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BL文○
有时,一段人生已经太长。
要是还得再来另一段,不是人人可以吃得消。从21世纪的今天,忽然被丢到不知何年何月的世代,面对完全不同的世情又该如何自处?在两性之间,由强势转为弱势,已经不是能够一笑置之的命运恶作剧了。
前世
举目看到镜中的倒影。
我从小就不喜欢自己的模样,花在镜子上自怜的时间就更短。然后,在今天的惊鸿一瞥,发现自己华发早生,呆了一秒,再继续匆忙收拾自己的工作。想来,我也活到这个年纪了,不经不觉。
人生如果有六十年,那我已过了三之二,不过退休保障的销售人员说,六十岁是想得太美了,现代人都差不多有八十岁的寿命,即是还有一半人生要过,还有几十年的生活费要计划。
在这个无根的社会,没有过去的城市,活着也不过是活着。
不能说痛苦,但总的来说也不是快乐。
坐到我身边汽车前座的女伴,再一次利用空档,凭藉车中的倒后镜上妆。当女人愿意在你眼下梳妆,表示即使没有结婚,但你们也是老夫老妻的关系了。也许,快十年的相处,就该是这样子。我也不知庆幸还是可惜,她从来没有提到婚事。想来我的位置也不过是管接送的司机,和晚宴时,一个尚算合格的男伴,而当中,司机的比重又占多。上次跟她上床,也是几个月前的事。
前面在堵车,女伴干脆开始小休昏睡,城市人大多睡眠不足,她又特别活跃,上班上学妇女会商会健身玩乐,人家三四年的履历,她拼在三四个月中完成。而且还在瘦身,每餐吃得这么少,不知是哪里来的精力。比起她,我就觉得自己老。
车外的大型广告牌,在停滞不前的车队前显得格外碍眼。美酒名车,还有回春妙药,少不得循循善诱的珍惜生命,小心交通之类。从小到大的循规蹈矩,对的学科,对的工作,对的友人,对的女伴。错的,大约只有我。最糟糕的,是我还不知道错在哪里。
浪费了所有对的,我活到了现在。
车中的扩音器响起了无奈的女声,凄怨地说着另一个故事。
〈人存在只想为了求证 曾留下追忆里的情景
但万法好比电光的幻影 入静了心境挂念难道靠眼睛
而遗憾都只为了求证 最看不开的竟然是感情 感情
爱恨无常 雪落无声 色不过色 却碍了空性〉
深吸口气,再不赶快点就要迟到了,女伴最恨人迟到,更恨自己迟到,她是有点神经衰弱,也好胜得很。
"要不要送你去改乘地铁?今天的堵车看来特别厉害。"
她睡得迷糊,唯唯诺诺。
"九时半了。"我一提到时间,立时像灵丹叫她瞪圆双眼。
"地铁吧,我要赶在十时前到。"似乎自觉语气太倔,她笑了下,"今天大老板亲自主持会议,迟不得。"
我微笑,她那个性格,疯起来六亲不认,要计较早在十年前就得跟她算了。把车驶离惨不忍睹的车龙,转入横街,"你母亲下月大寿,我这半个女婿也该尽点孝道。"
"到时再想吧。"她看一下手表。
是谁说生女儿贴心呢?事实上,现在的女人连体贴自身的时间都快没有了。
说好今晚要几点去接她,我把车停在地铁站前。有个交警跑过来,什么?我又违例停车了吗?
看着女伴打开车门,突然轰地一响,我就再没有知觉,最后,我在想,不知女伴逃过去了没有,她还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到。
死亡,生命的休止符。
应该是这样的,对吧?
没有魂离肉身,没有勾魂使者。但作为一个人,却明白那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是生命最后的钟声。
漫长的黑暗,没有阎王殿,没有珍珠门。
人死原应如灯灭,只是无可奈何的,轮回原来才是答案。
在虚无中,心脏再次慢慢起伏,微弱却坚持的,卜咚卜咚。
温暖的海洋,是母体内最安全的保护。
是不是每个胎儿都带着前世的意识?然后在繁乱的世道中,忘逸以前的自我,混沌地再烦绕一生。
迷雾之中总在想,她,可有逃过去?
原来,我不是不爱她的。
把前尘从此封印,希望这一世,不再错。
重生
原来书上说得对,刚出生的婴儿真的是既聋且盲,因为感觉器官还没有完全成熟,皮肤更是娇嫩得无法承受任何刺激,怪不得新生儿总是哭啼。脱离母体的一刻,从新面对世界的恐惧袭来,尚未成熟的脑袋只载有依稀的记忆。孟婆汤,也许是婴儿初见刹那的光芒,从此以后,前世种种就是已去之事。
"是男孩。"冷淡得近乎厌恶。
是男的又怎样了?有必要这样讨厌吗?哭声不觉停了下来,想听听自己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看样子倒也伶俐,终是柳夫人的孩子。"
"可惜是男的。"烫热的手在脸上揉开,忍不住生理的疼痛,又哭开来。算吧,反正可以尽情痛哭的日子就只有这么一点点,放心地哭,以后又是一条汉子,终有一天,他不要再哭。
"上面也赐名了,说是叫君望,看来还有点意思。"
"别的不说,姓氏呢?"
这群接生的大婶,真个嚼舌,别人的名字姓氏也拿来嘲弄了。
"想来还是随夫人姓...还好有娘疼惜,即使男的也罢了。"被人紧紧抱着的感觉却不算太坏,"以后要懂得孝顺,才不枉娘亲的爱惜,就可怜是个男的,愿天怜悯。"
柳君望,炎氏青衍十年生。母,柳凌风,原贵族,少年得志,曾官拜左卿,唯因产子一事触及君王忌讳,幸得朝中长老力保,终免罪责,而轻判被贬至南方为庶民。炎氏皇朝统治地上已有三百年之久,是第十二个女系皇朝。自从在远古时,被压迫的女性祖先受到仙人教导,能够自决受孕而被尊为种族之源,之后纵然间有抗争,但手执权力的当权派铁血捍权,民风日渐趋安,女尊之势已不能逆转。炎氏皇族原来是方外之民,攻下中原之后,对性别之见比中原人士来的宽松,朝中也偶有男人入仕,只严守祖训,男人绝不能沾军权,更不能继大统。
"小望!你这兔崽子给我滚出来!看老子削不削你的皮!"阿三暴跳如雷,叫在旁的小胖子又缩后几分。"这小鬼就是皮!恃仗夫人溺爱,都无法无天了!你给我滚出来!"
如果会乖乖自首的,就不是小霸王了。小胖子要不是跑得慢被逮个正着,也早逃到天边远去,怎会待在这里怕得半死。平常就以粗暴见称的阿三一掌轰破了面前遭殃的板凳,"小望!"
那粗暴的呼喝,惹到一串似铃声清脆的轻笑,"三爷,可是小望又闯祸了?"
自大屋中转出一名婉约女子,薄施脂粉,仔细修饰过的外表看上去约是快三十的年纪,即使脸上带着和气笑意,也没叫人能忽略炯炯有神的双目。
阿三虽是粗衣一度且气上心头,但在女子面前,也绝不会少于礼数,到底也是惯跑江湖的汉子,"夫人,今儿让阿三好好教导小望,别叫他以后失礼他人,招人笑柄。"
"三爷莫气,他不过是孩子心性。"拉着阿三往园子的偏亭坐下,柳夫人巧笑倩兮,"而且要教训,这也得先抓着他人再说。哎呀,刚才在这边的小胖子呢?"
虽然一脸美髯,还是可以看出阿三气得老脸通红,"夫人,你这是狼狈为奸,明的让那两个小混蛋逃走。"
柳夫人笑脸依旧,"再不成才,也还是犬儿呢。"
阿三呆了呆,扯起苦脸孔,"夫人,不是我鲁莽,而是小望实在不成样子。已届入学之龄,仍旧顽劣如初,要知男孩能拜学先生已是极少,要是继续不知好歹,实非柳府之福。"
柳氏自顾自地添了杯水茶,"三爷,想当初你也是饱读诗书之士,最后也不过落得在这破落的柳府当个总管,这入学也不必看得太重了。望儿是男生,读书是要他明道理,功名之说,不提也罢。"
"夫人,如附近几位夫人以前所言,不如考虑为小望多添名妹妹,既是继承柳府,以后小望也总有个凭依。"
静静地把茶杯放好,柳氏淡然笑了,"三爷,今天许二告病,由方叔下厨,我怕他连厨房也给烧了,不如你去帮工,叫大伙儿的晚饭有着落。"
阿三默然肯首,"那阿三先退下。可是小望他..."
"我代你教训他可好?"柳氏笑若春风地打断,阿三也只得告退。
亭中柳氏举目看天,声音不高不低,朗然自若,"初夏多雨,等会落雷时,不要惊得四处窜逃,贻笑大方。"说着也不理有没有回声,随阿三的步伐缓步进屋。
"阿望,你娘亲也生气了。"小胖子直打啰嗦,那张七八岁的小脸都快哭出来了。
"闭嘴!"低声吆喝,"要不是你笨手笨脚,阿三那老头子怎会看出来?这下把娘也扯进来了,真个大事不妙了。"
"阿望,我们去道歉吧,三爷最宠你,你去道歉就好了嘛。"小胖子死命拉着小望,虽然笨手笨脚,但胖子的力劲却是不弱,跟他同年的柳君望立时被拉得退了几步。
"你这胆小鬼,"小望气得口不择言,"男人大丈夫..."f
冲口而出却戛然而止,是的,在这里,男人的坚持只是冥顽不灵的愚昧,没有任何自傲的地方。事实上,要不是母亲执意保住他,生而为男的自己大概撑不过襁褓之期。虽然被好好照顾的他总不明白,男人天生就壮,怎么会被女人欺到这种境地。要知道就算是外人闻之色变的母亲,也不过是温柔的娇美妇人。
那些壮如硬汉的女子也不是没有,但到底少见,只是某些追求肉体力量的变态者。以普遍的情况来说,就算是兵部的女兵女将,也纤幼纯美,实在不知道她们以什么来抵抗男人。
说女人是生命之源呢...小望冷笑,也不是人人都想要传宗接代的,在完全的母系世界中,男人想要后代的又有多少?谁会想当生产机器。像他自己的父亲是谁,就没人说得出来。连温柔开明如母亲也只不过当男人是种马,其他人可想而知。
"阿望,你别又发呆啦。"小胖子哭丧着脸,"去跟三爷道歉啦。"
小望不耐烦,"反正阿三都吃下那只青蛙了,我现在去道歉不过是火上加油,于事无补。不如溜出去避风头,晚点回去跟娘亲解释还好。"
小胖吓得脸青,"又要溜出府外?被他们知道我们两个男孩偷溜,三爷又会气疯的,上次我被他责罚,整整一个月没饱饭吃啊!"
"没饱饭吃的意思,只不过是由三大碗白饭变成两碗半,你别小题大造了,"小望没好气,看看圆滚滚的小胖子,"而且你也该减肥了。"
"什么..."听不明白的小胖子见小望使劲甩开自己,迳自往亭园的后门走去,不得已只好快步赶上去,当小厮的自己要是走丢了阿望,就不是没饱饭吃那么简单了。
参观
这处算是在南方最繁华的县城,因为在廿多年前开放了对外的贸易港,好玩的玩意数之不尽,对孩子们来说,上街是最好打发时间的活动。
"逛街时的嘴巴是用来尝鲜,不是来烦人的。"君望用舶来的软糖成功封住了小胖子努力不懈的啰嗦,自己则张大眼睛参观人来人往的大市集。没奈何,他娘亲习惯深居简出,而家中总管,就是那个顽固的阿三,思想传统,认为男孩不该四处跑,总是把君望锁在家中,叫好奇的孩子难得跑出来一趟。
不过也难怪他保守,在这里以女子为尊,一般男性的地位不高,虽然没有明文要男子禁足家中,但一般没权没势的男子也不大出来走动,倒不是怕会有女性当街调戏。要是真的受女性青睬还好,怕的被稍有权力的男人盯上。男人在什么时空都是保有雄性本能的男人,具攻击性,易受欲望控制的特点是生物进化过程的遗物,即使在女性掌控的世界,这些特质还是固强地没有动移半分,既然一般女性地位高贵不能沾染,那贪婪的目光只好落在比他们更没地位的男人之上。不过话说回来,不论是男是女也有不同的位置,地位自是有高有低,跟君望以前累积的常识最不同的地方,无论男人地位再高,高不过在高位的女人,女人的命途再坎坷,也不会被堕落的男人更卑微。
其实君望对前世也不甚了了,像是记得一些,又好像全然忘却,唯有一段段的梦境在诉说他来自不同时空,君望隐约记得他有一个不属于孩子的遗憾。
慢慢回想起往事的君望已经很习惯孩子的身分,只有男女地位的差异对他来说是很突兀的社会生态。身为男孩这样子跑出去倒也不怕,才几岁大的孩子,谁看得出你是男是女,没有细分男女的孩童服饰叫每个小不点看上去都是一个模样。即使像小胖子看上去就是男的也不怕,这里用小厮来当小姐仆从的也不少。至于为何不用严防男女之礼,君望也不明白,暂时他还没有机会接触相关知识,就说阿三很保守嘛,死也不肯说...
塞了满口甜蜜的小胖子死命拉着君望不放,叫他不要再次一遛烟地跑得不知所踪。看见小胖子又是快哭出来似的,君望连忙再多塞几块软糖到他手中去。君望不很了解家中的经济情况,不过很实在的,对一个不能上街的八岁孩子来说,零用钱是想也不用想的。这次买糖果的碎银是以前家中帮工哄君望这小霸王时得来的,数目少得可怜,就仅够买那么一点糖果。还好君望原来就不嗜吃,小胖子又是自小相伴的好兄弟,加上可以堵住那张烦死人的小口,再贵的糖果君望也心甘情愿地买给他。
街上除了琳琅满目的货品,更吸引君望目光是别有一种神韵的人情世故。
正呐喊摆卖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幼。采购买办,为了分厘而寸步不让的,也同样不分男女年纪。服饰方面,男女都是浓重的中国风,君望对历史不深,看不出眼前设计精巧的长衣宽裤像那个自己认识的朝代,不过在市场也没有什么人隆重正装,所以也说不准,粗略看去,男的以长袍为多,而女士则多饰以似裙宽裤。日常对答,也听不出上下尊卑,倒是似有还无的调笑显出市场风情。
跑到那里,人也不过是人,还没有进化成为异种生物的先兆。
像是那边的争吵,君望冷眼看去,也就是寻常浮世绘,不知对骂的那对男女是谁更先吵将开来,似乎是那个女的在买货时付不足货钱,那个廿多岁的男货主拉着那个有点年纪的大婶,死不肯叫她占了便宜去。凑热闹的人已经围了一圈,君望推着小胖子到另一个不显眼角落,好看看事件如何发展,他真想知道男人哪里会输给女人,他就不信这里个个都是武功盖世的女侠。只见那个憨厚的男子在大呼自己的小牛是如何辛苦养出,不能血本无归的回去愧对家人。想要强夺人家东西的大婶见围观者越来越来,脸色更是难看,"就不过要你一头小牛,还是我看得起你了!"
以力劲而言,始终是男人优胜,大婶见自己怎样也扯不过那青年,就色厉内荏的喝骂,"大胆男儿,竟敢冲撞女眷,吃了豹子胆可是?要不要我去找官府的人送你到蚕室去?!"青年听着发急,本来还有些顾虑地放轻手劲,听到对方说要报官,就急得要推开那妇人。
就在君望以为那妇人会被青年推得七歪八倒之际,妇人突然伸手直指青年头额,手心向上,食指中指直点对方眉心,青年顿时如被点了穴道,可笑地停下所有动作,冷汗直冒的盯着妇人的手。
距离太远,君望看不到有什么玄关,向身边的人看去才看到数枚金属制的指环扣在大部份女子的手上。
君望还在想什么,却听到一声娇喝,"真的贼喊捉贼,抢了人家东西还要动用隐药相胁,真是丢尽了我辈女子的名声!"只见一个看上去也只有十岁左右的女孩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灵巧地朝那妇人身上一踢,叫那妇人跌开几步,然后再怒发冲冠的吵嚷上去。君望却不再留下看热闹,拉着小胖走了,反正他要知道的也都差不多,之后的女版英雄救美,他可没什么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