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快一个星期了,终于等到动静了。换了朝服,快步走去了御书房。
"昭儿来了?"
前脚才进了御书房,父皇慈爱的声音就传进了耳朵里。
"孩儿拜见父皇。"偷眼看了看,只有炎一个人坐在一旁。
"起来,起来。坐,坐。"
"谢父皇。"
"昭儿,你看看这个。"
父皇伸手,递过来一个书帛。我展开来看:
承天命:
大魏与寒雾两国订此协议。
自立约之日起,两国分权自主,再无任何隶属关系,寒雾更无须向大魏做任何进贡。还寒雾之独立自主。
自立约之日起,两国和平相处,绝不侵犯。以棱城以西十里的万甲谷为界,大魏之兵不过万甲之东,寒雾之兵不过万甲之西。
概因此次战争,乃寒雾率先挑起,造成两国责难。自立约之日起,寒雾一次性赔款大魏纹银十万两。自此,以慰在天先灵。
以上数项,皆立国书。
以示后代世人!
大魏、寒雾,共立!
天年623年5月29日 立
"这......这是......"我的手,微微颤抖着。
"还满意么?"炎微微一笑,端起茶细饮一口。
"这是......"
"和谈的终稿。"
我看了看炎,又看了看父皇,两个人同样高深莫测的脸。
说实话,我心里真是不痛快!明明是我和谈,到最后,却是眼前的两个人绕过我,自己谈的,拿我当幌子。好在,这内容,和我当初设想的,告诉炎的一模一样。
"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啊。"
"自然是满意,只是......"c
"哪那么多只是!我可照你的意思订的。这种国书,拿回大魏,我只不定会受皇兄多大责难呢!"
"父皇,您也参与了?"
"这些天,我和康王爷一直在谈论这份国书。我也不敢相信,康王爷会真的答应这种条件。"
"也不是特别的吃亏。也许,从这份国书中,也能让大魏看到一种特别的思想。我也一直在帮皇兄寻求着,一种更好的治国方式,也许可以作为借鉴吧!"
"既然,康王爷没什么意见,那么,明日就可大殿上,亲自签定了。"
"好,本王先敬雾王一杯,祝两国从此划为友邦!"
三个茶杯碰在一起,没有酒的醇香,却有酒的意境。
"昭儿,你先下去吧。父皇还有些事,要和康王爷谈上几句。"
"是,孩儿告退。"
才出了御书房,把门一关,向外走。屋内两人的一句谈论飘进耳朵里。
"康王爷,无论您是因为什么同意了这份和约。朕都感谢王爷为寒雾所做的一切。不过,朕还要提醒王爷。昭儿是寒雾的太子,将来是寒雾的王,他永远属于寒雾!"
哎,父皇,您何苦提这样的话,同时往我们两人心上捅刀子呢!
第五十章 前路漫漫
恢弘的议政殿,庄严肃穆。脱去了迎接炎时的金灿与大红,剩下原本的苍茫。青灰色的粗壮柱子,伫立如威武的士兵。殿上小巧的金水桥,被铺上了大红地毯,成为大殿上唯一点缀着的鲜艳色彩。
站在大殿上的每位朝臣都穿着只有在大型皇家祭祀中才穿的厚重礼袍。浓郁的赭红,深沉的黑,简单与繁复同生。
空旷的大殿上,鸦雀无声,只余礼官尖锐的声音在殿上回响。
"承天命:
大魏与寒雾两国订此协议。
自立约之日起,两国分权自主,再无任何隶属关系,寒雾更无须向大魏做任何进贡。还寒雾之独立自主。
自立约之日起,两国和平相处,绝不侵犯。以棱城以西十里的万甲谷为界,大魏之兵不过万甲之东,寒雾之兵不过万甲之西。
概因此次战争,乃寒雾率先挑起,造成两国责难。自立约之日起,寒雾一次性赔款大魏纹银十万两。自此,以慰在天先灵。
以上数项,皆立国书。
以示后代世人!
大魏、寒雾,共立!
天年623年5月29日 立"
"恭贺我主与大魏签订合约,愿两国间和睦永久!"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是不一的:惊异的、疑惑的、思虑的、嗤笑的、高傲的、莫明的,......应有尽有。然而,这并不影响整齐划一的祝贺声,响彻大殿。
宣布之后,随之而来的自然是酒宴。
炎,再次成为宴会的主角,这我一点都不奇怪。然而,另一个主角却成了我,这让我受宠若惊。
歌舞翻飞,觥筹交错。每一个来到我面前敬酒的"大人",无一不赔着笑脸。就连平日见到我,趾高气扬的刘公,此刻也收了几分跋扈。而那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杀之后快的徐公,也采取了无视我的态度,并没有针锋相对。
"太子,您这次合约谈的真是太成功了。"
"太子果然才学横溢,深藏不露。"
"有太子在,真是寒雾之幸啊。"
"相信,当太子荣登大宝的时候,也一定能给寒雾带来丰裕、富足。"
......
一切华美之辞,似潮水般涌来。比起前些日子,我被当作臭肉一样避之不急,真乃天壤之别。
名利场上的无情就在于:如果你正当兴时,每个人都想分一杯羹;如果你跌落井底,他们又恨不得落井下石。
应付着眼前这些虚幻的景象,我忍不住内心的哀叹。我日后的人生,真要在这样的龌龊中虚度么?
"昭弟。"雾幻拿着酒杯走了过来。
"堂兄。"我也端起了桌上的杯子。
"昭弟。"他拉过我的手,微笑着,"这次,你真是付出了很多的努力,才换来这样让人心安的结果。"
心安?这样"和平"的结果,恐怕不是他们主战派所希望的吧!
"堂兄过奖了,我只是尽自己的努力罢了,都是为了寒雾。"
"是,是,我们都知道,昭弟就算受了委屈,也还是会为寒雾一拼到底的。"
委屈?什么意思?这两个字,配上他意有所指的眼色,让我一瞬间就有怒火往脑上冲。
"堂兄说笑了,我哪来的委屈。拜受父皇信任,又承蒙各位大人的支持,我有的只有荣幸,和完成使命的喜悦。哪来什么委屈呢?堂兄多虑了。"
"是,是,是我多虑了。"雾幻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当我说到"父皇的信任"和"大人的支持"时,我能够清楚地从雾幻忽然变得惨白的脸上,看到压抑着的恼恨。
这一刻,我无限怀念我的二堂兄雾齐。那个,无论说什么,都懦弱而吞吞吐吐的男人,却能给人春日般温暖的感觉。
"对了,堂兄,我还要感谢你的娘舅,徐公徐老先生。不如,堂兄陪我过去一起敬个酒吧。"
"这......"
"怎么?堂兄还有什么话没对我讲么?"
"不,没什么。好,一起去。"
"徐老,雾昭给您敬酒来了。"
他把眼皮一翻,不情愿地欠了欠身,端起了桌上的杯子。
"说真的,徐老,雾昭非常地感谢您。"
"太子说笑了,老朽自问没能帮上太子什么忙。"
"也许,您没有实在地帮过我什么。但是,您总是不厌其烦地为我提出各种‘建议',让我受益颇多。所以,怎么能不感谢您呢?"
老头子的脸有些发黑,我能看到他衣袖中的手,略微地抖动。
哼!老家伙,不要怪我不给你面子。你处处诋毁我、阻碍我在先,我也不过小小地气你一下,作为惩戒。何况,我还打着感谢的幌子呢,已经是非常仁慈了。
"看来,这酒老夫要是不喝,倒是矫情了。"
"徐老说哪里话,雾昭诚心敬酒,还望老人家卖个面子。"
黑中泛着青色的瞳仁,恼恨地瞪着我。喉咙微动,杯酒下肚,拂袖而去。随他而走的,还有左顾右盼、咬牙切齿的雾幻。
我从未想过,要去主动地攻击谁。只是,若有人惹到我头上,我也会进行反击。
吵吵嚷嚷的宴会直进行了三个时辰,才宣告结束。其他人,全都散了,我被父皇单独留了下来。
"昭儿,父皇今天非常的高兴。"
"是,孩儿也很高兴。"
"父皇高兴,不是因为不用打仗,不是因为订了这个条约。其实,打仗不打仗,和平不和平,我并不在意。我之所以高兴,是因为从今天起,你真正地奠定了你在寒雾的太子地位。父皇好开心,可以把皇位亲手交给你,也好将来到地下去,给你母亲一个完满的交代。"
我看着眼前,因为酒精,而微微有些醉意,絮叨不止的老人,忽然间觉得哀伤。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一国之君。如今的他,只是一个老人,一个只疼爱儿子的慈父。我为自己有一个宠爱自己的父亲而感到幸福,同时也为那些仍旧期待着他的子民而感到悲哀。
"父皇,您累了,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不累,不累,父皇好开心。"
"明天,还要早朝,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做。您要保重身体啊!"
"好,好,我休息。你啊,什么时候开始,跟你母亲一样的唠叨。"父皇笑了,笑得柔柔的。闭了眼,很快就睡着了。
出了父皇的寝宫,我快步往昭日殿走。深宫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和刚才大殿上人声鼎沸的景象,有着天壤之别。我和炎约好了见面,也就顾不得深夜里的凉风阵阵。
然而,才出了父皇的寝宫,没走多远的路。一块带着浓重、刺鼻味道的方巾捂住了我的口鼻,急冲脑顶的眩晕让我瞬间便不醒人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麻药的劲力渐渐褪去。头脑开始一点点变得清明,然而眼皮依然沉重得像灌了铅块。
意识回转,想起了自己被不知道什么人麻醉,又带到了这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到底昏迷了几天,不知道炎等我是不是等到心焦。
眼睛渐渐可以睁开,才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昏暗的屋子里,双手、双脚被粗重的麻绳捆绑。眯着眼,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四处望了望:从摆设看来,还在宫里,只是陈旧而带着霉味的屋子提醒我,抓我的这个宫里人,想要达到的目的首先是藏匿。
宫里和我有仇的,不知道有多少。太子的位置,带来了无数人的嫉恨。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还是视我为阻挡前途的雾幻,亦或是那个至今没有任何头绪的神秘女子。
把眼睛转回身旁四周:地上摆着两份饭。一份已经有些变了颜色,另一份还是热的。可见,我被关了可不只是几个小时的问题。也许,已经两三天了。
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似乎还拖拽着什么。我急忙闭上眼,倒在地上,继续装昏迷。
门吱呀呀地开了,好像是一个人被扔放在地上的声音。
"哼,这两个人倒一个德行,全都昏迷不醒。"
"是啊,分两个地方看着太麻烦,不如放一起凑堆。"
后一个声音有些陌生,然而前一个我却认识,是雾幻。
"现在,外面可都传翻了天了。寒雾的太子跟着大魏的王爷私奔,真是有趣,有趣。"
"恭贺小王爷即将得偿所愿。"
"呵呵,我这个人向来大方。既然我的愿望就要实现了,不如就施舍他们两个几天仁慈,做几天鸳鸯。哈哈!"
狂妄放肆的笑声刺激着我的心脏,砰砰地跳动,快要破体而出。忍到两个人走出门外,我慌忙睁眼向身旁望去。
一堆破家具间躺着的,正是昏迷不醒的炎!
第五十一章 意外人物
我望着炎,惊惶不安。然而,炎如朗星般明亮的双眼此刻也正望向我,笑意吟吟。
"你......,我......"惊惶与诧异,让我变得语无伦次。
"我没事,你放心。"炎轻声安慰我。
还好,他没事。
"你怎么也会被抓?"
"来见你啊。自己找,总要比他们带我来,麻烦的多。毕竟,这里是寒雾,我的人手不够。"
"你是说,你根本就是故意被抓?"我的声音因为震惊和微微的恼怒而拔高了几度。
这个混蛋!我一个人被抓,总还可以指望他救我。现在,一双被抓,闭眼睛等死不成。
"我等了你五个时辰,也没等到你。不过,等到了一个‘小人'透过窗户纸往屋子里放迷香。我猜想,你一定被抓了。要想探明你被藏匿的地点,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也一起被抓。所以我就来了。我从小就被皇兄喂了各种解药当饭吃,那点小迷香还弄不倒我。只是,三天一直装昏迷,有些辛苦。"
微微带着笑意的声音,更加让我火大。这家伙,到底明不明白事情的紧迫性和严重性。
"两个人都被抓了,一起等死不成?"
"的确是要等,不过不是等死。"
"那等什么?"
"等人来救啊。"
"说得轻松。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宫里多少人想我死,而想救我的,我一个都确保不了。"
"你这个太子当得还真是悲哀。不过,放心,你不是还有马家弟兄呢么?"
我愣住了,看向炎,他的脸上,一点紧张的颜色都没有。
"你......怎么会知道马家兄弟?"
"我自然要把你身边的人都调查清楚,以免你被人卖了还不自知。"
尽管我知道,炎是在保护我,心里却不得不怨恨。连我手下,自认隐蔽的刺探,都被炎熟知。不得不说,我有点挫败。
"好。就算有他们,怎么救?"
"他们知道主谋是谁?他们知道我们被关在哪?"
炎笑着,却不回答我。
"说话啊。"
"你就耐心地等着好了。"
"不行,不说清楚我能安生么?快告诉我!"
"好,好,我说。被抓的那天晚上,我一直等你,直到闻到迷香的味道,我才确信你一定出事了。我知道马家兄弟一定在暗处保护着,然而我交代过他们只在你出事的时候现身。我留下一个小瓶子和一张纸条给他们,瓶子里面是我养的识香虫,这种虫子可以识得主人的味道,有它在,就一定能找到我。而我留给马家兄弟的纸条上写着:味、缓、查、救。就是告诉他们,依照味道来寻找,不要急着救援,有我在你会平安,而要争取查探幕后的人。所以,如果他们能力有限,我们单单只被救出去,而如果他们能力非凡,我们就能一举歼灭幕后人也说不定。"
我看着炎,不得不说,惊讶得有些惶恐。
"你......不但知道马家兄弟,而且还私底下会过他们,甚至他们还听你的命令?"
"我知道马家兄弟,这并不奇怪。而我和他们私下里见面,是源于他们对你的忠诚。至于,他们会听我的命令,却是因为你对他们坦承了我两人的关系。这也让我确信,你对他们是无比信任的!"
"可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让他们告诉你!你的性子,最为冲动,不告诉你,可以日后当作武器也说不定。而他们似乎也认为,不告诉你,是正确的。"
我紧咬着牙,告诉自己镇定,不要发作。我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他们也不过是为了保护你,要冷静,要冷静!"
"生气了?"
"不应该瞒我!"
"下次再也不会了,对不起。"
直白的话,让我气泄了,无处可撒。
"接下来就是等?"
"不能干等,该吃点东西了。恩,这倒还准备了。这份坏了,吃另一份吧。咱俩分了,可别等到救援,人却饿得没力气。"
炎笑着端起盘子,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