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娜翻身滚到角落里才稳定身形,身后一道金光乍现,在她举起盾牌抵挡的一瞬间嘭的一声脱弦而去,直奔刚刚落地还没来得及被卸下的金帐软塌。
赫拉克勒斯的箭!
阿耳忒弥斯惊呼,敬畏扭头看向雅典娜落脚的地方,果然,一位身着狮皮短衣背箭囊持弓箭的英雄从金光中走出来站定,那人有着古铜色皮肤,锐利非常的眼神,火山爆发一般的气势,威严不可抗拒。
右侧的阿瑞斯不自觉移了一步,脸色微变,似是对赫拉克勒斯极为忌惮。
借用了太阳神力量的金箭以排山倒海催古拉朽之势席卷战场上的残余灰烬奔向毫无准备应急不暇的基米里人一行。
却……
并没有最后达到目的。
一道紫光呼啦一声掀开丝帐深垂瞬间将那来势不可挡的金箭化作无形,嗤啦一声变为黑烟一缕消失得干干净净。
“嘻!”
一声嗤笑吹散如烟似雾的番红花香飘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
大家都变了脸色,赫拉克勒斯的力量早已被神界诸神公认,没想到他的攻击在这个神秘之人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不容众人有反应,一股狂风哗啦一声扯下软塌遮遮掩掩的丝帐,两股力量再次交锋,眩目的五彩光芒刺得人眼花缭乱。
卡俄斯伸出的手就那么停留在前方,脸上表情千变万化,迷茫,痛恨,冷酷,到无助,最后变得咬牙切齿,捏紧拳头不断加大力量,身上浑沌之力乱窜,不受控制的狂飙,怒吼起来:“你杀了他!”
“哈哈,好笑!我是杀了他,可是,真正杀了他的人,你想必比我更清楚吧,卡俄斯,啧啧,看看,你多可怜,多可悲,他现在连你的样子都记不得了。”
“哦,我都忘了,你原本就是没有形态的。哈哈!”大笑着,与刚才进门时那股力量不同,此时的紫光力量已经用上了软塌上的人的全力。
无遮拦的软塌上半依半躺一位妇人,盘结的希腊发髻,番红花冠,眉目高贵,风韵撩人,此时虽然言词极为狠厉却丝毫没有破坏她高贵不俗的气质。
她就那么躺着没动,右手随意翻动变出千万个印结,轻松化解卡俄斯疯狂的进攻,嘴角勾了讥讽的微笑,说:“不过是个傀儡,竟然想和我斗,不自量力!去!”再次娇喝,振臂一撒,先前在大厅中央的紫色光芒变为朱红,血一般的颜色如同在调色盘上搅拌幻化出五彩霞光渐渐吞噬卡俄斯的浑沌之力。
卡俄斯怒目圆瞪,几乎鼓出来,不顾一切大张双臂大吼一声将全身戾气尽数释放雷厉风行碎石断壁扑向那股朱红色力量。
“不行!他的肉体支撑不了了!”阿波罗在旁边看得分明,焦虑飞身过去,被赫耳墨斯拦住,“阿波罗,你疯了,现在下去不是送死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浑沌之力就要撑破他的肉体了,我下去帮他!”推开赫耳墨斯,阿波罗挽弓上弦向狄俄倪索斯一步步靠近。
狄俄倪索斯和他的萨提洛斯随从冒着生命危险在卡俄斯周围布下结界,已经臻至完善,马上就可以发动。
阿波罗一个倾身接近,揪起狄俄倪索斯的衣襟,看着他怒问:“父亲要你做什么?”
“杀了他!你也看到了,他的肉体正在被吞噬,再等下去,浑沌之力脱体而出时整个世界就会再次回到浑沌之中。阿波罗,放开我,别任性!”狄俄倪索斯推开阿波罗,转身吩咐半人半羊的萨提洛斯:“你们站好位置,仪式不能有丝毫差错。”
浑沌之力反扑回来,朱红光芒顿显吃力,慢慢被压制住,软塌上的人坐起身双手置于胸前开始结印吟唱咒语:
“以万物驱之,淹没世间万物的黑暗啊,
请听从我,大地之母该亚的吩咐,
把光明与希望,生命和一切力量封印,
落入地底万丈深渊,永不见天日!”
“破!”
猛然抬头,先前隐匿飘渺的容颜在火焰般燃烧的红光中变得肃穆可怖,花冠散开,地母该亚的眼眸由黑转变为深紫,一股强大的无形力量接替已然见颓势的朱红光芒将卡俄斯的浑沌之力吞噬,尔后,没有停顿席卷扑向此时在正在和狄俄倪索斯的封印做斗争的卡俄斯。
就在那股无形力量直取卡俄斯,而他无法分神对付眼看着就要被吞噬形神俱灭时,覆盖地宫顶部的大地一阵颤抖,上方赤裸裸的岩石摇晃着不安哀鸣着断裂开来。
“轰隆!”
“噼啪!”
一道金色闪电黑色惊雷劈开大地落下来,将该亚的无形力量截下来,切断,打入地底!
众人只觉脚底下地动山摇,岩石地面裂开一条大口,像大张的猛兽的嘴巴。
“啊!”
狄俄倪索斯的封印在卡俄斯竭尽全力的挣扎抗拒下扭曲不堪,可怕的力量爆裂着擦出火花,火星四溅,卡俄斯全身血肉模糊,痛苦扭动身体,伸出手竭力向上,想要抓住什么可以依托的东西。
第20章
“父亲!”震动的地面还未平静下来,地底广阔的空间再次金光大盛,一个模糊的人影自上方地缝处落下来。
诸神纷纷低头行礼。
地母该亚惊愕万分放下手,突然捂住胸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颤抖着低下头。
“地母身体欠佳,还是不要勉强用仅存的护命力量为好啊。”含笑着,温和的声音自金色光芒中传递来,像某种高傲的恩赐。
地母冷哼一声,却没有应声,偏头看向前方战场,忽然睁大眼,难以置信扑下软塌,“乌拉诺斯!不要过去!”
却是晚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地面上一直没有动作的阿喀琉斯,他缓慢起身,抬头,看着在万千光芒中痛苦挣扎伸出手求救的人,脑海里还响着两人的对话。
“我带你飞翔。”
“我会啊,你看!”
“你那是飘,不是飞,飞是要自己控制的,你看,就像天上的鹰,能够用自己的两翼滑翔。”
“啊,乌拉诺斯,好漂亮,你带我飞翔,快快!”
“慢一点,你的身体本来就轻,会被风吹跑的。”
“乌拉诺斯,学会飞翔,我们就可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吗?”
“是啊,我不想结婚,母亲会很生气,就只有逃咯,你抓紧我,不要松手。”
“唔哇,乌拉诺斯,下面是什么,好宽,好漂亮,还有,还有,你看,那是鹰吗,是什么鸟?”
“笨蛋,宽宽的水是海洋,在上面飞的鸟叫海鸥,还有鱼鹰,抓稳我,我去抓一只给你。”
“好,哈哈!快一点,乌拉诺斯,鸟,鸟!鸟!”
阿喀琉斯抓紧佩剑,它跟了自己很久了,低头把额头抵在冰凉的剑面上,闭眼:“请求你,母亲,请求你护佑你的儿子,让我救回我的爱人,请求你,母亲!”祈祷完毕,阿喀琉斯不再犹豫,踩着脚下乱石嶙峋,残壁颓垣,踩着一垒垒高耸的石块,一步一步向那个卡俄斯正在受着煎熬的地方靠近,越走越快,最后奔跑如飞,跨越一个个障碍物,终于靠近……
飞身而起咔嚓一声把佩剑插进旁边坚实的墙壁,全身一蹲跃上剑面用力一蹬,动作流畅,身手敏捷,借力旋转以强劲的力量冲进了正在缠抖的封印结界。
平衡力量被打破,狄俄倪索斯的随从萨提洛斯们惨叫着被反弹的力量推开,撞在墙壁上,地面上,一个不留全部吐血倒地。
狄俄倪索斯自己则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拖住削去反弹之力,受伤不重落在神之父宙斯面前,被一对双胞胎接住,称为狄俄斯库里兄弟的波吕丢克斯和卡斯托尔。
一旁的诸神看得明白,个个低下头深思,父亲果然有意将位置传给狄俄倪索斯啊,不同一般的温和照顾和委以重任。
一时间众神思虑各异,没有注意到上方。
阿喀琉斯没有想到能轻易进入封印结界,站在半空卡俄斯面前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卡俄斯全身血肉都开始裂开,鲜血长流,散乱的目光已经不复刚才狠厉绝情和冷漠,一丝清明定定看着他,黑色液体从口里汹涌而出。
阿喀琉斯定了定神,犹豫着伸出手,他早就迷惑了,不知道这样伸出手会得到怎样的结果,不知道这一次变故后他还是不是他,他们会不会随波逐流放任命运肆意嘲弄。
“卡俄斯,我们要躲起来,你怕不怕?”
“你会陪着我吗?”
“会!”
“那我不怕!”
“小鬼!过来,风这么大,又坐在风口上,会生病的。”
“乌拉诺斯,你说我们会被找到吗?”
“不知道。”
“乌拉诺斯,你的妻子是谁啊?”
“我母亲,该亚。”
“嗯,你为什么要娶你母亲呢?”
“不知道。母亲说只有大地和天空结合才能孕育天地万物,不必再借助祖父的力量。”
“你的祖父是谁呢?”
“不知道,母亲说,原本宇宙中是没有天和地之分的,祖父生下大地母亲后,这个世界才层次分明起来,母亲生下我,天地就分开了,祖父也会渐渐沉睡。”
“哦,那你喜欢你的母亲吗?”
“当然喜欢啊,她是我母亲,抚育我长大,在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之前,我们相依为命,母亲说天地之间只有我们才是最合适的。”
“喔。”
“你怎么了,为什么哭?”
“我哭了吗?”
“你看,眼泪都流出来了,还不叫哭?”
“呜呜,呜呜,呜呜,我,我,我,不想的,乌拉诺斯,我不想的。”
“你为什么哭?”
“呜呜,呜呜……呜……呜……”
“说啊,卡俄斯,你别一个劲哭啊,你告诉我,怎么了?”
“……痛!”
“哪里痛,我帮你揉揉。”
“……不,没。既然你喜欢你母亲,为什么还要带我躲起来?”
“因为我答应了你不结婚啊,我答应了会陪着你的。”
“……唔,不要了,你……还是回去陪你母亲吧,你不是喜欢她吗,离开她你会难受的。”
“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哭得这么厉害,你给我说清楚?”
“哇哇,呜呜,哇!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们都把爱情当做了无私奉献,却忘了它本身就是贪婪的。帕特洛克罗斯,呵!我不知道该怎么叫你了,你说我们都怎么了,好好的一场仗竟然打出个天地来,什么卡俄斯,什么乌拉诺斯,我不承认!你告诉我你是谁?”
“我总是梦见你,梦见你浑身是血,总是梦见你在哭泣,帕特洛克罗斯,我越来越害怕回忆过去,因为,因为,这两年心里只有痛,只有痛。
我甚至怀疑那只是一场梦,怀疑你曾经躺在我的怀里,怀疑你曾对我那么那么的信任和依傍,怀疑你曾经毫无保留的把真心交付给我。
你说我们都怎么了,帕特洛克罗斯?”伸出的手不停颤抖,阿喀琉斯看着毫无知觉的卡俄斯流泪诉说。
下面蔓延的火势渐渐熄灭,代之以死一般的沉寂。
第21章
该亚被基米里人扶起来,狼狈趴在软塌边沿,默默看着上面光芒中的两个模糊身影,表情刚毅决绝,生生把象牙床柱上的巨蛇雕塑掰断。
封印已经停止,卡俄斯身上的力量涌动也渐渐平息下来,但是他的痛苦却没有丝毫减轻,还在和什么斗争着,他一次次颤抖着咬牙,张嘴想对阿喀琉斯说什么,却只能一次次徒劳闭上嘴,眼泪也干竭了,再也无法流淌了,他只能用哭泣的表情看着他,心疼的摇头,伸出手却不敢触碰他,因为他身上有蠢蠢欲动的浑沌力量。
阿喀琉斯终是微微一笑,长臂一伸把他整个人拉入怀中紧紧拥抱,轻声说:“我爱你,不要离开了,不要一次又一次离开我,帕特洛克罗斯,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我不知道下一次离别,下一次你转过身会不会是永远。”
“阿喀——琉斯,阿喀——琉斯——……不要难过,不要……哭,不要……哭!啊!”
耳边传来痛苦的闷哼声,阿喀琉斯更加用力抱紧他,恐惧着不肯松手,感觉怀里孱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分崩离析,鲜血从手臂里流下来,粘稠的,像某种恶的报复,怨的后果。
赫耳墨斯飞上来停在结界外焦急说:“阿喀琉斯,快放开他,他撑不住了!”
“不,不!这一次绝不放开,绝不!”阿喀琉斯固执的吼起来,不管怀里的人身体正在瘫软,木偶般的在他的大力揉搓下变得支离破碎。
阿波罗在外面气得翻白眼,咬牙切齿大吼:“你要让他活,就给我放手,混蛋,他的灵魂出不来了,该死的,你看不到他的肉体快被撑破了吗?妈的,阿喀琉斯,我告诉你,我就要他这个样子,要是这副身体修不好,我就把你的皮拔下来!”
后面赫耳墨斯听得郁闷,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意那副臭皮囊。
阿喀琉斯闻言,这才松开手,就势蹲下把卡俄斯搂在怀里。
赫耳墨斯松一口气,回头,对狄俄倪索斯说:“狄俄倪索斯,麻烦你把结界退去,我要重新布结界,他的灵魂马上就要出体了。”
狄俄倪索斯没有立刻动身,而是扭头看父亲。
宙斯神神密密呆在那团光芒中也不知在想什么,老神在在的说了一句:“我说了要救他吗?以他现在的力量,肉体被吞噬,刚才又胡乱使用浑沌之力,根本没有力量凝结守住灵魂实体,魂飞魄散对我们来说不正好是渔翁之利吗?该亚,你说对吗?”一面回头问该亚,一面给了狄俄倪索斯什么东西让他上去帮忙。
该亚深吸一口气,微笑着站起身,整理发鬓衣衫,优雅高贵,问:“这回可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呢!小狐狸,躲在奥林匹斯的日子过得很逍遥嘛,就这么只身闯地宫,你的胆子倒大了不少。”
“不敢,只是来看看老巫婆你有没有睡死过去,我听说你十分想念昔日爱子,将他接到了地宫,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我是来接父亲回去的。”
“回去?回哪里,塔耳塔洛斯地狱?”该亚讥笑看着宙斯。
宙斯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口气淡了几分,说:“这个,有约在先,父亲已经不可能走出塔耳塔洛斯。听说地母之前消失在地宫,可急坏了我们这些儿辈子孙的,您老人家可是地宫日子清淡,出门开荤去了?”
该亚脸都青了三分,咬了咬银牙,一字一顿说:“我,到,塔耳塔洛斯去和昔日爱子把盏言欢,商量怎么把你从奥林匹斯三千云端拖下地底九层炼狱!”
“哦,这可出乎我的意料,可有商量出结果?”宙斯轻描淡写问。
其他诸神们听得是胆战心惊,乌拉诺斯家族的子孙脾气都不怎么好,要是这两个人斗法把整个地宫给掀了,那他们这些神祗连道儿都不用绕了,直接到地府报到。
两只成精的老狐狸绕来绕去没一个说到重点,大伙儿也听得糊里糊涂,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该亚这边也不打算忍气吞声,作势就要发作,谁知头顶上方一声爆裂,把大家都吓得心惊胆战。
赫耳墨斯一边大声吟念灵魂引导咒语,一边展开衣袍布下禁锢结界,随着卡俄斯肉身完全死亡,原本准备强行撑破肉体的灵魂安静下来,在赫耳墨斯的引导下慢慢分离出肉体。
却在灵魂完全出体的那一刻出了问题,原本该融为一体的灵魂竟一个爆破分成两个!
阿喀琉斯松开抱住卡俄斯肉身的手,难以置信看着飘浮在空中闪烁不定的两个透明魂体。
早就布置好的封印结界立刻把两个灵魂束缚住,狄俄倪索斯同时掷出父亲交给自己的禁制,把力量最为狂暴的一个封印捆牢。
意外的,卡俄斯的力量并没有如众人担心的那样暴走。
阿波罗在外面目瞪口呆,其他人也发出惊讶声。
谁也想不到一个肉体会容纳两个灵魂,而且是两个完全独立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