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瓜农砸吧砸吧烟嘴,乐滋滋点点头,任何方衣饰不凡,却诚恳听了他的劝进去,自然招人欢喜。他看着任何方触碰任森的样子,滑过个念头,心道是,这两兄弟长得虽不像了些--没准同父异母,嫡出庶出的,否则各各面面的,也不会差这么多......总算感情好得很。
任何方收拢手,带了指尖刚刚得来的轻轻脉动,心里开始有些脚踏实地的安乐。
于是低头去看老农开的西瓜。
这一看却愣住了。
那西瓜老农对半拍开,再掰一下,一块也就是四分之一。瓜是好瓜,瓜很大,瓤红籽黑,清甜香怡人。
可就是因为太大了,任何方才不知所措的。
*** ***
任鑫得了报,亲自快马过来,在山下最近的地方赶了辆马车,到山路尽头来接人。也不知道那车是现买的,从八卦楼里调的,还是廖家下头的。他见了任森,也不说话,上来就往肩头捅了一拳。任森还了一拳头,而后紧紧大力拥抱了个。
任鑫在那心情激荡,任森也是着实欢喜,只是任森拥抱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扭头看了看一旁的任何方。眼见得任何方只是温温定定看着他,这才放心,却也还是稍稍局促起来,略略尴尬,不会会便放开了任鑫。
任鑫开始不曾想到,这会情绪稍为平静,自然不会忽略了。好笑自己兄弟居然会有扭捏之态,感叹之间,倒也就这么坐上了车前驾位。
时已近午,任鑫一贯的周到,马车里备了淡酒茶水糕点吃食。今日中秋,一干兄弟方便聚的几个,自然是要聚的。不过几百里的路赶回去,到了庄里怕是月上中天了,所以连着下车吃饭的时间也省了,也免得用膳时候赶急。
任何方撑着一肚子西瓜,尚不觉得饿,只是陪任森稍稍吃了几块,此外便是安安静静看着面前这人了。任森被他看得不安慌乱,明明手边便是水袋,却给险险噎到了。
任何方眼力闪过一抹笑,挪开眼,道,"我行个方便。"
言毕便揭帘跳下了马车。以他的武艺,停车还是免了罢。
任森松了口气,送到嘴边的食物却依旧尝不出滋味。他前些日子一心找任何方的下落,只想着他的公子生死大事,却没有想到找到后要如何。眼下情怯,加上当初自己做的那番事决绝之至,他这公子的脾性,对此会如何......
他真没把握。
若是......
任森看向车外的秋色。
若是从此变得和那二师兄一般......
任森急急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不曾抱指望,或者从不自知,也便这样了。明明白白得到了,而后失却,于人而言,才是最痛。
任何方回来时候,任森便是那般的神色。静坐眺目,乍看之下脸上并无表情,任何方却看得心揪了一下。
他移身坐到任森旁边,伸手把了他的脉,低头垂眸,静听,而后又探下手去细细捏了捏任森的伤骨,道,"无妨,都无妨......"顿了顿,续道,"只是难免比原先折损几成内修。"
那几成内力,也不是不能还的。
此话一出,任森惊觉心里松懈了一大块,这才知道自己搁在这伤残上头,总还是有些自惭形秽的。他张张嘴想唤人,公子两字在喉口打了个转,又溜了回去。何方两字,却又堵在舌尖,沉沉的,吐不出来。
重逢到现在,半天好几个时辰,任森还没有开口唤过任何方。言语间的称呼,尽数省略了。
任何方没有说什么,朝后靠了车壁合目养神,搁在任森腿骨上的手却没有挪开。
任森觉得那里一块皮肤热热烫烫起来,他拿不准任何方是不是在用真气,马车微微的晃悠里,犹豫之间,终究没有开口问,也一样静坐了,目光却是落在任何方身上,最后驻在自己腿上的那手上。
依旧有力,手指劲长。
皮肤间未添细伤,想来这半年应该不曾困顿度日。
那就好。
只是,他的公子,什么时候改用左手诊脉了?
××× ×××
出了远门的两拨七个大镖师不在,姓任的另九个齐齐聚了,还有廖家兄弟和淳于苍都赶了回来,算来这中秋也是热闹的。
任森大难不死,兄弟几个自然宽慰激动。加上他们的公子发了话,内外伤疾都是无碍的,这人,也就算得安安好好,没有折损了,更是分外高兴。他们彼此平日难得碰头聚全,眼下拼酒的劝酒的,将这半年里头各自做的好事拿来献丑助兴的,劲头也就免不了高了。
任何方静静坐在圆桌旁,啜着杯中酒,慢慢用菜,看着他们闹,静笑不语。凡有敬酒,来者不拒。不过他们都知道任何方的千杯不倒,哪里肯多多浪费自己的酒量。于是任何方大多时候,总有空闲。早上忽然就这么遇到了原本以为再也看不到的人,太巧太幸运,让他不敢信。明明人就在面前,却仍旧怕一闪神,便是虚妄一场,目光便常常落在任森那,有些移不开。
任森虽也该被灌,却仍算带伤在身,这酒帐只好往后再算了。剩下便是廖家两个,以及淳于苍了。兄弟自然要一致对外,待放倒了这三个,彼此间再来一决高下。
淳于苍浅色的眸里含了笑意,猜拳互敬,一一笑纳。他生平头一次和一大群人自在喝酒,于他而言,就算烂醉,也无妨。
廖广峻早年这般的场合不是没见过,尚游刃有余。廖君盘性子开阔,接杯爽朗,奈何酒量浅浅,没有多久,已经趴那里呼噜了。
任森看看一旁趴到的廖君盘,不由去看任何方神色,却正撞上他的公子温温和和看着他,心里一慌,猛然别开眼,一口把手里那杯干了。一旁任鑫回头见了,念着他不宜多喝,把瓜果盘子朝任森面前移了移。任森无意识地拈了个,送到嘴里才知是颗葡萄。低头一看,盘里葡萄,金桔,柑橘,还有......西瓜。
忽而就想起上午任何方对着老大一块西瓜不知所措的样子,还有一路上被马车颠出来的那些低低轻轻的嗝儿。
他记得,任何方跳上跳下,一共寻了六次方便。
月明风轻,酒醇宴好,周遭兄弟们热热闹闹的敬酒往来里,任森忍不住就勾唇笑起来。
水清月明香烛淡 四
酒醉人散时,早已过中宵。
任何方的报信一到,任鑫出门接人之外,这边任骉也吩咐了仆下整出住处。摆着外头几处现成的不用,硬是在任何方住的院子里腾了间屋子出来。这院子虽不小,不过原本就有他和任鑫两个跟在身边打理庄内事的,也住着,故而剩下的屋子俱不大,腾的那间倒是干净朝阳,架了地板,而且......
不知巧合还是有意,就挨着任何方平常起居的卧室书房小厅那三间。
任森跟着任骉走到房门口,扫了眼院子布局,看着任骉足足有半晌。
任骉大大方方任他打量。
任森脸上忽然就挂不住了,莫名其妙心虚起来,揭帘进了屋子,摔上了门。
说是摔,"砰"的一声却不重。任骉低低轻笑几声,而后自顾自去歇了。
屋里,任森背靠门板,脸上的热度蔓延开去,连到了腿上伤处一路被温热的掌心熨贴的那里,整个人就有些虚虚软软了。
他这边刚刚洗漱宽衣,正要吹了灯将歇,却有人扣门。
任森手上一抖,刚刚绞干净待晾的巾子无声无息滑到了盆中水里。
那敲门声三下,间隔均匀,力道适中之外,夜半之故,收敛了,有些偏小。
在半山宁静的夜里清晰笃定。
隔了会,不见有人应声,门外的人转身走了。没有几步,轻轻咦了声,顿住,往旁边侧窗那边走了几步,又拐了回来。
接着便又是匀称的三声。
却是见了灯火,知道里头的还没有躺下入眠。
屋内地板平坦,任森走到门边没废什么事,倒是开门前踟躇了好一番。他功力折损之下,这般静的夜,这般的近的距离,又是念念不忘挂在心里的那个人的足音,怎么也不致于听不出来。
门轴轻轻吱呀了一长声,任何方已洗漱完,束发垂在脑后,睡衣披了件外袍,赤足踩了双圆头拖鞋,微仰了面,正和任森四目相交。
倒是任森,对着尚比自己矮了几寸的任何方,忽然就溜开了眼。
"推了脉,再歇罢。"
××× ×××
只着内衫,乃至赤裸相对。在榻上过脉,或者泡在热烫的药汤里怯毒过脉,以往,自己或者兄弟们,都不是没遇到过看到过......
任森吞了任何方递给他的药丸,低头看看床边那双比任何方的足大了不少的,圆圆的厚厚暖暖的拖鞋,又偷眼看看穿了及小腿的系腰睡衣,赤脚踩了褥子,弯腰到自己身后盘坐了的任何方,却怎么也挥不去那分不同寻常的不安。
任何方喜欢简单好用的东西,那些东西比起一般公子家的用度,少了精致华丽,冼练之外,甚至有些稚气。任森以前不是没有看惯,只是眼下......
好在不致于心乱到内息逆走。
凝神静息里,身后的人运功,而后一掌递过来。
真气所到之处,热热的麻,渗透的痛。毒蚀劳损了的筋脉一点点恢复,溃散的真气一丝丝凝聚。
任何方心法有所突破,旧毒尽去的事,任鑫任骉自然和任森说了。一周天比一周天顺畅的循环里,任森没有去想自己过去几个月里吃的苦头,心心念念的是这世上从此更难有人欺得了负得了他公子,唇角再次勾起了抹笑意。
他身后的任何方看不到,只是估摸着,多留了成真气在任森丹田里。同门所出,纳化不难,也不易察觉。这般,每次都多留些,任森也就好得快些。
至于自己么,多找点时间练功也就回来了。
而后两人各自打坐,运功平息。
任何方收功早,睁了眼,便倚在背后床栏上,静看任森在灯下的背影。
--是真的人,的的确确就在面前的人。
任何方长长吐了口气,看看自己的右手。
已经基本稳当了。
任森收气吐息,喜于自己重新开始通畅的筋脉,以及恢复了好几成的内力,又忽然想起身后还有个人在。
那人洗漱了穿着睡衣赤脚拖着鞋过来的。
这个样子......
--分明一开始就打算留下来了。
起初不安的缘故此时揭开,任森只觉一股热气,一阵燥热,对着豆灯,怎么也不敢就这么回过头去。
心神一慌乱间,不知怎么,任森起身下榻去。
袖子却被任何方轻轻拽住了,耳听得身后的人困惑道,"你做什么?"
任森忙乱间自问,也不知要去做什么。舌尖却先一步胡乱找了个理由,"熄、熄灯。"
任何方闻言心里一痛。
他们这般的修为,近在床前桌上的豆灯,何须过去拈灭。弹指劲风所及,随手一根落发为针,当暗器打过去,都能代劳。只是原来,刚才推真气之前,这离散的半年里,任森的伤已经到了无法再如此偷懒的地步。
当下任何方轻轻扯回任森,一边直身跪坐起来,弹指击气之间,豆灯"噗"一声灭去。而后从后面扣了任森的肩,拥了他,埋头在他肩上,闷闷道,"不用。"
任森听出任何方声音里低落沮丧,幡然醒悟刚才答了什么,暗骂自己糊涂。他却是想到另一边去了。自己什么不好说,这般烂的借口,不是摆明了,对下面的事,不情不愿么。
天晓得,天晓得他其实......
任何方在那里自顾自心疼,一时半会没有再动。任森由着他抱着,则开始深觉不妥,那些赧然什么的,再也顾不得,伸手放下两边铜钩,床帐垂落之间,回身搂了任何方,手指慢慢滑向任何方腰间系带,一边却是向后倒去。
竟是邀欢的姿态。
任何方惊诧任森的主动之外,当然也就忘了刚才那些痛恼。
覆身在任森身上,指尖捏住衣衫,他没有接着动,却是低低道,"这几月,骥庄诸事起,有不少应酬......"
任森垂了眸。
他当然猜到任何方要说什么了。这怪不得他的公子,他明白的。毕竟之前,人人都以为他在那滩腐败血肉里了。
可心里,总是......
"沾了些脂粉,也有些调笑......不过,不知怎么......没留宿。"任何方轻道,带了自己也不明白的困惑。
一是为了所谓的守身如玉。半年那,这......前世好似不曾有过罢。
二是,他其实尚不怎么清楚自己为何会在这当口说起这些。碰了或者没碰,于他而言,没有什么好在乎的......
解开任森内衫,手指朝任森左肩滑去,抚过那大片沾了毒血而坑坑洼洼的皮肤,任何方一边心疼,一边暗恨,一边不自觉地在心里开始拟方子,一边还在继续低低道,"再晚些知道你......"没死,"未必就......"还会没有碰人,"幸而......"眼下总算是没碰,"往后自然不去了。若听别人说那些事,记得莫恼我。"
--好似还有几首诵咏风花雪月的诗词派了用场,所以,听到了,莫恼。
任森听着任何方在他耳边嘟嘟囔囔,语气里带了明显不自觉的困扰,忽而就无声展眉而笑。
可惜任何方脸还埋在他肩侧,看不到。
"可以么......"任何方的指尖已经滑到任森腰际的亵裤带沿。
"......"任森无言,转头去看右肩上任何方的神色,一边支肘顶肩,挺起腹胸,竭力想逃开背上,由那只手一路游走留下的灼热。
--真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他要什么,自己有拒绝过么......
又或者,有办法拒绝么......
却不料,这一挺身,正方便任何方沿着他的脊线,钻入裤内,滑过尾椎,朝股沟间探了指去。
任森人一酥一软,把任何方的手臂压了个结实。任何方臂上被往下一带,身子也就往下掉了几寸。
好在床褥不算硬,倒也不会痛着了谁。
但是......
这距离不大的一落一接,两人身下昂扬的那部分隔着布料蹭了个结实。
另外,原本尚在试探的手,此番被挤在两边窄紧的臀瓣间,指尖提早触及了某个小小的入口。
任何方愣了愣,反射性抽抽手,抽不动,就往上抬了抬。可如此暧昧而特殊的位子,这些动作到了后来难免变形。
任森只觉得手掌在身下后方轻轻摸按了会,灵巧而带茧的指尖往干涩的所在探了探,不由睁了睁半合的眼,低低哑哑喘吟了短短一声。
灼热的鼻息在脸颊和脸颊的摩挲里,越过了最后寸许的距离,交缠到一处。
刚才的那个问题......那个傻问题,就此正式被宣告多余。
屋外,月正圆,屋内,人正好。
春江水暖人不知 一
隐隐约约眼前一片青朦朦的亮光,而后下体阵阵的酥麻,腰间僵硬的酸胀,更有整个身子无力如同软泥。任森在这些之中微蹙了眉,迷迷糊糊醒过来。半睁了眼时,见得窗纸上一片白晃晃的明亮,心知时候已然不早。不抱希望地侧首看一眼身边,果然已经空了。
拥被坐起,任森看着方方正正的木窗格发呆,心下有些不明缘由的失落怅然。好一会,想起身下床,回神低头时才发觉,浑身上下清清爽爽,显然都被好生打理过了。知道这般的事,他的公子,断不会假手他人,任森忽然间便没了那些烦恼。再瞥到桌上覆着盘子的几碟小菜,旁边温在炉子上飘着香气的猪骨粥,还有一边的洗漱巾帕,任森勾起唇角,笑意一点点泛起,终是明明朗朗绽开来,于是揭被下床。
股间一紧,腰上一酥。
他伤重未愈,身体自然不如以往。任何方乍得相逢,心有感怀,索求又不免激烈了些......
任森面上一红,心下自唾一声"没用",咬咬牙,小心下地,绕过屏风,挪去洗漱。
门口一亮,任何方探头探脑往里面张望,一看任森,喜道,"起了?"
"嗯。"任森扭头看着任何方进来,盛了两碗粥,不禁问了句,"没用饭?"
心下喜忧参半。
"还早。"合着块豆腐,任何方往口中送了勺粥。
任森松口气,落座,端起自己那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