。
「少给我演电视剧里的情节,回你床上去。」我使劲掰开他的手臂,把他扔回床上」。
醉酒的人有一股蛮力,他拉着我的手臂往下倒,沉得像块混凝土石块,把我也带倒了。
「我不要你走。你又跑,不让你跑。」他叫嚷着,将我整个抱住,脚也圈上来,像是无尾熊抱着尤加利树。
「你发什么酒疯?快放手,你掐到我了。」我想从这狗熊怀里挣脱出来。
「不放,宁可掐死你也不放。你想跑回去陪方言青是不是?我就不放,不让你去陪他。」他闭着眼睛直嚷嚷。
嘿,醉成这样他还有心思吃这飞醋。
「谁告诉你我回去陪他了?我回去睡觉不行吗?」
「我家也有床,你怎么不睡。」他撩开细长的眼睛,看着我。
「你就知道陪方言青!我这几天忙得头都要炸了,天天加班累得像条死狗你知道不知道!」
「拜托,我回去和陪方言青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你别捕风捉影了。」
「他就在你隔壁,近水楼台。」
「要真气不过,你也搬我隔壁去好了。」
「我才没你那么傻,买那种贵的要死,华而不实的高层公寓呢。」他鼻子一哼,不屑一顾的说。
「我们潭大专家不是签了仁慈,年薪高了去不是?怎么还在乎这点小钱?」我瞥他一眼,酸溜溜的嘲讽他。
「你嫉妒。」他眉一挑,神情得意洋洋。
「去,小人得志。」
「反正我今天就不让你回去了。」他反身将我压在身下,将头靠在我肩上。
「留你这儿又没我什么好处,我儍了才由你胡闹。」我猛推他的脑袋,想让这大半夜发花痴的醉鬼清醒点。
「好处?你要什么好处?」他抬起头注视着我的眼睛。看他这副认真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这家伙别不是根本没醉,扮猪吃老虎吧。
「你能给我什么好处?」我问。.
「你想要什么好处?」他反问。我眉头一捧,想戏弄戏弄他。这可不能怪我,大半夜的被这么个脑子不清的醉鬼纠缠,我找点乐子也不为过吧?
我嘴角一撩,奸笑着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他疑惑的看我一眼,还是乖乖的附上耳朵。我强压着奸笑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他抬起头,皱着眉头看我几眼,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
「不愿意就算了。你不愿意,我找方言青去。」
「你敢!」
「有什么不敢?人家方言青可没你这么小气,他肯定乐意。」我一边笑一边说。
他皱着眉思量了一会。「还怕了你不成。」
他鼻子轻哼一声,「来就来。反正早就知道你小子两面三刀,满肚子坏水。」
「这什么意思!难道就只许你们来,不许我来?告诉你,要不是你们这么纠缠着我,小爷我还没兴趣呢。」
「嘿,还得意了你!要来快来,耍什么嘴皮子?就怕你林大专家技术不行。方言青和郭潮龙可没教你那些事吧?」他一嘴不饶人的尖酸刻薄样。
「我这种天才还需要教?当然自学成才。」
一使劲,我将他反压在身下。他不以为然的笑笑,倒没挣扎。「林广宏,你可要记得我对你的好哦,别得了便宜回头就忘。」
「你这家伙,留这儿就已经是小爷我给你面子了,还啰唆的扯什么。难道你还处男之身留着给我啊?」我没好脸色的瞥他一眼。
「去你的,你才多嘴多舌,吃里扒外,两面三刀,十足一个烂人。」
他这张毒嘴一骂起来就让我头痛。无奈,我只得俯身吻上他的嘴唇,求一个天地安静。
一觉睡到大白天,只觉得外面太阳从窗子里照射到床上,刺得我眼睛都快瞎了。我明明记得自己的床放的位置很好,绝对是可以享受阳光却不被刺到,别不是方言青这不张眼的又在我屋子里乱搬东西了吧?
不对,我摇摇脑袋,人稍微清醒了些。
这房间不是我的。哦,是的,昨晚我留在潭新伍这儿过夜了。我用手拍拍脑袋。
还是不对。太阳都照到床上刺眼睛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完了,昨晚忘了调好闹钟,上班铁定迟到了。
「完了完了,酒色误事,酒色误事。」我急忙从床上滚了下来,手忙脚乱的捡地上的衣服往身上套。
「林广宏,你吃干抹净,又要跑路了。」潭新伍在我背后大喝一声。
「上班迟到了!我跑什么路。」懒得理这醋缸,我努力把手里皱得像咸菜似的衣服往身上套。
「今天是星期四,不是你休息的日子吗?你该不是昨晚上喷的全是脑浆,喷傻了吧?」他语气调侃的打趣我。
「是吗?」我急忙掏出手机看看,果然是星期四,正是我休息的日子。
「好家伙,合着我白忙了一场。」松了口气,我两三下将身上的咸菜重新脱掉,滚回床上闭上眼睛。
「哟,不愧是人称快手林广宏,脱衣服的速度就是专业。」他凑过来继续打趣我。
我转过头去看他一眼,没有戴眼镜的他看起来和平时不大像,细长的眼睛很秀气,自然卷的头发乱乱的散在额头上,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这模样看起来没平时那么严肃和高傲,凭添几分亲和力;就是那嘴,还是很毒。
「我脱你的衣服不也很快?」我眼皮一翻,顶了回去。
他脸一红,哼一声别开头。
「别不好意思呀,昨晚上可是你主动要求我留下的。」我却不肯放过他。哼,这毒嘴,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怎么行,都快踩我脑袋上了。
「主动就主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转过身来,下巴一挑。「反正把你留下就是我厉害。你小子,得了便宜可要对我负责哦。」他伸过手臂搭上我的肩,指着我的鼻子说。
「对你负责?把你娶回家去?」「
好啊!你肯娶,我就肯嫁。」他昂着下巴,一脸的得意。
我朝天翻个白眼,这不要脸的家伙。「有东西吃吗?我肚子有点饿。」我懒得和他讨论这些有的没的,摸摸肚子扯开话题。
「吃吃吃,你是猪投胎来的吗?就知道吃,吃完我还不够。」
「你有完没完!」我忍不住大吼一声。真受不了这家伙!不就上了他一次,他就说个没完了。
他倒好,见我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笑得更加开心起来,眼角眉梢都快飞起来「没完,和你没完。」他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