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让我来到这里----宸夜[下]

可是，当了刽子手，宰割人心的滋味，仍旧让我战栗。我飞奔着，寻找着炎。现在，我只想投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第五十七章　美梦一线

我低头飞奔，与来人撞了满怀。抬头一看，正是炎。我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死死地拽着炎的衣袖。咬牙忍泪，忍得生疼。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不说话。我不敢松口，我怕一松口，就会放声大哭。
炎一把捏住我的下鄂，喊道："松口，哭出来！如果你觉得难过，就不要忍。以前，你不是常跟我大喊大叫，无所畏惧么？难道对我哭，就觉得丢人了么？我的明非跑哪里去了？你不说话，我会以为我把你弄丢了。"
我松了口，眼泪便如同断线的珍珠一样，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喑哑的哭声，撕扯着从喉咙深处冲撞而出。我越哭越难过，越哭越卖力，炎脸上的笑意却也越来越浓重。
气不过他这个样子，还没止住啜泣，我就一拳捶在他胸前。喊道："笑什么啊！我这么难过，你还笑的出来。"
"我终于又见到那个哭闹、恣意的明非，开心还来不及，当然会笑！"
"你拿我寻开心？"
"好了，好了，我们还分彼此。现在，好些了吧，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了么？"
"也没什么！只是，尚孝龙他......"
我偷眼看炎。我和尚孝龙的过去，一直是我和炎之间回避的话题。虽然我没真正爱过尚孝龙，可他爱我，并且是在我的"引诱"下爱上的。如果，炎了解了过去的我，会不会觉得恶心呢！
"好了，不用说了，把这件事忘记吧。"
"炎，你不生气么？"
炎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必须承认，即使听到这个名字，都会让我感到烦乱。我不是圣人！可是，那些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不希望你再把它当包袱一样背在身上。对我而言，尽管想去了解你的过去，却并没有必须了解的必要。未来才是我们最重要的！明非，我不知道你对他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追忆？怀念？想忘记？又或者是愧疚？无论是什么样的心情，我都希望你能抛之脑后。管他是什么想法，自个爱伤心就伤心去吧，我只希望你快乐就好！我是不是很自私？"
"的确很自私，可我也很自私。我们正巧是一对！"
"呵呵，鬼精灵！"
炎轻轻用手点着我的鼻子，无比宠溺。
然而，抬着的手，又轻轻的放下，充满担忧地说道："明天，我和阿华就要回大魏了。"
"什么？"我心里一惊，像紧绷的弦，骤然间断裂，"明天就走？这么快！"
"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不可以再多陪我几天么？你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见面。"
炎低下头，又抬起，拍了拍我的脑袋，说道："如果你希望，能够早日再见到我，就让我早些回去吧。有些事情需要做，为了日后可以在一起。"
"你是说......"z
"如果有天，我离开了大魏。你会不会收留我，寒雾会不会成为我的家？"
"当然会，当然会。"我急切地回答，"可是，你要放弃那么多，为了我？"
"放弃很多么？我并不觉得。"炎笑了笑，很轻松的样子，"大魏在外人看来，国运昌盛，其实党派林立。长子是个无能之人，只喜欢养鸟，几年前被皇兄废了太子之位。老二、老三，一直为了争太子名分斗了那么多年，其间全靠我周旋，才得以平衡。如今，皇兄老了。你知道么？明非，我皇兄最爱的人不是那些后宫佳丽，而是一个叫苏琦玉的女人。这女子为了他，抛弃了家族，替他生了个小儿子，又甘心为他隐居，一个月才只见上一个面。半年前，女子死了，连同才５岁的孩子，在一片火海中灰飞湮灭了。皇兄派出了所有暗部，查出是老二派人杀的，怕那个小孩子将来成为威胁。皇兄悲愤欲绝，却没有任何办法追究。可你想想，老二还能成为太子呢？老三将来登大宝，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只要他不犯什么大错！我这个王爷，也该适当的收收手了，将来的皇上可不需要一个长辈对他指手画脚！我原本，就不爱朝政一事，最向往的是放纵的生活。如今，可以放手，是兴事一桩吧！只盼，我脱了王爷的枷锁后，你别不要我才好！"
"要，当然要，怎么可能不要！把全世界加起来，都比不上你一个！"
我内心狂喜，有些语无伦次。仿佛最黑暗的路上，看见了指引的明灯，充满了无尽的希望。
"炎，这是真的么？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们可以在一起，是么？"
"是，我们可以在一起。你，我，还有红红，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那你快去快回，我就在棱城等你！两个月够不够，还是三个月？"
炎看着我，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说道："你不要说风就是雨的。堂堂太子镇守边关几个月，那你父皇还不以为我把你拐跑了。"
"棱城离大魏最近，在这等能够第一时间就看到你！"
"别胡闹，回寒雾城去，做你该做的事！你不是说，要当个好太子，将来当个好王么？要努力啊，我监督着你呢！回去，等我回来！"
"恩......那......好吧。"我承诺着，又有些不甘心。可看到炎没有半分商量的眼神，又不得不照办了。
两个人，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直到我窝在炎的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窗外已经亮天了。大脑有些迟缓，四处望了望，不见人影。转头瞥见桌子上放着一纸书信，炎飞扬的字跃然于纸上。

明非：
见你睡得香，也就没有吵醒你。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怕是已经在出发的路上了。不是不告而别，而是怕看到你难过的样子。所以想要造成一种错觉，不告别就仿佛我没有离开。你只是，一个人做了一个长一些的梦，等梦醒了，我就会回来。
我答应你，两三个月内就回到你身边。我不会像你一样食言的，等我回来。
炎　字

顾不得其他，我扔下书信，就往城门的方向跑。跌跌撞撞跑到城楼上，却见不到炎的影子，只看到雾晨、尚孝龙和一干寒雾的将领。
"昭儿，你来了。他......已经走了，你再早来半个时辰说不定就能见上一面。"
我不去理会任何人，径直攀附到城墙边，向西南的方向眺望。高天阔野间，尘烟滚滚。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辆轻车的影子，被簇拥在一片银亮之色中。
眼角慢慢濡湿了，分明有晶莹的液体涌出，却仍旧觉得干涩无比。
炎，不要食言，我等你回来！
送走了炎，我和雾晨也不便在棱城久驻。简单地安排了一下棱城的部署，安排了即将进行的城池交接工作，就带着尚孝龙和其他一些将领，向寒雾城返转。
回去的路上，我刻意地放缓了行进的速度。我想一个人，好好地回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等回到寒雾，就会有很多的政务等着我去学、去做，不会再有时间可以反思了吧。另外，我还有一个私心。如果走的慢，等我回到寒雾城，要不了几天，我就又可以见到炎了吧。
车马、人力行进了一个月，眼看有几分秋日的气息了，距离寒雾大概也只有一两百公里了。
这日，我们像往常一样赶着路，身后却传来了快马加鞭的声音。一匹骏马，风驰电掣向我们冲过来。等到跑的近了，我才发现坐在马背上的是疲惫不堪的司徒。再细看他的马，已经快要倒下去的样子。不知道，他从哪来，追我们追了多久，累死了几匹马了呢！
追上了我们的车队，司徒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直奔到我面前，伸手交给我一封书信，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接过信，一种不祥的预感，触电一样的传来。我微微颤抖着，展开信。

明非：
对不起！也许我要食言了。

只看了第一句，我的大脑就轰的一声，变得有些麻了。我压了压心神，继续看下去。

我想过隐瞒你这个消息，可又觉得瞒不住。与其让你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得到消息，胡思乱想，不如我亲口告诉你。
刚回到大魏，我就被皇兄关押了。众朝臣以我用私情签定对大魏不利的和约，作为我卖国的证据，一致上表，要求将我关押，并肃杀以敬法制。我了解，这是老三的手段，他怕是已经等不到我主动让路了。皇兄虽然想放我一马，却也认为我此次有欠考虑。何况，满朝一半的文武像他施加压力，他也放我不得。只能，先将我关押，再想办法替我开脱。
不知道，我要被关押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所以，我可能两、三个月内无法兑现我的承诺了。
不要替我担心，更不要相信四处的流言。我为王这么多年，自有开脱的办法。万勿挂念！
炎　字

炎被抓了！他真如他所说的那样，目前平安无事么？还是说，他为了安慰我才哄我的。他要我不要相信流言，是因为流言中有哪些我惧怕的消息么？
我的手在抖，心也在抖。
"司徒，你告诉我，炎到底有没有事？"
"大哥不会有事，一定不会。"司徒说话的样子，就像在说服他自己一样。这让我更加的慌乱。
"满朝到底是怎么评论的。"
"朝臣们大多认为大哥循了私情。这分明是三皇子的煽动，他想置大哥于死地。这半年来，大哥渐渐放了权，加上你和他的事早就在大魏传得满城风雨，这回更是给他们提供了借口。原先很多大哥帐下的人，如今也都投靠了三皇子，他的势力如日中天。他想要大哥的命，就算有皇上顶着，怕也是......"
"不......别说了......"
心在狂跳，前所未有的惧怕充斥了我的全身。回想在棱城的那天，听到炎承诺我们会在一起时的欣喜，仿佛还是上一秒的事。而眼下，也许我们要面对就是死别！不是这样的，不可以这样！
"我要亲自，到大魏去！"
第五十八章　倾我所有

"去大魏？你疯了！寒雾城在望，父皇是不会同意的。让你去送他，已经是我担保着求来的，怎么可能再答应其他。"雾晨一把拽过我，摇晃着我说道。
"那就先斩后奏！我不回寒雾城了，直接去大魏。"
"你想都不要想！父皇要我完整地把你带回去，我不可以让你去冒险！"
"好姐姐，你就依我这一回！父皇只说要你带我回去，可没说什么时间啊！你就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吧。"
"他是王爷，尚且被囚禁。如今，寒雾与大魏的形势一触即发，我怎能放你去冒险！你堂堂太子，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怎么跟父皇交代，我又怎么跟寒雾的臣民交代。"
"如果他有什么闪失，我在不在寒雾都没有区别，一具行尸走肉罢了。况且，寒雾不是还有姐姐在么？"
"别说了，我不会答应！"
"姐，我求你......"
话还未说完，后颈猛的一下钝痛，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在昭日殿的寝宫中。父皇坐在床边，目光凝重地望着我。想起昏倒前发生的事，我急急向父皇请求道："父皇，求您......"
才出口几个字，父皇就打断了我，说道："我已听晨儿说了，康王爷被魏王囚禁了，你想去大魏救他。"
"是，请父皇成全。"
"不要不自量力，你能做什么？"父皇说得急切，语气沉痛，"你求过我，让你去送他，如今又求我准你去大魏。是不是将来还要求我，让你们远走天涯？"
"父皇，他命悬一线，我怎么可能安心地等在这里。大魏判他徇私，那份和约在我看来也不在魏王接受的范围内，都怀疑他是为了我才这样签的。"
"昭儿，我以为你应该在意的是：如果魏王不接受那份和约，我们寒雾会如何。而不是对方的王爷会怎么样。"
"我......"父皇的话，让我身心一震。
"昭儿，父皇提醒过你，不要再妄想你们的未来。父皇也曾经和魏炎谈过，告诉过他你们之间有多么不可能。所以，趁此机会，你也忘了他吧。"
"不，父皇！炎答应过，不再做什么王爷；答应过，会一直陪着我；还答应过，监督我做个好皇帝。我们会在一起的！"
父皇明显地一愣，有些震动，随后又有些悲伤地说道："你们还是不明白啊！"
父皇停了停，用一种看透世事沧桑的语气继续说道："他不做王爷又怎样？他为你抛弃一切又怎样！你们依旧不会有未来。你会成为寒雾的王者，有自己的王后，有自己的儿女，肩负着所有子民的期望！你将来的一切都要奉献给这个国家，丝毫不会有他的位置。而他，即使脱去了一切外装，恢复成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也不会被整个寒雾所接受！孩子，你懂么？这就是现实！"
父皇的话，像一把钝刀扎进我心里，惊的我哑口无言。一种强烈的委屈感，瞬间充满了全身。心在这一刻，为我们无望的爱情低低哭泣。
"父皇，司徒人在哪？"
"我没让他进入皇宫，也许已经回大魏去了！他是曾经挫败尚孝龙的人，我可不能让这么危险的人接近你！"
我微微苦笑。连司徒都被隔绝了，今后的日子，怕是一点有关炎的消息都听不到了。除非，是死讯！身体忍不住颤抖，恐惧感一点点地扩大。
"昭儿，不要妄想偷偷跑去大魏，我会派人把守着整个昭日殿的。如果，你耍手段，硬冲去，我就再不认你这个儿子！好了，你累了，再休息下吧。"
父皇离去，剩我一个人失魂落魄。身体酸软无力，像要散架一样，精神更是紧绷着。可我不敢睡，我怕睡得太久，久到无望。耳中忽然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响动声，我抬头四望。房上的瓦片正被一片片轻轻地掀起，司徒从房上一跃而下。
我惊喜万分，什么都顾不得，冲上去抓住他就问："你怎么会出现？我真担心你已经回大魏去了。"
司徒皱眉，担忧地看着我，说道："当时，尚孝龙把你打昏了。我虽可以把你硬抢走，可我没有那样做。这是寒雾的地盘，四周是无数的寒雾士兵。我不保准真能带你突出重围，更没有那样的立场。"
"那你又为什么回来？"
"每个人都在逼迫你，我不喜欢这样。我希望能给你自己做决定的机会！刚才，你和你父皇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必须承认，他说的非常现实！现在，摆在你面前两条路。一条：你安心做你的太子，别管大哥的生死荣辱。如果幸运，大哥能逃过这次劫难，你们再思考那没有什么希望的未来。如果不幸，那在棱城的日子，就是你们最后的相聚。另一条：我带你去大魏，如果能救出他，你们回到寒雾思考未来也好，浪迹天涯也罢。如果救不出，怕是要连你自己的性命也要搭进去，做一对苦命鸳鸯吧！事关重大，你要考虑清楚，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司徒不再说话，静静地等待我的回答。
我的大脑陷入了回想：
第一次见到炎，桃树下，倾魂睡颜；争论与冲突时，他带着挣扎与忧伤的恼怒；浓情蜜意时，他幸福又寂寞的笑容；一家三口过大年时，他看着红红的目光，宠溺无限；还有棱城那日，他向我承诺时的坚定与坦然无悔！
我又想到了父皇，苍老的容颜和殷殷期待的目光；我想到了晨姐笑着说原谅我时的温柔；想到了母妃最终看破恩怨的从容；想到了夕姐已疯癫，却纯真的快乐；想到尚孝龙悲伤的眼神；甚至还想到死去的二堂兄，懦弱却温暖人心的叮咛。
心头上架的天平左右摇摆！可是，一想到也许会失去炎，被贯穿般的疼痛让天平再没有了支点。我不能失去他，哪怕只有很小的几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