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了地上,力气被抽干,我以为我的血也流尽了。
第六十一章 寻访
轩子维满是心疼地吻着我的手指,说,"以后再也不许你做这种事了,要成些什么,尽管用人力放手去做,不许召这劳什子的神启,好歹要了你半条命。"
我无力地闭上眼睛,耳畔久久地回荡着轻扬如风的话语,"洛伽,要不要和我一起走?我们一起走吧,那就不用分开了......洛伽......我们在一起吧......"
那样一个夜晚,我假装醉酒,让只言片语乘着风远去了。醒来时,身上披了件他惯常穿的白袍子,手臂上一条褪了色的红色缎带松垮垮地系着......
"各位,我要解血誓,但我这副身体抱不了女人,也绝不能因此而辱了人家姑娘。所以......"
"所以,你要去找水昭,问出他解誓的方法?"南朔接口。
"正是。"现在四分的天下已经合并,轩子维立国号为岚,年号天宝。四方少不了有异动,当初东弦的强盗窝已经收为军用,给几块良田谁不愿意弃暗投明?轩子维广开粮仓,免五年的苛捐杂税,百姓肚子填饱了,手上有了富余,也就安于现状,拼个头破血流毕竟不值得。在我的建议下,轩子维颁布了一套商法,鼓励民间行商,自此农业和商业的地位本末倒置。
而郁璎珞落得省心,才不要再沾上黄布子,只消作一个逍遥恣意的贵公子,终日一身紫衣在京城各个酒楼里晃荡,回来怅然若失,冲进我的房里,凝视我许久,又埋头冲出去。
轩子维可以说是被推上了历史的舞台,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大统下的君王。要做明君,龙椅一日不可离。轩子维无奈且不甘地道,"洛伽,我不能陪你左右。此去一行,路上一定小心。"
到最后,桃子、北望和西新还是留下来带孩子。南朔撇下禁闭在地牢里的轩子若,随我一同前往。为了不招人侧目,一个兵马都不带,权当是两人去踏个青。
轩子维仇视南朔,恨恨地说,"你给我保护好他,他要是少了根头发,我让你秃头。"
"朔,你倒是几时才放他出来?我也好给子维一个交待。一对兄弟,一个是一国之君,一个却不见天日,你给我个说法。"
"我也不是放肆的人。这回如若真的解了血誓,回去就把他放了,我再转个别的身子去,他也不认得我了。这些个怨仇就留给这身体,与新的我无关。"
"朔,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是正理。"
"呵呵,我还偏生就是个小人。"
沿途住在客栈里,天干物燥,清晨起来总急着喝杯茶水润润嗓子。
有天早上,一切如常,豪迈地饮尽一杯清茶,摞下杯子,不经意间瞄到了桌面上一小畦水迹。顿时哑然。
南朔进来的时候我还保持着前一个姿势,而水早就已经干了。他在我眼前挥挥手,"怎么了这是?灵魂出窍了?我喊了你几声都不回。"
"啊?没什么,想到了些事情。"
"走吧,用早膳去。"
"我记得那一日的篝火会上,楼辰语说你接受了他的戒指,算是定了情了。"东弦窝在我怀里努着嘴说。
"提那些做甚?我和他只是逢场作戏,互相利用罢了。"
"我......"东弦又婆妈起来。
"有话就说。"
"我也要和你定个情。我不要戒指。"
想了想,让东弦和我面对面,我把双手举到左胸口,拇指和食指相接做出心形来,"呐,我的心就摆在这里,你若是一箭射过来,它就定住不会跑了。"
"怎么个射法?"东弦困惑。
"用你的手指穿过我这颗心就是了。"
东弦靠过来,小心翼翼地伸过手来,一指犹豫着穿了过去。我笑着抱住他,"好,礼成了,我们这可就定了情了。"东弦一脸乖顺地伏过身来。
嘿嘿,丘比特的爱情之箭哄谁谁中招。
之后的每一天早上,桌面上都会现出相同的水迹来。我会心地笑了,弦,我绝对不会任你做游魂的。
枚蓝山地处邝云与祥令接壤之地。邝云在南,祥令在北。两向之间地势突变,形成了天然的隔阂。
高山仰止。
山脚下,我和南朔一阵踌躇,这山头,近日里下了几场雨,地滑爬起来也不易。也不知要寻的人在山的哪一边,只好备足了水和干粮,且行且探。
到了一处瀑布,那飞流直下的气势畅得人心好不快意!我脱了鞋袜坐在石头边上泡起脚来,南朔挨着我坐下。
我说,"你不来泡泡?"
"我那三寸金莲岂是你能看得的?"
"去你的。"我不屑道,"也不知道是谁脱光了让我给他洗澡。"
"反正不是我。"
"是、是。你是脱胎换骨了,以前的荒唐事都与你无关。你是全新的,还没拆包呢!"
"看你话里那股子酸劲儿。"南朔扑将上来,"邵洛伽,这山中如此僻静,你我何不干柴烈火来个痛快?"
我说,"你少不正经。"
南朔不搭理我的话,快速地脱起自己的衣服来,露出了两点红樱,"废话少说,我这就让你拆!"
我一想到东弦就在四处看着,赶紧打住,"玩笑到此为止,别玩了。"
"谁跟你玩,我是认真的!"南朔一猛子把我压倒在石头上,冲着我的嘴啃起来。
话说山芋吞地太快会噎着,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堵得慌。
我皱紧了眉头,使劲反将他压在下面,严肃地说,"我让你玩!"随即恶狠狠地掐了他乳头一下。
南朔痛呼出声,怨怼地看着我,胸脯一上一下泛着红,他眼里闪着泪光说,"我没和你玩啊。"
我不听,不听!我说,"南朔,不要再趟浑水了,我这池子水已经被搅得一片污浊,你要再进来,谁的眼睛都会被迷了。"
两人各怀着心思,好好的气氛全僵了。
这一日,见一打柴的经过,此人年纪轻轻,个子瘦小,唇红齿白的,貌似非山野匹夫。
南朔上前,拱手道,"敢问这位小哥,此处山中可有住着人家?"
那人瞥了眼南朔,掂了掂肩上的扁担,只道,"不晓得。"
我拦住他的去路,想用银子换他担子头上倒吊着的兔子。南朔那厮自那日起就不再打野味,害我只能嚼果子吃,我又没个野外的生存本领,想增加蛋白质也下不了这个脸求他捕个一二来。
谁知那人见了我先是一愣,倒退了几步,旋即抛开了担子跪了下来。
啊!我的野兔。
"三皇子,你可来了啊。"
"你是......"我正了正色。
"我是西瑞啊。三皇子不认得我了?"那人的眼中突地闪过一丝警惕。
"呃,嗯。很多事我都不大记得了。说来话长了。但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找我皇兄水昭的。来问明白些事情。"
"西瑞自不该对三皇子有所怀疑。只是水昭身份特殊,疏忽不得,这万一要是遇到了奸佞小人,让他有了闪失,我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啊。"
"你且带我去见他吧。"
所谓密林深处有人家,指的就是在我眼前这一幕吧。跟着西瑞层层剥开般进了林子的深处,我都忘了出去的路了。左转右转,终于豁然开朗。什么叫良田美池桑竹之属?什么叫世外桃源?
我总算是开了眼界。
从翠竹搭建的屋子里传出一个声儿来,透过交错的藤蔓,声音都透着股脆劲儿。
"瑞儿,你带了人来?难道是......"
西瑞丢下柴火,奔了上去,扶着那人出来,应声道,"水昭,是三皇子啊,三皇子寻你来了。"
第六十二章 解誓
西瑞这人,对我毕恭毕敬地称我为皇子,对水昭则直呼其名,看来其中有缘故。
邝水昭听得来人是我,激动起来,颤着双手在空中摸索,"怡儿,怡儿,你在哪里?"
我和南朔对望一眼,心中了然。
"二皇兄,我在这儿。"我凑上去扶住他的双臂。
"怡儿,我好生想你。"他摸到了我的脸,缓缓摩挲,闭着的眼里竟然流出泪来。
几个人移步进了屋子,邝水昭说,"怡儿,还有一个人是谁?"
"是法师南朔。"
"哦......"他低下了头沉吟一声,把食指抵在下巴上。"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个一二了。瑞儿,你先带法师出去,我要单独和怡儿说会儿话。"
"是。法师,这边请。"
等他们走远了,我好奇地问,"二皇兄,西瑞是何等人?"
"还称我为二皇兄?但望公子相告你是何等人?"
我一下明白过来,"你怎么知道我是假的?"
"若真是怡儿,万万不会和法师走在一起,他是为了什么离家出走的我还参不透吗?至于西瑞,他是从小伴在我身边的书童,你能不认得?"
"明人不说暗话,我本也无心隐瞒,只是见你思弟心切,想顺水推舟作个人情。"
"那还请公子坦言,怡儿如今可有消息?"
面前的人清瘦苍白,眉宇之间本该有着怎样的王气,此时只怕惟有一双耳朵是灵敏的。我叹了一口气,就见他神色慌张起来。
硬了心肠把一切从我来这个世界说起,完了我道,"现在四海升平,天下早易了主。邝云已经成了历史。你若不想再过山中清贫的日子,可以与西瑞一同搬进宫中去,好吃好住着。"
邝水昭挺直了上身,好似僵了一般,许久终于撼动,道,"是我造的孽,当了逃兵,阴曹地府恐怕已没有颜面去见祖宗。"
"邝公子能否告知个中缘由?何以解了血誓?"
邝水昭眼角轻挑,"只是想和瑞儿过过舒心的日子,细细长流。"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要多问的?
"你的来意我猜到七、八分了。听我说完,你就未必会有那个决意了。为了免得他人阻碍了你,我才把法师支开。"
"哦?莫不是当初你也支开了西瑞。"
"正是。"他轻叹一声,敛色道,"要解血誓,除了大皇兄的办法,还有一个就是......"
邝水昭终究留在了枚蓝山,说山中轻灵可以养性,道声保重作别了他。
这一行,我已经知道了答案,做出了决定。
回到宫中,迫不及待亲亲我可爱的思弦娃儿,抱抱一日日长大的真世。
思弦身上浓浓的一股奶香味,动不动就伸出小手揪我的头发,扯得我头皮生疼。看到他那么小就虎虎生威的样子,做爸爸的心里真有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骄傲。真世已经会行走了,他蹒跚地走来,抱住我的腿蹭啊蹭的,像只贪恋主人的猫儿。我想郁璎珞是真的关心真世的,看到他摔了,他会心疼地冲上去抱他起来,给他吹吹,把痛痛吹飞了。倒是桃子,会决绝地强要他自己站起来。郁璎珞最喜欢的是和他抛高高,直弄得他耳边生风,乐此不疲。
我知道东弦一直在我身边,此刻,我坐在桌边,将茶水倒了些许出来,我说,"弦,告诉我是谁害了你?"
水开始动了起来,扩散,连接,伸展,最后现出了一个"郁"字,我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郁璎珞......"我的心一沉。
"弦,你放心吧,我很快就把血誓解了,到时候你成了人,可要再来找我啊,我找你是不行的了。我就在这儿等着你来。"
那一个郁字凝合起来又枝蔓开,化作两个字--不要。
"今夜,让我和子维单独相处一宿,你回避着。听话,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等着你回来的一天。我爱的弦。"
说完我一挥手,抹去了水渍。
"子维,你怎么都不问我解誓的法子呢?"我单手缠住他的腰身。
"南朔问了你一路你都不肯说,若是我问了,也未必有个分晓,我等着你自己来说与我听。"他的手攀上我的背脊,柔柔地抚摩。
"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不会阻挠我?不会干涉我?"
"是,只除了一件。"
"哦?"e
"不许丢下我。"
"那是自然。"我拨开他被汗湿的碎发,食指沿着轮廓勾画他的眉角,鼻梁,脸颊,下巴,最后留恋地描绘他的唇线。
轩子维想是被我弄的痒了,扭动起来。
"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在他的眸子里,映出了我的的脸。烛火摇曳,飘移不定。
"洛伽,你今天好温柔,我感觉自己被你捧在手心里护着。"轩子维情不自禁地喘息,泪光荧荧。
"不是手心,是这里。"我牵着他的手按向胸口。
灭顶的快感,轩子维摆动着腰身极力迎合,倏忽的虚空回荡在心头......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轻手轻脚尽量不吵醒子维。望着东方升起的日头,好吧好吧,这是我邵洛伽最后一次见天日,讨个好彩头,希望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仰起头来,灰蒙蒙的天空开始清朗,渐渐泛出蓝色,就像我眼睛的颜色。
举手,勾指,张大了双目。
剧痛!
我的眼里只有暗红,转为无限的黑暗......
第六十三章 停驻
自从双目不能见物之后,其他的感官更加敏锐起来,尤其是听觉。
人未到声先到的永远都是北望,他来找我,无非是寻不着桃子了。我只摇头说不晓得。他前脚刚走,西新后脚就会过来,妒夫似的说一句,"他又变作小孩了吧?"
我依然摇头,"听声儿该是孩童的样子......"
自血誓解了之后,西新他们也就化不了真身了,转而投了新的壳子里去,我还没见过是什么样呢,也没法见。北望弄来了颗保失身不腐的珠子给旭清嘴里含着,就这样,他兴致来了,就钻进旭清壳子里扮小孩来逗弄桃子。
待他去了,桃子便从床底下钻出来,委屈地扯住我袖子,"谢谢洛伽。"
"要在我这里躲到什么时候?"
"能躲一时是一时。"
"怎个就不能从了他呢?我看他对你也是有心了。"
"我是什么身份,如何配得上他去。再说......再说西新法师对他也有那个念想,我何苦拆散人家那一对。更何况......"
他不说话了,我忙问,"话别说半句,何况什么呀?"
"洛伽,我就是个做下等人的命,你要不嫌弃就......收了我吧。我给你端个盆子倒个茶水什么的都行。"
"桃芝,过来。"身边的床榻一下陷了些,桃子该又长大许多了吧。我探出手去摸到他的头,抚了抚,道,"你为我做的还少吗?别再计较什么了,北望他对你好,心最多也就掰成两瓣。我终究是不能合你意的。"
桃子贴住我的手背,把我的手按到他脸上,湿湿热热的触感染了一手。我听得出他强压着呜咽,他说,"我懂了。"
从此之后再没有捉迷藏的戏码......
很奇怪的是郁璎珞在我自残双眼之后再也没有碰过我,一开始我也没留意,日子久了,伤渐渐好了,他依然没有动静,难道是嫌弃了我是个瞎子,或是记恨我弄瞎了他最爱的怡儿的眼睛?那他大可以来闹一闹,骂我一顿才是。
后来,我躺床上时经常会听到一串脚步声,虽然像是动用了轻功,已是极尽用心不让人听得,可还是逃不过我的耳朵。脚步声到了窗边就止了,我空茫地等着,享受这不辨日夜的黑暗。我总是觉得累,累了就睡,睡醒也不知道是白天黑夜,尽管知道房外有下人守着,却也懒得扯那一嗓子。许久之后脚步才又响起来,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