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神色间,却仍是含着别有意味的笑,似是毫不介意手间的伤口,他饶有兴致得自语道,
"莫夕,倒没想到,你竟然又去见了她。"
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月华刚下意识的要转过身,却是从后被人紧紧的环抱在胸前。
能这么在他完全戒备中,仍不动声息的贴近他的身子的人,自然只有皇夜。
"你的好奇心还真是重,压根是跟咱们没关系的事儿,何必掺这一脚。"
在月华的而边絮絮的说着,皇夜的神色间,满是温柔包容之色。
月华脸上的笑意顿时更浓,他别有意味的望着那看的见,却进不去的庭院道,
"是啊,我就是爱多管闲事,凡事,都想弄得清楚才好。"
凤朝醒来后,便唤了侍女进来伺候更衣,见得自个儿什么事,得到了他的允许后,宁墨到了外头去候命。
恰是看见殿外头的院子里坐着一红衣少年,那人正是当日为宁墨领路的幻境师--无玉。
"殿下醒来了?"
无玉对着宁墨微微一笑,询问中满是关切之意。
"刚醒。"
无玉的目光牢牢的锁在宁墨身上,似是打量,也恰是探究,好一会儿,才释然的叹口气道,
"自从那日之后,殿下就没再唤我们侍寝。"
宁墨微微一惊,神色间,却似是不动声色。
"那有什么可叹息的。"
无玉微是一塄,望向宁墨淡然的神色,终是无奈摇头道,
"你不明白的,殿下是万物之神,能得他垂青,是至高无上的荣誉,更何况,这天界里,谁人不敬爱他呢。"
"我跟了殿下已有几是年了,有些东西,已经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
目光转到宁墨神色,那神情既是苦涩,却也是清明释然的很。
"就象那飞蛾,明知道不得扑火,却是连自个儿都控制不了。"
话到后头似是化做叹息,他站起身,无奈而笑,缓着步子往外头走去,恰是毫不在意站在一边的宁墨。
他,也不过是想找个人,叹息些心中的苦闷罢了。
宁墨猜想着,不过多时,已有侍女来唤他进去。
待他进屋子的时候,凤朝已站在了里头,那清风玉立,姿态万千的风姿傲骨,哪还找得到昨日的绝望和痛苦。
"宁墨,陪我出去一趟。"
说来也是巧,刚一踏出大殿,外头就下起大雪来。
宁墨倒是奇怪,这天界竟然也会下雪,而且,还是这么阴寒饿鹅毛大雪,仔细想想,既然这里都有了气候的变化,又为何不能有雪呢。
走在漫天飞雪之中,那场景看来确实是美,但实则却是难受的很。
那雪下的算是极大,满面扑来的,打的人脸上微湿,落在衣裳上头的雪花,不一会儿就化为了冰水,沾的衣服阴冷冷的,着实是难受的很。
凤朝俊眉微皱,不由脱口而出道,
"从前下雪的时候,怜雅总会设起屏障为我们两个遮雪。"
宁墨茫然的摇摇头,
"我可不会。"
"来,我教你。"
说着,凤朝伸手正欲抚上宁墨的手,忽然,那手却是僵硬住了,他喃喃道,
"不,你不是他,你根本就不是他。"
说着,他收回了手,宁墨仍是淡然而笑,凤朝望着他的神色,却是轻哼一声,冷笑道,
"宁墨,你真残忍,连善意的欺骗也吝啬给予。"
宁墨轻挑眉毛道,
"哦?你需要?"
凤朝并不答话,宁墨又说道,
"殿下,你自个儿都清楚我与那怜雅一点儿都不象,又何必要我骗你呢。"
凤朝心头一颤,那眉头微微的动作,就说明了宁墨所言一点儿也没错。
宁墨仍是含着温润的笑,见凤朝神色有些恍惚,他说道,
"怎么?殿下不教了吗?我可想学呢。"
力量积在身体里头的感觉实在是难受的很,宁墨自然想赶快能学会使得这些法术的方法。
凤朝点点头,伸手握上宁墨的手腕,心里头暗想道,
宁墨,我该高兴还是失望,
我等了百年之久,可是你,却跟他完全不一样。
但是,正因为如此,他,会骗我,而你,却不会。
这昨夜祭祀的后事还没处理完,莫夕赶着步子朝殿里头去。
忽然惊觉四周下了雪,他下意识的伸平手掌,那雪花一触到他手间就顿时化为了冰水。
刚才还是傲然飘逸飞舞在半空中,只这么一瞬间,就化为乌有。
"莫夕,可要我帮你算算,你还有多少时间吗?"
耳边回响紫眸别有意味的吟笑而言,莫夕忽然身子一颤,竟觉得比刚才还要来的严寒,他环抱着自个儿的身子,眉宇眼角除了凄伤外,更多的则是害怕。
恐惧,落不得边的恐惧。
他颤抖着身子,口中喃喃道,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9
宁墨走进庭院的时候,正巧见得凤朝站在那湖畔边。
清水涟涟,泛着树间碧影,幽莲宛宛,缀着些许白茫。
阵阵寒风吹来,令得那白衣飘诀,神色似是懒散悠闲,眯缝着细长的眸子,那目光里带着些许目空一切的傲然之姿。懒洋洋的,却是别一番风情的绝美,似是俊雅,也是妩媚,恰是这般懒散之美,着实惊得人微微一颤。
站在凤朝身边的是莫夕,他仍是谈笑自若的神色,想来该是报告着些什么公务,但见莫夕说道了什么,神色似是凝重,连那凤朝也是眉头一皱。
宁墨缓着步子走到凤朝跟前,恭敬的行个礼,不经意间,恰巧看见凤朝眉头微微一皱,似是忧心着什么。
莫夕也略是别有意味,见得凤朝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便是退下去。
见凤朝似乎无心透露些什么,宁墨自然也无意去问,气氛煞是平和间,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湖畔而走着,恰是这时,无玉缓着步子向他们走来,神色间满是说不出的凄伤意味,停在凤朝前头,他恭敬行礼道,
"殿下,您好久没招无玉为您奏乐了,可愿听无玉吹一曲。"
凤朝煞是一愣,傲然一笑,算是默许。
无玉也微微一笑,只那笑却是说不出的苦涩,带着些许的凄凉,竟是透着决绝之色。
只见那无玉自袖间掏出玉笛,置在唇边,悠扬婉约之音自其中而出,诉着说不清感不透的惬意深情。
恰是那笛音渐深之际,竟是见得那无玉的身子不觉的焚烧起来,但见他的神色,却是神情自若微微含着笑,竟是心满意足的了然。
凤朝瞧着那不断燃烧着的火焰,神色越是恍惚,那灼热的赤红中,他恰似是看见那一身青衣的温润男子。
他微微而笑,眉宇眼角含着说不尽的温柔和深情,他说,
"凤朝,你一直在我心里。"
堂堂天界之中,只有他,怜雅,会站在他面前,平视着他,对他温柔而笑,那神色中,没有景仰,没有恭敬,而是切切实实的真情真意。
只是,那所谓的情意,却是连同曾有的温雅低吟一起,化为了乌有。
百年前大殿上的大火中,他的神色仍是温柔如昔,但那目光,却是残决,
"凤朝,从一开始我就是龙渲派来的人,既然如今冥将已是全军覆灭,我也再无路可逃。"
"凤朝,我从未爱过你。"
笛音已断,那火中也已瞧不见无玉的身影,力量凝聚的越发强烈,竟是不受控制的向前溅洒着,眼见凤朝神色却是恍惚,宁墨想都没想的以身阻挡在他面前,那身体里忽然有一股力量用处,似是能受意志操纵一般,在他身前撑出一道屏障,但那些许的星末却仍是烧在了他左手上,凤朝目光一震,脸上顿时冷目而视,他只一挥手间,那烈火已逐渐消逝,里头自然也无了无玉的身影,只得一颗半透明的珠子悬在半空中。
凤朝似是全然看不见其他的东西,那目光只是这么牢牢的锁着宁墨,诧异也好,探究也好,还有其他些什么的意味,宁墨皆是不在意。
"为什么?"
宁墨自然知道他所问的是什么事,他无奈一笑,理所当然道,
"殿下,你难道你可曾是命我待在你身边当你护卫,保你周全。"
"哦?你倒是听话?"
明是嘲讽,但那神色间却是别有几番意味深长。
"我可没忘当日发的誓,殿下,您,也不会忘的吧。"
凤朝煞是一愣,正在他无言之际,莫夕闻得动静而赶来,见那悬在半空的珠子,他倒并未吃惊,自然而然的走上前去,手间染起紫色的光芒,那珠子便就这么融进了他的手掌里。
凤朝紧锁着宁墨的眸子终是移开,他站过身,起步往里头走去。
"我先回去休息一会儿。"
说罢,就再不回头。
莫夕望了一眼宁墨,安然一笑道,
"不过是很寻常的事儿,见多了,你也不会在意了。"
宁墨本不觉得这么,闻得他此言却是一惊。
见宁墨并不作声,莫夕自是明了他心中的猜测,
"这天界之上,谁不对殿下景仰敬爱,谁不想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心里留有一些痕迹,就如飞蛾扑火,明知没有意义,也是甘之以往。"
宁墨嘲讽一笑道,
"所以,他宁可自焚?"
莫夕却是释然道,
"除了五御神和殿下外,这天界的人大多是天人,天人与天神不同,就算是死了,也能得以转生。"
"怜雅也是?"
莫夕微微一惊道,
"是的,就算是祭祀也是。"
是啊,不然又如何会有自己。
仔细想想,宁墨心里头也是明白。
"就算是无玉,也已活了百年之久,这天界里头一日一年的,可并非象人间那么丰富多彩,日子久了,自然也早就腻了,若是既能在殿下心里头留下一抹痕迹,又能转世成人重度一生,就算是受着烈火之苦,又如何呢。"
"宁墨,这天界里头,百年千年的孤独,是你无法想象的。"
宁墨默不作声,许久,才开口道。
"那么,天神死了会如何呢?"
莫夕稍是一愣,神色间满是苦涩无奈,他略是叹了口气道,
"或是魂飞魄散,或是魂魄在黑暗无物的界质里头游晃,就象一个深渊一样,再也出不去,离不开。"
说话间,他微微揣紧了手。
原来,这便是天神的命运。
哪怕是成百上千年的孤寂也得忍,因为不然的话,所面对的,更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深渊。
忽然想起了什么,宁墨脱口而出道,
"刚才殿下为何事而伤神。"
明该是逾越的话,倒没想到莫夕也不隐瞒,坦然道,
"人间界里头,你身前的时空正际夏国朝廷政变。"
慕容胤。
脑子里头忽然冒出那个人的名字和容貌,宁墨心头一纠,满是止不住的担忧和纠疼。
"我想回人间看看。"
莫夕摇头道,
"没有用的,就算你会使用殿下的法力也是做不到,这天界驾御在人间所有时空之上,别说是你,就连我也不能掌握好时空的交错缝隙。"
见宁墨无奈低下头,神色间满是凄伤和苦涩,莫夕心头竟是一纠,
"或者,我去请怿羽一同帮忙,有他的力量一同相助,应该能顺利来回。"
那宫殿后头,一片堇色的菖菊里头,竟是不合时夷的栽有一株殇菊,那是差不多百年前,将臣所栽下的。
殇菊,情殇之花,
当初还觉得有意思,一向冷言寡语的将臣竟会这么有兴致,如今看来,却是刺眼的很。
那优雅华丽的姿态,那清风柔和的淡香,竟全然象是讽刺。
情?何为情?
天界之中,他是无上神主,是万人景仰的君王,但是,那是敬,却不是爱。
只有那人,会这么平视着他,对他诉说着温柔情深的话语。
然到头来,连这仅有的些许,也是假的。
只有那清丽高贵的殇菊,依旧美如初时。
10
怿羽站在那屋外院子里,身边伴着他的是一紫衣女子,她温柔而笑,满是说不尽的情深似水。怿羽的眸子里,也染上了平日所没有的温柔之情,他伸出手,抚上女子的面容,只那触摸间,却是完全没有温度的冷。
他紧皱起眉头,口中喃喃道,
"这虚幻的身体,还是撑不了多久。"
说话间,那女子的身子竟是开始变得透明起来,怿羽一时心惊,忙是下意识的伸手拥她入怀,还未触碰得到,竟已是化为了虚有。
只留有一颗珠子悬在半空中,怿羽神色煞是凄凉,他伸出手,把吗珠子牢牢的握在手里,深入肤,镶入骨,再张开手间,已是什么都没有。
那一幕恰巧被刚赶来的宁墨和莫夕所见,莫夕略是不安的看向宁墨,只见他神色平静,并无什么惊异之色,莫夕这才放下了心,幽幽道,
"那个女子,是云裳,她是生前是怿羽的副将。"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略是停顿了一会儿,微叹了口气道,
"百年前的大战时,她死在了冥将手下。虽是天人,但怿羽却收了她的魂魄,用法力为她造得虚幻的躯体来维持形态,可惜,每一次,总用不长。"
宁墨幽幽的望着院子里头的怿羽,他仍是木然的站在原处,凝着云裳刚才所在的位置,神色煞是恍惚。
"怿羽此为,实属逆天。我和月华他们也是无意中发现的,不敢让他知道,更不能让殿下知道。"
"若是他知道,会如何?"
莫夕知他所说的是凤朝,苦涩一笑道,
"违了神道,下场,便是死,灰飞湮灭,或是永远存于黑境中。"
宁墨知他之前为何不安,会心而笑道,
"我明白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见得宁墨和莫夕,怿羽脸上又换上了一贯的冷漠表情,听了他们的来意,他凝着宁墨好一会儿,才终是点了点头。
莫夕有些诧异,宁墨却是很清楚。
上次之事,宁墨守信的没有告诉任何人,怿羽自是感激,如此一来,也算是还了情。
临行前,莫夕忙是把手里头含着的无玉的魂魄交给怿羽,深恐时空穿梭间给弄丢了,这可不是个小事。
两人手间凝聚着力量,彼此相交握,那紫青双色渐渐融合在一起,竟形成了个如黑洞一样的洞穴,莫夕松开一只手,握上宁墨,牢牢的揣在手里。
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里头的力量也随之颤动起来,那凝聚在身体里的寒气正漫漫融合释放,脚下似乎已越来越轻,忽然,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再睁开眼时,竟是黑夜,宁墨安下心神打量四周,那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慕容胤所住的斜阳宫。
脑子里头忽然浮现出曾经的话语,那时慕容胤刚登基不久,自个儿处的寝宫也刚是造好,那时,他特意问宁墨说取个什么名字好。
宁墨微微一笑,开口道,
"斜阳宫。"
斜阳晚照,正是取自此意。
莫夕并未来过这地方,倒是好奇的很,四处不断的张望着。
宁墨却是有些不安,生怕来往的护卫认出他来,莫夕看出他的担忧,笑道,
"放心,虽然你容貌没变,但你现在已是天人,他们见了不会认出你。"
这话的意思宁墨虽不全然明白,却总算是安下了心。
躲在角落里头偷听着士兵们的谈话,从这里头宁墨知道前些时候的政变一事,已是平息,他这悬在半空的心,也总算沉了下来。
既然已放下了心,他也想着离开,正在这时,宁墨惊闻得不远处传来一身莲花香,他身子微微一塄,正不是如何事好。
那带着莲花香的女人,不用说,自然是夜姬韩月夜,而站她身边的人,除了慕容胤以外还能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