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你明明是男的啊?"
东弦自嘲地说,"所以你就有理由上了我以后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照样和楼辰语卿卿我我,是吗?"
"不,不可能,你怎么会怀上?"我浑身发怵。
"我的灵与这具身体结合的时候,身体适应不过来,发生了异变。"
"那南朔他们......"
"我和他们不一样。就那么简单。"
我沉默了很久,东弦哑着嗓子说,"你过来。"
我愣是站着没有动,东弦苦笑着,"怎么,现在连碰都不敢碰我了吗?连走近点都嫌我会脏了你吗?"
"不是的,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我只是,我只是不能接受你做我的那个人,我从来都不讨厌你啊。"我走过去,坐在他的床头。
"你现在要我怎么做?我已经有楼辰语了,我不可能再接受你。"
"那你知不知道我会比他更爱你?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他,或者说,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多看我一眼?"
"我没有办法,我不喜欢吃海苔,就永远不会去喜欢。"
"那你为什么不试一试呢?说不定哪一天你突然就喜欢了。"
"你......把孩子打掉吧。"我说。
我被身后猛冲过来的人推倒在地,回头一看,正是南朔。
"你听听他都说了些什么,这还是人话吗?东弦,不值得,真的不值得,"他一手指着我,"他根本不可能把你放心上。你听我一句,不要留着这个孩子了,不然你会......"
"我的事情我自己作主。邵洛伽,我还是那句话,我不要求你什么,宝宝我一定会生下来,希望你至少能分一点点爱给他,好不好?毕竟他会是你的骨肉。"
"你还不明白吗?"南朔摇着东弦的肩膀,"他都叫你把孩子打掉了,你还以为他会爱这个孩子吗?"
东弦的眼睛里瞬间涌出泪来,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滚下,半晌没有说话,他撩开棉被,看着自己的肚子。
我再也忍受不住南朔酷刑般的眼神,还有东弦强压着不肯发出的呜咽,有时候默默的泪水比嚎啕大哭更伤人心肺。
我说,"你让我想一想,我现在脑子很乱,让我想一想。"
"还有什么好想的,两个只能选一个,你当然知道应该选谁!"南朔叫道。
"朔,别逼他。"
我看了眼满脸泪花的东弦,反身走了出去,只听得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宝宝,怎么办,你的阿爹不喜欢我,他不要我,他也不要你,他不要我们,怎么办?"
人是矛盾的,他嘴上说不要我的什么,可是言辞之间,却充满了索取的意味。
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回住处的,楼辰语燃着烛火,趴在桌边睡着了,我轻轻推他,"别着凉了,到床上去睡吧。"
楼辰语的眸子霎那清明,"到底什么事?你哭了?"
我胡乱地往脸上一抹,竟是湿的。
"没有啊,没什么事。南朔他气我把他看上的花瓶打碎了而已。"我打哈哈,"赶紧睡吧。"
楼辰语狐疑地看了看我,这么明显的谎话连我自己都不会信,拆不拆穿全在他。
他刮了我鼻子一下,说,"这里都红了,小心伤寒。明天我有惊喜给你。"
"什么惊喜?"
"现在告诉你,还叫惊喜吗?"
这一夜我彻夜难眠,枕着楼辰语的手臂动也不敢动,怕弄醒了他。
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还有决定他人幸福的一天,我没有多么伟大,谁缺了我都可以继续好吃好睡地活下去,可是,第一次,我深刻地意识到东弦很需要我,即便他说不会逼我,不强求我什么。回想自己说要他打胎的话,真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当初,看着文欣一个女人挺着个大肚子就觉得很可怜,连衣服都不让她洗,可是眼前,是怀着我的骨肉的人,不管我和他有什么瓜葛,孩子总没有错,更何况,错在我,是我造下的孽。
我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看到谁抛弃了猫猫狗狗都要打抱不平一番,否则那时也不会捡回一只来头不小的猫......
我缩进楼辰语怀里,吸了吸鼻子对自己说:今天是最后一次了,再见了,爸爸。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枕边空空的。起床梳洗毕,见楼辰语坐在桌边,桌上铺了大红的桌布,上头摆了几样我喜欢的糕点。
"醒了?"楼辰语笑着说。
"嗯。"我坐到他旁边去,说,"我有话跟你讲。"
"你先慢点说,给你看样东西,先声明,我没有使用任何非常的力量。"他说着拿起一旁的一个鸡蛋,诡秘一笑,把鸡蛋放在桌上,松开了手,蛋竟然立了起来没有倒下。
"你猜是什么缘由?"u
我撇开他的话头,认真地说,"楼辰语,这次是真的,我们不要在一起了。"
楼辰语脸色一僵,"这次又是怎么了?"
我说,"我答应过你的还是会做到。"
他显然松了口气似的,紧接着又问,"是不是因为昨晚的事?到底发生了什么?和东弦有关?"
"是,又不是。"
楼辰语一扬眉。我说,"东弦他,有了我的孩子。我要对他负责。而你,很对不起,我很自私地一直把你当作爸爸的替身。我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可是,现在不行了,我不能再任性下去,对不起,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一个男人来看,你和我思慕的人有着相同的脸,我无法忽视,真的对不起,我骗了你也骗了我自己。"
"谁又不是再欺骗着谁呢?"楼辰语面无表情,起身看也不看我一眼,气势森冷地径直走了出去。
我呆坐良久,不经意间瞥见了桌上立着的鸡蛋。
他怎么做到的?我拿起鸡蛋,掀开了桌布,看刚才放鸡蛋的地方,泪水顿时迷住了双眼。
一枚金戒指静静躺在深蓝色的琉璃桌上。
对了,他说过今天要给我个惊喜的。
我把戒指紧攥在手心里,抵在胸口。
想问,楼辰语,这枚戒指,是真?是假?
第五十三章 质换
当我再次出现在东弦面前时,他万般紧张地看着我,遗忘了南朔伸在他嘴边装着清粥的汤匙。
我取过碗来,示意南朔离开,重新舀了一口粥送了过去。
"吃啊。"
东弦咬了咬下唇,说,"上次你喂我喝粥,你就说了些让我灭顶的话,这一回你又要说什么了?"
我叹了口气,上次的话伤他很深,我说,"以后都让我喂你好不好?不要再不吃饭,你现在吃东西是为了两个人知道吗?"
"你的意思是?"东弦颓靡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弦,不要再想我以前说过的话,从今往后,我只对你好。"
东弦面露喜色,可不一会儿又转为黯淡,"不,我不需要你因为宝宝而对我好,我不希望这样。我只要呆在你身边就好了。"
我下定了决心,握起他的手说,"我不要你做我身边的人,我要你做我的一部分。我没什么好的,但我会关心你,照顾你。天凉的时候为你添衣,病痛的时候和你一起疼。我会试着去喜欢你,学着怎样爱你。你说好不好?"
东弦愣了愣,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了我一会儿,突然一下子扑到我怀里,打翻了碗,清粥洒了一床。他暗哑着嗓子,闷闷的声音从我怀里传来,他不确定地问,"真的吗?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抱住他颤抖的身体,一遍遍摩挲他的背脊,瘦骨嶙峋的背。苦了你了,弦。
"是真的啊,你不要哭,"我抚摸着他的头说,"你这样还像我当初认识的东弦吗?那个在山谷中称王称霸的盗匪头子?"
东弦肿着核桃眼,一脸委屈,眼泪水骨碌碌地滚出来。
"不要哭了,再哭小心我反悔哦。"
他抽了抽鼻子,口齿不清地说,"我不哭,我以后都不哭了,不要讨厌我。"
我用袖子擦干净他的脸,给他换了床被子,又端来一碗粥。伸给他一口,他就把汤匙牢牢咬住,然后抬起眼帘盯着我,像是在确定拿着汤匙的手的主人是我,半碗粥喝了半个时辰。
"你好好吃行不?"我假装生气沉下脸来。
东弦看了我的脸色,一把将碗夺了过去,呼噜呼噜几口就吞了个精光,他舔了舔嘴唇,满脸灿笑着把碗摊在我面前,像是个考试得了满分,把试卷亮给父母看的小学生。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他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吃饱了,好好睡一觉,你都快变成熊猫了。"
"什么是熊猫?"东弦扯住我的衣袖。
"熊猫啊,就是两个眼圈黑黑的大猫熊。它们一生的愿望呢有两个,一是做做美容,把黑眼圈去了,二是拍一张彩色照片。"
"什么是美容?照片又是什么?"
我一惊,是谁总缠着我像好奇宝宝一样问东问西,满眼惊羡我那个世界的生活?那个人,恐怕不会再对我笑了。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你别嫌我烦。"
"不会,我不会嫌你的。"东弦真是敏感,对我这样小心翼翼,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宽心?记得孕妇是一定要保持心境开朗的,孕父也一样吧。东弦半个下巴藏在被窝里,两只手伸出被子来捏住被子的边缘,"不要走,陪我好吗?"
我俯下身,凑近了他的嘴唇,"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语毕,蜻蜓点水似的触碰他的唇。我刚一起身,东弦像猴一样双臂一展缠住了我的脖子,"说好不走,就不能走。"
"是,是,我不走。"
随便脱了外衣和中衣窝进被子里。
"你怎么不抱我?你还是讨厌我对不对?"
"我怕压到你而已。"
"抱抱我。"东弦自顾着挤进我怀里。他仰起脸来,一手抚上我脸上的疤,突然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抹上了我的脸。
浓浓的血腥气扑鼻而来,紧接着脸上热热的,发起痒来,好似有千百蝼蚁在上面啃噬,东弦按住了我不安分的手,说,"别碰,这血凝聚了我的法力,等下你脸上的疤就会长好了。"
他说完就放心地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原来这就是他医治我的方法,耗去的是他的血气。
我环住他的身子,意识涣散开去,再到醒来时,夜色已暗,华灯初上。
轻手轻脚下了床,我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南朔在门口等我,他板着脸孔说,"邵洛伽,幸好你做了正确的选择,否则你绝活不过今天。"
我一阵错愕,双腿虚软。
他突然笑了,嘴角露出的白牙闪着森然寒光,"不过,你顾得了这边,就招惹了那边,人不好做啊。"
"我有招惹你吗?"我难受地问。
南朔一下子冲上来,抱住了我,咬住我的耳朵说,"早知道怀个孕就能留住一个男人的心,我早该生一堆出来。可是我过去不能,现在不能,以后也不能。所以我谁的心都留不住,是不是?他的不行,你也是......"
"你喝醉了。"我躲避他冲天的酒气,把他拖进了屋子里。
"我没有醉!我没醉!醉的是你们!"南朔像条被人逮住的泥鳅,不停扭动挣扎。
我舀来一瓢水,"哗"地泼在他脸上,他骤然消声,涣散的双眼茫然地看着在他眼前的我,好象根本认不出我是谁来。
"清醒了吗?"
南朔顾不得什么,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罗衾不耐五更寒。
我独自睡在冰凉的床上,许久都暖和不起来。莫名地,会有泪水从眼角溢出来,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落泪,只是任其淌着,沾湿了枕头。
四周一片漆黑,窗外"呼呼"一声,翻进一个人来,黑影蹑手蹑脚靠近床畔,我心慌不已,要不要出声,是敌是友?来人越来越近,我的手心沁出冷汗来。
"笃"地一下,他在我颈子上一点,我即刻全身都木了。
黑影掀开被子,把我捞到肩上,飞檐走壁,降落到一处僻静之地。
他在我胸口一点,冷声道,"你可以说话了。"
"是你?"我不安地问,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他摘下了蒙面的布,拍了两下手,四周立刻灯火通明,"你看看还有谁?"
从雕花的门框里踱出一个人来,星眸朗朗,深邃不见底。
"好久不见了,洛伽,过得可好?"
这一刻,我明白了,常青得到了次符,而郁璎珞得到了我。
第五十四章 谜底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我问常青。
"有什么不可以?"常青好似听不懂我的话,"既然我有更好的路走,为什么还要走那条满是荆棘的路呢?"
很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在地上啐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郁璎珞,今天落到你手上,我已经无话可说。要怎么处置我随你高兴,你知道我要提什么要求。"
"你还有资格来跟我谈条件?"郁璎珞哼哼着笑,"我今日来,是要你看清楚,我和你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隔着什么。到时候,我保证你一定会回心转意。"
"我们之间?你到底想说什么?"
郁璎珞一抬手,几个侍卫扭送着一个穿着囚服,披头散发的女人出来,踢了她的膝盖,迫使她跪下。
她抬起了头来,是赵文欣!
"文欣!"我冲上去,托起她的手臂,"你没死?这是怎么回事?我以为你......"
"你以为我杀了她。"郁璎珞接了话,"只凭几个宫女乱嚼舌根,你就定了我的罪。邵洛伽,你真的很蠢,你的眼睛是盲的,我为你做的一切你看不见;你的耳朵是聋的,只听得见那些贱人说的话。你知不知道她们都受了谁的指使?"
我不要听他的话,我审视着文欣的脸庞,好憔悴,目光这般呆滞,好像那灵动的眸光从没有在这双眼瞳闪烁。我惊愕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迟疑地问,"你,你的孩子呢?"
文欣依旧动也不动,像个破败被人丢弃的布偶,我拧起了眉,凌厉地看向郁璎珞,"是你?你堕了她的孩子,是不是?!是不是?!"
"我还能说什么?你又亲手为我安了一个罪名。"郁璎珞苦笑了一下。
常青站出来说,"我已经把人交给你了,现在,你是否该履行你的承诺?"
"你急什么?"郁璎珞再一抬手,立即便有太监双手递上一个锦盒来,他悠悠然把盖子打开对着常青,"玉玺可不是儿戏,本王言出必行。"
常青的眼中暴出精光,脚未动身先动,一个趄趔差点跌倒,他长长地伸出手,就要拿到稀世珍宝和救命良药。
"你给我站住!不许动!"突兀地冒出了一个虚弱但坚决的声音,似乎谁都没有料到此时还会出现另一个人。
常青张大了嘴,目眦欲裂,吼道,"你敢做出什么事情来,你、你若是伤了他,我要你生不如死!"
东弦桀骜不驯的眼神散发着决绝,他的怀中紧搂着一个人,他的手指锁在他的咽喉。那个人,正是常青最为在乎的人,在乎到不惜背信弃义,转而投向郁璎珞的人。
"你快放了旭,他不能受凉的!"常青疾步迫近。
"别过来,你再敢动一下,我就捏碎他的喉咙!"东弦横扫他一眼,镇静地朝着我说,"洛伽,过来,到我身边来。"
我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郁璎珞拦住了我,他揪住我的胳膊,生疼生疼地,"听常大人说,你让这贱货怀上了,邵洛伽,你还真是无所不能啊,到现在为止我对你都是一心一意,你倒好,拈了这个又惹上那个,连轩赫的巫师都被你勾搭上了。"郁璎珞低头,尖利的牙齿咬破了我的嘴唇,他皱着眉说,"我这么珍惜的一副身子怎容得你这般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