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朔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沉默良久,说,"你不冷吗?进被子里来吧?"
我为难地看他,他会意,说,"我不会做其他的,我怕你冻着了。"
于是乎,我脱了外衣钻进被子里,南朔挤着挤着搂住我,把脸埋在我肩窝里。
辰语,我没有出墙哦,他现在伤心着,而且他是我同僚,要抚慰一下不是?
"还记得那天在清荷殿的事吗?"南朔说。
"记得,怎么了?"那一天,我看到了如出水芙蓉般清澈明丽的他,源于一个相互间的恶作剧。
"你一定奇怪我当时怎么会那么失态,那么怕水。"
的确,他的惊惶失措有些不可理喻。
南朔暖暖的泪细细地淌进我的脖子里,他呢喃着,"血誓解了以后,我第一次有意识就身处在一片深水中,水不住往我鼻子里钻,呼吸不得,张开眼睛看到的只有无尽的深蓝,原来死是这样可怖的,窒闷到惟有希望自己快点死过去,耳边剩下的只有水流的咕咕声,和自己的心跳。然后,一只手攥住了我。"
"是轩子若救了你?"
"没错,"南朔往我怀里缩了缩,我伸手掖好被角,像哄孩子一样柔柔地轻抚着他的背脊。"原来我的原身是个不受宠的妃子,忍受不了后宫孤寂而跳河自尽,轩子若当时还不是皇帝,后来他说他爱上了我,他向皇帝要我,偏偏这时那老头发现了我的美,死霸着不肯放手,轩子若为了得到我,和他反目成仇,最后他暗杀了他,自立为王。"
我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或许轩子若早就知道了南朔的身份,谋朝篡位也在计划之内,夺南朔之事也只是一个幌子而已,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南朔服服帖帖。
"没想到,我以为他是真的爱我的,他竟然......那天在大觉寺,当他得知你坠崖以后,立刻把我打入了天牢,直到再见到同样成为阶下囚的东弦,我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侧过身,把他抱住,"过去的事就别想了。"
"如果,你们没有出现,你和东弦没有来轩赫,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变呢?"
"不要想了,睡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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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大早我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像是睡在火炉子旁,烘得我一身热汗,发根都在滋出氯化钠来,湿湿腻腻,身上也被不知什么缠住,动弹不得,终于忍不住一下子坐了起来,才惊觉身边还睡着个人,是个火人。
南朔凌乱的衣服难于蔽体,裸露出大片如皎月般光洁的胸脯,他紧闭着眼睛,面色潮红,不用伸手探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发烧了,赶紧起身给他把衣服拢好,掖好被子。南朔忽悠悠张开了肿得像核桃似的眼睛,哑着嗓子说,"早上了啊?"
我一手抚着他的脸颊,说:"你生病了,别说话,我去给你弄吃的来。"
待南朔重又合上眼睛,我才离开。旋一开门,就看见另一只红着眼睛的大白兔守在门口,我自觉没什么可尴尬的,却还是不经意地假咳了几声,"什么时候来的?"
我说着牵起他的手,寒彻如冰,冻得通红,再摸摸袖子,竟是一点温度都没有,"傻瓜,你也想生病啊,快点回屋里去。"
楼辰语却像座山一样动也不动,我不耐烦地说,"一个已经够让人操心了,你就别添乱了。"
"洛伽,我只问你一句话,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我只要你一句话。"楼辰语开合着冻得苍白的嘴唇说。
"什么?"
"有了我,你还想要其他人吗?"他的声音仿佛从千年冰窖里传出来,幽幽冷冷。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我本应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当然不会了,我只要你一个。"云云。可是我竟然迟迟没有开口,楼辰语失望地挥开我的手,清冷的眸子里写满了落寞。
看着他僵直的背影,我大声地说,"我和南朔没什么的。"
楼辰语甚至没有回头,"我有说你们有什么吗?清者自清这个道理你不懂?"
放着原来我万不会有所动作而任其误会也不辩解,但是这次我不能容忍他用那样难过又无奈的眼神看我。我冲上去,一把扳过他的身子,拉住他一簇头发逼得他靠过来,趁他吃痛张嘴直闯入他的口腔,抢夺那一抹红。他睁大眼睛看着我,我也不示弱地看着他,好酸,知不知道这样会斗鸡眼啊?一点美感都没有!
我松开对他的掌控,说,"做我的惟一,可好?"
楼辰语呆呆地望着我,许久之后背过了身去。
我急急地走到他面前,"不好?"
"好。"他咧着嘴笑开,拥住了我。莫不是我眼花,那便是他的眼中闪烁着泪花。
他说,"那今天晚上,我们......"
我用手堵上了他的嘴,商量着说,"我还没准备好,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楼辰语温暖地笑,好像和煦的日头,"除非你自己要求,不然我再也不提,你放心吧。"
"嗯。"我埋进这个怀抱里,贪婪地汲取他的气息。
南朔一下子成了我的祖宗,喂他喝粥吃药,给他换衣服擦身子,还要扶他如厕。
我给他穿好衣服,才搀着他去茅房,路上遇到桃子,他说,"洛伽,让我来吧,我是最会服侍人的。"
南朔之前还气若游丝,闻言,横扫了桃子一眼,"小孩,滚一边去。"
桃子受了气也不会表现出来,只沉默地退开。
"你凶什么凶,他也是好意。"我轻轻捏了他胳膊一下就疼得他呲牙咧嘴,"要不给你弄个夜壶去?"
"我不要。"
"真是矫情......"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到了茅房,我把他送进去,自己退到外边,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出来,不会是摔茅坑里淹死了吧?
"南朔,好了没?"我询问着走进去,却见他还和之前刚进去时一样,傻立在那儿。"干什么呢?"
"我身子虚,连手上的力气都没有了,你帮帮我可不可以?"
骗谁呢?再虚也不会到这程度吧,看来他是捉弄定我了。我伸手拨开他的长衣,摸向他的裤头,"打死结了?"
我想象得到南朔哆嗦着手去解绳头却屡试不爽时不管不顾肆意拉扯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快点好不好?"南朔催促着。
这死结可不好解,更何况我刚才还在外面站了会儿,手也冻木了些,百般无奈,只好弯下腰来,把嘴凑上去用牙咬,南朔这时倒纯情起来,后退了一步,厉声说道,"你干什么?轻薄我是要有代价的。"
我边解边断断续续地说,"好、好,我轻薄你,说吧,什么代价?"
你是病人你最大。
"要换作是别人,哪只手碰了我砍哪只,你嘛,让我轻薄回来就好了。"他说得有板有眼,仿若庭上的判官。
"开玩笑。"我轻笑,继续和那个破结战斗。
"洛伽,我不开玩笑。"他顿了顿,说,"人生在世,不为功名利禄,不求彪炳千秋,唯愿有一个可与之倾心的人,相伴看日升日落,度过一轮轮寒暑春秋。"
结终于开了,我站直了身,揉了揉发酸的腰,说,"你想通了就好。看开点,海阔天空。"
南朔抬手捋了捋我垂下的发丝。
"你怎么还不嘘?"我说。
"你帮我啊。"
"我再帮你就不是轻薄了?"
南朔忽地往一旁倾倒下去,我猝不及防,手忙脚乱地抱住他。
"我站不住......"他说。
我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身,"好了,你速战速决,这里又臭又冷的。"
南朔吃吃地笑,把全部重量压倒在我身上,"好,我速战速决,然后去个又香又暖的地方让我轻薄你。"
夜黑得快,把南朔重新放倒在床上,盖好了被子让东弦这个私人医生来看看,他把了把脉,看了看舌头,说晚上发身汗,明早就能好个八八九九的了。
我熄灭了烛火,转身欲走,南朔触电似地弹了起来,"你要去哪里?不要走,陪我一起睡。"
"你是病人,和我挤一张床你不会不舒服?"
"我知道了,你是嫌我脏对不对?你知道我要出一身汗,躲都来不及是不是?"南朔用异常冷静的语调说着,在我听来却像是生了病的小孩任性地撒娇,觉得谁都要向着他,腻着他,才觉得病得值得。像有些人牙痛,就爱捧着半张肿得变形的脸到处给人看,听到别人说些安慰的话,比看医生吃药还管事。
"我也是为了你好,乖乖地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我不要!"南朔一脚蹬开了被子,"小说里不写一个人发汗的时候,另一个人脱光了抱着他睡吗?你要我好,就来抱着我睡。"
祖宗啊!我把被子盖上去,他又踢开,我只好整个人压上去制止他的挣扎,"你看的什么狗血的破书?"脸对着脸近距离的看他,月辉下,真是一点瑕疵都没有的瓷器。"不要七想八想说些有的没的,安安心心养病,养好了上路。"
说完不等他反应我就撤了出去。
更了衣,躺进一个温暖的被窝,楼辰语亲昵地抱住我。
"累不累?"他软软的唇压住我的。
"好累,一直都很累。睡吧。"我钻进他的怀里,依偎着他。
从上次篝火节确立"恋爱关系"以来,我和他天天睡在一起,却一直没做过。
楼辰语在早上会对我说,"你昨晚又说梦话了,一个劲叫我爸爸。"
翌日,没有见到预想中南朔精神抖擞的从房里出来,跑去一看,才发现他躺在床上脸红得像番茄。被子也掉在地上。
东弦说,"本来明明要好了,现在病情加重了,如果再不注意,再受点风寒,伤及内里也不一定。"
这话我听得明白,就说保不齐会转成肺炎。
南朔笑着说,"叫你陪我睡你不听,上不了路也休怪我。"
变相要挟!绝对是变相要挟。
"今天你再不陪我睡,我就不吃东西,药也不吃了。"
"尊敬的法师大人,敢问你几岁了?"
南朔不理我,翻了个身留个后脑勺来,真想戳戳他,看他脑子里想的什么。
当夜,我抱着个熊熊的火球,彻夜难眠。他倒好,才一夜功夫就神清气爽起来。
东弦站出来,义气地说,"你闹够没有,你看看洛伽的黑眼圈,你好了,他就要病倒了。"
南朔又要我陪他睡了一晚,像怕我跑掉似的,一条腿死死地扣在我身上。第二天,他舒服地伸个懒腰,豪迈地说,"上路吧!"
第四十四章 二意
走走停停终于到了祥令的都城灞华,此时已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个春天。
春寒料峭,我呼出团团白气,不住地搓着手,这个时候,楼辰语会默默地把我手塞进他的大袄子里,紧接着南朔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硬是抢过我的手兜进他的里衣,贴着他软软的肚子。
"你小心闹肚子,我手不冷了还不行吗?"三番四次地,倒弄得我和楼辰语像偷情的小年轻。
西新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不言语,真看不透他那双绿豆小眼放出的是什么光。那天我问他,"具体怎么做可以让你恢复真身?"
"只要四位法师会合,与你邝云后人立了血誓,我自然得回真身。"
"哦?那东弦和南朔也会变样是不是?"
"未必,要以什么形态存在,全看个人意愿,我看南朔倒是挺欢喜现在这副身子的。"
"血誓要怎么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说,"之前我遇到了邝水晗,他的眼眸变成了黑色,想来是因为与女子交合而来。这是不是唯一可解血誓的方法?"
"邝水昭身边从来都没有女人,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本分,以至于血誓解开的那一天,我们都毫无准备,转眼醒来就已身处异处,要说他用了什么法子,我是无从知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绝不会去碰女人。"
"此话怎讲?"
"他是断袖。"
看来,有必要去会一会邝水昭。
"怎么,你要步他的后尘?"
"......到时候再说。"我心里自我调侃,到时候组织需要我,一定响应组织的号召行了不?
按楼辰语的安排,我们当晚先在城里的旅店下榻,明日再前往祥令皇宫,他说那里会有个我意想不到的人,我问他我认识吗?他说算是认识。
夜里独坐西楼,倚栏凭吊,只听得"嗖"地一声,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斜射而来,我拔下箭镞,展开上头一页折纸,瞬间手抖个不停,我慌张地把纸收起来藏进怀里,看了看四周没人才安下心来。
"怎么脸色那么差?"楼辰语说。
"没、没什么。"我忽悠着,"不早了,睡觉吧。"
床上,楼辰语叹了口气说,"洛伽,你是不是有心事?"
哇,这都能看出来?于是我顾左右而言他,"那个你说过的人,到底是谁?"
"明天你就知道了。"r
"啧啧,你卖什么关子?"我用手搔刮着他的下巴,"不说算了。"
楼辰语拽住我不安分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吻,继而一根根仔仔细细地舔过,最后又用舌头在我的手心画圈圈,惹得我心头一阵痒。我抽回手,作鸵鸟,怏怏地说,"脏不脏啊。"
"不脏,你的东西我都喜欢。"楼辰语温热的呼吸吞吐在我的头顶,我们这样靠近在一起,相互拥着,我想生活怎么可以那么惬意温馨呢?
"我很高兴。"我说。如果可以永远这样下去,我一定乐意毫无怨言地和他相伴,直到变成两个花白了胡子的老爷爷。
深夜,我小心地拨开楼辰语搂着我的手,蹑手蹑脚爬出了被窝,拿了衣服一溜烟出了客栈,到了外面才愕然发现自己连鞋都没有穿。
抽出怀里的纸片,按着上面画的地图九转八转到了个僻静的巷子,路面上到处撒满了烧过的煤渣子,戳得我脚底板生疼生疼的。
乌云遮住了月亮,星辰也晦涩起来,整个苍穹如同天罗般罩了下来。
我压住嗓子眼唤了几声,"子维,子维,你来了吗?子维?"
连续的叫声,惊醒了树上几只瞌睡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我不顾脚疼,从巷子口踱到巷尾,发现没路了,又从巷尾折回到巷口,一阵风吹过,心里拔凉拔凉的。他不会不来了吧?他后悔了?天知道我多想见见他,告诉他其实我根本就不怪他,告诉他看到他受伤我心里有多难受。
我傻傻地站在风里,泪水都被风干或冻住了。渐渐地,东方翻出了白色鱼肚,我茫茫然地走了回去,怅然若失。
客栈门口,西新冷冷地开口,"这么早,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
"你夜游?"
"也许吧。"我顺水推舟。
楼辰语见了我,忙把自己的衣服脱下包裹住我。
"你没有话要问我吗?"我抬起头看着他。
楼辰语撇开眼,直直地问东弦,"有什么药可以治夜游的?"
东弦骨碌碌专业化地报了一串药名。
我说,"可不可以先慢点进宫?"
"为什么?"
"我这副样子恐怕很是慑人......"
楼辰语弯下腰,一把将我打横抱起,稳当当地把我送进了房里。东弦打了盆水来,擦洗着我的脚,最后上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