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个哈欠,把手里的茶盏一放。五四动作麻利又给斟上了,一边还顾上给我当解说:"小公子看不上是不是?倒是开碑手那一对掌上的功夫高些。只是此人脑筋死板,临敌变招儿不行,不一定是一剑定九州的对手。"
我嗯嗯两声,其实没顾上看。
看台上七七八八打了一会儿,那个开碑手被一剑定九州刺伤了右臂。
"铛"的一声锣响,崔山羊胡子唱:"一剑定九州胜--"
不错不错,虽然过程不怎么精彩,但是这个开始时打鼓完事儿时敲锣的小程序很要得!
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看他们输赢。
武功都不怎么样嘛。
当然啦......我是眼高手低。看人家净毛病,其实自己一趟拳都打不下来。
没办法啊。
大鼓又敲了三响,又是两个人跳了上去。五四一边给我把瓜子壳扫一边去,一边介绍:"公子,左边儿那个叫万里蛟,右边儿那个叫千手罗汉!
嗯?又是万又是千的,千手观音舞我是看过,千手罗汉就没见过了。一边儿的五四倍儿乖觉,跟着就解释:"说是千手,其实最多不过一次放四五十个暗青子出来招呼,外号有点吹大气了。"
哦......我喝着茶,继续看。
五四的话先给我垫着底,看到那个瘦个子一抬手就招呼人家吃铁莲子飞蝗石,我也不不奇怪了。这台上也没个什么大制度规定么?点到为止的场面话好象没人说过。要是有伤有残,是不是只能怨自己倒霉了?
我一边儿看着那满空嗖嗖乱飞的暗器,一边琢磨着我是不是该上去卖个人身意外险医疗保险之类的,省得那些落败受伤的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多可怜。
打到后来那个千手好象是急了,这么多东西扔出去人家那个万里硬是一个没挂上,估计他也快扔完了东西了,毕竟这个背囊不是小叮当那百宝袋,无穷无底。再大的包也有扔空的时候,更何况他的包又不大。
结果最后一个暗器真叫我开了眼界。
那东西里不知道是机括还是炸药,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扔出来,突然爆出银光,我的天!
全是牛毛针!
那针满场子飞溅,整个儿一个圆周形向外扩散!
我可是坐的第一排!
那银针当然不会长着眼睛光奔别人去不奔我来!
啊啊,不是吧......不要啊!
我紧紧闭着眼,可是......没等到预料中的疼痛降临。
卫展宁的声音响起来:"小风......胆小鬼。"
我一下子张开了眼。
卫展宁正冲我微微一笑。哎,忘了他功夫厉害了。
台上大锣又敲,说是那个放银针球儿的家伙得胜!
这也行?
唉唉,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啊。
下面的我就不大爱看了。太阳已经西斜,风也有点凉。要说我这个福享的......刚刚咳嗽一声,卫展宁就皱起眉头,五四连忙着说:"天晚风凉,小公子和庄主还是早点歇着,小人已经备好了清净院子......"
我摇摇头。
我师弟还没上去打呢,傅远臣也不知道排第几个,我得等着看这两场。 85还是第一楼 又打了七对还是八对,我记不清了。高台周围已经点起火把来了,我们雅座儿里也端了两盏纱灯来照亮。
我先天挺健康,可是后天讨厌烧火把那个桐油气,当年在地牢里落下的坏毛病还是不少,讨厌这个味道就是其中之一。
好在我师弟终于是上台了,我本来已经半躺在椅子里了,小鼓一打,他往台上一跳,我立马儿来了精神。
他看到我了,冲我笑笑,我跟他摇摇手,还觉得不够劲,手往嘴边一圈,大声叫唤:"喂,你可一定打赢......输了的话,千万别跟人说认识我,我--怕--丢--人--"
他好象让我的大嗓门儿震得踉跄了一下子。头再抬起来的时候,脸上表情有点儿扭曲!
我缓缓坐下,五四动作也是忒利索了,我才抬一下屁股,他就往我椅子上垫了那么厚一块兽皮垫子!
怪舒服的。
不是我说,我看林更这孩子吧......本质是不错的,就是刘青风不会教!误人子弟啊!人家挺好挺聪明一个孩子,要不是被他教坏了,能上去演猴戏儿趟混水吗?
所以说,人民教师队伍里混进了败类,等同于蚁蛀长堤鼠钻长城......
都是破坏国家基石的,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行为!
林更的对手也是个小伙儿,长得平平,五四的解说一等一的强,我刚坐稳他就报上来了:"这边的是云剑门的灵隐剑林更,那一边的是青龙刀曾解。"
哦,没听说过。原来林更也有个绰号啊......灵隐剑,怎么不叫灵隐寺来着......
真是乱起名字,而且起得这么没创意......
我正在脑子里面跑野马乱YY,突然小锣一打,崔胡子唱道:"灵隐剑胜--"
啊?
啊?
我张大了口?打了么?怎么这么快?
卫展宁看我张着嘴的样子,笑了笑:"林更剑法很不坏,比你当年强多了。"
我也知道......他剑法应该不错的样子......
可是,
可是这也太快了啊!
我就眨了一下眼啊,居然就打完了!
这真是瞬如闪电,疾似惊雷......
总算明白什么叫迅雷不及掩耳了......这,这眨个眼就轰隆完了,哪还来得及让你捂耳朵去啊!林更在台上遥遥冲我笑,那个灿烂啊......火把都没他小脸儿亮!
他慢慢跳下台子来,一步三摇朝我们这儿走。我冲他横横眉毛,刚想挖苦一句,大鼓又敲,这回台子底下的人反应都挺大的。
我不经心回头一看。
啊,原来傅某人上台了啊。
怪不得。
前盟主也上台去打初赛了,当然是有看头儿。
我有点怔忡。
事到临头了。
我该怎么好好儿招待招待他呢?
看傅远臣打架,我没这么好胃口。脸往旁边一别!
要说傅远臣不上道儿呢,我师弟刚出过了风头,他也来出一把,而且拾人牙慧了无新意。林更是怎么一招儿放倒的对手我是没看见,但傅远臣的剑招儿我是看得一清二楚的。敲锣打鼓的那两个人这两趟活儿干的真叫一个滴水漏,一个打完另一个立刻跟进,崔胡子又唱:"傅远臣胜--"
我看着台上冷笑,后面的人当然是赞声不绝。这个人大有可能连任武林一把手,底下的人哪里敢不溜须拍马?
卫展宁看我笑,也是微微一笑,站起了身来。五四一躬身:"小人伺候庄主和公子去用些晚饭,早些休息。"
我点点头。
真是有点累。
我们这边走,傅远臣也下了台。
什么叫冤家路窄?什么叫狭路相逢?
这就是现场演出一个叫人看看。
火把的光一跳一跳的,映得他脸上忽明忽暗。
我突然发现人站在火把底下很少有好看得了的。当年于同也好,任越也好,在地牢的火把光里都是很丑。
傅远臣也不例外。虽然此火把不是彼火把,我看他还是一个字,烦。
我不说话,卫展宁也没有说话,就跟没看到他一样。倒是林更停下来跟他客气两句,称他傅大哥。
一口气在胸中实在很憋得慌,我回头扔下一句:"姓傅的,明天你再表里不一,使着正派的剑招儿暗运魔教的心法,我教你丢人丢到姥姥家去!"
NND,当年打着清魔剿匪的旗子,立了大功坐了宝座,可是一直在暗地里还是没扔下魔教的功夫!
漱洗完铺好了床,卫展宁在桌前坐着,不知看什么册子本子。我努力地磨磨研研,林更跟我们一起吃了饭就跑了。
我一直忍着不骂他,跟傅远臣这种人来往实在是不牢靠的一件事,这人纯属嘴里叫哥哥腰里掏家伙的好手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你卖了你还不知道呢!
可是我张了张嘴,又没有说。
林更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以前的事他也不是不知道。
既然他又知道又明白,还跟傅远臣有说有笑,那说明他心里另有计较。
我不过是他一个挂过名儿的师兄,哪里就真管得了他了!
理虽然都明白,可我就是郁闷!
要照我以前的脾气,十个傅远臣也放倒了他了!
可是......
总是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就虚伪成那个样儿?
弄得我看他一眼都觉得脏污自个儿。
更不要说去和他计较旧事。
"小风?"卫展宁叫我。
"啊?"我回过神......
我的天,我刚才光顾出神,太激动,药渣子撒了一桌。
扔开药杵,我冲他扑上去,使劲儿亲用力亲!
他好不容易把我安抚下来,象拍小孩儿似的拍我:"让人把他杀了,省得你看了心烦。"
他是谁,当然,我们都明白就不用说那么清楚了。
我慢慢摇了摇头:"要是一刀杀了就解恨,我还等到今天干嘛。"
他笑,然后把我抱上床:"那小风想要怎么样呢?"
我怀里是温香软玉,说的话可象是腊月寒风:"我得叫他活着受,那才叫报了仇!" 86仍然在第一楼 第二天是半决赛。
虽然想着大雨年年下猴儿戏不是天天有,应该起来去看,可就是在床上赖着不想起来。
卫展宁完全没有要我早睡早起锻炼身体的打算。我知道他早起练过剑了,喝过茶了,更过衣了......没准儿也去外面转了一圈儿回来了,可我就是不想起来。
后来还是五四来找我,说半决赛开始了,我要不要去看。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再想了想,想了又想,决定还是爬起来去看看。
于是乎,等我起了床穿了衣梳了头吃了饭漱了口......天又过午了。
卫展宁在窗边榻上靠着,含着笑看我哈欠连天。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我知道我犯懒......
可是,也不想想,我犯懒是被谁害的!
昨天......昨天我义正辞严发表完对傅远臣的处理决定,大帅哥温柔的抱着我亲了亲,然后抖开被子包着我,打算熄灯睡觉。。
问题,就出在这个熄灯的时候......
"嗯,我要喝茶。"我指指桌上的茶杯。
他当然是给我倒了一盅茶递到嘴边来了,服务真是到家!
杯子我在嘴边沾了沾,又递给他:"也不太渴,你喝吧。"
他笑笑,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吹熄烛火。
躺下。
嗯,他睡床外边,我睡里边。
我扳着指头数数。从一数到二十。
然后嘴巴凑到卫展宁耳边去,轻轻喊:"展宁?"
他没吭声。
我又试着推他一把,也没动静。
耶耶!
成功!
我就说我宝刀不老嘛,好久没配迷药了,现在小试牛刀,一样迷翻大帅哥!
我慢慢的翻到他身上去,一双手兴奋得直抖,哆嗦了好几下,才摸到衣结在哪里,伸手就去扯。
宾果!顺利扯开。
我的手一下子伸进去摸到他细滑弹性佳的肌肤。
嘴里一下子就口水泛滥!
啊啊,不行,还缺道具来着!
我伸手去枕头边摸啊摸,摸出一个小盒子来。在暗里摸索着打开,用指头挖了大一块,开始向下摸......
嗯,应该是这里吧......
忽然头晕身子软,一下子倒在床上,身上沉沉的,我和卫展宁不知怎么着就换了个位置!
"那个......你......"我口吃起来:"你不是喝过茶了?"
他点点头:"没错。"
那你怎么没睡着?
这话我还真问出来了!
他轻轻笑,里面那不温柔的气息八丈远外都能闻见!
"小风果然是言行一致,那天才说着配药,今天就配起来了......只是我现下的功力,你那香茶我再喝个十七八壶,也不会就睡着了觉。"
呜呜,失算了。
大帅哥现在的功力......的确深不可测!
他轻轻拿起我掉在枕边的小盒子:"嗯,这个又是什么药啊?"
我很老实地招了:"润,润滑剂。"
"哦,"他说:"不知道这个药有效没效,倒是得试上一试。"
然后......
就试药了。
当然,大帅哥既然醒着,是不可能让我在他身上试的。
所以......
就变成他在我身上试了......
试了还不是一次......
呜呜,现在心里满满的郁闷,实在很想找个人出出气才好!
等我们到了赛场,雅座当然还是给我预备好的,茶是热的,点心是香的,椅子上的皮裘是垫得好好儿的!
程序和昨天一样,先打鼓后敲锣,前面不知道已经赛了几拨儿了。我偏头看看,五四立马儿说话:"小公子,您师弟和原盟主,都还没上台呢!"
嗯,伶俐。
我喝口茶,忽略腰酸背痛腿发软的感觉,注目往台上看。
台上剑来枪往,果然半决赛不同于初赛,精彩多了!
可我看着也就这么回事儿,不要说比起黑客帝国那样的特效手段,就是八十年代的港台武打片儿,也远比他们打得花哨精彩。
我冲五四摆摆手,跟他嘱咐了几句话。五四点头哈腰就走了。我摸着我的茶杯,继续看我的半决赛。
卫展宁坐得不那么方正可也不那么散漫,身形别提多好看了。
我看几眼台上,再看几眼他,觉得台上的风光实在没有我身边来得好。
我的注意力在林更上台的时候才集中了一下子。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武士衫,艳阳下面看,真是面如冠玉。老实说,这么清亮秀澈的一个孩子,怎么能做得了武林盟主那个位子呢?
真的很不明白。
我看看卫展宁,他正垂着眼帘,望着茶杯里的茶叶。
我推推他,他转过头来看我:"怎么了,小风?"
我闷闷地说:"我不想林更坐那个位子。"
卫展宁只是笑笑:"我想他自己可能也不想去坐。"
我皱起眉头来:"那他现在在台上做什么啊?"
上面的锣已经敲了一记,林更又胜了。
卫展宁被五四请了出去,说是有事。
我歪着头看,他前脚刚走,就有人来找我。
傅远臣来了。
我皮笑肉不笑,说:"傅盟主可是大忙人,不去台上打架,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他站了进来,高高的个子一下子把阳光遮去了不少,一大片阴影罩在我的身上。
好象从那一次在周山口,一直到现在,还是头一次见他。
他声音有些怪异,不过我也的确是很久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声音了。他说:"你近来还好?"
我好不好?
他继续说:"昨天看到你还吃了一惊,没想到你也来了。"
我嗯了一声。
本来没有想过,再和这个人狭路相逢,会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可是我心里宁定的很,一点儿也不慌乱,更不气愤。
好象是放干了水的蓄水池,在大太阳底下,还有一点微微的湿润的光,但是,没有波澜,没有起伏,只有平定。
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
那个没经验却有狠韧的小杀手,装扮成女子的样子,在昏暗的屋子里坐着。
想起他在男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下,跳着女子的舞。
那时候他身姿象杨柳一样的劲瘦纤细,少年刚脆的面貌被女子的脂粉遮挡着。
想起他在那个混沌的时候,轻声说:"当时捉错了人......误把他当成玉公子带了回去--然后,第二天便发现教主......怕被处刑,因为捉错人而未觉察不同,所以一直都没有敢透露此事......"那时候他的眼睛已经深得让人看不见底,仿佛下面是无尽的空,无尽的黑,又好象是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