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装醉(下)
我长长地松了口气,说实话,现在才明白这装模作样也是一件苦差使啊!耳边匀称的呼吸声时时传来,惹得我也不知不觉就睡着。
大概是酒劲醒得差不多了的缘故,当卧室门又一次被打开时,我被惊醒了。身旁的呼吸声还在,那么一定不是韩体领离开了,应该是徐鹏吧。可是他又来做什么呢?
心里一边想着,便看到一团黑影摸索着向我走过来,不知道是蹲还是坐在了我床边,一块凉凉的毛巾就覆到了我脸上。抹了几把之后,移到脖子上,然后是胳膊。仍是个粗手粗脚的,我郁闷地想,幸好这房子里只住了我们三人,否则我今晚铁定要脱下层皮来。
然而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现在这小小的床上可是有两个人啊,虽然并不是我让韩体领跑来的,但仍不由得有些心虚,只盼着徐鹏不要发觉才好。于是我翻了个身,改成侧睡,希望能够遮住些内侧的韩体领,然而这呼吸声却是无法遮掩的,心里不禁有点儿忐忑。
徐鹏帮我擦完了胳膊之后,忽然往我胸前摸了一把,吓得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我差点惊呼出声。还好他只摸了一把之后就抽回手去了,我不明所以地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拉过去,然后徐鹏低下了头,一张滑嫩的脸贴在我的手心里,浅浅的呼吸喷在虎口处,柔和得很。
我始终无法明白这个动作究竟代表了什么意义,是依赖?怜惜?还是什么别的?
上一世,我在幼年时体弱多病,病榻前弟弟总喜欢把小脸埋在我的手掌中,我病了就喜欢迷迷糊糊地睡,他也不离开,就那么别扭地待着。
其实徐鹏在某一点上跟我弟弟很象,平时都喜欢把自己的感情掩饰得妥妥贴贴,不会直截了当地吐露对别人的关爱,比如说若是房间里只有我和弟弟两个人,他削好了两个苹果,会大声地问“有人吃苹果吗”而不会直接对我说“我帮你削好了苹果来吃吧”。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待着,呼吸声依稀可闻,睡着了?
唉!为什么每次喝了酒之后都会弄得三个人跑到一间卧室来呢?还有这两只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我怎么一点儿也弄不懂了呢?喜欢上我了?那应该像电视上或者小说里那样对着神志不清的我说说情话甚至是告白一下才对啊!那么他们究竟在表达什么?一个动手动脚兼自言自语了半天睡着了,另一个干脆什么都没说就睡着了!
我辛辛苦苦地装醉原本想要看他们究竟有何图谋的,可不是想要如今这局面的!明天早上起床时真不知该怎么面对彼此,一个在我床上躺着,一个在我床边靠着,而我呢,浑身赤裸不着寸缕!这,该多尴尬啊!
不过我倒也可以装得彻底一点,随他们怎么着,我一口咬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那么尴尬的就不会是我了?可我仍是在他们面前不着寸缕的啊!
这么烦着烦着不知怎么就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手忙脚乱地从衣服口袋里找到了手机之后,看看时间才刚刚5点,心里正疑惑着除了老妈谁还有这种扰人清梦的嗜好呢?
“喂?小黎黎?”
“啊,是我——”一边回答着一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是我啊,我,张浩!”
“我知道,我还能听不出你的声音?!你有什么事,现在才5点就给我打电话啊?”
“你还好吧?”他颇有些紧张兮兮地问。
“不好啊,我一夜被吵醒了N次了,能好吗?”
“我是说你最近没有打架,没有受伤吧?”
“当然没有打架,哪儿来那么多架可打啊?”
“哦,那就好,没什么事情了。”
“靠!二小子你想死啊,这么老早地把我叫起来就为了问问我有没有打架这种屁事?!”
“这个,昨晚我做了个噩梦,呃,关于你的,还挺真实,所以才老早地跑出来问问。”
“你们宿舍楼下才有公话亭吧?你怎么出来的?”我姑妈总怕他配手机会耽误学习,所以一直不肯给他配,而他们学校我是去过的,宿舍楼里根本连个公话都没有,只能到楼下去打。宿舍的楼门是6点才开的,这一点张浩跟我说过好多次了,在这之前要出来就只能从阳台跳或者是顺着暖气管爬下,张浩一直认为爬是很不光彩的,不如跳来得爽,张浩住的是三楼,那么他这么早出来最有可能是从三楼阳台跳到二楼,再跳到一楼,再跳到楼下的草坪上。虽然楼层很低,对轻功不错的张浩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如果不甚被保安捉到,那可是要记大过的。
“这个,呃……”
“张浩!你最近是不是打架受伤了?!”
“那个……”
“你没打架的话怎么会做噩梦,还梦到我打架受伤呢?!”
“……”
“你怎么受伤的?”
“没什么大伤,只是一群小混混趁夜劫了两个女生,我们班的,我看不过就打起来了,谁知道他们带了家伙,没小心就伤了点儿,就胳膊上划了一道。”
“不重?”
“不重,不重。”
“以前我不就告诉过你,不要动不动就跟人打架,打了也不能受伤,不能让校方知道,你忘了?!以后小心点啊!”想了想又补了句,“被劫的女生是谁?”
“是张娉和一个你不认识的女生。张娉武功不好,她那个死党又什么也不会,所以应付不了了。”
我感觉脑袋里轰的一声,本来想说的话全给轰飞了。真不知道这个张娉为什么会无处不在,唉!
“啊,好啊,英雄救美,人家是不是想要以身相许了啊?”
“别胡说了,我的目标远大着呢,对她们啊,没兴趣!”
“好了,赶紧滚回去吧,别被抓住了!”
打完了电话,我才发现昨晚偷偷摸摸潜进来的两只在我醒来之后早已不见了,我居然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回去的!也好,起码我不用光着身子尴尬了。然后躺在床上又想了会儿张浩的问题,也没理出什么头绪来,看看时间已经七点了。
走出卧室,那两只正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看新闻。我揉了揉眼睛,的确是起床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靠!昨晚睡得好,今天起得早不行啊?!”韩体领嚷嚷着,表情上丝毫看不出昨晚的事情对他有什么影响。
徐鹏也是照样微笑着看我们吵闹,没牵扯到他之前,保持中立是他一贯的作风。
“那个,昨晚……”
“昨晚你个笨蛋醉得人事不知,哈哈哈……还胡言乱语说喜欢林新月和叶青,哈哈哈……”然后看看徐鹏,“说好了是你请客的,结果搞得徐鹏结帐,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啊,小气鬼!”
“滚!有你在呢,小气鬼这称号没人当得起。”
这个韩体领,明明家里富得流油,可是偏就小气得很。别的先不说,就说这个房租的事儿吧。
本来房租每月只有150元,够便宜的了,而且一般也都是用来缴水电费和购买些吃的喝的用的之类,可以说根本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这家伙偏偏还在交房租的时候捞小便宜,每次都找些千奇百怪的理由,只给140或者140多点了事,总之就是不给足。
上次交房租时,又说这次零钱不够了,只有140了。徐鹏不愿意了,其实他有时候也是有些拗,看韩体领每次都找借口少交个几块钱,他就犯了脾气,扭住韩体领非要他交出来少的几元不可。我开始并不知道韩体领这个毛病,还说徐鹏,算了,这么几块钱,要不我来替他出得了。徐鹏气不过,仔仔细细地把韩体领的罪行全数落了个遍,韩体领做都做过了,自然也没得反驳。我一听,也气不过了,跟徐鹏联手要把他吞的那十块钱抠出来。
可是我们威逼利诱之后仍是没有效果,那小子自始至终只有一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无奈我们只好对他使用最原始的方法——暴力解决。我和徐鹏两个人合力把他倒提起来,动作的难度系数有9.8,因为韩体领身高183,体重150多斤,再加上他挣扎起来的那个疯狂,真的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完成。倒提起来之后我们威胁他,“你若是再不交出那十块钱,就把你倒着栽下去。”
倒栽下去肯定不是好玩的,他知道我们也不过就是吓吓他罢了,所以仍是硬着脖子不肯屈服。
于是执行第二步骤,把他倒提着移动到洗手间,这个动作的难度系数简直有9.99,我和徐鹏中间歇了三次才把他弄过去。弄到了洗手间之后,就让他的脑袋对准马桶,那个,我承认这个方法是损了点,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仍以那句话来威胁他“你若是再不交出那十块钱,就把你倒着栽下去”,他立即哇哇大叫,一边骂我们阴险,一边大声求饶,然后到卧室里折腾了好一阵子,只拿着六块钱出来了,“真的没有了,不信你们去搜我的房间啊。”
我和徐鹏差点喷血,费了吃奶的劲,就榨出来六块钱!唉!只能认命了,因为我们实在没有力气再把他倒提一次了。
“喂,陈黎,你听到了没有,你还欠着我们一顿肉呢!”
“知道了,你可以闭嘴了!”
32雨夜
也不知这都是今年以来的第几场秋雨了,却在这深秋的夜里下出了夏雨的味道,豪爽干脆、及富激情,只可惜它下得对我们来说有些不合适时宜了。晚上的课刚刚上完,大家都想要快些回宿舍了,可是看看外面正下得酣畅的雨,苦于带伞的人少,大都挤在教学楼的大厅里,盼着雨能小下来一些。
我扫了一眼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果然看到月月和青青正在一处角落里手拉着手同别人说着什么,带着满脸的无奈。就知道她们不会想到要带伞,我招呼一声仍在众花丛中流连的韩体领。
“把你的伞送给林新月和叶青用吧。”我轻声对他说。
“为什么?!你想要讨好她们干嘛要我去?!哼,想都不要想!”
这个丝毫不知道收敛的笨蛋,居然用那么大声,看吧,大家的注意力果然都集中到我们身上来了。
“闭嘴!是我强迫你带伞,你才会在现在有伞用的,再说,难道你想跟我一起先送她们回宿舍再回家?”
韩体领平时虽然总爱往女生堆里钻,但是却刻意对月月和青青保持着距离,这情形是我前一阵子才发现的,也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了。我也问过他原因,起初他会说:“她们不是你的人么?”被我连打带训地修理了一通之后,说是林新月和叶青身后有几乎一个团的追求者,他不敢做人民公敌。因此我知道,他是不会愿意跟我一同送她们回去的。
“那为什么你不去把你的伞给她们?!”
“笨蛋,你的伞小,我的伞大,难道你想跟我两个大男人挤在一把小伞下面?!”
“那我也不去。”他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我狠狠地瞪他一眼,走去把自己的伞给了月月和青青。她们两人已经对我时不时的解围不再感到受宠若惊,当然对于我平时不着痕迹地保持距离也习以为常了,所以现在便客气地道了谢然后坦然地拿伞走人了。
我虽然不情愿跟韩体领挤在一把小伞下面,但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谁让徐鹏今晚没来上课呢。徐鹏现在又迷上了网游,我也没有对他多加限制,只要他不会废寝忘食,至于一些无关紧要的课,爱不爱上就完全由他去了。
果然,两个大男生挤在一把小伞下面是很惹人注目的,不断有女生望着我们痴痴地笑。
“看吧,你非要把伞借给美女,现在害得老子也被当成稀有动物参观了不是?”韩体领说,可我怎么看他眼里都带着点儿意味不明的幸灾乐祸。
“滚!还不是因为你,如果你把这把花里胡哨的小伞给了她们,就不会有这么高的回头率了。”
“你懂不懂欣赏啊,这是美!你不喜欢可以不待在这伞下面啊!”
傻子才会去淋这种雨!我不理他。
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开始不老实了,先是伸手揽着我的腰,被我大声喝斥:“拿开你的毛爪子!否则给你一记过肩摔!”
身上的毛爪子果然移开了,移跑到我肩上去了。
“不搂着我你会死啊!”
“那我有什么办法,伞这么小,不搂着你,我就要淋雨了啊!”语气里还带着委屈,“不信你摸摸。”说着侧过身来。
我伸手一摸,果然他已经湿了一半,顿时心就软了下来,正要说“那就搂着吧”,一道耀眼的白光忽然闪过。
“刚刚是什么?”
“什么?”
“就是那道白光啊,笨蛋,你没看到?”
“没看到啊,是不是闪电?”
“这雨下了半晚上了也没见一道闪电,这会儿哪来的闪电啊?!”
“那是什么?!车灯?”
“大概吧。”我也没再多想,注意力开始放在肩上的那只毛爪子上。
“滚!你要再敢碰我耳朵一下,就自己跳到河里洗澡去吧,也省得被我摔得太惨!”
我又不是那种懵懂无知的毛头小子,耳垂被他那般揉搓,自然会有些不该有的反应。
可是刚刚被喝斥了不到一分钟,他就又开始拿手背上上下下小幅度地磨蹭,面上还装做一副很是无辜纯真的表情,以为我不知道那根本不是正常走路时会有的摩擦。
我实在忍无可忍,抓住他那只手臂就把他扛了起来,做势要摔出去,一边狠狠地对他说:“我可是警告过你两次了,你是不是非要挨到这个过肩摔才觉得过瘾啊?!”
“啊,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了,我只是觉得这样干巴巴地走路太无聊了而已。”一边讨着饶,一边还透着不认错的心思。
我自然是不能把他真的摔出去,只好无奈地放下他,“你就不能君子一会儿吗?!向人家徐鹏学学……”
“哼!我最讨厌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滚!自己做不来就不要胡乱给别人扣帽子!我发现你还真是,每次骂人的时候都能说上几个成语来呢!”前半句我是说得声色俱厉,可后半句又禁不住笑了出来。
“那是!老子就喜欢骂人!”他颇有些得意地说,“不过我可没有骂徐鹏,咱们家徐鹏哪是别人随便能比的?你说是吧?”
咱们家……徐鹏?这说法也真够奇怪了。
想着便已经进了楼门,韩体领收起那把粉红底上布满了蓝花的小伞,左臂一伸揽住我的肩往楼上走。我无奈地发现他这个轻佻的毛病只怕是很难改了,快走几步离开了那只毛爪子。他倒也没再追上来,一边不紧不慢地上楼,一边放声高唱着:“
你可以给些温暖也可以给个悲伤
没谁要渴求你
那他妈的没有意义
你不必为谁压抑只要你能够对得起你自己
痛苦会紧随着欢乐
可我不在乎这结果
想说的说了
想做的做了
让泪水在前面等我
啊咿呀啊
我的爱
赤裸裸
我的爱呀
赤裸裸……”(出处:郑均的《赤裸裸》,相信大家都知道的哈)
“大晚上的你鬼哭狼嚎个什么劲儿?!吓哭了人家的小孩怎么办?!”我回头怒斥,他却理也不理,继续嚎着。
“我还以为你们在学校负责护送美女们回宿舍呢!没想到回来得还满快!”才刚刚走到门口,徐鹏就开门出来了,不用说,肯定是听到韩体领那个混蛋的狼嚎了。
“没有,我们发扬风格,把机会让给了迫切需要的男同胞了。”韩体领说着,把门锁上。
“唉哟!体领,你怎么拿着伞还淋成落汤鸡了?”
听到徐鹏这么一说,我也回头看看他,果然,几乎全身都是湿嗒嗒的,就左臂跟我贴着的那块儿是干的,再看看我自己,浑身上下几乎没怎么湿着。这情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惜我一路上只顾着提防那只不安分的毛爪子,竟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么,难道我要向他……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