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你并没打算和皇上,一起过?”
“我们正在一起过。”
于言的嘴角有点抽。我知道他是受不了我的咬文嚼字,可我实在不想和他谈什么未来。
我和于言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杨天泽似乎很信任他,他和宇时也肯定有些关系,所以现在他在我心里的形象根本就一传说中的双料间谍。
和双料间谍混,那小日子肯定过得是又惊险又剌激,可问题是我现在的生活已经很惊险剌激了,我真怕我受不了那剌激,早早地来个什么“天妒英才”。
好歹我也得比上一辈子活得长呐,不然我不就亏了么我。
于言今天也不知犯了什么冲,牛脾气上来了,显然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曜寒,你现在喜欢的人,是皇上?”
“嗯。”
“那尚宇时呢?”
“过去了。”
“其实他想和你………”
“但我不想了。”
于言默了。
我也默。
宇时的事我是残忍了些,对不住他,但我和宇时已经错过了和好的机会。
如果再见宇时的那一天,没有惊马,更没有杨天泽从马上摔下来的那一幕,也许我会做出别的选择。但现在我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我牵挂杨天泽远胜于他,我就再也不想重拾这段旧情,而是准备一心一意地跟着杨天泽过。
当然了,我也没打算死心塌地、死皮赖脸地非跟着杨天泽不可。我只是不想在跟着杨天泽的时候,又硬生生地强挂着宇时。
这件事我是自私了些,可我若总念着宇时,那我就更不是个东西了——我享受着杨天泽对我的百般关照,我又强拉着宇时玩什么藕断丝连,我倒是深情、有情了,感情世界也丰富多彩,不单一了,可这样我对得住谁?我谁也对不住!
再反过来说,我把他们搞得醋意横生,鸡飞狗跳,那我势必也没好日子过,三个人最终肯定都没好果子吃。
心软,博爱,说出来冠冕堂皇,可结果呢,害人害己。
远的不说,就说杨天泽。
杨天泽厉害吧,杨天泽现在还不是被我们这一帮人搞到焦头烂额。且不说杨天泽心里怎么想,他那是历史遗留问题,不好解决,我也不指望他能解决,可我却以他为前车之鉴——对感情也要坚决一点,强势一点,不能优柔寡断。这样至少还有两个人可以好好过………也许宇时也能因此开始新感情,那就更好了。
至于眼前的于言,我从来就没把他纳入考虑范围内。这天大地大的,我凭什么总要把自己贴给喜欢我的人活着?我和于言是有过约定,只是那种半玩笑、半强迫式的约定,我不怎么想守。原因很简单——离了他们,我就不能开出片新生活了我?别人我不知道,但对我梁曜寒来说,纯属笑话!
二四、
“曜寒,”于言灌了自己一杯酒,“你就打算为了他忍气吞声?”
“没有。”我拉过衣裳打算上岸,时间不早了,两个孩子就快饿了,我不能再泡了。
我没觉得我在忍气吞声,我只是不喜欢自找麻烦。
“曜寒,你别总敷衍我好不好?”于言一把拉住我,“我在为你担心。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他们,被这些阴险龌龊的人事给毁了,你明白么?”
“明白。我自有主张。”
“你的主张,”于言顿了顿,然后撇开了目光,“就是那男人想推你顶罪时,你也毫不犹豫地受着吧。”
我站住看他,“于言,你这么看我?”
于言又灌了一杯酒,然后将杯子狠狠地掷进水池,“你果然是爱他爱傻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走了。
于言这么想也挺好,就让他以为我对杨天泽死心塌地吧。而且我完全不觉得“我相信杨天泽”有什么错。以后会什么样我不敢说,但在现在,若是杨天泽真要推我出去,那就说明他已经被逼上绝路了。
我觉得他没那么笨。
他要是走到了那一步,他就不是我认识的、我了解的那个杨天泽了。
我相信他,不是因为我和他之间的亲密关系,而是纯粹地因为我知道他搞得定。但我不想解释给于言听。
汤泉宫四处都是温泉,所以即使不烧地龙,宫里也非常暖和,园子里也一派生机盎然。
日昭在和日朗玩捉迷藏。两个孩子看见我都齐齐地扑了过来,叫“爹”的声音稚得我真是脚下直飘。我手里抱着小的,背上背着大的,乐淘淘地带他们去吃饭。
两个孩子都自小就没了娘。旎旎就不用说了,日朗的娘很可能也死得蹊跷。我想杨天泽对这件事也心里有数,不然他不会一得报旎旎有孕就把飞云殿的人借机换掉大半。
我想他对此事闭口不谈多半也是为了日进——母凭子贵,子又何尝不受其母连累?
所以这件事我来找机会办。让杨天泽当他的皇帝去吧,我来当孩子的爹。
吃好饭,带着两孩子看星星。
杨家人似乎很喜欢星相学。杨天泽就不用提了,日朗不过八岁,竟然也说得头头是道。
日昭毕竟年纪小,没一会儿就偎在我怀里睡着了。粉扑扑、肉嘟嘟的小脸上,睫毛长的不可思议,长大了肯定也跟他亲爹一样祸害。
日朗则挨着我,并排躺在了藤椅上。
“爹,你以后跟我好不好?”
我一怔。
日朗翻了个身,用两只小手支着下巴看我,“我跟父皇说了,以后等我封了王,你就跟我去我的封地住。”
他们还说这个?这对父子真神奇。
“那你父皇怎么说?”
“父皇要我好好读书。他说只要我将来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他就给我封块最好的地,准你和我住。”
我笑了,摸摸他的头。
“可是父皇又说他说得不算,还要看你愿不愿意,你愿意么?”
这杨天泽,又推我出来替他挡事,果然是改不了的臭毛病。
“好啊。”
“那昭儿呢?”
“什么?”
“要是昭儿将来也让你跟他一起住,那你怎么办?”
“那我也跟你住。”
“真的?”日朗倏地跳了起来,一脸欣喜地伸出了小手指,“那咱们拉勾。”
“好,”我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拉勾,盖印。”
用小指拉勾,用拇指盖印,日朗又躺回了我身边。“要是爹以后想昭儿了,那就跟我说,我送爹爹过去看他,和他住一段时间。不过你还是回来和我住,因为我们拉勾了。”
“嗯。”我把他搂在了怀里,重重地在他脸上波了一口。这小屁孩子怎么这么纯朴可爱?跟他亲爹完全不是同一种。
“爹,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
“其实父皇不让我和别人说这件事的。他说这是他和我的秘密约定,不让我说给别人知道。”
我默。
日朗笑了,两只眼睛弯得都没缝了,可爱得不得了,“但我爹不是别人,所以我没有背叛父皇。只是爹不能再说给别人知道了,不然父皇肯定会生我气的。”
“好。爹给你保密,一定不让别人知道。”
“爹,其实我还有一个秘密。”
我再默。这孩子还是像杨天泽,秘密真多。
“其实我知道父皇很喜欢我。”
“他当然很喜欢你。”
“我也很喜欢父皇。爹,你替我悄悄地告诉他好不好?但你不要说是我说的。就说你看出来的。”
“为什么不自己说?”
“我是男人啊,男人怎么能把这种事说出口?可不说我又担心父皇不知道。”
得,家传的别扭。
“你爹我也是男人。我也不能把这种事说出口。”
“可你和父皇成亲了嘛,成亲了就可以说了。再说了,你是替我说呀,又不是你说你自己。”
更默。这孩子,骨子还是鬼精鬼灵。
“好,”我捏了捏他的小脸,“等见了面,我一定替你说。”
“那你们什么时候能见面啊?”
“还不知道。应该快了。”
“嗯………那我们睡觉吧。睡醒了就是明天了,我们和父皇见面的日子就又可以少等一天了。”
“好。”
抱着小儿子,牵着大儿子回宫,把两个归做一堆,哄他们睡好,我又出了门。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点儿想他了。
想杨天泽,还是第一次。
我躺在刚刚和日朗聊过天儿的藤椅上,对着夜空发呆。
其实也没想什么,就是觉得夜空很美。
清冷的夜空中,寒星闪烁,因为相隔千百万公里的距离,它们才显得如此渺小,对我而言,不过一介微尘,散落在苍茫的宇宙。
世界很大,其实也很小。全装在自己的心里,看清了自己,也就看清了这个世界。
世界突然阴云罩顶。
冰凉的头发落在脸上,滑出丝丝痒意。
“想什么呢?”杨天泽出现了,还顺手刮了刮我的鼻子。
“想很久以前,有人和我说过的话。”
“你别动。”杨天泽伸手按住我。
吻落在唇上、舌尖,连身体也紧紧地贴在一起。
他的衣裳带着深夜浓重的寒凉,皮肤却微微发烫。
我把手按上他的额头,“你病了?”
“小曜寒,你见到朕,就说这种话?”
“你在发烧。”
“梁曜寒,”他按住我的手,“朕可不为了听你念叨这个才来的。”
“宝贝儿………”
“朕知道自己好看。”
“天泽………”
“朕也知道你想朕。你给朕说点儿别的。”
默。
酝酿一下感情,我表情夸张,“宝贝,你来了啊,我好惊喜呀。”
“假。”杨天泽蹙起眉,拉扯我的脸,“真假。小曜寒,朕看你分明嫌朕是,不。速。之。客。”
滚。“宝贝儿,你先等一会儿,先让我再想想,一定能逗你开心。”
“小曜寒,你还真是越来越笨。”他不耐烦地拧起我的鼻子,“怎么就不知道问问朕为什么要现在来?”
好吧。
“天泽,你为什么大半夜就来了?”
“为了带你回去。”
“怎么,我的事解决了?”那还真快。
“没有。”杨天泽翻个身,躺在我身边,熟练地把我搂在怀里,“不过朕给他们找了一堆事去做。现在他们忙得晕头转向,已经没空找你晦气了。”
牛。
“北方前几天又降了大雪,不止是咱们大祁,还有金狼、赤宵都受灾。”
“那是不是又要打?”打金狼?
“不止。还有赤宵,也向咱们求粮了。”
然后呢?“皇上说得,好像很轻松呀?”
“不是轻松,是心情好。”杨天泽挠了挠我的下巴,“朕把宫里的人都赶过来了,然后带你回去。你安排一下孩子的事,天亮朕就带你走。”
“要这么急?”
“当然,国事堪忧啊。你再给朕当次笔贴式。还有贤儿也在。这一次,就你们两个陪朕。宫里就咱们三。”
“别啊。”我噌地坐了起来。
二五、
“别啊。”我蹭地坐了起来。
杨天泽又把我按了下去,“朕知道你不愿意,贤儿也不怎么心甘。”
那你还搞什么啊,大哥?
“但总这样也不是办法。”杨天泽搂住我,慢慢去顺我的头发,“朕总觉得你们两个不该这样,总有些误会。贤儿对你的看法多受他们的风言风语影响,颇有偏失。你又是个懒性子,别人说什么你也不反驳,这么一来二去的,你们倒是结下怨了。朕想,不如这一次让你们好好处处,说不定能引为知已好友。”
我忍不住翻白眼,我和姚子贤成为知已好友?这话说出来谁信啊?恐怕也就杨天泽信吧。
“怎么,不信朕?”杨天泽又挠了挠我的下巴,“小曜寒,这宫里可只有朕最了解你又了解贤儿,朕说的话总是有依据的。”
“天泽,”我不确定地看着他,“你真觉得行?”
“多少都是个机会。朕也不勉强你们。处得来,日后就好好相处;处不来,忙过了这一阵就各归各位,不是很好么。”
那就……好吧。总之我是打心底里抽搐,估计姚子贤也好不到哪去,看来我们还是有一定共同语言的——都看对方不怎么顺眼。也许我们可以由此下手,求同存异,谋求个共赢?
我怎么觉得我和他能谈的只有如何瓜分杨天泽呢?我抖。
和杨天泽好好过日子是一回事,我可以心平气和。但和杨天泽的大小老婆们商讨怎么瓜分家里唯一的香馍馍,我就觉得不对味了,这不是男人该干的事啊。
我抬头看了眼罪魁祸首。
杨天泽居然睡了?看来真是累坏了。
一张脸因为发着低烧,红得近乎妖艳。眉心锁着川字文,也不知他心里在算计着谁,居然连睡觉都不消停。
不能动。一动他就得醒,醒了他就睡不着,睡不着他就不老实,绕了一圈,还是我倒霉。
可不动我难受啊,再说也不能让他病着还睡在外面,动吧。
杨天泽“唔”了一声,张开眼“有点儿累。”他说着就把我抱起来往殿里走,同时继续游说我,“小曜寒,就当是为了朕,试一次吧。”
我默然地点了点头。
那好,就当为了自己日后的日子好过,试一次。
搂抱着睡了一宿,早上再看时,杨天泽已经退了烧,我也没发热。但这小子向来不仁义,硬是把他的药也给我灌了一碗,混帐。
我去把小家伙叫起来,然后四个人非常难得地凑在一起用了早膳。
早膳气氛压抑,但是总体而言还是比较愉悦的。唯一受了点儿委屈的就是日昭。日昭慑于他亲爹平日装酷的那点威严,只敢眼巴巴地看着我,没敢撒娇。
日朗抱着日昭,被我一起交给了敬德,刘靖也帮着一起照应。
本来还该见一见小董,但杨天泽顺口就把我遣去查看回京的车队。
我借口水遁,还是偷偷地跑去瞄了她一眼。
唉,可叹呀,美人神情憔悴,无精打彩,疑神疑鬼,惶惶不可终日,看来真是得好好调养。
我悠然地回到车队,杨天泽一见我就伸手戳了戳我的额头,然后抿起嘴唇,似笑非笑地把我拉上他的御驾。
我猜他肯定明白我心里在想些什么,也算是默许我了——只要不闹出大乱子,随我折腾。
半日便回宫,老姚在乾清宫等我们。
杨天泽早有打算,所以整个宫里只留了乾清宫这一宫,我和老姚也陪他住这儿,同起居。
老姚的适应能力倒是很强,对我俩行过礼后,直接探手去摸杨天泽的额头,跟着就是一句亲密话,“叫你不要深更半夜的乱跑,就是不听。病着还不是你自己难受?”
“朕这不是好了么。”皇上温柔地握住姚美人的手。
我瞠目结舌。
好吧,是我跟不上形势。
既然三人行,当然体已话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话说回来,皇上又能有什么隐私呢?皇上也是公众人物嘛,就算上床也不清场,门外耳房一堆的人守着,是我扭怩了,我检讨。
可我还是觉得别扭啊。
这个理论上的三人行和实践中的三人行………对我而言,完全是不可逾越的鸿沟。默。
我还是觉得我比较适合看戏。像以往一样,看两美人如诗如画,卿卿我我。真的。
杨天泽一手搂着我,一手挽着子贤进偏殿,因为姚美人说他已经整理好文书,就等着皇上回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