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起了。"他边走边脱,到了床边刚好只剩了亵衣。
"睡吧。"他按倒我,踢靴上床。
赵恩又抱来一床被子,两个人并排一躺,各盖各的,连头发都没碰上。纯洁得就像梁山泊与祝英台,就差中间放排水碗了。
我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点情绪。
不欢喜,也没难过,挺好。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了过去。
乱七八糟的做了许多梦。
梦见我叫佟乐时,带着笑笑一起被人扔了捡,捡了扔的苦日子。
梦见刚过来时,村里得了疫病,我逃出来,差点儿病死的日子。
梦见漫山遍野的人追着我跑,逼得我拼了命地逃。
然后所有人莫明奇妙地不见了,只留下我一个人糊里糊涂地哭。我知道自己不该哭,可越想停却偏偏哭得越厉害。
终于哭出一个人紧紧抱住了我。他轻轻地吻我,拍着我的背哄我,告诉他会保护我,让我什么都不用怕。
我想看清他的脸,可是怎么也睁不开眼。
再之后,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觉得身子酥酥麻麻,脑子也昏昏沉沉,眼前忽明忽暗。像是掉进了水里,沉沉浮浮,起起落落,浑身上下都累,连心也跟着一起累,特别地累。
四一
听到小太监轻声细语地唤皇上起床。
我也跟着张开眼。
昏暗的晨光中,有人正全神贯注地默默看我。
一双眼近在咫尺,我正趴在他的身上。
我怎么趴在了他身上?
我蹭地跳了起来。
没有力气,腿脚一软,我又咚地跌坐了下去。
身子又酸又痛,还有......某个地方也不太正常。
慌慌张张地低头,我果然看见身上一丝不挂,皮肤上点点红紫。
他做了......
妈的,我昨晚上烧得迷迷怔怔,他居然还做??他发什么神经?
脑袋里瞬间像是有刀片在割,一丝丝地疼得厉害,太阳穴也突突直跳。我靠坐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吐了出来。
皇上朝我伸手。
我下意识地格挡,狼狈地向后缩。
杨天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翻身下床。
我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看他站在床前,由人服侍着洗漱更衣。
小七在一边打眼色要我侍驾,我闭上眼睛,靠在了床栏上。
静下心来想一想,其实也没什么。
被他上了那么多次,真正征询过我意见的,好像一次也没有。就算我拒绝了,他也有办法照做不误。不,好像现在我们都把拒绝当调情,所以问题还是出在我身上。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拥着被子瑟缩在床内,居然连打他的想法都没有,我还真他妈丢人。
转身倒在枕头上,嗅到他残留下的茶香,我几欲作呕。
我用被子将自己蒙头蒙脚,全部罩好,然后缩起来,陷入黑暗。
累,所以想再睡一下。
他没有走,坐在了床前。
他摒退了下人,所以我掀开了被。
我知道他有话要说,有很重要的话,他不得不说。
他看着我,斟酌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贤儿说你不参加今天的采选。"
我立刻想扇自己一巴掌。
我果真是傻了。
到了这个时候,我竟然还期望他能说出些体贴安慰的话。
至少也要和我说说昨晚的事......我个白痴,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娘儿?
杨天泽收了下眉心,"还是得过去看看。"
相争无益,先"嗯"着。
"去看看有没有适用的,调去你那,帮帮你。"
再"嗯"一声。
"张尚书的女儿张旎旎和刘学士的儿子刘靖似乎不错,你多看看,要是合用,就挑他们吧。"
我蓦地抬眼看他。
他颇不自然地瞟开了目光,"朕想让你歇一歇。"
歇一歇?若是一个皇帝对他的臣子说"歇一歇",意义通常很深刻,非死即伤!
我开始笑,越笑心越寒。
采选三年一次,只聘采公卿士族臣属的名媛公子,每次多不过八、九人,入宫便是要依父兄官职、人品才貌封赏,是非常重要的联姻活动,对党争举足轻重。不管杨天泽想不想要,有些小老婆他却不得不收。
譬如张刘两家,都是保皇派中坚力量。
张家的长子是武状元,追在雷越军下已经升成了中郎将,二子是文探花,是皇上现在的笔贴式。
刘家也不差,嫡子刘竣和我同年,殿试时出尽了风头,压过楚成高中了状元,虽说只是个知府,位不高,权却极重,辖下是盐米大郡,还把持着入海口。
小儿子刘靖年少便极负才名,得了个什么花头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刘大人一向对此子更为得意。连杨天泽都曾经把他当成驸马的候选人,按理这样的人才不应入宫而应入仕!
帮我......是看我太不听话,你折腾不起了,所以替我选了接班人吧。我果然是该歇一歇。
真难为你亲自过来通知我,你可真仁义。
我点头称是,老老实实地爬起来---按规矩,我应该恭恭敬敬地送他出门去上朝。
"不要起。"他把我按回床上,没事找事地替我掖被角。
我心烦意燥,只想赶他出门。"皇上,咳,应该上朝了。"
"嗯。"
"皇上......"
"昨晚......"
我们同时开口,也同时闭了嘴。
"你说,朕听着。"
"臣只想听皇上说。"
"昨晚上,"他难看地笑了笑,"你在朕身上......"
我立刻一拳挥了出去。
太混帐了,他居然还好意思把错赖在我身上?我不打你我不是人!
杨天泽轻轻松松地扣住我的手,又把我按在了床上。
我挣开他,又咳成了一团。
杨天泽识相地帮我抚背顺气,连声音都像哄孩子,"你别乱动,小心伤了身子。"
那也是被你害的!
我一声冷笑,又挣开了他。
相对两无言。杨天泽赶着上朝,急匆匆地走了。
我心烦意燥地坐起来,脑子里乱成了一片。
一抬头便看见小七凑了过来,手里还捧了件衣裳。
"主子,是皇上昨夜赏的,您看喜欢么?还是奴才先给您收起来?"
我看了看。我看不懂料子,但我可以肯定它很名贵,因为衣裳的襟口衬了两对指甲大的明珠打成的对襟扣,非常值钱。
小七抖开了衣裳,原来是件长袍。
"皇上说这是极品雪蚕丝,最为保暖,说主子体寒,正好穿在内里捂身子。"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
"主子,这料子听说每年只产上几尺,这袍子怕是要两三年的料子吧。"
我又木然地点了点头。
"主子,奴才就说皇上最疼主子。昨夜主子高烧,又是皇上亲自照顾主子。这次主子没闹,可皇上也一点儿都没让奴才和太医们搭手,一直都抱着主子。"
然后就抱成了上床?
他知道我高烧,他知道我烧得不省人事,小七、太医也都知道。他不但不避他还......他就是一禽兽!
"还有,主子您......"
"不用说了,"我笑了笑,"我心里有数。"
我拿过袍子,
"既然赏了,咳,那就穿,别拂了皇上的心意。你传膳吧,咳咳,我一会儿还得去秀场。"
小七没看出我的心思,欢喜着下去了。
我摸了摸衣服,果然手感要滑腻许多。
只是这衣服不能带出去,太名贵了,一看就是宫里的,只能现在穿穿过个瘾。不过明珠倒是可以收着卖点钱。
还有出宫的衣服,一会儿去内府时得想着弄身小太监的皂衣来,等混出了宫再买件民服。
还得弄点碎银子,还有什么呢?
还有杨天泽赏我的那几块玉,这回我可不敢拿出去兑银子了,保证又得被他的狗鼻子嗅出味儿来,不定又闹出什么变故。
吃了早饭奔内府,我要先向老姚报道,然后才能去秀场给杨天泽选小老婆。
平铺直抒地说完话,老姚照旧没有留我闲聊的意思,更没打算和我一起去秀场。
本想一走了之,可一想到人家前天也算是好心帮过我,我又转了回来。
"子贤,前天,咳,真是谢谢您了。"
姚子贤诧异地抬起头。
他漠然地看了看我,没有说话,又垂头去忙自己的事。
光就这一点来看,他和杨天泽的确很有夫夫相。
我自讨没趣,当然转身走人。
"你这样是活不长的。"
我惊讶地转身。
他看着我,还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不要总想着靠皇上回护,也不要肆意任性。皇上宠你是你的福份,你好自为之吧。"
我笑了笑,走前了一些。
他皱了皱眉,又把头垂下去看文书。
"给我,咳,给我讲讲,你和皇上的事,咳咳,好不好?"
姚子贤抬起头,防备地上下打量着我。
我尴尬地笑笑,"我就是好奇,你和皇上......咳,我想知道。"
他沉思了片刻,非常认真,"我很爱他。"
只一句,他又把头垂进文书,自顾自地忙活。
我又成空气了。
我想了想,还是把一个很没品的问题问了。
"子贤,在那方面,他是不是对你,咳,很温柔啊。"
"梁曜寒,你!!"果然是不应该问的,看他脸红的,跟白灼虾似的。
"我,咳咳,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咳,想知道他......算我没问好了。"我自己都觉得丢人了,赶紧有多快走多快。
"非常温柔。"
我钉住了。
"他很体贴。非常照顾我。"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四二
秀场我只走了个形式。
我最不想看的就是董美人那张金枝玉孽的脸。
董美人肯定知道我又侍寝了,从我入场她就言词闪烁,不停地挤兑我。她这么一闹,老姚就是不明白也懂了,两个人全没了好脸色,闹得我脸色发白,心里更堵,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想转身走人。
可我还有重任在身,所以一搞清楚两接班人的样貌我就赶快跑回去补眠。我要尽快养好身体,重新跑路闪人。
两位新人都是才貌双全的主,性子也十分恭顺,尤其那个刘靖,比起他哥毫不逊色。刘靖似乎还喜欢杨天泽,再加上那般身世背景,的确是再合适不过了。
突然想起了入宫前杨天泽对我说过的话,"你是有资格站在朕身边的人,朕很看重你。"
以前从来没信过,现在才明白他当初没有唬我。用这样两个人物来代替一个我,他的确非常地看重我。
如果没有入宫,如果不是和他这般尴尬的关系,我这辈子就算不当官,也能做做生意,或者悬壶行医,肯定比现在逍遥快活。
我的同年们,从状元向下一个一个地数,刘竣是一方大吏,楚成进了刑部当侍郎,最差的那个也戴上了五品的官帽,上个月又得了个儿子。算算真是哪一个都走得一帆风顺,意气风发!
我呢,唯独我却成了男宠,一个即将湮灭在重重宫帏之中,被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几乎榨光了的男宠 ,而已。
就算逃了出去也只能隐姓埋名,像只地老鼠,一辈子躲躲藏藏。
一辈子......我才二十岁,一辈子,竟然就这么定论了玩完了。
真他妈窝囊。
中午去吃合家欢,无视老姚小董杨天泽,自顾自地吃饱喝足,顺便听话地推荐了张旎旎和刘靖。
杨天泽居然比我急,人都没见着,当场就一个封了美人,一个封了才侍,直接声明调去我那里。
真是没语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妖魅呢,之前闹得龙颜震怒,现在睡一晚就让皇上神魂颠倒,言听计从了。
看把小董气的,那嫩豆腐似的俏脸都能当炭使了。老姚也没好到哪去,脸白得跟张纸似的,两个人看着我的表情活像见了男妖精,火得我也把手里的茶杯捏得粉碎。
我就说么,我都病成那样了他也不怕。我半死不活地形同奸尸,他也敢硬上我,他那脑袋还真不是一般的复杂!
下午安排张刘两人住下后,我干脆继续跷班,直睡个天昏地暗。
睡到申末酉初爬起来,发现有人又给我换了身衣裳,再一看,连被子也换过了。
小七上来伺候我起床,我立刻就看到他的眼睛又红了一圈。
我没吱声。我知道肯定是我刚才又睡出了毛病,衣服被褥全换了,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估计是闹得不轻,又把这小子吓着了,真对不起。
可我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难受,发了汗,人也跟着清爽了不少。
晚膳时食欲大增,看来这病是好得差不多了,天助我也。
吃过晚饭,我照常去春休阁溜达。
日子还是要过的。
饭要吃,觉要睡,功夫要练,跑路才方便。
尤其春休阁。春休阁是设计给太后养老用的,皇上的妈死得早,根本没机会用这儿,现在这里半荒弃了,平时没人,连空气都比别的地方干净些。
这种好地方真是来一次少一次,走之前,一定要过来多糟蹋几次我才安心。
其实以前常和日朗一起来的,现在怕连累了孩子,只好自己来。
侍卫都远远地支开,连于言小七也不带。
若大的地方就我一人,执一壶浊酒,仗一柄长剑,十足洒脱。
现在练的是醉剑。
醉剑,带醉醒三分,挽剑裂长空。
听着就有意境:潇洒!够酷!!
打起来也是一样的很好玩。
当然,我也不是正经的练,所以没花假的、看着不潇洒的招数我全都跳了过去,兴随意至,剑追心移,舞到最后,连我都不知道我在耍哪套了。反正这园子里的障碍物多,我看上什么就踩什么,假山小桥浅湖花木,样样任我腾来跃去,怎么舒展怎么痛快怎么过瘾我就怎么打,把身体都拉开,把窝了一天的怒气怨气废气还有病气通通都挥洒出去。
再把酒入喉,真是畅快淋漓,爽!!
折腾够了才发现还有美人观场。怪不得我觉得今天耍得特流畅,特臭屁呢,原来是有张旎旎这位顶着美人头号也确实是个大美人的张美人在啊。
看来张美人比较纯洁不爱八卦,所以不知道我现在在这宫里有多晦气,以致各色人等见我一向自动退避三舍,绕路而行。
我笑笑,颇不好意思地招呼她说话。
"住得习惯么?"状态失控,我冒了句鬼话,人家第一天来还没住呢。
"嗯。"美人竟然回了声嗯,看来她也紧张,那我就不能紧张了。
"有什么缺失吗?"
"没有。"
"有缺的就来找我,找明七也成,当是自己家。"
其实我已经没资格说这种话了,我早已自身难保,按理说应该反过来巴结她。
可她是个女人,还是美女,我是个男人,就算是被男人压的男人,我也还是男人,我的自尊心在作祟,尤其是对着个美人,一定要发作。
可也没什么话说了。
那个,"你吃了么?"
"吃了。"
"吃得好么?"
"很好。"
再那个,"天气不错啊。"
"是啊。"
我暗地里郁闷,一个劲暗骂自己没情调没创意。
我实在是不会和美女调情。
我从小到大,加之上辈子,就没认识几个女人。
虽然有那种工作经历,但那是和客人调情的话,我不能和这小丫头说。汗颜。
等等,我都想什么呢我,怎么当着人家纯良好似小白兔的小女生面前翻捣黄色思想呢?人家才十六,标准地未成年,我个禽兽!
得,还是走人的好,难得宫里出了个稀有品种,就算不是自己的,多少也该爱护一下。
"那个,张美人。"汗,这,这是什么妃称啊,听着就一个风情,一个不怀好意,一个......她怎么了?
张美人双目紧闭,一滩水似的向我倒了过来。我吓了一跳,赶紧伸手一接抱了个满怀。
这,这也太香艳了吧,这,这不是引诱我犯错误么?程浩可是说过,同性恋也是男人,别剌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