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猛回头,凌厉的眼神凝睇耿忠:"有内情?"
"是!那305人是自杀的!"
"自杀!"
"那305人是南宫世家最忠心的家臣,未免夫人出逃成功后被人发现他们毅然选择了结自己的性命来严守这个秘密!
"不可能 !那些伤痕......"
"伤痕是后来加上去的。他们服用了无影之毒。那是一种杀人于无形的毒,唯一的特点就是死者面泛潮红。"难怪我觉得那些死人的表情古怪怪的。
"为什么皇叔要在尸体身上加上伤痕?"
"因为他怕夫人因为这些人的死而内疚,同时也是为了避人耳目掩盖这些人自杀的事实......"
一切真相,一切事实,在这一刻都了然于天下。心情没有释然反而如遭重击,我踉踉跄跄的跌坐回石板。我伤了皇叔--我最敬的人;也伤了云妃--我最亲的人......
"......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缺点就是自以为是!......"水儿这么说。
是,自负张狂,年轻气盛,我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断案只问是非对错,为人但凭天地良心",我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我根本就是个是非不分的混蛋!
警铃大作,寂静的庄园突然人声鼎沸起来。
"不好,有人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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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忠领着我、云妃、小路子穿过厅堂进入假山后的一个密洞,密洞的尽头是一片芳草掩盖下的丘壑。众人皆舒了一口气,我却觉得有些不对,好像危险并未远离而是越来越靠近了......
"不好,中计了!"若我们躲在迷宫一样的山庄内不一定被发现,但是一旦出来就中了人家的引蛇出洞之计!
刹那间,火光四起,人喊马嘶,刀光剑影,一群禁军围了过来。耿忠拔出剑,小路子拽紧拳头勇敢的挺起胸膛,云妃紧紧的搂着我。
"别担心......"我握了握她的手,给出一个安慰的笑,轻轻地说:"我保护你!"
云妃清浅的笑着隔着披风的风帽信任的抚摸着我的头,可是我还是能感觉得到信任下的一丝丝隐忧......
"跟你的父......叔父一样的......口气......"
隐隐的马蹄声从人群后面传来,士兵们闪出一条分水道,一排一排地跪下行礼,一人一骑款款行出。雪白的踏雪龙驹,一身金秀滚龙袍。
"皇上!"
长年的积威耿忠和小路子行动快于意识早已匍匐在君王面前。云妃的娇躯剧烈地颤抖着,紧紧的搂着我,指节渐渐泛白,极力维持表面上的平静无波。
"把你的风帽摘下来!"皇帝锐利的目光盯着以宽大的披风遮住绝世风姿的云妃。我反握住云妃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不能摘下风帽啊!又是清浅一笑,何其的美丽凄绝,就在我失神的瞬间云妃的手已经脱出了我的手掌......
"其他人都不许抬头!"风帽落下,惊才绝艳的花貌已再无任何的遮拦。
"云儿......真的是你......"皇帝如痴如醉的目光在云妃的脸上逡巡,无比的柔情......
唉,该来的还是要来,躲都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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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德十五年七月太白犯于斗牛之间,紫微移宫,帝星隐讳不明。时,钦天监博士北原占星上疏,称有红光拢于西关之上,红中隐紫乃刀兵之相,红中紫气直冲南斗犯太岁,帝必有隐忧。帝问之以对策,曰:陛下亲临或可化解刀兵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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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朔望,北兵南陈,帝坐镇西关,北亲王奉旨出战。初,败番兵于西水河,然番兵势大又无援军,终不敌,只身逃回,为番兵射杀于西关之下......帝痛失爱弟亲临大军大破番邦......番兵北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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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十七子,宝亲王御极,天资聪颖为帝所喜......番兵溃退之日宝亲王封金挂印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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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关之上红光泯灭,紫气即散。然,市井术士或曰:红光再现紫气复聚之日天下当再历兵劫......
紫微移宫,帝星不明,人伦失常,祸起未央。
岁月流金,物换星移,春风化物,莺飞草长......
六年之后......
第二章秋水茶庄
秋水茶庄,确切地说不应该叫"庄",因为它跟城里的王氏茶庄比起来,单是从规模上讲就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也不能叫茶屋,因为屋子还有四面墙壁,而秋水茶庄的主人认为墙壁挡风挡水,所以这一项又省了。即使是茶寮吧,也还有个竹棚或草棚之类的遮盖物,可是我们的秋水茶庄就在路边一棵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下安了家。
王氏茶庄分上下两层,下层喝茶上层卖酒,几十张漆亮的八仙桌整整齐齐摆着,庄里有单间有雅座还有贵宾席。秋水茶庄除了茶案外总共一幅桌椅。一张桌子只有三条好腿,还有一条断腿用柴火棍加布条绑了起来勉强的支撑着不倒。王氏茶庄无论掌柜还是伙计都穿得体体面面干干净净地。秋水茶庄的伙计顶着一顶洗得发白的旧软帽,腰里拽着块黑黢黢的抹布。王氏茶庄的伙计见到茶客都是殷殷勤勤满面笑容唯恐服务不周。秋水茶庄的老板兼伙计通常躺在榕树的枝干上与周公下棋,客人来了只管自取自用他也懒得答理,临了不要忘记茶钱就行了。王氏茶庄的茶具都是上好的青城瓷器,涮洗得纤尘不染。在秋水茶庄喝茶你找不到一个没有壑口的瓦钵。王氏的茶幡黑底金字高高悬着,迎风摇摆。秋水茶庄用不着茶幡,但好歹也用糊窗的纸写了个碗大的茶字贴在榕树的身上。王氏茶庄日夜经营风雨无阻。秋水茶庄的茶,太阳大了不卖,下雨不卖,人多不卖,老人不卖,小孩不卖,主人心情好的时候不卖,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不卖,凡此种种。至于,主人为什么要开茶庄,套用一句话:钓胜于鱼而已。
呵~~~翻个身,伸个懒腰,打个呵欠缓缓睁开眼。夕阳西下,耀目的余辉斜斜的刺入眼底,下意识的侧过头眯着眼,抬起右手滤去那一点多余的光线。捏起一枚石子随手往后一扔,当的一声击中了茶案上的钱罐。听听声音,喑哑,我勾起嘴角满意的笑了,今日的收入还不错,入夜后可以到城里喝上两杯顺便小赌两把,而后再买上两只朱家蹄膀作宵夜......
窸窸嗦嗦,不用猜,肯定是老鼠穿堂过户的声音。我扯开嘴角解嘲地笑笑,秋水茶庄的老鼠比茶客还要来得勤,每天这个时候准时报道比原子钟还走得准。又是一阵索索的声音,大概是那只小猫一样大的肥老鼠顺着草垛爬上了茶案。茶案上固定的放着一只番薯两块烤饼,大老鼠就是冲着这几样东西来的。嘿嘿,我可没有这么好心赡养收留一只耗子,也不是感情空虚无聊养来当宠物,而是准备把它养得肥肥的打杀了打牙祭的!想一想,吊起锅子煮着锅开水,水面上滚着油花,锅子的上方悬着的肥耗子身材圆滚四肢短小被热气蒸得拼命挣扎,如豆的小眼中闪烁着绝望的神情,那感觉~~~~~@_@揩揩口水~~~爽啊~~(作者:虐待狂~~变态~~不要说我认识你!)
哗啦一声,把我吓了一跳。它的身手什么时候变差了?以前可从来没听见它打翻过茶碗啊?一定是我喂得太肥了!
乒砰~~桌椅倒地的声音,比刚才那声还要惊心动魄。好大的老鼠,把我的茶案都压垮了!
我合上眼懒得答理,压垮就压垮吧,大不了明天再去拣一张回来......就在我的上眼皮即将再一次和下眼皮亲密纠缠时,我听见有东西在动我的......钱罐!
"住手!"翻身而起大喝一声。一个灰色的小身影手里拿着罐子飞也似的逃了。
"站住!"我从榕树上跳下,迈开两条长腿追了过去。那罐子里的钱可关系到我和一只老鼠的温饱问题,岂能被他人偷了去?
该死的,他肯定是个惯偷!身形灵活,脚程又快,专挑坑坑洼洼满是荆棘的山路跑,可恨的是我不能暴露身手施展轻功,也不能跑得太快让人看出我有功夫底子,只能在后面假装气喘吁吁忽远忽近的追着。
那偷儿的许是力竭,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我抖擞精神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正准备一把扣住他的肩头。忽然,这家伙猛的一回身停住朝我作了个大鬼脸,吓得我赶紧一个疾刹车,双臂往后轮了两圈,险险刹住去势,差一点我的胸膛就撞到他的小脑袋上。
"你你你......是谁?"我捧着肚子,有出气没进气的样子;为什么偷我钱?"
"谁偷了你的钱?谁看见了?"这是一个挺俊俏的少年,唇红齿白,眉目清秀。身材略显清瘦,所以那套宽大的灰褂子套在身上有点不伦不类的样子。但怎么看也不像个街头打混的偷儿呀!
"这是什么?"我指了指他怀中的瓦罐。事实胜于雄辩。
"你你、你要干什么?"少年紧张的抱着罐子往后缩了缩:"我、我不会给你的!"
他那是什么样子!好像我是个欺凌弱小的坏蛋一样!
"拿来!"好久没扮恶人了,今天就拿这个小子来试试手。
"不给!"
"不给?"眉毛挑到半天高。隐藏功夫是必要的,但连力气也要收起来岂不屈就了今世这一副男儿身?劈手夺下少年手中的瓦罐,我得意洋洋的伸手往里一探。
"啊~~~~"一声惨绝人寰惊动死人的尖叫,猛的一把拉出手,一只硕大的螃蟹正恶狠狠的夹着我的右手食指,不管我怎么甩都甩不掉。
少年笑得捧着肚子摔趴在地上滚来滚起,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你你你......"好不容易摆脱了螃蟹的钳制,一只好端端的食指被夹得青青紫紫鲜血直流:"臭屁孩~~居然敢耍我!"我咬牙切齿的恨不能将他杀之而后快。
"自作孽不可活!"少年调皮的露齿一笑,冲我做了个鬼脸:"想要你的钱罐呀,回去等着吧!"
真是老江湖栽在菜鸟手上,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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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沮丧的回到秋水茶庄时,眼前的景象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茶庄不见了!确切的说是那几张破凳烂椅不见了,我揉揉眼睛,不会有人偷那种破烂玩艺吧。榕树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顶高大华贵的帐篷,这种帐篷通常是贵族游猎时作休憩用的。要山没山要水没水,吟不得诗作不得画,行不得车走不得马,哪家的豪门大户会到这种荒郊辟壤的地方来游玩呢?可是,再怎么有钱有势也要有个先来后到吧,他占着我的地盘要人怎么做生意呀!
帐篷的门帘被掀了起来,里面垂头走出一个紫杉婢女。婢女走到我面前,盈盈下拜:"我家主人请宝公子进帐沐浴更衣!"我现在对外的称呼就是"宝哥儿",所以人家叫我宝公子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六年中,我什么时候认识过这种有钱有势的人!
"你家主人是谁?"
"主人待会设宴款待公子,公子到时就知道了!"
会这么说就代表对方至少认识我。是谁呢?谁会喜欢卖关子搞得神神秘秘的呢?那个拿我钱罐偷梁换柱的少年又与这家主人有什么关系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人家盛情相邀我自然不好拒绝。而且也只是,洗洗澡吃吃饭而已......
舒服啊~~,也不知自己多久没洗澡了,十天?还是二十天?温热的水,暖暖的亲吻着我的肌肤,全身肌肉彻底的放松,蒸汽在额头上凝结成颗颗水珠,缓缓地划过我的颜面,顺着喉结蜿蜒的滑过脖项,流过裸露的胸膛最后又和桶中的水混在一起......
有人帮我修剪指甲,有人帮我擦身,有人帮我梳头,有人帮我刮胡子,还有人捧着衣衫随侍在旁,我已经多久没被人侍候过了?好像是六年吧,长得让我有些麻木了......
柔软的布蘸了水在我胸口轻柔的摩擦,仔仔细细,一次又一次,一寸又一寸......我有些讶异擦拭的时间之长动作之频繁,睁开眼,一双美眸在我脸上逡巡不去。见我突然睁开眼,她反倒先红了脸,赶紧移开视线又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工作。我扯扯自己的脸颊,不好意思的笑了。浪迹天涯的人一年到头风吹日晒,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就算我以前再好的相貌如今也走样了,也难怪人家会好奇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乡巴佬怎么会得到如此优待呢?世人的眼光大抵如此吧!
"公子,请您更衣!"婢女们捧出准备好的玲罗绸缎。
"天青色的?"心神一震,胸中顿时溢满懊悔和心痛。六年前,云妃就是穿着天青色的罗裙从西关的城楼上纵身而下殉情的。
"宝儿,原谅我们好吗?"天青色的罗裙衬托着素白的颜,凄绝而又美艳,让人看得心驰神醉。素杀的秋风翻滚着裙摆波浪式的花纹,猎猎作响。她回头给我一个凄美的微笑,些许青丝缠绕在脸上,眸中满是谦疚,决然的提裙飞身纵下城楼,像一朵空中盛开的天青色的莲花......那一刻我痛得闭了眼......
"公子不满意吗?"
"哦,不是......"我松开紧蹙的眉,平抚心下的五味杂陈,然后睁开眼,恢复清明的神色:"更衣吧!"
一袭天青色紧袖长衫,袖口处有淡淡地水草花纹,贴合的包裹着双臂健壮匀称且不突兀的肌肉;古铜色的肌肤锦缎般光滑,紧束的腰身,软帽上垂于脑后长至腰际的发带,衬得人颀长英挺;薄唇轻抿,嘴角微微地扬起,带着似有似无的的轻笑带着点淡然的味道,面部线条刚毅但不失柔和,双目迫人的精光和轩昂的神韵内敛,少了份年少时的张扬。也许是困境中让人成长,总之我的面貌远比实际年龄成熟得多。再加上特意密合着上嘴唇的唇沿弯弯修剪的一条细密的胡须,我整个人就像个二十六七的青年。(加上前世的岁数也差不多是这个年龄)
"厄,这是我吗?"六年来我总是灰头土脸的很少修饬自己的仪容,真有点不敢相信铜镜中的人就是自己。
"当然是您,公子......"回答我的是那个盯着我看的婢女:"公子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仿佛是后悔自己不小心表露了心迹,轻咬双唇,一朵漾漾的红霞飞上双颊。
"你以前见过我?"不管怎样,我还是个玩心很重的人,也喜欢看人脸红的样子。(特别是脸红的美女@_@哇~~~简直就是人面桃花~~)
婢女红着脸摇摇头:"奴婢怎见过公子这样系出名门金尊玉贵的人物?"
"你怎么知道我出自哪张门?"
这本是一句开玩笑的话,没想到她却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天下第一门!"
听罢眉头一扬,我便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我的确是从天下第一门里出来的......"
看来,这家主人倒是知我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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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下浴具,天色已晚,点上灯摆上一桌丰盛的酒宴,侍婢们躬身告退,偌大的帐篷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苦笑着摇摇头,只有客人没有主人的宴席也算是天下少有!银筷银盏,可见主人欲显其心之磊落。可是,银块遇到砒霜才会变黑,所以如果是其他的毒的话用银子来试毒就没有用了。
酒足饭饱之后,伸了伸懒腰,神秘的主人还没有出现。我抽出怀中贴身而藏的玉箫,一个人嘤嘤呜呜的吹了起来。箫声喑哑,低徊而又婉转,似江边峨冠博带蹙眉而行诗人;似江上轻纱淡拢飘缈无形的薄雾;又似高楼上风吹风散的低沉吟诵......箫声缱绻而又绵长,直到,吹息了风,吹散了星,也吹落了那一弯凄冷的月......
曲罢,不禁轻敲前额哑然失笑,自己今天怎么惆怅起来了?持起身旁的茶杯抿了一口。铮的一声突兀的琴响,惊得我差点生生捏碎了手中的茶盏。那缠绵悱侧,哀怨凄绝的琴声,虽然时隔六年,但今日听来仍如初般惊心动魄。弦扣声声,声扣心。这拘心之毒就像专为南宫曲配制一般,弦声一动便揪心揪肺的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