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太子珩打开马车厢侧面的小窗,一脸不耐的问道。
“回禀殿下。”龙倾从小窗看见那人看了自己一眼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殿下,收到北疆虎骑孟老将军第三封千里加急军报,北疆羌国除夕之夜突然大举进攻,已经攻下和齐,雍泽两城了。皇上急召您回宫议事!请殿下速速回宫!”
那传话的侍卫在这寒冷的冬日傍晚竟是满头大汗,一边回禀,一边安抚一同牵来无人驾驭的骏马示意太子珩上马。
“你回去吧,我有荣海他们就行了。”龙倾听出事态紧急也对太子珩说道。
“你拿着这个!”太子珩把刚才把玩的蟠龙佩塞进龙倾手里。
龙倾看见荣海和那传话的侍卫都一脸惊讶,不禁想这玉佩除了当今励帝御赐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意义。
“见玉如见本宫,有些不长眼的人为难于你,拿出来就好。”太子珩解释道。
龙倾想到自己如今的尴尬身份,今日又是上元佳节,难保不会遇见一些当朝大臣或者是家世背景雄厚的官家子弟。这蟠龙玉佩是当今大德励帝御赐之物,寻常百姓不识自然,可那些大臣官家子弟却不会不知。如今有了这玉佩,万一有任何言语冲突,他也可以用这玉佩占得上风。想到太子珩的一片心意,龙倾也是一阵感动,又这样一个为自己着想的弟弟也是一种幸福。
见龙倾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太子珩跳下马车翻身上马,与那传话的侍卫飞驰而去。
太子珩离去之后龙倾也是半天没有说话,北疆的孟老将军不是小孟的父亲?那休养中的小孟是否是知道北疆告急?小孟的父亲有没有危险?龙倾感叹,果然只要有人类的存在便会有战争!
“荣荣,掉头去雅月楼。”龙倾将满脑子的问题和感叹抛了出去,吩咐道。
“殿下?”荣海一头雾水,这都快到了却再掉头……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龙倾又问了个问题。
“回殿下,申时三刻。”荣海开窗望向太阳分辨了一下答道。
龙倾想离司空雅的酉时之约还有一刻,刚好赶上。
“先去雅月楼。”
“是。”荣海应道,然后便敲敲车厢前面让王柳二人喝住了奔跑的马,掉头雅月楼。
在马蹄奔跑带动之下微微晃动的车厢里,龙倾荣海两人的心思各异。龙倾想得是来到大德之后难得的放松,将所有都抛开。他现在只有通过一些和现世相似的东西来回忆那个曾经的故乡,也许再过一段时日就会连回忆也渐渐退色。
荣海则是越发的摸不清这个宁王殿下的性子,虽然还是如同过去一样清俊的相貌,淡漠的性子。但不知为何,现在的宁王偏偏有一种恬淡的温柔气息还有一些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寂寞。
若说大德的皇族子弟,哪一个不是一出生就被扔进权利的漩涡中摸爬滚打,只要是活着的都是身经百战。地位越高权势越大,便也是越寂寞,正所谓是高处不胜寒。但是现在的宁王无权无势,他的寂寞是被所有人抛弃的世上仅有他一人的寂寞。可最让人奇怪的是,这样的寂寞却不是渴求权利的寂寞,而只是希望得到他人的认同一般。散发寂寞气息的宁王让人十分的心疼,忍不住想要细心的呵护。而那恬淡的温柔则是如磁石一般不断的吸引他人的靠近,因为那是引诱心灵的温暖。
世人皆渴望得到救赎,生老病死、爱别离、死憎悔、求不得人生七苦;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那么有什么能比心灵那一瞬间感觉到的温暖让自己更能感觉到救赎呢?
两人各自思索间马车停了下来,柳屏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大少爷,雅月楼到了。”
“嗯。”
龙倾在柳屏的搀扶下跳下车厢,他还不想向女人一样小心翼翼用马车上的踏凳,尽管上去的时候为了长度及地的衣服他需要。
“阿倾!”
听见自己的名字,龙倾望向声音的方向,只见笑得一脸灿烂的司空雅斜倚在门边。
“我来了。”龙倾感觉自己也在微笑。
二十二 花灯夜色
冬日午后越接近傍晚的时刻天色黑的越快,龙倾和司空雅再次从雅月楼里出来的时候太阳早已落了下去,徒留一片层层叠叠被夕阳渲染的暧昧不明的红色云彩。
两人相视一笑,索性弃了马车,在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上一路步行。
荣海、王克道、柳屏三人却在心里暗暗叫苦,如此人多杂乱的地方万一再跟丢了宁王……恐怕可就不像上次一样被太子珩训斥一顿能够了事的,何况这次又是跟这个已经拐跑过一次宁王的司空楼主出来。三人越发小心的躲避着晚饭后出来逛花灯的百姓,紧紧跟着龙倾两人不落半步。
走了半刻,天色已经全黑,街上的花灯也都已经亮了起来。由近及远从明亮清晰到影影绰绰,从斑斓各异到一片晕黄的光影。
龙倾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在梦境中一般,周围的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在不断被人碰撞到自己不断的碰撞别人,他却好像无所知觉一般独自置身幻境。
“阿倾,怎么了?”龙倾听见司空雅的声音一下子穿透了他的幻境响在耳边。
“啊,没事。”龙倾微微一笑掩饰了刚才片刻的失神,“只是突然想到一句话。”
“什么?”司空雅配合的转移话题接着问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阿倾可也是这熙熙攘攘之人?”司空雅笑问。
“身在俗世心又怎能跳脱红尘?”龙倾也笑,有些自嘲。
“三千世界有一二知己良朋,百岁时光有一挚爱相伴,身在俗世心在红尘也是乐事。”司空雅突然认真起来。
龙倾一愣,也笑了。是啊,知己在侧挚爱相伴,世上纵是有千般苦万般难又奈何?果真秦婉和“他”的相继离开让自己也懦弱了,竟自怨自艾起来,真是要不得。
龙倾感觉司空雅的关怀视线,对他一笑赞道,“望月真是豁达之人!”
“不然,只是随着自己的性子胡来罢了。”司空雅颇不以为然,“所以挽莎到现在还是会揪着我的耳朵教训。”他又一脸似真似假的埋怨,“在揪我的耳朵也赶不上兔子,只是可怜了我这倒霉的跟错了主人的耳朵!”
龙倾忍俊不禁,看到司空雅唱念俱佳的抚着耳朵的表演也终于大笑出来,一时间对挽莎、司空雅这两人的姐弟情深很是羡慕。
“要不,赶明儿也要挽莎揪揪你的耳朵?”司空雅看破了龙倾掩饰不及的羡慕。
“……”龙倾不知如何答话,毕竟怎么回答都不大合适。
“不过你要忍住疼,当然只有一点疼。”司空雅自顾说的一本正经,“然后再‘哎呀哎呀’的叫个不停顺便求饶,挽莎很快就会心软了!”
“是吗?”龙倾也是装作很认真的受教。
“经验之谈。”司空雅对龙倾眨了眨眼睛,又故作凶狠的说,“这可是看你今天乖乖赴约的面子上我才告诉你的,概不外传啊!”
这下子连龙倾身后的荣海、王克道和柳屏三人也被司空雅的泼皮相逗得忍不住笑出了声。
“阿倾,咱们甩了后面的跟屁虫怎么样?”
龙倾感觉到耳边的热气,听见的却是司空雅不怀好意的建议。“这……”他很为难,上次下雪之日自己与司空雅偷偷离开已经让那三人受过太子珩的训斥,如果这次再来一次,难保盛怒之下的太子珩会做出什么事来。
龙倾想到刚才收到宫里急召回去的太子珩的满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脸色,还是坚定的对司空雅摇了摇头。
得到了拒绝的司空雅叹气,故意说道,“好吧,就当长了三条大尾巴好了。”
这话说得声音极大,连龙倾都颇有些尴尬,似乎在密谋恶作剧的孩子一下子被大人抓住的把柄一样,但是看见那三人脸色如常,才放下心来横了司空雅一眼。
荣海、王克道、柳屏三人看见无事人一般的司空雅,一致感到此刻才算是领教了司空楼主的泼皮变脸功夫,心想果然皇都中“宁进阎王殿里滚一遭,不惹雅月楼主开口嘲”的传闻还是有些根据的,首先这人脸皮之厚就是无人能及。
几人沿着布满花灯的街道一路闲逛,不知不觉间时间过的飞快。
“这里有没有焰火?”龙倾突然想到在家乡花灯之后便是焰火表演,脱口问道。
“这里?”司空雅虽然有些讶异,还是答道,“焰火都是大德有重要庆典的时候才会燃放,毕竟焰火制作费时费力得来不易。”
“嗯。”龙倾也察觉了自己的话有些唐突怪异,便不再开口。
“阿倾喜欢焰火?”司空雅看见龙倾若有所失的表情问道。
“其实是糖糖喜欢,她说焰火在天空中炸开的那一瞬间倾尽所有,像飞蛾扑火一般,所以在空中绽放得焰火是世上最美的花朵。”说出了秦婉曾经对他说过的话,龙倾突然有了一吐为快的轻松感觉。
司空雅看着龙倾满足的表情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下来。
两人身后的荣海听得却是一惊,经历了那场逼宫风波与后来在栖凤台上不能用常理解释的幻境一般的事件,消失了的太子珩亲封的婉贵人——秦婉,这些日子已经成了大德皇宫之中的禁忌,而与之似乎有着密切关系的宁王也被变相软禁在太子珩的濯尘阁中。如今宁王竟然对身份背景莫测的司空楼主提起了秦婉,这事态究竟会如何发展?
“阿倾,我们去放灯吧。”司空雅打断了众人的沉默向龙倾提议。
“放灯?”龙倾不解,他知道的放灯是男女青年将自己倾慕之人的名字写在纸灯之上,放在河中漂流而去。那似乎是在夏季的时候,他记得好像应是在七夕习俗。现在天寒地冻的正月十五,他们如何去放灯?
“你跟我走。”司空雅拉起龙倾的手往雅月楼走。
龙倾的手有些凉,他从被拉住的手感觉到司空雅手上的干燥和温暖,不由得也贪恋那份温暖紧紧地回握住。
回到雅月楼,司空雅吩咐招财、进宝两个伶俐的孩子准备一些纸张、纤长竹条等物件。就将被搅得一头雾水的龙倾三人带上五层安置在一旁,又茶点火盆的准备好了,就开始自己动起手来。
等到司空雅忙碌一阵,那东西微微成型之后,龙倾才认出司空雅捣鼓了半天的东西竟然是被称作“孔明灯”的东西,那是与热气球同样原理的可以放上天的纸质矩形灯笼。只不过矩形四面体的白纸上都已经被巧手的司空雅画上山水花鸟的图样,显得比白惨惨的“孔明灯”漂亮了许多。
“成了。”司空雅一脸兴奋的对龙倾说道,“走,咱们还去望平川。”
龙倾也确实被司空雅说风便是雨的性子带动起来,想起他曾经去过的一望无际的白色开阔地,不禁也有些跃跃欲试。
“王爷?”荣海看见兴奋的如孩子般的两人有些担心。
“没事,有你们跟着。”龙倾说道,然后便与司空雅拿着那制作好的“孔明灯”快步下楼。
“王爷,衣服!”荣海抓起龙倾上楼之后脱在一旁的貂皮披风追了下去,王克道、柳屏对视一眼也急忙跟去。
其实过了雅月楼后的浅沙塘便是望平川,这是地势平坦的一片开阔地,由于鲜有人迹,还有些余雪没有化尽,在清冷月光地映衬下留了些斑驳的影子。
司空雅从雅月楼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线香,现在他小心翼翼的用线香点燃了安置在灯笼底部的浸有煤油的一些棉布上。那易燃的棉布“腾”一下子便烧了起来。映的灯笼从里到外的散发着金黄色的光晕,那灯笼上的山水花鸟也似乎一下子有了生命一般的活灵活现起来。
龙倾凝神看着,感觉那些棉布的燃烧将热气灌足灯笼内部,他等待着灯笼上升的那一刻。
司空雅却在看着龙倾,被暖暖的晕黄映衬得清俊脸庞轮廓显得很深,平日看上去有些苍白的色泽此时也是一片暖橘色。纤长的眼睫微弱的灯火下在眼下形成了一片阴影,随着火光的跳动也在微微摇动,有些干燥的嘴唇被洁白的牙齿咬住,连眉毛也轻轻皱起,似乎在恼怒灯笼为何不快快升起。
司空雅看得有些失神,对龙倾的认识早在对方认识自己之前,这个清俊的男人像是谜团一样不住吸引他靠近……
“升起来了。”柳屏欣喜地叫声打破了司空雅的凝神注视。
神情自若的调转了头,司空雅望向天空,看着灯笼正在徐徐上升轻声说道,“其实我在想,也许把阿倾画在上面更好。”
二十三 月下小酌
“阿倾,如此良辰美景不如喝上一杯?”重回雅月楼之后,司空雅突然建议道。
“也好。”龙倾点头,“望月有何好酒招待?”
“月殇可好?”
“那便是龙某有口福了。”龙倾微微一笑说道。
“请。”
五层之上司空雅开了一扇窗,将火盆放在龙倾身边,没有点灯,就着如霜的月光与龙倾对坐。
“阿倾可是不放心那几人?”司空雅见龙倾一直沉默不由得问道。
“荣荣他们?”见司空雅点头,龙倾说道,“身负武功的大内高手,我担心什么?”
“那阿倾为何一言不发?”
龙倾心道,与一个曾经为朋友敌视,而今却百般示好的人一起,他该说些什么?他又能说些什么?
“如此良辰美景,又有美酒知己,言语未免有些多余。”总不能冷场,龙倾想了想,答道。
“呵呵,想不到阿倾还是性情中人。”司空雅一笑,倍显风流。
“望月错了,我并非性情中人,只是故作姿态以映此情此景罢了。”龙倾自嘲一笑,将内心真实想法如玩笑一般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