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天气变越冷,清如变得越来越爱睡,身体总是冰凉,白清说是因为在阴冷的地牢了待久了,而且受了这么重的伤阴寒入体,血脉不通,身体自是差了。他总是睡的安静,尤其喜欢我抱着他睡,他说这样总觉得安心,可以很近的听到我的心跳,他说在我怀里那种幸福是什么也比不上的。只是这样便满足了吗?可是我觉得还不够啊,我还要宠他一辈子,把以前欠的全部补回来。他总是睡的那么沉静,让我觉得恐慌,晚上总是要试探试探他的鼻息才能安心,要紧紧的搂着他,捂暖他,我怕他会一睡不醒,这样的恐惧让我迫切的需要找到那传说中能让白骨生肉的灵药。
穿过容国,再过了那座山,便是连国境内了,稍作休整正要出发,却突然传来消息,这几日怕是不能动身了,熹国欲同连国联姻,求娶连国最美丽的安宁公主,使团正好要路过这里,全城戒严。
熹国?联姻吗?脑海中滑过的是樊祭的脸,他不再嬉笑的脸,暗卫说他在离开怡国时在码头等了很久,我知道他等的人是我,我知道他看我的眼神意味着什么,我知道他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的帮我,甚至那时自己已经伤的那么重,却始终不肯放开我。只是那时就已经决定了不是吗?码头上,我没有去,便终是错过了吧。
我撩开马车的帘子,把清如用裘皮裹了抱下来。
"那就在这多休息几天,这几天赶路也累了,等他们走了我们再上路。"
刚在客栈安顿下来,没想到马上就和他碰面了,见到我,樊祭似乎也很意外。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有些事情要办,你呢?"
"出使连国,是......联姻,使团今日住在这里。"
这里是这个城市中最好的客栈了,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去住官家驿站,一个使团偏偏选在这里。这段时间,熹国动作频频,先是怡国,接下来是连国,看来熹国安分不了多久了。这时,墨玉和白清走下来到我身边站定,樊祭眼神一黯。
"清如已经吃过药了,睡下了。"
"知道了。"
樊祭笑了笑。
"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这次的碰面让我觉得很不习惯,可能是习惯了他在我面前嬉皮笑脸,总是调笑着跟我说话,头一次他不再跟我嬉笑,正正经经,没有了那飞扬的神采,眉宇间淡淡的沉寂,那才是一个王爷该有的样子不是吗?
"你们也去好好休息休息,休整这两三天,以后想休息就难了,到了连国,我们尽快上雪域,清如他的身体,很让我担心,我不想再多等。"
晚上到清如房里帮他仔细的盖好被子,批了件衣服走出来,就见对面阁楼屋顶上躺着个身影,他也看见我了,飞身下来。
"庆国的事我听说了,你没事就好。"
背着光,他的脸只有一个淡淡的轮廓,但那轮廓却有着十分好看的线条,这样出色的他,那么美丽高傲的公主怕也是抵挡不住的吧。
"樊祭,不要再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可以,我就不行,你就那么讨厌我?"
"不值得,你有才华有权势,你需要的不是我这样的人,我们两个注定了会背负很多责任,熹国这么安分下去,总有一天战事会起,而我是庆国的摄政王,总有一天我们两个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到时候是让你杀了我?还是让我杀了你?所以,趁我们什么都还没有,还可以挽回,不要再继续下去。"
"在你看来,我们之间是什么都没有?你以为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在开玩笑吗?我告诉你我从来都没有对你开过玩笑,悬崖边那时也是,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不是开玩笑,我喜欢你不是一天两天,你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战场上?你肯定不会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哪?"
樊祭苦笑一声。
"你知道,皇兄他恋慕你的母妃,疯狂到何种程度你没有亲自见过根本无法体会,整个书房中挂满的全是你母妃的画像,一颦一笑,每一笔都是皇兄亲自画出来的。我很嫉妒,为什么我怎么努力皇兄都看不到,我是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啊,他的注意力从来都不在我身上,只在那些画像身上,可是当我溜进皇兄的书房见到那些画时,我却一点都嫉妒不起来,那么美的女子,每个表情都那么真,真到每个见到的人都会喜欢她,我甚至提皇兄惋惜,这么美好的女子已经死了,永远都不会属于他。第一次见你时,是在庆国,随意居,你站在楼上那间房间窗户后面,从窗户打开的缝中我见到了你,带着面纱,让我以为你只是那个地方的一个小倌,可是你转身的一个动作却掀起了面纱的一角,你和你的母妃真的很像,只一眼我就认出了你,看到别人对你不敬我忍不住出手帮你,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跟着你,我看见你和你的侍卫亲昵地牵着手走路,我看见他在吻你,你知道吗?第一次,我会为了出了皇兄以外的人儿觉得难过,仅仅是因为看到别人吻了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从来都没把我放在心上过。"
温暖的气息朝我靠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拒绝他的拥抱,或许潜意识中其实我是想要听他说下去的。
"我看见你在战场上杀敌,我看见你受伤,我看见你看我的眼神那么淡漠带着防备,我很嫉妒,我嫉妒你对墨玉和那个背叛你的人那么温柔,唯独对我这么冷漠,仅仅因为我们是敌人吗?可那不是我想要的啊,我不想和你为敌,我不想你疏远我却可以对别人那么亲密。那个时候,墨玉是我下令放出来的,我知道他们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宁可自己死也要保他们平安,我知道如果他们有事,你更加不会原谅我,更加不会看我一眼。我只想,你可以看得到我而已。终于懂了皇兄的痛,原来爱上一个人却永远得不到,真的很痛。"
暖暖的气息吐在我的耳畔。
"你可以给他们这么多感情,我只想要一点点,一点点也不行吗?"
环绕在腰间的手越收越紧,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在我的印象中,他永远都是那个横刀立马,战场上指点江山自信满满的人,没有人能阻挡住他的步伐,也没有人能成为他的牵绊。那个熹国高高在上的战神此刻就在我面前,近乎哀求的低下他的头,他天生就有一种能蛊惑人的力量,直到唇上温热的触感传来,才让我猛的惊醒。
"你就要联姻了。"
他顿住。
"你会娶到连国最美丽的公主,会有温柔的妻子,你有你皇兄的期盼,整个熹国子民的期盼,你要背弃这一切吗?"
终于,环在腰间的手无力的垂下,而我的心在那一瞬也渐渐下沉。果然,在他的心里我不是最重要的,他不会因为我而忘记他的身份,而我......,在我心里他也并不是唯一。的确,为了墨玉他们我可以倾我所有付出一切,什么庆国摄政王也好,甚至是庆王也好,我可以毫不犹豫地甩开,因为我在他们心里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他们也同样。但是樊祭不是,他不会为了我不做他的小王爷,不去联姻,而我也终有一天会为了保护墨玉他们这些我爱的人儿同他站在敌对的立场上,一旦感情中有了其间种种,便注定了我们之间不会有好的结果。
两人交接错过,我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这一次可能,是真的错过了......
抱着清如微凉的身体,一夜未眠,满脑子都是离开时樊祭落寞的背影,我知道他一直在门外,站了一夜,看着窗外的天空渐渐转白,听着窗外渐起的喧闹,那是熹国使团启程的声音,过了今天,他会去连国皇宫迎娶他的新娘,我会去雪域寻找传说中的灵药,凶险难测,或许下一次见面,我们又将是在战场上。等我现身,樊祭他们早已离开,同一个方向,只是一前一后,我们之间永远都会有这么一段距离。
不愧是整个大陆最冷的国家,冰雪王国应该就是这样的了吧,一进入连国境内,就感觉从温暖的春天直接跨入的冬天,渐渐的连地面的土壤都看不见,直接在冰天雪地里行走,而且越走地势越高,氧气渐渐稀薄,强烈的高原反应不得不让我们的行进速度减缓,走走停停,而清如干脆就昏迷不醒,我只能强行给他灌米汤下去,只是他的情况是再也耽搁不下去了,最后我决定了,我和墨玉先上山,白清留下照顾清如,其他随行人员仅挑五六个身手好的跟随,其他的原地等待。
曾经很喜欢一部影片《垂直极限》,看了很多次,每次我都会惊叫不断,但是却从心底向往那份刺激,只因为自己原来的身体只能弱弱的躺在床上,攀登世界顶峰的那份自己,不身在其中是永远也体会不到的,所以当看着远处延绵的雪山,那峰顶冰川的反光让我的心情莫名的澎湃,这里我将要面对我一直梦想着的极限了。
高山地带,气象复杂多变,刚刚还在头顶上照耀得太阳,在我们进山不过两个时辰便已经不见踪影,风渐渐变得凌厉起来,每迈出一步都是那么困难,路十分窄旁边就是深渊,紧紧贴着崖壁慢慢的挪动,有一种一离开背后的石壁就会直接被风吹下去的感觉,我紧紧握着墨玉的手,手心传递出的温度在这冰天雪地中是如此的珍贵,每一次有危险,都有他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的情感如此幸运的降临在我身上,而且会是墨玉这样如玉的人,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更何况,天底下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在我身边。
风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我们现在根本不可能再走下去,于是选了一处冰橇挡风,将凿下来的冰块堆砌起来,好在这里地上的冰层还没有太厚,将地上的冰层凿开,露出土壤开始生火,土地被铐暖渐渐散发出热气,有了在这个地方难得的温暖,几个人都蜷缩着,靠近火堆,墨玉紧紧的把我抱在怀里,生怕我冻到,只有随行的几个人看到暗夜的主子居然被人如此呵护时有那么一瞬间的吃惊,然后就各干各的事情。我从来都不会拒绝墨玉对我的呵护,就算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而墨玉更是,他从来都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他的眼里从来都只有我。
"玉,你说雪域之巅,真的会有雪树吗?这里似乎根本就没有生命的痕迹。"
墨玉的嘴唇微抿,下巴上有着好看的线条,刚毅却又不失柔和,环住他的腰,重心稍移,本来是他把我抱在怀里,现在是两个人相互依偎。
"努过力就好,即使没有找到也不要太自责,你知道的,清如在乎的不是他的腿脚。"
是啊,清如在乎的是能在我身边,哪怕只有一瞬,可是我想要的是能够长久的相守。
"一定会有的。"
接下来的路走的很不顺,天气突变,等到风雪过后再上路时,多了很多的麻烦,因为一场雪的覆盖,很多隐藏于下面的冰缝成为我们行进的一大阻力,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那些冰缝深浅不一,如果一脚踏空掉进去,除非真的有神仙相助,要不然必死无疑,我们的条件简陋,基本上属于徒手攀登,就是在现代有那么多先进的登山设备都有多少人永远的沉睡于冰山雪岭之中,更何况我们?
在我们的队伍发生一次减员之后,更是一点也不敢怠慢,一个侍卫没有注意踩着前方探路人的脚应走,而踩塌了一层覆盖在冰缝上的雪,整个人陷落下去,要不是我们几个反应快,赶紧转移我们肯定也连带着下去了,现在想起来还在后怕,那个冰缝足足有二十米长,而我们所走的路线紧贴着旁边走过,往旁边偏一寸便是和他一样的命运了。看着刚才还活生生在我面前的人突然间消失了,纵使是上过战场见过那么多生生死死,却还是让我心中难过,墨玉从那以后便没有再放开过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神也越发坚定,我能读懂他眼里的含义,不能同生,但求同死,言情偶像剧中再普遍不过的誓言,墨玉不会说出口,但他却可以让我用心体会到。
渐渐的路已经没有了,树立在我们面前的是真真正正的垂直极限,整个的冰川竖直立在我们面前,只有绳索和玄铁打造的挂钩,最最原始而简单的登山设备,我们就要靠这些徒手爬上去,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但是我明白,一旦开始了,便没有退路了。
上路前让所有人都吃一顿饱饭,虽然我知道这种做法有一种消极的味道在里面,只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又有谁会知道,走到这一步,不往前是不可能的了,最先上的是墨玉,他将绳索的一段捆在自己身上,正准备攀上冰川却被我拉住,捧着他的脸轻轻的吻了吻他冰冻的唇瓣,什么都不用说,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不用再说。
密道(补完)
强烈的高原反应让我们举步维艰,每往上移动一寸都几乎耗尽了我毕生的力气,更糟糕的是,越往上风越大,纵使有着绳子和挂钩也不能让人安稳的攀附在崖壁上,就像秋天还连在树上的枯叶,摇摇欲坠,我们几个人分成两队,分别用一跟绳子系住,墨玉坚持要和我在一起,所以目前的情况是,每一队里,有一个人踏空滑了下去,整队人都会被拉下去,但是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如此大的风中比较安稳的往上爬,名符其实的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手已经被冻得没有了知觉,只知道用尽全力的爬,手指看起来泛着灰白,那是冻伤的颜色,扬头冲在我上方的墨玉喊道。
"玉,用内里驱寒,手脚冻伤了是会废掉的。"
墨玉也不回头,只是顿了顿,让我明白他听到了,我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爬上来的,只是觉得刻骨铭心的冷,还有风刮在脸上的痛,所以当我们看到了山崖的尽头的时候,都抑制不住的欣喜,当另一组人率先爬了上起,很开心的冲我们大喊一声时,我们都有了前所未有的动力。
但是,乐极是会生悲的。
当我感到整个山崖在振动,似有万马奔腾的气势,当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我忘了提醒他们,在雪山顶上切忌发出大的声响,因为那振动足以引起雪崩,尤其是刚刚下过一场雪,雪质异常疏松,当那声响越来越近,我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汹涌而来到积雪冲下了山崖,消失无踪,于是,所有人都静默了,趴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人在自然面前永远是这么渺小。
"走,继续爬。"
良久,等到头顶上归于平静,墨玉冷声下令,等上顶,刚刚同伴还站着的地方如今已经被雪盖住了厚厚一层。
"走吧。"
逝者已矣,如今我们能活着离开,已经是上天的眷顾。
眼前的景象很让我们失望,前面依旧是千仞壁立,这里却什么都没有,除了白还是白,可是我们的人已经损失过半。有些不甘心的维着周围慢慢的试探察看,突然发现,雪崩时冲垮了一处岩石,那碎石上有一些奇怪的图纹,忙叫了墨玉过来看。
墨玉拿起石头看了半天,最后面露欣喜的说。
"是菖蒲,连国皇室的标记。"
传说中的灵药是由连国皇室代代派人驻守,这里有标记,那么就一定会有灵药的线索,最不济,也应该有驻守的人在。围着山体密密的摸索,想要找到更多的痕迹,终于有一个侍卫发现了有着相似图纹的石头,然后又陆陆续续的找出了更多,清理开来发现它们的排列是有规律的,均匀的每隔几米就有一个,除了一个被震碎的只剩下半幅图,其他的都完好无损,整整六块,上面的图案均是菖蒲,按照它从花蕾到盛放到枯萎的形态依次排列,足有一人高,仿佛六道门,不知引向何处。
"可有发现什么机关能打开它?"
既然有这样的门就必然有路,只是灵药能让连国皇室守的那么完备没有人能一窥其真面目,就算找到路也不一定能顺利进去,六道门,哪一条才是通往希望的出路?
只是,仔细搜索也没有丝毫打开它的方法,六道门仿佛就是生在崖壁上的一般,找不到一点间隙,可是我们不能等,雪山之上是不能停下太久的,若是找不到路,我们就只能像以前那些来找灵药的人长眠于此了,生死在这里不过是一步路的差别,只是生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