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让我来到这里----宸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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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话!什么深宫,分明是深牢!我恨得牙痒痒,可面上还是装笑道:"既然如此,有劳三殿下。"
"客气,客气。好说,好说。"
场面上的客套话,让紧张的气氛再次融洽起来。魏潺的眉头总算舒展开,赞赏地看了看魏炫。我的心却越来越低落:好不容易挑起的话头,又被斩断了。而且,大魏拒不承认囚禁了炎,我一个他国太子,没有任何的立场要求"当堂对质"。况且,一番调节之词都是出自三皇子之口,并非魏王。这是有本质区别的!将来一旦出现纰漏,魏王如果反口,叫"金口无信",难树国威。而皇子反口,不过是"胡言乱语",小惩大戒。
我求助地回头望了望雪絮。雪絮微微沉思,眼珠转了又转,然后来到大殿正中一拜。朱唇轻启,眼波含笑:"魏王陛下,小女子愿献舞一段,以助大家酒兴。还望陛下恩准!"
"哦?姑娘如此盛意,寡人怎能拒绝。只是不知,所献何舞啊?"
雪絮装作一番沉思,又展颜道:"两国曾有过交战。听闻贵国打仗,每每以破阵曲来振奋气势。九千岁来到寒雾时,曾有感于寒雾百姓的困苦。便同样以破阵曲,编了一支新舞送与寒雾。让寒雾上下万分感谢。这舞蹈需女子来跳,期待和平、富足之意在舞中得以展现,象征着两国之间的长治久安。陛下可否找几个青年男子来为雪絮伴舞,他们只跳以前的旧破阵舞即可!"
"好,一切依你!"
好个雪絮,几句软语便将炎描绘成一个悲天悯人、仁义无双的儒者。同时也在告诉所有大魏人,炎在两国和平关系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虽然不能改变炎被囚禁的劣态,但也能在心理上施加一定的压力。女人的力量真是不可小觑,尤其是漂亮女人!
破阵曲奏响。箫声先起,战鼓随后,一声紧似一声的敲击,把人重又带回到硝烟弥漫的战场。这曲子,我曾于南疆的军中,无数次听到。更曾在寒雾的大殿上,飞扬的舞动过。然而,不同的心境,不同的感受。现在,我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情。只有焦急烦躁,愁云难展!
一队青年男子,身穿软甲,围着雪絮,踏曲而行。一步步,既铿锵,又轻盈,带着战场士兵们的热血之气。曲子渐入高潮,伴舞者的身姿也越来越伟岸、张扬。此时,雪絮方动。迷离、飘忽的姿态尽显女子娇柔的美。一举手、一投足,轻柔、灵动,如水样的润泽。阳刚之气配上阴柔之态,相得益彰。杀气浓重的曲子,瞬间改变了味道。好像从中隐隐体会到对希望的期待!手腕翻转,莲足踏旋,中原舞蹈的妩媚与寒雾国北方舞蹈的豪放,被雪絮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雄壮中的娇柔,更显凌乱、期望之美。加上一颦一笑,婉转动人,勾魂夺魄。连我这个主子也被雪絮的身姿吸引,暂时舒缓了紧绷的心弦。
一曲罢,掌声雷动。我偷眼四顾,每个人脸上都多了几分松懈和闲适,只除了那心思深沉的三殿下,波澜不惊!
"雪絮姑娘舞技让人赞叹,寡人大开眼界。"
"皇上过赞了。雪絮不过是个表演者,照着编好的动作表演罢了。厉害的是九王千岁,编排巧妙,叫人叹服。"
"雪絮姑娘太谦虚了。就算皇叔编排的再好,也要有雪絮姑娘这样好的表演者来体现才是。"三皇子像是聊天般的轻松语气再次说道,"迎春阁头牌舞姬,自是舞技非凡。"
死魏炫,分明是话中暗示雪絮的卧底暗探身份。
"三殿下何意?是迎春阁有一个和雪絮舞姿相仿的女子么?太子拿一舞姬与雪絮相比,真让雪絮难过。而且,青楼之地,是三殿下常去观舞的地方?"
呵呵,好丫头,嘴巴也不是一般的伶俐!
"不,不,本宫一时口快,折杀了。姑娘不要见怪!本王从未见过那女子,只因满京城都传那舞姬舞姿如仙女遗世。见了姑娘舞姿,不禁想到这四个字。禁不住脱口而出。"
"无妨,哪一日,雪絮去看看,也向她讨教一二。"
"雪絮,回来吧,别那么没规矩。"
丫头,别以为你憋了他一句就能憋第二句,那个人绝对不简单。
"是。"雪絮从命而归。

"太子这次来,下榻何处啊?"
"无地。一进金陵,就命人到礼部报备,没想到立刻受到陛下款待。"
"如此甚好!寡人特为太子一行准备了一偏殿,清幽素雅,太子一定喜欢。如今,天色不早,太子旅途劳顿,先行休息吧。"
这就要撵我走了?不行,该办的事,一点进展都没有。
我正要开口拖延,却瞥见一直坐在角落里无语的司徒冲我轻轻的摇头,便不再开口。微笑着应承了。
第六十一章 请君入瓮

魏王为我安排的地方,的确是个清幽之所。清幽到看不见任何一个人影,只有早被安排在这的三个宫女、两个内管听候差遣,更不要提听到有关大魏政局的任何消息。
我独自徘徊在厅堂,雪絮垂首立于一侧。数名手下来请示过,询问是否要把殿内外都监视起来,以防大魏的人对我不利。我一一将他们打发。我好歹是个太子,他们宴请了,却又暗杀在自己安排的殿内,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么?没有担心的必要。
司徒今天在大殿上,对我使了眼色,我猜今晚他必会光临。只是,都已是戌时三刻,怎么还没有动静。
就在我来回踱步,急不可奈的时候,哐的一声巨响震得我耳膜一颤。我转头一看,一个黑衣蒙面人被摔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难以做到。雪絮急忙护住我身前,全身戒备。这时,司徒从门外走了进来,姿态凝重。
"这殿里里里外外都没人把守,你真当自己命硬如铁么?"
"我叫他们都睡去了,这一天他们也很紧张。我以为,大魏不敢对我怎么样。"
"不敢?这不就有一个。要不是我看见他正对他拉弓要射,急忙擒了,你现在指不定已身手异处了。"
"魏王把我安排在这,难道是为了取我性命?"
"皇上可没那么多闲心,就算对大哥的和约不满意,可对亲弟弟的感情让他本不愿意追究,更别提杀你这个没什么威胁的太子。"
"那这杀手是谁派来的?"
"那就要问他自己了。"
司徒冲着黑衣人一脚踹去,正中肋骨中缝。黑衣人惨呼一声,嘴里抽气,疼得翻了翻白眼,但什么都没说。
"倒还硬气!不过,我知道的逼供方法多不盛举,你要一一试试么?"司徒冷冷看着黑衣人,一字字说道,语气阴森可怖。
这样的司徒是我从没见过的。隔绝了慈眉善目的表情,只余狠厉。处于"同伴"地位的我,尚觉压抑,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可黑衣人,只是淡淡地看了司徒一眼,便转过脸去不发一言。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拿你没办法么?"司徒走上前去,伸手就要摘黑衣人的面纱。
只见黑衣人,从怀里抓了把什么,忽地往脸上一洒。司徒防备性的后撤,黑衣人在阵阵惨叫哀号中背过气去。他的整张脸被血污浸满,一块块的焦黑铺遍了脸上,遮脸的黑布似乎与皮肉粘在了一起,细密难分。他的眼睛,鼓鼓地突出来,神色绝望。他的手微微屈着,骨节泛白,想要抓住什么的样子,又很无力地半开着。他的腿弯曲着,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
司徒微微摇头,哀叹道:"居然是个死士,还是这种连脸都不留下的死士。敢于在此时雇佣这样的人杀了你的,除了皇上,满朝也只有一个了。"
"你是说......三殿下......?"
司徒微微点头,神色凝重。
"这说不通,他为何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何况我死了,大魏难逃干系,他们要如何向寒雾交代?"
"明非,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明白他的势力有多强么?他敢于杀你,就自有应对寒雾的对策。管你是什么太子?他现在唯一必须要确保的,就是大哥死。任何可能会改变这个结果的人,他都要除去。就算来的是你父皇,他也敢杀!如今,连皇上都有些安抚不住他,或者说也不想安抚。皇上虽还年轻,可心老了。这天下,以后就是他的了。他梦想了那么久,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现在有机会斩除大哥这个可能成为他将来最大障碍的人,他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所以,杀了我,他完全不在意后果。"
"现在恐怕没有人,能够被他在意。"
"不行,我要见炎。"炎很危险!我怕魏炫等不到满朝意见,就把炎先斩后奏了。不能等,再等下去我会疯掉的。
"你怎么见?你根本见不到他。魏炫谎称大哥病了,就是不希望你以任何借口见他。"
"可是我等不下去了,我担心他会对炎不利。"
"你放心,在他眼里,大哥的命远比你这个太子的要金贵的多,他一时不敢妄动。"
"我不管,总之,我要见到他。"
"你再等一天,我叫爹爹在朝上多为大哥说说话,看能否缓和。关键要让魏炫知道,大哥势力尤在,这样他才不敢妄动!你千万要忍耐,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事就更麻烦了。"
"好,我等你。明天你再来给我消息。"
"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了,不宜久留。"
"不送了,等你消息。"
看司徒离去,我越发觉得着急。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愿是我思虑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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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从一清早就坐在殿中等待。等待是个很奇特的东西,当你不想面对时,他总是飞一般地出现在你面前。而当你期盼他时,他又走得极缓慢,缓慢到你仿佛觉得时间是静止的。
我边喝茶边等着,从早上到中午,又从中午到黄昏,再从黄昏到深夜。茶杯已经被喝干无数次,司徒的身影却丁点未现。我渐渐开始坐不住了,眼睛不住地向门外瞟。雪絮见我急得不奈,几次好言相劝,都被我一挥手,烦躁地打断。她便不再说话,立于一旁,安静陪我等着。
直到天已黑透,风里夜的气息达到最浓重的时刻。一些夜虫的嘶鸣,在静夜里吱哑哑地响起,扰的我更是烦乱。在我不知是第几次望向门口,还未见到司徒身影,我终于忍不住了。
"不行,我不等了。雪絮,跟我去天牢。"我站起来说道。
"不行,太子。司徒将军嘱咐过您,千万不能莽撞。"
"可他也答应过我,今天会给我消息。"我喊着,急切地冲雪絮发泄,"可你看现在已经什么时候了,天都快泛白了。我不能再等了,晚一分,炎的命就会少一分。我输不起!"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只问你,跟我去,还是不跟?"
雪絮一皱眉,叹道:"雪絮听凭太子差遣。"
"那我们快走。"

白天时候,我早已命人将我们所住的荷萍殿往天牢的路,探得十分详细。如今,趁天色未亮,漆黑一片,走来不用过多掩饰,行进得也就很迅速。
一路上,偶遇点灯笼巡宫的卫兵,我便和雪絮躲在暗处。并未受太多的阻拌,我们如想来到天牢的门口。整块整块的厚重的石头,垒起的沉重大门,仿佛隔绝了有生气世界的一切。门的这边,是安享的自由天地,而另一边则是迈向死亡的高速路。
我从未天真认为,以雪絮和不会武功的我,闯进大牢去,可以把炎救走。想想以大魏之国威,天牢防守,必十分森严。凭我二人之力,别说救炎,就连第一个门槛,恐怕都闯不过去。何况,我这次也只是想来看眼炎,确保他的安全。
不用武功,自然就需要用到另一物什,那就是钱!我相信,在天牢这种地方,一定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摸了摸自己尚鼓的腰包,整了整衣装,踏步而进。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坐在门口的横椅上。他的面前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了一整只的烧鸡。他大口地咀嚼着,还边吃边剔牙。看的我心底火大,却不便发作!
"这位关差,这里是大内天牢吧。"
"你没看门口写着么?能进大内的人都是有点本事的,你怎么连字都不认识?"男子的嘴里,尚被食物填充着。一边说着,一边拿眼斜了我一眼。
他的眼神原本充满不屑,可当看到我的脸后,他的目光转为贪婪。我心里暗骂:死东西,等我以后不抠了你的眼珠子去喂狗!
"在下来探望个人,不知官爷能不能通融通融?"
"呵,这来大牢看人的多了,我为什么要通融你?你又是什么人?"
"我原是康王府的副管家,是来看我们爷的。"
"康王府的人?"男人的眼睛围着我打了好几转,继续说道,"王爷的案子可紧的很,恐怕不方便吧。"
"哎,我们爷一向不会照顾自己,我也就是来看他一眼,不会久待。您高抬贵手。"说着,我往他手里塞了一锭金子。
他顿时眉开眼笑,说道:"好说,好说,去吧。可要快点,长了可不行。"说完,还用油油的手,在我屁股上掐了一把。
我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告戒自己要忍耐。我能感到站在一旁的雪絮,已是愤怒的气场。我努力压了压火气,微笑着一抱拳:"好,只一会。多谢官爷通融。"
说完,我头也不回往里去。雪絮抬脚要跟上,却被男人一把拦住。脑后传来他地痞似的声音:"一个人去就好,还是说王爷被关的久了,连那方面的要求也需要?"
听了这话,我怕雪絮恼怒到杀人泄愤,忙冲回去一把抓住雪絮的手腕。说道:"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雪絮紧皱眉头,忍耐着说道:"小心。"
我回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便转身而入。
然而,越走我越觉得不安。若大个监牢,看不到一个狱卒,更看不到一个囚犯。每个牢笼里都是空的,莫非此天牢只关皇亲,而皇亲被关的只有炎一个。我扫开疑惑,向最里面有光亮的牢笼走去。
终于走到最里,我看到了惊人的一幕:炎被两个粗壮汉子捆绑住,脖子上还架了一把钢刀。他的嘴被棉绳死死勒住,丝毫发不出声音,眼里写满了焦急。
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男子,坐在一张精致的方桌前,细细饮酒。
"终于等到你了,太子殿下!"

第六十二章 生死与共

一顶精巧的小方桌摆放在地,桌上一壶小酒,几样精致的小菜。红绿相宜,冷热参半。桌前人衣着华丽,意态从容,嘴角噙笑,眼神了然。
"太子殿下,魏炫在此恭候多时了。没想到,你的忍耐力还真是不错,直到这个时候才来。我以为今天晚上是白等了呢。不过,这个时候正是人最容易松懈的时候,你很会把握时间,可惜你选错了对手。"
魏炫意气满满,胸有成竹。我不去理会他,只看向炎。两个月未相见,相思漫溢。两个月的牢狱生活,也没有磨去他的光彩。即使被狭持,冷艳、高贵的脸也写满了不在乎。只在初见我时,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太子殿下,昨天没能要了你的命,真是可惜。"魏炫对我的无视并不在意,继续说着,"你今天一个人来天牢,是自投罗网,这就怨不得我了。"
我仍旧不去理会魏炫,向炎的方向迈出一步,拿刀的大汉见我向前,把刀比了比。我停住脚步,转向他笑了笑,他的手顿了顿。我又向前,继续走,直到走到距炎半臂的距离。我缓慢抬手握住刀锋,向外扯了扯。大汉古怪地看我,手却有些松动了。我又把刀扯了扯,大汉向魏炫的方向看了看,便放下了刀。
我轻轻揉了揉炎微皱的眉毛,绽放一个自以为完美的笑脸。"炎,我很想你!"我轻呼,带着无限的眷恋,"从你离开棱城,我就开始思念你。你不要再皱眉了好不好,我知道我来这儿给你添麻烦了。可是,我真的很想见你,你难道一点都不想见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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