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鲜血沿着匕首往下滑,接着越流越多,很快就汇成一滩。令人触目惊心的场景,衬着破茧的双眼越加血红,似乎在呼应某种嗜血的渴望。他的嘴角,愈加上扬,眼里充满快意,好像自己正在进行某种欢乐的仪式。
是的,他感到极其快乐,每当自虐的时候。他喜欢鲜血从脸上流过的触感,温热、丝滑的,蜿蜒而下,直至冷却。
如果这样是一种病,那么,他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眼前诡异的一幕,让司徒净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开始怀疑,眼前这个眉也不皱甚至自得其乐沉浸在自虐行为中的孩子,是不是天生就失去了痛觉?
在生生割下左脸上一整块暗色的胎记皮层后,破茧微抖着手打开药瓶服下止痛和止血的药丸。面上仍然肉糊糊、血淋淋一片,令人惨不忍睹。快速洒上司徒净研发多日的据说具有修复皮肤组织再生功能的药粉,然后掏出纱布草草打上几个圈。破茧的换肤仪式,终于结束。
等到司徒净终于从眼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破茧已经喝过安神药在床上睡得安好。司徒净发现自己差点落下泪来,这夜给他的刺激实在太大了。他想,他这一辈子,恐怕再也不会遇见比破茧更为可怕的人。
一个连对自己都可以如此残忍的人。这样的人,还会有人性弱点吗?
欢喜冤家
山中日子淳朴,转眼已是两年过去。
小屋位于山顶,周围人烟罕迹,丛林茂密,一不小心就会落得个遗失荒野的下场。破茧也不自知,当年自己如何带伤跑到这么个荒山野岭来。若不是刚巧遇上隐居此地的司徒净出外寻药,他恐怕早已曝尸荒野了。
这日,破茧出外采药回来,意外发现小屋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小茅屋原就小,只有一间单房。外加一个用些篱笆草草围起来的小院子,种着些蔬菜。破茧来了以后,只在小屋中加了张小床,就这么过了两年清苦日子。
当然,这两年来破茧除了跟着司徒净学习医术外,也没荒废他的武功。所以这日他刚走进院子,远远的就嗅到陌生人的气息,迅速隐身到屋顶上。过了两年完全自闭的日子,他都快忘记了,这世上,还有他人这种生物。
显然屋内两人还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已经曝光在别人的窥觑下,正浑然忘我的拥吻中。
破茧透过屋顶的茅草缝隙望见相当激情的一幕,颇为惊讶的微挑眉。司徒净仍然一副糟老头的打扮,脸上易容的面具也未剥除,下巴上还黏有白花花的长胡子一片,亏得对方长得相貌堂堂还吻得下去。
直到屋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两人才结束漫长的一吻。司徒净软绵绵的靠在对方身上气喘吁吁,似乎已经完全被驯服。
破茧不由摇头轻啧一声,对方忽然止住了正在司徒净衣服里不规矩的手势,迅速把司徒净紧紧抱在怀里遮住他微露的春光,抬眼怒视屋顶道,"谁?"
"下次请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随地发情好吗?"破茧面无表情的推门而入。
司徒净刚听到身后传来的熟悉嗓音,羞愧的一心只想从对方怀里挣脱而出。此举却更加激怒了已经醋劲大发的对方,反而被紧紧禁锢在对方怀中不得动弹。
"你是谁?"对方望着眼前这个约莫十三、四岁的瘦弱小孩,沉下眼色。他可以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小孩。刚才,若不是这个孩子故意出声。恐怕,他到最后都不会知道,有人,埋伏在屋顶上。这个孩子,好高深的功力。
"你先放开我师傅吧,他快被你憋死了。"破茧挑起一条椅子落座,自顾自倒了杯茶喝起来。
"师傅?净儿,他是你徒弟?"对方一手抬起司徒净的头,狐疑道。
"小破茧,还是你关心为师。"司徒净红着一张脸终于从对方怀里解放,深深呼吸几口。破茧继续喝茶挑眉不语。
"你,就是你!"司徒净退后两步,两手叉腰泼妇骂街般伸出手指点着对方。"给我滚!我说过我不想见到你。遇见你就没好事!"
"净儿。"对方闻言立马哭丧着脸上前想抱住司徒净。
"你敢过来试试?"司徒净两手抱胸冷冷甩出威胁。对方尴尬的放下伸到半空的手,委屈道,"净儿,我苦苦找了你两年。你现在,就这么狠心对我?"
"我说了多少遍。我们俩,不可能的。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司徒净转过身,背对对方,语气冷淡。
"不。我不相信。净儿,我不相信你会如此无情。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不喜欢我。"对方激动的扳过司徒净的身体,两手握住他的肩膀不停摇晃他。
"够了!"司徒净轻叱一声,让对方彻底停住动作。他深吸口气抬眼看进对方眼里,表情冷极。"我不喜欢你。"
"不。净儿。你不会。你不会的。你说谎!"对方两眼失神的放开司徒净,身体不停往后退。
破茧在一旁喝完一杯茶,望着眼前完全忽视他的存在而自顾自上演比黄金八点档剧场还难看的肥皂剧的两人。摸摸抽痛的额头,终于出声,"都给我消停一会儿!"
入戏过深的两人像是这才意识到现场有第三者的存在般,同时诧异的望向破茧。破茧忍不住低叹一声,两个白痴!
"你就是燕无常?"破茧挑眉问着眼前仍沉浸在司徒净所给的打击中的男人。对方长得颇为人模人样,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性子看来应该比某个变态沉稳许多,却也会如此失态,呵--
破茧的问题让两人再次上演默契戏码,同时惊讶回道,"对!""你怎么会知道?"
破茧放下茶杯慢悠悠的转向司徒净,"师傅难道不知道,你晚上都会梦呓吗?"
"什、么?"司徒净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道,"你说我晚上做梦都会喊他的名字?"
燕无常一反颓废的神情高兴道,"真的吗?"
"是的。你还经常边哭边喊。"破茧继续不动声色瞎掰道。尽管司徒净两年来仅有一次在梦中落泪,也只喊过一次燕无常的名字。
司徒净皱皱鼻子,心虚道,"见鬼!我怎么都不记得?"
不过,他已经不用记得了。一旁的燕无常又是一个紧紧的拥抱把司徒净闩到怀里,"净儿。我就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我再也不会让你逃走了。"
"你、你、你放开我啦!我哪有说过我喜欢你。就算,就算梦里喊了你的名字也不代表我喜欢你啊。"
"我知道净儿很害羞,没关系。我相信,总有一天,净儿会亲口告诉我你喜欢我的。"
"哼!你做梦去吧,我才不会对你说这句话。喂,你不要乱动手动脚。我徒弟小破茧武功很好的,你敢动我我就让他打得你满地找牙。咦,小破茧人呢?"
"哈哈。这下没有人能救你了?净儿,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你好狠心,一躲就躲了我两年。"
"喂喂!燕无常你不要太过分。我的胡子可是辛辛苦苦熬夜做了好几天的,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给我撕坏了。"
"净儿。让我看看这两年你有没有变了?你不知道,我每天每天都会梦见你。我发誓,再也不让你离开我了。"
。。。。。。。。。。。。
直到再也听不到那两人的肉麻对话,破茧才停下飞奔的步伐。找了快舒适的草地躺下,头上顶着大片蓝净的天空,低低漂浮在天边的云朵似乎触手可及。闭上眼,仿佛可以闻见鸟语花香。原来,春天来了。
这一世,时间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想起前一世,他似乎总是过得庸庸碌碌,盲盲目目。为了生活到处奔波,为了爱情废寝忘食。也早已忘记,春天的味道。
而在南宫府里,太过于执着一个无谓的十年之约,他似乎,也从未,细细享受过春天的滋味。
他忽然觉得,这样无趣的人生,到底有何意义呢?
耳边偶尔还会响起那人似有深意的警告,可是,已经两年过去了。南宫笑傲,那个信誓旦旦说着一定会找到他的男人,根本就,找不到他。
远处的天边忽然聚集起一堆乌云,唔,好像天要下雨了。破茧想起屋里一定还在亲热的两位,突然意识到,也许这样清净的日子,已经没有机会再有了。
该是他,整装出发的时候了。总不能,如司徒净那般,躲那人一辈子吧。而且,这两年,恐怕已是一个极限了。破茧相当清楚,那人办事的魄力。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南宫笑傲,就怕,到时候,他已经不认得他了。呵--
人来人往
子夜时分,破茧睡饱一觉后睁开眼,就见燕无常立在他身旁,似乎已有好一会儿。能轻易找到他的行踪,看来,这个男人也不是吃素的。微挑眉,"有事儿?"
"谢谢。"燕无常僵着脸涩然道,向一个比他小许多的孩子道谢,这滋味,不知有多别扭。
破茧翻身坐起,挑了根草含在嘴里,状似悠闲。"你特地来,不只是为了道谢吧。"
燕无常抬首望向远处的山峰,轻声道,"四少。主子要我带你回去。"
破茧微微眯起眼,并不是意外对方的身份。只是没想到,危险会来得这么快。不过。他轻扬嘴角,温和的看向对方,"那么,你要带我回去吗?"
燕无常一愣,随后恍然大悟般,怒望破茧,"刚才,你是故意的?净儿他,并不知道你的身份。你为何能如此,利用他?"
破茧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嘲讽道,"至少现在,你得到他了,不是吗?"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结果,这是他一贯的生存哲学。但是,如果司徒净真的对眼前这人无情,那么他再怎么推波助澜,也起不到任何作用。难怪人都说,陷入感情漩涡的人,不管再聪明,都会变成彻头彻尾的呆子。自己的身价,怎么会有人,不清楚?还是这里只有他一人,从头到尾,都太冷清?
燕无常被破茧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他自己本就不是君子。现在,又有何资格叱喝别人是小人?
四少,果然是四少。燕无常忽然心生感叹,这世上,还会有人,不存在四少的算计里吗?明明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为何他的眼里,见不到任何波澜。仿佛活着,不过只为行尸走肉般,赖活着。
燕无常轻叹口气,稳了稳心绪道,"四少。保重了。"
破茧微笑着叫住燕无常欲离开的背影,轻飘飘道,"你若负了他。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燕无常心一窒,再转身时已然不见破茧的身影。刚才那句看似没有力道的警告,不知隐含了多少杀气。他知道,破茧绝对有能力说到做到,就算他不是南宫府的四少。这种魄力,让他隐约开始明白,英明一世的主子,为何会栽在这个孩子的手里。
"他走了?"
熟悉的声音在燕无常身后响起,他有点头痛的回头,不知道该如何向爱徒深切的某人解释那个孩子的突然离开。
"我知道,他总有一天会走的。"司徒净的脸上难掩淡淡的惆怅,"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司徒净依然记得,那个孩子醒来的那天。那双清冷的眸子里,血淋淋一片,嗜血的狠戾让人止不住心惊。又仿佛就在昨天,那个孩子狠绝的把自己的皮肤划下,途中没有皱过一次眉、喊过一次疼,反倒一副相当享受的诡异模样。
司徒净多次都想问起,这个孩子,到底拥有怎样黑暗的过去才会变得如此?然而每当触到对方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他就觉得,若贸然揭开对方血淋淋的伤口,他将会难以面对,一向强悍的对方露出脆弱的样子。
燕无常上前心疼的抱住司徒净,紧紧的,"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司徒净无言的把头深深埋进燕无常怀里,贪婪的吸取他身上温热的气息。闭上眼,还能想起破茧总是那副眼无波澜、嘴角轻扬的模样。有朝一日,他还能再见到这个谜一样的孩子吗?
这日收到燕无常传回的飞鸽传书,信上简单提及那人已经离开的事情。南宫笑傲面无表情的把信纸揉碎,此刻他正站在窗旁往外望。想起那人也总是喜欢以这种姿势沉思着别人所不知道的事情,更是紧了紧背握的双手。
其实,早在一年前他就寻到了那人的下落。只是受困于周身不停发生的麻烦事端,他才一直无法抽空解决那人的问题。
但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些全部都是借口。他其实,是在逃避那个人,一直在逃避。因为他忽然不知道,当他再次见到那人时,他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动作,以及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
而在得知燕无常没法将那人带回时,他竟然还会如此窝难的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南宫笑傲想到这里,暗了暗眼色一脸阴沉。想起那人嘴角微扬一脸嘲讽的模样,他不由恨恨的咬紧牙关。
好一个破茧重生之人,居然能够把他南宫笑傲逼到这等地步。
他一点也不怀疑,以那人的聪慧应该早就知晓自己的行踪暴露。然而这么久过去,那人却一点动作也没有。不难看出,其中人为的故意成分。
若不是这次他先派人出手,那人是否,打算就这么一直跟他耗着?还是说,那个阴险狡猾的人,其实是在等他?
南宫笑傲发现自己的心跳因此突然快了两拍,失却一贯冷静的他懊恼的直想把那人抓到眼前好好羞辱一番。到底该死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如此的受制于那人?
明明,那时候,他只是出自于利用的心理,冷眼旁观那人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表演。何时,他的眼光再也离不开了?
是那一夜?在莫名其妙发怒打了那个不断激怒他的小人儿一掌后,因着自己内心不明的烦躁无法远离的步伐,恰好听到身后传来小人儿清越的声音。"顾盼不曾泪如雨,梦里追思意褴褛。空缕幽魂自难忘,灰飞烟灭笑苍茫。"
南宫笑傲忽然愣住,傻傻站在原地等了许久,却再也听不见小人儿发出任何声响。他难以抑制自己想回头的冲动,没料到入眼的会是那样一副画面。
那人仰躺在冰冷的地上,嘴边含着一朵小小的笑花,看似睡得一脸安详。南宫笑傲小心翼翼的走近熟睡之人,意外发现对方紧闭的双眼中正不断流出晶莹的液体。月光下,弯弯曲曲蜿蜒入耳际的发丝里,很快消失不见。而睡梦中人却毫不自知,依然安静的躺在那儿,眉头微皱,嘴角含笑。
怎么会,有如此矛盾的人?明明在哭,却还笑着。南宫笑傲不知道,为何看见眼前之人的眼泪他的内心会觉得如此震撼。而不似看见南宫澈的眼泪那般,仅仅贪图视觉上的绝美享受。
他动作轻柔的抱起小人儿,入手处的冰凉让他紧紧皱起眉头。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抱着一块没什么重量的冰块。不由手下用力更加抱紧怀中之人,小人儿更是本能的往温暖的深处靠去,这让南宫笑傲开怀的轻笑起来。可惜,没有人看见,南宫笑傲难得一见的俊美笑容。
而这一夜的南宫笑傲开始明白,那个人,与南宫澈是不一样的,至少对他来说。
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南宫笑傲微微皱眉,伸手摸摸嘴角,那里不知何时已经自主的展开一个弧度。
该死的!他早就不应该低估那人对他的影响力。南宫笑傲狠狠眯起眼,看向远方。如果这次他真的认栽了,那么那个有意撒网的人,也别指望,可以从此逍遥法外!
爱来不来滴番外
这夜南宫茧睡得正熟,忽然被身上的重量压醒。他迷糊的睁开眼,就觉下巴上紧靠着一颗毛茸茸的头颅,有尖细的牙齿正在啃噬他可怜的薄弱颈项。南宫茧慵懒的轻哼一声,"痛。"
南宫笑傲抬起头,用自己俊挺的鼻子蹭了蹭对方小巧的鼻头,沙哑着声道,"我想要你。"
南宫茧缓缓困乏的睡意,挣扎着推开身上之人,翻过身变成趴睡的姿势。打着哈欠道,"速度快点。我还要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