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走近,就已见得那人清风飘逸的站在花丛前,低垂着目,见不得他的神色,但那身姿却是从未见过的飘渺,似乎只这么一瞬间,便会随风而逝。
不想看也知道,那人的神色此时定是说不尽的凄凉和哀伤,因为他所念着的,想着的,是那个让他爱了百年,等了百年的人。
怜雅,凤朝心里永远擦不去的烙印,他此生此世所最深爱的人。
"凤朝......"
低声的唤着,声音却是传不到那头。
不过是走近了几步,那人已敏锐的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
警惕的转过身,见到是宁墨,凤朝先是一惊,随后却是紧皱着眉头,似是不悦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宁墨苦涩一笑,带着几分的无奈,
"今儿个不是怜雅的忌日吗?"
见得那人云淡风清的样子,凤朝更是恼道,
"你怎么会知道,莫夕不可能敢跟你说这些,难道是,你又见过紫眸。"
凤朝的口吻,仍是冷傲中带些怒意,却是隐约间又有什么不同。
宁墨自是知道他生气,却也无法骗他,只得苦笑默认。
"我不是说过,不要去见她,不要跟她扯上关系吗?"
凤朝的眉头皱的紧紧的,脸上全然是化不开的怒意,宁墨只得一笑,恭敬道,
"抱歉,殿下,属下不敢了。"
一字一句虽是轻细,却是如重击一般锤入凤朝的心,愤怒和纠疼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冷笑一声,傲然道,
"哼,你是在告诉我,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那个忠于我的誓言吗?"
所有的一切,温柔,关怀,还有那肌肤相亲,原来不过是因为那个生生世世的誓言,原来,你不过是尽忠而已,不违背我,做我想你做的事情,你所顾忌的是我那时候所说的,若是违背我,就另得人间天灾,夏国亡国吗?原来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我......
宁墨的脸上仍是浅浅的笑,向来善与压抑和隐忍,况且凤朝又是在气头上,见得如此自是越发气愤。
把他的不回答当作了默认,凤朝轻哼一声,冷傲一笑道,
"好,既然你如此听我的话,那么,我现在便命你回屋子里去,无论发生什么事,不准管我,也不准再出现在我面前,听见了没有。"
语气是不容拒绝的霸气,宁墨心中无奈,只得恭敬道,
"是,殿下。"
凤朝紧咬着嘴唇,闻言间,身子惊不住一震,最终,却仍是化为平静。
木然的望着那人转身,然后离去,凤朝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之飘然,不同与往年此日的哀伤苦楚,而是真真切切的纠心割肉之痛,
明知天色已越发的寒冷,身子却无了知觉,原来所有的心绪触感,都随着那人,而一同离开。
闭上眼,凤朝呆呆的站在远地,仰着头,强忍着不让那凝着几百年的寂寥痛苦的液体随之滑落,只是情到深处,哪能为人所控制,纵然是他这万物之主,也是不能为力。
所谓天神,不过是拥有了强大力量和长久生命。
会生老病死,会痛苦寂寞,终究,不过是个人而已。
感觉到些许冰冷的触感落在身上,滴在脸上,凉凉的,一触到身子便随之化开,透着说不出的寒意与阴冷。
凤朝的脸上扬起一抹自嘲的笑,
原来,是下雪了。
20
宁墨还未回到房里就惊觉这天间下起了飘然融雪,他抬头望向天际,纯白的雪子随风而下,触到他肌肤的时候,那冰冷的感觉叫他身子不由一颤。
下雪了,那个人......
脑中忽然浮现出凤朝独自一人站在雏菊丛中的景象,他刚是要望回走,手臂却是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
警惕的转过身,原来是莫夕。z
"别去哪儿,殿下不喜欢有人打扰。"
莫夕关切道。y
忆起那人沉思回忆的神色,宁墨苦笑着,心想确实也是,便是止住了步子。
"殿下的性子阴晴不定,咱们可别撞到那枪口上。"b
莫夕打趣的说着,只是宁墨神情似是恍惚,唇间仍是扬着淡淡的笑,眸子却无了神色。
那冰冷的触感越发叫人不由感到阴冷,见得宁墨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莫夕只得无奈凝聚起力量撑开一道屏障。
周身隐于屏障之内,冷意被隔绝在外,身子逐渐有了几分暖意,宁墨朝着莫夕欣然一笑,淡淡的,浅浅的,却是叫莫夕一瞬间忘记了一切,似乎这世界万物,也不过只有这么一个屏障而已。
将臣闻得外头的动静,起身走到窗边,白色的雪子自天空而飘落而下,在昏暗的夜色中越发的洁白。
"怎么了。" g
感觉到身边没了人,躺在床塌上潋尘也坐起了身。
"没什么,你好生休息。"
将臣的脸上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声色却是隐隐的透着关切之色。
"原来是,下雪了。"
随着将臣的视线望向窗外,潋尘喃喃道。
"不知今儿个,殿下会是如何?"
将臣皱起眉头,似是担忧道。
"你担心他?"
潋尘爬起了身,安然的走到将臣身边,自他身后环抱着他,轻声说道,
将臣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似是懊恼又是矛盾道,
"有些个事儿,告诉他,未必是好。"
潋尘感觉到将臣心中的纠结,他手间不由搂的更紧。
"当初答应怜雅,为的,也不过是让殿下心里好受些,可是,我终究不擅于骗他。"
话到后头,终是无语,彼此间无了声音,紧贴的身子只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声,如此紧紧的相拥,一时间,世间万物似是全然化为了虚有。
只有他们两人,似是这世界,只有他们两人......
天界之门,修罗紧握着她手中的罗刹剑,近日来,将臣察觉到天门有所触动,她便是领命前来守着。
一整日间,没有一丝的动静,但她仍不敢放松警惕。
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空有力量的精灵到如今能伴于将臣左右的天将,全然皆是那人调教的功劳。
懂得使用自己强大的力量,懂得如何办妥将臣交代的事,然而,说到底,修罗也不过是个孩子,是将臣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
那人看似冷漠,却是总忍不住救下受伤的人。
当初被自己力量吞噬的修罗是这样,而后身受重伤倒在三界岔口的潋尘也是如此。
含着一贯清澈稚气的笑,修罗百无聊赖的玩弄着随风而下的雪子,忽然,她感觉到身后有动静。
下意识的拔剑砍向,一瞬间,竟已只留有死亡的躯体。
那是天界无人能比得上的速度,轻扬的长发飘逸在风雪中,她蹲下身子察看躺在地上的人,
竟然是冥将。
其中原委自然不是修罗所能明白的,
明日就向将军禀告。
如此打算着,她释然一笑,杀人时那残忍凶狠的神色顿时荡然无存。
惟有那雪地上的鲜血,触目的叫人无法忘记刚才的杀虐。
依偎在皇夜温暖的怀抱里,月华被屋外的风声惊醒,转头见得那人望着窗外的雪色,神色竟是恍惚。
月华深感他心,伸手握上他的掌间,贴着他的耳边道,
"在担心殿下?"
皇夜不置可否的一笑,月华似是安抚道,
"放心,宁墨不是在他身边吗,不会有事的。"
皇夜微微皱起眉头,
"殿下对那人......"
月华打趣他想得太多,凝着皎洁的笑道,
"你说,他与怜雅象不象?"
皇夜不答话,只摇了摇头。
"殿下是聪明人,他早就清楚,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话到后头,化做了喃喃低语,感觉到皇夜的怀抱越发温暖有力,月华安然的闭上眼,不觉间又沉沉的入了睡。
宠溺得望着怀中人略是含笑的神色,皇夜心里头自是涌起止不住的甜意和满足,
紧搂着怀中的人,在他额间印上一吻,
如此,就已足够。
不觉间,宁墨和莫夕已在屏障内站了好几个时辰,眼见莫夕的力量越发微弱,外头的寒风冰雪已逐渐刺入了身子。
连一贯调笑的莫夕也不由一皱眉道,
"快些进屋吧,小心冻着发烧了。"
宁墨闻言抬起头,茫然道,
"原来天人,也会生病发烧?"
"那是自然,天人也好,天神也好,不过是拥有强大力量的人而已,自然也会生老病死,你身体里有殿下的力量,加之平日又鲜有耗费力量机会,自是不会感到什么。"
那么,那个人呢?
今天一整日来,他为了担下的怿羽的事务已耗费了不少力量,晚膳时已是面露疲倦,如今,又会是如何呢。
以那人的性子,他会好好的撑开屏障为自己遮盖风雪吗?
不会,一定是不会。
心头不由的纠结起来,之前那人的神色容音仍历历在目,心中泛起止不住的疼惜,宁墨毅然的冲出屏障,向着那雏菊丛而去。
仍是莫夕在身后如何的呼喊,他都决然没有回头。
几个时辰来,凤朝的身上早已沾满了雪,冰冷和阴寒刺入他的身体,但心,却是麻木。
那个人果然没有来,他现在定是乖乖的呆在了屋里,也许,早就已经睡着了。
这本就是自己下的命令不是吗?
让他发誓的是自己,命他离开的也是自己,
如今,又有何资格责怪谁呢。
凤朝不由垂目一笑,笑容里全是苦涩之意。
忽然,他惊觉自己已身处在屏障之内,隔绝了外头的冰冷寒风,竟隐约透着几分温暖。
凤朝抬起头,诧异的望着眼前的人,
是宁墨。
"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是乖乖的听我的命令,不会再来管我了吗。
后面那句话,凤朝没有说出口。
宁墨如平日那般安然一笑,浅浅的,很是平淡,但只这么一笑,却是引得凤朝心里头泛起止不住的波澜。
见得那人神色已是苍白,身子也似乎是着了风寒,想来既是耗了力量又是承受着风雪,寒气早已入身。
说不出的疼惜和懊悔充斥着宁墨的心绪,心,竟是少有的波澜不止。
他轻扬唇角,笑得既是勉强,隐约间,带着几分苦涩。
对上那人似是不明所以的神色,他柔声低语道,
"抱歉,我来晚了,凤朝。"
凤朝刹是一惊,想要问他为什么,却是没了力气,原来苦撑着身子之后,却是无力。
恍惚间,已被那人紧搂着,彼此依靠得在风雪中走着。
宁墨的力量自是不能与自己相比,但此时此刻,却是带给他说不出的温暖。
那一声"凤朝"既是叫他惊异,也是叫他心生涟漪。
只这么一句话,就已让他麻木的心重新生温,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起,那个淡然若定的人,对他而言,已有如此大的影响。
恼是为了他,悦是为了他,安然平静也不过是因为他的一声低唤。
竟然什么,都是为了他。
如此想着,凤朝唇间染上一抹无奈的笑,隐约间,却是少了几分之前的苦涩。
身子在冰冷和灼热间纠葛,忽然,他眼前一黑,渐渐失去了知觉,
临闭眼间,竟是见得那个向来只微微含笑不动声色的人紧皱起了眉头,神情间满是担忧之色,凤朝不由一笑,心中却是想,
能见得那人鲜有的慌乱失措,如此,倒也值得。
搂着凤朝的手间不由力气加大,宁墨自是感觉到他的身子忽冷忽热着了寒气,紧锁着眉头,他不由露出担忧关切之色,
低声唤着那人的名,却只见得那人含着安然的笑,昏睡了过去。
在宁墨一声"凤朝"的低唤下,凤朝逐渐失去了意识......
外头的冰雪寒风比原先更甚,但那青衣男子却早已顾不得这些,纵身向着宫殿而去,雪地间,留下急促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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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得凤朝安然的睡在了床塌上,宁墨的神色这才略微松开。
刚一回头,就见澜吟端着壶茶进了屋子,想来也是得到了凤朝身子不适的消息。
"你也冻着了,喝杯热茶吧。"
她盈盈而笑,宁墨的神色仍是锁在凤朝身上不放,并不转头,只这么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平日里殿下病了是如何伺候的?"
澜吟微皱眉头道,
"殿下很少身子不适,若有个什么,也该是莫夕的事儿。"
闻言,宁墨也不想什么,念头里只有去找莫夕这么一个。
澜吟见状,恰是一笑,也跟着他走出寝宫。
夜已深,殿外头也没了什么人,宁墨赶着步子在长廊上走着,忽然听得一阵弦音。
幽幽间,惊着他的耳,深入他的心,忽然,他眼前一黑,身子失去了力气,刹那间,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宁墨身处于一个空无的房间,四周间一片漆黑,惟有那案台上留有一烛灯火。
案台边,坐着一个紫衣华服的女子,她原是略皱着眉,见得宁墨醒来,却是一笑,带着几分得意之色,
"你在茶里下了毒?"
澜吟盈盈一笑,默不作声。
宁墨轻挑秀眉道,
"从三年前,就开始下毒了吧。"
澜吟站起身,见得宁墨的身子仍是无力,便也放下了心。
"可不是吗,你有凤朝的力量,若非如此,光是要逮着你,可就得花费不少力气。"
此言一处,宁墨心里自然明白她的目的并不在自己,
"你逮我的时候凤朝已昏睡,你怎知他会发现我被你所抓。"
澜吟轻扬朱唇,笑得满是得意之色。
"你说,这出自凤朝之手的温玉,他是否认得清楚?"
宁墨一愣,摸向腰间,那玉佩果然已失去了踪影。
"我把那东西放在了地上,想来他一醒,便是能明白了一切。"
宁墨默不做声,刚是舒缓的眉头又隐约皱起。
澜吟见状,笑意更浓道,
"这玉可是天界天神独有的东西,一人也不过一块,他倒是给你了,当初怜雅,也未得到过。"
说到这儿,她神色略是黯然,宁墨却是释然一笑道,
"你是冥界的人,来找凤朝报仇的?"
澜吟笑而不答,算是默认。
"你既然要称他病时行动,为何不干脆趁他昏睡时下手呢?"
见宁墨神色间透着些许讽刺之意,澜吟轻哼一声道,
"你以为谁都可以如你那般在他睡时靠近他的身子,神主的警惕可非常人能比。"
宁墨略是一惊,心中泛起说不清的意味,好一会儿,他才松开紧咬的嘴唇,无奈道,
"你,怎知他一定会来,可别忘了,他,病了。"
澜吟却满是信心,轻扬唇角道,
"若非有这把握,我怎会早在三年前,就在你身上下手呢。"
外头的月色越发昏暗,这气候也越来越冷,许是没了玉佩的关系,宁墨不由倦缩起了身子。
澜吟仍是这么坐在案台边,皎洁的月色打在她脸上,清丽间却有是染上几分哀愁。
她唇间凝着淡淡的笑,神情中似是怀念着什么,在沉静了许久后,她忽然喃喃开口道。
"冥界中,连这月色也是见不得的,到处是一片黑暗,象是没有尽头一样。"
望了宁墨一眼,眸子里无了之前的得意之色,她扬起一抹愉悦的笑,悠悠道,
"不过每天人间中秋的时候,主子便会带我们去人世赏月,在山上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还有皎洁的明月,那时候,大家还都在。"
"我们嬉戏打闹,没大没小,主子从不责备我们什么,反倒是跟我们玩闹在一起,倒是怜雅他不一样,他向来好静,只这么安然的坐在一边,时而弹个琴吹个笛什么的,每每如此,我们便都会安静下来仔细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