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带着手下的两百人在那里掌管。这小子挺能折腾,短短两年,就把南新仓发展成南新城,半独立于我和薛老头之间。这让薛老头挺放心,逐步把北安关的兵力抽调到内地去。
艾布因为自家帐篷里同龄的孩子都是奴隶,平时没有小孩陪着他玩,死活不肯跟着他老爹回家。结果只好让他留在福利院里。等于是送个人质给我,乐得我脸上开花。
林四评论说:"老大阴险啊。明明扣着人家儿子当人质,还让人家庆吉老头有苦说不出。"
我有下血本投资嘛。光是把福利院按照儿童游乐场的标准重建就用去三千两银子嘛。
没有电力,一切都是半机械手动的。运行起来需要宝贵的燃油,也很费钱啊。
比绍族在北安关外折损六千人马,入关后打过几场硬仗,又赔进去三千人,当初的四万大军只剩下三万挂零。趁着还没有大雪封山时,跑回千里之外的老窝休养生息。我这里也抓紧入冬前的最后一个月修建房屋。关内打仗,四五千户百姓向关外流动过来。眼看就要天冷,没有房子是要冻死人的。部队没有战事,临时中止日常训练,把人手都撒出去盖房子。
第一场大雪是十月初九那天下的。
这种天气,最舒服地就是泡一壶热茶,捧着一本线装书倚在窗前的软榻上看书。
线香缓缓地燃烧着,屋里笼罩着宁静,弥漫着芳香,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错觉。
到底是到十月才下雪,比起胡天七月即飞雪的极北之地,更加适合人类生活啊。
正感叹着,林四"呼"地推门进来,卷着纷飞的雪花。
说好不许打扰我休息,这小子突然闯进来,要找打么。
"呵呵......我就说这时候进来,准能看到老大海棠春睡的模样吧。"
这小子最近从文书那里学到一些香艳词儿,抓紧时间卖弄。看看手里的书本,到底舍不得扔过去砸他,扭身抓过身后的垫子对着他扔过去。他笑着闪开,跟在他身后进来的那个人接住了垫子。
原来是冰山兄光临寒舍。
阿斯是被他老爹派来观摩学习的。同行的还有各族青年贵族男子六十七人。冬季对于游牧部落来说是无所事事的季节,所以庆吉老爹突发奇想,让大家到东平城里玩耍。我怀疑是艾布誓死不归的示范效应引起的这种后果。他老人家不好意思亲自来,让年轻人先来探探路,看看我这里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海兰因为部落里的事情没有忙完,所以没来。
对于我来说,最关心的问题是:到我的地盘上参观是要收费的。
六十八位贵族,跟着他们后面配套的奴隶就有两百三十五人,还有马匹。
按说大家是盟友,还是我现在的上级,我招待几天是应该的。可是这里的冬季足有五个月,我可不能白白款待他们三百多人五个月的时间。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听到我婉转地表示经费困难后,阿斯轻蔑地把手中提着的盒子扔在桌子上。同时撇着嘴说:"外面还有九箱子。"
打开一看,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二百支人参。这可不是一般的货色,每条都有两指粗。这一条参,对于伤员来说就相当于一条命啊。当然,收下这些东西后,我给他们提供的伙食也是以素菜为主。他们在部落里整天就是羊肉、马奶,能够吃到新鲜的蔬菜觉得新鲜得不行。虽然走时每个人都苗条下去一圈,却对于伙食赞不绝口。
关于如何行军布阵这种事情,自然有参谋人员教导他们。他们每天上课,课余运动,日子过得相当忙碌。我平时训练部队时也不怕他们参观。存在竞争,才有压力,才能进步。
其他同学都老老实实地按照安排,只有阿斯是例外。
他非要白天黑夜跟在我身边不可。原来我是和艾布睡一起的,亲卫们都在旁边的屋子里。现在为他加张床还不够,林四闹着也搬进来,理由是怕半夜里两个蛮子联手加害于我。
就个人能力来讲,我还真打不过阿斯。虽然他的体形看不出有多彪悍,却是草原上新一代的高手。周平回城里办事时和他较量过,勉强打成平手。
问题是我的卧室只有十平方米,就算把桌子搬走,也摆不下四张床。只好弄成个大通铺,让艾布睡在最里面。因为他睡着就乱滚,让他睡外面,半夜里还得下地捡回来。然后是我、林四,最外面是阿斯。
睡前照例要讲故事。半夜里要起来巡营。
16.小鱼
宁静的街道上,白天的积雪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可是傍晚时分又开始下雪。如何才能保证天亮后积雪不会冻冰呢?
很简单,每隔一个小时清扫一次。
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清扫的时刻,抱着大扫帚忙活得出了一身汗。然后才在城中、营中巡查一遍,回到大营里。在大营里转一圈,就可以回去洗澡了。
对于我每天洗澡的习惯,阿斯是非常难以理解的。当然,他们游牧部落的牧民们除去夏季,平时是不洗澡的。对于我作为男人还保持香喷喷的风格很不以为然。但是他想要和我睡一屋,必须睡前要洗澡。
林四早就被我同化,不用催促,主动洗得干干净净的。艾布是小孩子,更容易培养。
大营西侧的两个院子是来参观的学生们住的。他们的安全很重要,不论死掉哪个,都会很麻烦。院子里的雪是不用清扫的,还要留着打雪仗呢。可是,这大半夜的,谁手脚这么麻利就把雪人堆出来了?走到近处才发现,在雪地里跪着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个十几岁的奴隶。
据哨兵报告说是科亚族库勒的奴隶,因为惹恼了主人才被罚跪在此。至于会不会被冻死,他的主人根本不关心。
一个奴隶的身价相当于三头羊,他的主人拥有三千奴隶呢,死几个也无所谓。
林四号称是影子,当然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急忙进屋叫醒库勒,向他讨要这个奴隶。
库勒睡得迷迷糊糊的,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
抬着这孩子回到我那院里。他冻得久了,不能立刻进屋,就在院子里脱去衣服,用雪球给他使劲儿地擦拭身体。直到皮肤发红发热后,才把他拎到床上,捂在被子里。
这么一折腾,又出一身汗。洗过澡,躺在床上。林四一沾枕头就睡着,一会儿就睡得跟死猪一样。
正要迷糊过去,听到阿斯清醒的声音说道:"没有用的。奴隶有十几万,你管不过来。"
在半睡半醒中答道:"大海涨潮落潮时,成千上万的小鱼被留在岸边。它们注定要死亡。这时一个孩子捡起小鱼用力掷回大海。家长说,这是没有用的,那么多的鱼,你管不过来。孩子说,对于我手中的这条鱼来说,我的行为是有用的。"
勉强说完这几句话,就沉入睡眠中。
没多久就到清晨起床的时间。当老大的头一个不能睡懒觉,哈欠连天也得爬起来出操。
那个小奴隶叫阿木,今年十三岁。他的身体素质倒很好,到中午时就恢复过来。于是把他送到福利院去和那些孤儿们一起生活。打发人给库勒送去一匹布料作为感谢。
库勒觉得一匹布至少能换十个奴隶,不肯白占便宜,又送九个奴隶过来。
这九个人都是成年男子,听说自己从此变成自由人,都不敢相信会有这等好事儿。安排他们在作坊里干些力气活儿,挣点儿路费,开春就可以回家。
17.年夜
又是一年的除夕夜。
过年这半个月,营中照例是可以喝酒赌钱的。
巡逻警卫的都是老成持重之辈,也不怕城里的人喝醉会被偷袭。在这大雪封山的季节,游牧部落向来是不打仗的。至于北安关那里,只有五千守军,打过来也顶得住。
小子们酒过三巡,就开始胡闹,玩击鼓传花。花球落在怀里的那个人,由文书在笔筒里摸个纸团出来,上面写着惩罚的办法。
今年的办法格外不正常,不是惯常的"再喝三碗"之类,而是"当众放屁"、"舔某某人的脚丫"等怪招。我向来是三杯酒下肚就装醉的,倚在林四身上闭着眼打盹。
鼓点儿骤然停住,人们哄笑起来:"小成子,就是小成子。不许耍赖。快看看怎么罚他。"
然后文书低声说了句什么,全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搞得我好奇心大生,睁开一线瞧着要搞什么新花样。
小成子已经喝得半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嚷道:"各位哥哥可要记得明年今天给兄弟我烧纸钱啊。"
看来是要他进行什么高难度的表演。他晃晃悠悠地走到林四身前,笑道:"就一下,就一下。"然后他的脸就在视线中越放越大......带着酒酸烟臭的呼吸直扑到我脸上来。
在我准备抬腿把他踢飞之前,他的小身子就被人一把抓起来扔出去。
好在许多人预料到这种可能,七手八脚地把他接住。
阿斯冰山一般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来:"是谁出的主意?"
老狼"呼"地一下站起来,把手里的酒碗摔在地上,答道:"是我的主意,你不服么?他是我们的老大,亲一口有什么不行的。小四儿都答应了,你一个外人搀和什么!"
看来老狼是有点儿欠揍。他那几下子,打得过阿斯么,还敢跳出来。
可是军营里讲究是输人不输阵,明明知道打不过,也不能装孙子不吱声。
问题是现在这帮小子都喝高了,肯定冲上去群殴。把阿斯打坏了,还不得引起战争?
只好睁开双眼坐直身子,先呵斥老狼道:"坐下。有这么说话的么?不懂得文明礼貌啊。"
老狼狠狠瞪他两眼,才坐回垫子上。
转头对着阿斯笑道:"别跟他计较。这帮浑小子马尿灌多就撒疯。"
站起来对着静默的全场发话道:"你们接着闹吧,我先回去。"早就想回去睡觉,正好趁机走人。林四和亲卫们当然要跟着。阿斯及其手下也一起离开。
回到卧室,先责备林四道:"这事儿你也眼睁睁看着不管啊。今年敢动嘴,明年说不定敢动手扒我的衣服。"
"呵呵......十赔一啊......呵呵......大家伙儿赌的不是老大你会不会把他踢飞......而是......"他停住不说,眼睛看着阿斯。"呵呵......这回我们可赢的不少,当然要分给老大一半啊。"
那就好,那就好。有银子可分的话,偶尔被调戏一下也是值得的。上次被骗刮去胡子后就从老狼那里敲诈来三百两银子,这次估计也有不少。
只是后来想要重新留起胡须时遭到一致的反对,据说这帮小子准备兵变,用强制手段替我刮胡子。我可不想让他们养成动不动就要兵变的习惯,乖乖地自己刮得干干净净。
阿斯正色训诫道:"你带兵要有个带兵的样子。一举一动要有首领的模样,下面的人才会敬畏你。你看你有个首领的样子么?穿得普普通通,还笑嘻嘻地一点儿也不庄严。即使低贱之人拉着粪车上坡,你也跑过去帮着推一把。"
林四立刻反驳道:"我们老大就是这个样子的,弟兄们才愿意给他卖命。你不服气么,真刀真枪地比试一回。把你们三百蛮子拉出城去,我们老大带着一百人就能干掉你们。"
这话可有点儿夸张。阿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要干掉他们,我得出动同样数量的人马。
先瞪林四一眼让他闭嘴,这才和颜悦色地对阿斯说:"我本来就是小人物出身,从军队底层一级一级爬上来的。都是平时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也没有什么敬畏的必要。我们汉人和你们神族不同,讲究的是以心换心、亲如兄弟。平时只要不违反军规,有点儿胡闹也就随他们闹。平时的训练你也见到过,大家都遵守规矩。该打该罚一次没有含糊过。虽然没有直接交过手,战场上表现如何,你想必也听说过。"
阿斯这才被说服,低声嘟囔道:"那也不能让他们亲啊。还以此为赌注。"
"呵呵......这帮小子最多是嘴上占占便宜,不敢动真格的。反正我也没吃亏,还有银子分。要不从我那份儿里分你一半?"
这最后一句话终于把冰山惹恼,一甩手就走。
林四跟在他身后,确认他带着人离开院子后才回来。
院门外有亲卫守着,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林四。
"我就是说嘛,那小子这几天看你的眼神儿就有点儿不对,果然有想法。我说老大啊,要不你还是把胡子留起来吧。"
"让你试探一下,就出这么一个馊主意啊。要是以后小子们都闹上瘾,看你怎么收场?"
"他们敢?老大是大家的,谁也别想多占便宜。这次小成子没有得手是好事儿,否则等会儿准得被大伙儿修理一顿。"
"所以说庆吉老爹派人来观摩学习这事儿背后有古怪。杨家的事情联络得怎么样?"
林四惨叫起来:"不会吧,老大。你真的就为联姻要娶那个丑八怪当媳妇啊。咱不缺那几个钱,老大用不着卖身吧。"
杨家六小姐幼时出天花留下满脸麻子,后来跌断腿走路有点儿瘸,当然不是良配。可是杨家是定州巨富,嫁妆就有二十万两。还可以联手经商,利润算起来每年也有几十万两。
当军阀最关键是要有军费,发不出军饷哪有部队可用。
而且六小姐的闺名叫做雨晦,让我非常满意。
这样一来,即使我在意乱情迷之时不由自主地喊出那个人的名字,也不会被她发现。
"少废话。要不你来当新郎?"
"饶命啊,老大。我宁可流血,也不想卖身啊。上次他们家来人看过,对老大你的相貌、为人、身家都很满意。"
"那就派人在关内采买好聘礼送去。日子定在四月初八。这事儿要办得秘密,别让薛老头和庆吉老爹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