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两天的功夫,西院里南可源和南鹏源留下的家眷和东院里余下的南秀天的侍君,侍妾,还未成亲的儿子,女儿都搬到了我们特地在东院里规划出的一个院子中。那个院子处在东院较偏的一边,有侧门可以直接通到外面。将来就算把东院卖出去了,这个院子却也还是可以独立出来的。家丁丫环泰半都遣了出去,只留了些手脚利落的人下来帮忙。
那天出口不逊的女子,我也算是真正见识了。原来是南鹏源的正妻,和南鹏源倒真是匹配,难的选的如此之好。那个女子,仗着娘家还算小有些来头,在院子里吆三喝四的,一会嫌这个不好,一会嫌那个肮脏,点着名要吃天鲜堂的菜,不然就不吃饭。和彦和四夫人去劝,却被她顶了出来,叉着腰站在院子里的那幅唯我独尊的模样看著就让人厌恶。
"二少夫人?"我淡淡的问道。涤儿拽着我的衣袍下摆,一脸好奇的跟在我身边仰头看她的二嫂。不知是不是那日的糕点起了作用,涤儿如今十分爱跟在我身边。只要我不出门,涤儿便爱迈着两条小短腿在我身边跟进跟出。
"你是谁?"她转脸看我,原本一脸高傲不屑的表情慢慢的带出一点娇羞,口气也缓了下来。
"我吗?我是替南老爷治病的人。刚刚听二少夫人在这里高谈阔论,一时好奇,忍不住想问二少夫人句话。不知可否?"我淡淡笑了笑,直视着面前的女子。
"你问吧。"那女子唇边带笑的说道。
"刚刚听来似乎二少夫人娘家也是买卖人,颇有银钱,却不知为何没有帮南家一把呢?好歹,两家也是姻亲,说来不是有些奇怪吗?二少夫人如今的处境难道他们不知吗?就这么忍心看二少夫人在南家吃这种苦?就连想吃个喜欢的菜都不能,真正是......"我微微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二少夫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环看四周,大家都用怀疑同情的眼神看她。二少夫人顿时涨红了脸,急切的说道:"谁说我爹娘不疼惜我?昨个我爹还让人给我送了五百......"
她突然住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之极,愤恨的瞪了我一眼,"你,你好!"转身跑回自己屋中去了。
我淡淡的在她身后说道:"原来是我误会了。既然二少夫人手头如此宽裕,想吃天鲜堂的菜色自然是不成问题。我们倒是白白替二少夫人担心了。"
看向留在人群中探听消息的一个丫环,我淡淡说道:"你,对,就是你。你家主子说了要吃天鲜堂的菜,你还不快些去替你家主子定去?别忘了,和天鲜堂说清楚,付钱的是你家主子袁二少夫人,不是南府其他任何一位主子。别让天鲜堂的伙计待会找错了人要赏钱。"
那丫环见状,忙低着头跑开了,不敢继续留在原地受大家的白眼。
和彦见状轻轻的叹了口气,向我感激的微微点头。
我只是淡淡笑了笑,说道:"和侍君,四夫人,镜尘,我有事想说,请到我屋里来一下可好?"
和彦他们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随我到我住处去了。
这个院子虽说是一处,但里面其实还是隔开成了几个小的院子。南秀天,和彦和四夫人娘三住了其中稍大的一处;南可源和南鹏源的家眷因原就都在西院,较为熟识故住在一起;而唐雨荷和其他人皆合不来,便带着南思湛和一个丫环单独住了较小的一院;南秀天其他的侍妾,侍君占了一院;院中还有几间不算大的屋子则留给了那些下人居住。因我要替南秀天诊治,所以我便住在了和彦他们那里。
回到屋里,齐远归和铁吉早已把东西都准备好了。
和彦见了,不由得愣住,迟疑的问道:"箫儿,这是?"
"天鲜堂的。坐吧,我请客,不用担心。"我淡淡笑着招呼他们坐下。
一行人坐了下来,却都是愁眉不展,想来也是,谁家里遇上了这种事能够高兴地起来呢?刚刚如果不是那个袁氏说话太难听,我并不准备出这个头的。
"和侍君,那个袁氏是晚辈,怎么态度如此恶劣?"我问道。
和彦笑了笑,说道:"袁善这人箫儿可听过?他也是悠舒人氏。"
"袁善?"我低头略一沉吟,"我知道那人。袁氏是他女儿?"
"正是。原来也曾向她爹袁善求助的,袁善倒也帮了一把,只是,中途却变卦,说什么他自己那边有单生意赔了,把银子抽走了大半。他这话是真是假谁又知道?可我们又说不得什么。他没有把女儿接走,说是让她留下侍奉公婆丈夫。有时间他自会让人来看他女儿。这话里的意思怎么会听不出来?如今南家欠的银子里就有他们袁家的。袁善前几日让他女儿来和我说,那银子不急着还,姻亲嘛,慢慢来。"和彦轻轻叹气说道。
怪不得袁氏如此嚣张,丝毫不把和彦和四夫人放在眼里,却原来是有靠山。袁善把女儿留在这里,说是侍奉公婆丈夫,其实,不过是留了个眼线在这,盯着和彦他们的一举一动。难怪和彦虽气愤却也莫可奈何。
笑了笑,我说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再说下去,菜都凉了,快些吃吧。"
饭桌上的人都有自己的顾虑和想法,颇有些食不知味的意思。我虽明白他们在想些什么,我也不是救不了南家。可是,我已经决定了不救,所以我只能在可以的范围内尽量多帮和彦解决些麻烦,比如这个袁氏之流。
第二日我陪着和彦到春府的川流商号去商谈卖房之事。到了那里之后才真的切身体会到什么是墙倒众人推。春府的那个执事恁是架子大的很,我和和彦在那边等了半个多时辰他才缓步而来,脸上虽堆着笑,口中也直说抱歉抱歉,可眼睛却吊的高高的,态度也做作的很。听和彦说完我们想要的报价,便在那边拿腔拿调的说,这个不好办,太贵了,卖不动的。和彦无法,只能尽量陪着笑脸和他商谈。那人却是不耐烦起来,霍的站起身来,说什么他还有别的事要办,和侍君什么时候想通透了什么时候再来。一席话把和彦顶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说不出话来。
实在是看不下去这执事狗仗人势的态度。我示意铁吉陪着和彦在那里稍候,便带着齐远归跟在那人身后出去了。
走出几步,我出声唤住那人。
那执事不耐烦的回头看我,眼中满是厌恶。
我取下腰间玉佩于他眼前一晃,淡淡问道:"你可认识这个?"
那执事表情一变,转回身来,凑近了来看我手中玉佩。脸色渐渐的白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说道:"公......公子,小人刚才冒犯了。"
我把玉佩握在手里,冷淡看他,"找你家管事出来说话。"
那人唯唯诺诺的应着是,转身便想走。
我唤住他,冷淡的睇着他,语气轻柔的说道:"要快,我就在刚刚那处等着。适才等的已经够久了,这会子我最多再等半刻钟,时间一到我就走,至于以后会有些什么变数我就不保证了。"
冷汗自那人额上滴落,哈着腰连连说是。
"不要说认识我,你家管事来之后只管和南府的和侍君商谈即可。明白了吗?"
那人虽然不解,却也不敢多问。转过身便狂奔着去寻他家管事,只怕晚了个一分半秒他就要追悔莫及了。
我转身回了休息之处,和彦神情疲惫的说道:"箫儿,我们回去吧。"
"反正都来了,就再等会吧。我刚刚问过那执事了,他说让别的人来和我们谈。我们就再等个一时半会吧。如果还是不行,再走不迟吧。"我劝到。
和彦狐疑的看了我一会,终还是又坐了下来。
不一会的功夫,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那执事气急败坏的声音,"让开,让开,通通让开!仇管事您倒是快些啊!"
帘子一打,那执事夹带着一个胖胖的人卷了进来。
我抬眼看去,只见那两人都是满脸汗水,气喘如牛。那仇管事捅了那个执事一下,那执事眼睛微微向我这边绕了一下便又看向和彦。
仇管事好容易喘定了,胖脸上堆满笑容,"和侍君怎么能在这里候着?快这边请!"转眼看见已见底的茶,扬声骂道:"这茶水是谁侍候的?怎么都没人了吗?"再一转脸,又是满面笑意,"唉呦,和侍君别见怪,我一会就让他们重新沏了茶来,这边请,这边请!"
和彦被他的态度弄的莫名惊诧,惊疑不定的跟着他出了门。
那管事弓着身请和彦先行,然后小心翼翼的落在我身边,眼睛看著我腰间的玉佩,悄声说道:"仇西六见过公子。"
我只是微微点头,并不答话。
那管事见状便知我不想和他多话,复又紧走几步上前和和彦说话去了。
仇管事的态度和刚刚那执事完全不同,热切异常。和彦说什么,他都应承了。说到价格,他笑道:"十五万会不会少了些?南府那宅子我是见过的,我看二十万也是不为过的。"
和彦迟疑的说道:"只是西院,并非整个南府。"
"知道,知道。南府分东西院,我怎么不知道?和侍君看您说的,我好歹也是吃这碗饭的不是?"仇管事满脸堆笑,眼角却是小心翼翼的看我反应,"要不,这价由我们川流商号来定,买主即便往下压,也不会太低。和侍君以为如何?"
商谈到最后,定了报价二十五万,低于二十万便不卖。那仇管事拍着胸脯说包在他们川流商号身上,恭恭敬敬的送我们出门,听说我们是雇车过来的,便又派了车送我们回南府。
和彦一路上都是百思不得其解的皱着眉,我也只是笑笑,并不解释。
川流商号的办事效率很高,不过几天的功夫,南府的西院已经被卖出去了,得了二十二万两,除去给川流商号的报酬,还净余了二十一万八千两,倒不算卖的太低了。而东院,按一早说好的,我们如今住着的那个院子是不卖的。就这样,听仇管事的说法,也有人看中了,定了下来,那边愿意出三十万。不日就会把银子转来。虽然有些奇怪这两处宅子卖的如此顺利,但我也不想耗脑筋去想那么多,名丛毕竟是个大城,来来往往的富贵人自然也是少不了的,既然有人愿买,价格又公道,那便就卖了吧。就如今南家的情形看来,顺利也是好事。
第 116 章
"你,是谁?"沙哑低沉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原本收拾东西的动作停顿了下来。是谁在说话?南秀天?他醒了?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是该悲该喜?心里如打翻了调料瓶般,五味俱全。
"你是谁?其他人呢?"南秀天加重了语气,厉声问道。
缓缓转过身,我看向南秀天,"好久不见。"语气平板的让自己都怔了一下。
南秀天眯着眼看我,"你到底是谁?"
端起桌上放着的烛台走近前去,我在他床前站定,"这样看得清了吗?"
南秀天看着我,似乎在回忆。然后口中轻轻说道:"易蝶?湛之?"
我知道易蝶是南溪的生母,那么,湛之是谁?他为什么会对着我说出这个名字?
"不,你不是易蝶,你更不是湛之。他们都死了。你不是他们。"南秀天很快的就否决了他自己刚刚出口的话语,"你是谁?"
我静静的俯视着他,说道:"易蝶有个孩子的,你还记得吗?"
南秀天眼中精光一闪,然后便又平静了下来,"你是南溪?"
把烛台放在床边,我打起床帘,在他面前坐下,静静的看著他,"我是谁的孩子?你的?还是你刚刚所说的那个湛之?"
"嘿嘿,你怎么可能会是湛之的孩子?湛之认识你娘的时候,你娘已经是我的妾室了。他那种君子,就算再喜欢又如何?他不会去碰别人的女人的。你当然是我的种。"南秀天怪笑了两声,嘲讽的说道,只是在提到湛之的时候语气不由自主的带出了几分温情。
"湛之是谁?唐贤吗?"我问道,轻轻的。
"你怎么知道的?是和彦说的吗?不错,湛之是他的字。"南秀天静静的说道。
"我娘,为什么会嫁给你?"
"易蝶吗?她不过就是易家送给我的玩物罢了。你的外公外婆以为送个女儿给我就可以避免自家店铺被我吞并,哼,天真。"南秀天冷笑着说道。
"她为什么会在怀我的时候中毒?"我接着问道。
"易蝶,我从未放在心上。她不懂讨我欢心,总是愁眉不展的,我看著就讨厌。会碰她,是因为我发现湛之喜欢上了她。虽然湛之从来没有说出口,可是,他看易蝶的眼神太明显了。我带她去唐府作客,故意让湛之看到我和她住在一间房内。我虽不喜欢她,不过,她既然是我的侍妾,玩玩也无妨不是?我倒是没有想到,就那么一两次,她就怀了你。不过,这样很好,湛之肯定只能死心了。让我没有想到是,自从湛之知道她怀孕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在南府出现。我原本想,就让他好好静静心。谁知道,湛之居然会那么快就娶亲?我气极了。如若不是易蝶,也许湛之会喜欢上我的。可是,易蝶毁了一切,我得不到湛之了。你娘中的毒不是我下的,不过,我知道是谁动的手,只是没有阻止罢了。"南秀天冷冷的看着我,冰冷的叙述着一切。
"你恨我娘,所以你也恨我。"我轻轻的说道。我想我明白了为什么当我附到南溪身上时会是那般的情形了。南秀天根本就不想看见南溪,因为看见南溪他就会想起因为南溪的娘所以他没有得到唐贤的事实。所以,南秀天让南溪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自生自灭。这算是他最大的仁慈了,是吗?
"你爱唐贤?"我问道。
南秀天一愣,有些疑惑的皱起了眉。
"你爱唐贤吗?或者你只是因为没有得到唐贤所以才如此不甘心?"我看著南秀天说道。
"你胡说,我爱他,我爱他!"南秀天像是被我刺激到了一般,满脸怒容的吼到,伸手想要抓我,可身上软软的用不上力。
我悲哀的看他,后面我所遭遇的那些,我想我已经知道缘由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原来又只是一个爱字而已。多么的沉重,因为这个字眼,葬送了多少人?
看著满脸怒气的南秀天,我为和彦不值。和彦有哪里对不起你吗?和彦为你做了那么多,可现在你却说你爱唐贤,那么,南秀天,你把和彦放在哪里?
我站起身,轻声问道:"你爱和彦吗?"
这个问题就像一枚针一般,一下子刺破了南秀天的怒气。南秀天睁大了眼看我,张着口,胸膛急剧的起伏着。
"你爱和彦吗?或者说你曾经爱过他吗?"我静静的注视着南秀天,悲哀的问到。南秀天,你对和彦到底是什么心思?利用吗?
"呵呵,不爱他,我又怎么会在一得到南家的时候就去见他?我只想和他分享那种兴奋。我爱他,爱他。如果不爱他,我岂会容忍你多活那么一年?如果不爱他,我怎么会在明知道是他救走了你的情况下,假装不知?"南秀天喃喃的说着,双眼无神的注视着帐顶。
起身向外走去。在要跨出里间的门时,我轻声说道:"南秀天,你想过没有?你的心为什么会那么贪婪?你有了和彦还不够,你还想要唐贤。如果你当初得到了唐贤,那么下一个你又想要得到谁?南秀天,你究竟真心喜欢、爱恋的是谁?或者,真正的,你谁都不爱,你最爱的只有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