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勒诺斯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软,靠在身上毫无生气,我恐惧抱紧他,一遍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不知道你这样爱我,对不起,赫勒诺斯,我答应你,答应你,等你醒过来我们就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我给你永远,我把我的永远给你,赫勒诺斯,真的,我答应你,所以你一定不能死,要醒过来好好爱我,醒过来为我快乐为我生为我死。”
赫耳墨斯把药送来是看我满身血污狼狈不堪吓了一跳,看着我问:“发生了什么事,你别这么看着我,他还没死,实在不行了,拖回奥林匹斯让父亲想办法,阿波罗,你没事吧?”
我疲倦摇摇头,把药灌进赫勒诺斯嘴巴让他吞下去,抱着他不肯松手。
赫耳墨斯站在窗台上再三回头,看我不会想不开之后才展开背后羽翼离开。
三天后赫勒诺斯高烧退下,活了过来,我接受他的爱情,将他拥在怀中,悉心呵护,不管明天如何,这个人愿意为我死,我想我该珍惜。
赫勒诺斯还是无欲无求的清淡,有时会忧伤看着我出神。
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我不会随便交出自己的自由,他无法束缚我,他也知道,我的心,不可能只属于他一个人。
在特洛伊王宫呆了几个月,稍微安抚的赫勒诺斯之后我回到赫利孔山,这个地方让我感到安全,安心,因为没有人对我要求什么,我也不会想要去追求什么。
休息到无聊乏味时,一天缪斯九女神来找我举办宴会,请来众神观赏,我吹长笛,另外几个人吟咏诗歌,唱歌,抚琴。
诸神尽欢散场后大家觉得不够尽兴,问我有什么好的地方可以消遣。
我抬头看见天上飞鸟,心中一动,微笑,说:“有呢,有件事要请你们帮忙。”
“哦,什么事?阿波罗殿下都有棘手的事情,让我们很期待呢!”司爱情的女神厄拉托微笑问我。
大家现在闲适躺在花园长廊上,雏菊,金盏花,百合,玫瑰各色花草掩映软塌。
我看她,笑着说:“正好这件事和你有关,你这位爱情女神不知道和阿佛洛狄忒谁的魅力更大,今天要是能帮我摆平他,我记你一大功!”
几位女神一听来了兴致,纷纷闹着要我把事情说清楚,于是我把倾心于帕卓克斯的事情给大家一说,也没什么难为情的,我的爱情风流史她们都知道,经常帮忙出谋划策。
“听你这么说他是个非常温柔的孩子,心思细腻,那我们就直攻他弱点好了,唱歌跳舞,波利海妮娅,特普希格丽,可是你们施展才华的大好时机。大家先别急,这就出发吧,边走边策划。”司天文的女神乌拉尼亚领头走在前面,大家当真起身跟在我身后往人界飞去,一路上呼朋引伴,把能歌会唱的女仙们都拉了过来。
我前呼后拥不禁也添了自信,小帕特我来也,好好接招吧!
咳,结果怎么样大家都知道,我是气急,当时恨不能把他掐死,口口声声阿喀琉斯,阿喀琉斯,那个人好几次差点杀了他啊,我到底有什么地方比不上那个粗鲁自大又骄傲自负的男人。
扔下他一个人在苇塘我回到特洛伊王宫,赫勒诺斯刚从校场回来,进屋看到我躺在床上喝酒也不惊讶,拿了浴袍进浴室前问我:“今晚留下来吗?”
我点头,继续喝酒,气闷,每次见了帕卓克斯后我的自信心都会被打击,也不知道到底是我魅力不够呢,还是他是榆木脑袋瓜,真的那么死心塌地,前段时间和赫克托耳爱得死去活来,心心念念还是阿喀琉斯,如今,唉,我是没戏了吧,人都回到希腊营地了。
再次叹口气,希望渺茫,希望渺茫!
不行!
我不能放弃!
要越挫越勇,拿出我太阳神的勇气和热情来!不追到手誓不罢休!
正在暗自打气,赫勒诺斯上床来躺在身边,我放下酒杯,侧身把他拥入怀中,捏了捏肩膀,满意点头:“稍微长了点肉,伤全好了吧?”
赫勒诺斯微微一笑,点头靠在怀里,解开浴袍把手伸进来,我抬起他的下巴,吻住,任他在衣袍里游移抚摸,很舒服的触感,让人惊叹。
轻轻将他放倒,挤进两腿之间,两手撑在两侧,低头,金发落在他胸口,看着他的眼睛,蛮横要求:“说爱我。”
赫勒诺斯笑了笑,说:“我爱您。”
我也笑,收拢双手,抱紧他,“不够。”
“我爱您,我爱您,非常爱您,殿下。”
“不要用尊称,叫我阿波罗。”
赫勒诺斯挣脱我从怀里抬起头来看着我,动了动嘴唇,想问什么,似乎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我笑着轻点他嘴唇,问:“不愿意?”
赫勒诺斯展颜一笑,摇头,叫我,“阿波罗殿下,阿波罗,我爱你,阿波罗。”
甜蜜的语调,我忽略了他的哽咽,低头吻住,往下索要,他自动张开腿,抬腰。
我在他脖子上啃下属于我的印迹。
第15章
阿波罗把右手食指插进大门上的一头怪兽的眼睛里,一束橙色光芒闪过后,门轰隆打开,迎接我们的是扑面而来的番红花香,令人沉醉的浓郁,糜烂一般的深重。
待大门自眼前消失,两人不再有言语大步踏进深不可测的以穹窿为顶的大厅。
“踢嗒!”
足靴踏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发出空洞冷清的响声。
这是个寂寞所在,被人遗忘的地方。
如果不是时空不对,我差点以为自己走进了博物馆,顶上是水晶吊灯,四周围是栩栩如生的巨幅大理石浮雕,以战斗场面为主,也有歌舞升平,画面上人物呼之欲出几欲喷薄到面前。
最为骇人的是大厅中央一艘航海船只那么突兀而特立独行的立在那里,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航船周围是大理石壁翕,大盒子一般的石壁里摆满的是各种战车武器,直觉的,我觉得这里是一个陈列室,眼前的物品恐怕每一件都可以翻出一篇故事来。
果然阿波罗含笑看着中央大船说:“知道那艘船的名字吗?”
我白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吗,要知道我还盯着它看干什么?
阿波罗无视我的眼神,说:“它的名字叫阿耳戈,如雷贯耳吧?”
没感觉,我摇头,只是有点印象。
阿波罗看我反应,抹额头,擦去汗水,说:“我说,你这个样子,还真是白活了二十几年。”
我不语,俺们对希腊神话本来就知之甚少,是你们自作多情赶鸭子上架给我套上一个高帽子,关我什么事。
不爽的冷眼看阿波罗,示意他要说就说,不说拉倒。
阿波罗无奈,苦笑拉着我走进那艘两层浆的航船,说:“伊阿宋和美狄亚你知道吧?”
我点头,阿耳戈英雄嘛,听福尼克斯提起过几次,好像阿喀琉斯和我名义上的父亲都曾乘坐这艘船建功立业来着,看来值得缅怀啊。
“阿耳戈号是希腊最优秀的造船师阿耳戈斯在雅典娜女神的指导下制造的,甲板上有一块自父亲的圣地多多纳取出来的会说话的预言神木,阿耳戈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轻快的船’,伊阿宋和众位英雄就是乘坐这艘船取回金羊皮,娶得科尔喀斯公主美狄亚。知道了吗,别以后别人问起的时候还是一问三不知,我丢不起这个人。”阿波罗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连连叹息。
我没放在心上,信步上前,抬头瞻仰这艘神话传说中的巨船,回头问:“这么多年了,船还是完好无损,阿波罗这是用什么木头造的,忒结实滴说。”
阿波罗微笑,说:“完成航行使命后伊阿宋把船搁浅在科任托斯海峡上祭供海神波塞冬,后来妻离子散万念俱灰的伊阿宋回到科林斯地峡,女神雅典娜可怜他,将他和船带到这里获得永生。”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啊,我以为伊阿宋自杀了呢,对塞涅卡的悲剧《美狄亚》还有点印象。
于是问:“听你这么一说,那船上不是还有人?”
阿波罗刚露出微笑要开口,就被一阵爽朗的笑声打断,“哈哈,阿波罗,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我转身,抬头——
自船舱中走出来三个人,为首一人额间一串紫水晶葡萄,头戴葡萄藤花冠,白衣裹身,十分潇洒利落的装束,水晶珠子一样的眼,泛着粼粼水光,不是酒神狄俄倪索斯又是谁?
他身侧一人着黑色长袍,及肩黑发,黑眸在室内明亮的火光下显得死气沉沉,平淡无波,死水一坛,腰间却是黄金腰带,身份与权力的象征,看来他还守着已然湮灭的岁月啊。
视线往后移,我眨眨眼,低头揉揉眼睛,再抬头,眨眨,睁大——
伸出手,哆哆嗦嗦指着那人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回头看阿波罗,他笑得不怀好意,甚至带有恶意的戏虐。
“阿——阿——阿——”
阿喀琉斯,他怎么来了?
我阿了半天没说出话来仰头一倒,被阿波罗接住,听见他惊讶大笑:“小帕特不用激动成这样吧?
我没激动,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而已,比那天在奥林匹斯宙斯告诉我我是浑沌之神卡俄斯的冲击力还大,所以我很丢脸的晕倒在阿波罗怀里。
神啊您老别再跟我开玩笑了,您就可怜可怜我的小心脏,别折腾了!
我一边祈祷着一边小心翼翼睁开眼,头顶上方三颗脑袋,嗯,是三颗,阿波罗一张妖精脸,狄俄倪索斯一张风神俊朗别具风韵的脸,另外一张脸虽然不认识,起码不是我担心的。
于是我长吁一口气坐起身,手在耳边扇风,头还晕乎乎的,看着前面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说:“阿波罗,刚才我是不是做梦了,竟然看见了阿喀琉斯,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游所梦啊,甭说,我真的是想死他了。唉,您老别再磨蹭了,我们还是快找到地母该亚回去交差吧,万一阿喀琉斯又回来,我岂不是要和他擦肩而过?”
说完摇摇昏胀的脑袋要爬起来,眼前一晃,阿波罗笑嘻嘻看着我,调笑说:“小帕特,终于有进步了,对我掏心挖肺,令人感动啊。”
我一愣,他怎么在身侧,不是站在前面吗?
抬头一看。
站在船舷边的人回过头来——
一身戎装,没有戴头盔,金发披散,蓝眼瞠亮,不怒自威的一张脸,英俊而狂傲,冰冷的眼神。
我打个哆嗦,坐回甲板上,傻眼看看阿波罗,看看狄俄倪索斯,再看看旁边一脸风霜耳鬓微霜的老男人,终于反应过来,扭头,看着站在对面一动不动的男人,说:“你怎么来了,阿波罗,这件事完全和他无关,为什么要把他卷进来?”
我愤怒指责阿波罗,阿喀琉斯什么都不知道,不需要趟这汪浑水,这个泥潭越来越深,深陷其中力不从心难以自拔的心情是那么重,我怎么能允许他受到伤害。
阿波罗委屈看着我说:“你怎么冤枉好人,我是和狄俄倪索斯约好在这里见面,但没想到他会出现啊。”
“是他自己要求来的,帕特洛克罗斯,不关阿波罗的事。”狄俄倪索斯好心为他辩解。
我冷笑,如果不是早有预谋,以阿喀琉斯的个性,他怎么肯让别人牵着鼻子走。
第16章
阿喀琉斯手搁在剑柄上冷淡对我说:“是我自己要来的,来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撑在半空的身体顿了一下,身上心上灵魂上都挨了那么不轻不重的一击,的确不重,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实质性的物理上的伤害。
但不知道为什么,等站直身体抬头和他面对面时,却感觉自己好像死过一回。
我是什么东西呢?
什么也不是!
人家说我是不死不灭的灵魂。
阿喀琉斯认为我是害死帕特洛克罗斯的凶手。
无论哪一方面我都罪该万死!
我耸耸肩满不在乎笑着举手在他眼前捏了捏肉,一个红印,很痛,说:“嗯,如你所见,我是个人,完整的人,有血有肉,不用置疑。好了,难得来一回,这里这么多东西,是该一饱眼福。这不是著名的阿耳戈号吗?我下去参观参观。”转身往船舱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被那位老人,应该就是伊阿宋了,扶住,担心问我:“你还好吗?”
沙哑的嗓音,他很孤独寂寞吧,一个人守在这里。
摇摇头,不敢出声回答,怕自己会忍不住哽咽落泪,笑着对他,说:“谢谢,您真善良。”
“小帕特!”阿波罗惊恐叫住我,我疑惑回头看他,问:“怎么了?放心,我只是下去看看,很快就回来,不会偷跑的哦。”
我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怎么样,只是阿波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狄俄倪索斯却对他可疑的使眼色,紧紧抓住他的手让他无法动弹。
我没在意他们的怪异举动,脑子里浑沌一片,身后那个人对我的影响还是那么大啊,一句话一个字就可以毁了我所有的希望和精心武装,让我两年来修筑的心防功亏一篑,我在他面前永远只能这样溃不成军吧?
“阿喀琉斯,你这个混蛋!狄俄倪索斯,你别拉着我。”阿波罗奋力的挣扎和叫骂变得很遥远,我只是转身。
悲哀的,我踏着船梯下到船腹里,一间小小的卧室,有床,有枪,有盾牌,也有书,一盏微弱的长明灯,祭坛上供奉的是手持胜利女神像的雅典娜女神。
我呆呆的走到女神面前看着她慈祥却显得有些模糊的脸,泪水一直在淌,一直在淌,我甚至没有力气抬手将这难看软弱的水擦干净,终于不能再支撑,噗通一声跪倒在祭坛下,头抵住大理石供桌,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痛!
好痛!
原本麻木的心死灰复燃灼烧般的炙烤着心和灵魂。
“咚!”
“咚!”
我用力撞石头,想减轻一点心里那覆灭一切的沉重和痛,但是毫无办法,眼泪不曾干竭,却发不出哪怕一丁点的声音。
阿喀琉斯,阿喀琉斯,我错爱了,爱错了。
真的,真的,不要再折磨我了,我是人,不是铜墙铁壁,任你一再摧毁撞击而毫不动摇。
阿喀琉斯,你放过我吧,既然不能再爱了,就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我把欠你的都还给你,都还给你!
不,就是,这,具身体,吗?
我还,给——
大张的嘴巴里吐出来的不是无色无形的空气,而是漆黑一团的浓雾,有什么东西在手臂上爬行,发出恶心的冰冷的哧溜声,身体和头颅像要炸裂撕裂开来,我瘫软在地上,手滑落下来摊开在眼前,一股不象液体的东西顺着手臂流到木板上,肮脏,污秽,恶臭。
身体好冷!
黑黢黢的浓雾自全身各处冒出来,很快充塞整个狭小的底舱。
我颤抖着低头蜷缩抱紧自己,心想这样的自己真是悲哀,连出声求救都成为不可能。
看到最后的景象是眼前的船体龙骨和身下地板裂成碎片,被那股黑色的力量托起来,好像,有什么,崩塌了!
我的身体彻底失去感觉。
阿波罗被狄俄倪索斯一再阻挠,终于发怒,一把揪起他的衣襟,问:“父亲有什么阴谋,你们想对他怎么样?”
狄俄倪索斯镇定看着他说:“冷静点,阿波罗,他不会有事的——”
“放屁!你没看到刚才他身上爆发出来的那股力量吗,那会要了他的命!阿喀琉斯,不止他,我都对你感到寒心,即使刚开始他背叛了你,四年的惩罚已经让你称心如意,我替他求你放过他,真的,他从来不是坚强的人,你会把他逼到绝路——”
“天啊,众神保佑,下面发生了什么事?”伊阿宋首先发现异样,奔到船舱门口,准备下去,却被一股强劲的力量冲击回来撞碎船舷重重摔出去。
尔后是阿喀琉斯他拔出剑,迈步——
阿波罗和狄俄倪索斯也同时反应过来,一跃而起,飞到半空中。
下面轰隆一声巨响,存放两百年的古老航船来不及发出一声呜咽嘭的一声裂成碎片,瞬间散落成一堆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