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让我来到这里----宸夜[下]

"你的眼睛真漂亮！"
雾晨笑了，甜甜的笑容又透出几分看透世事的成熟感。以前，司徒也曾经说过，我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我也曾经见过同样漂亮的一双眼睛。"雾晨的脸变得微微有些落寞，却又如少女般的浮起了几朵红云。她接着说道："以前，尚大哥谈起你的时候，眼睛也是这么漂亮！只是，那时我没有意识到他对你......还以为是单纯地疼爱我的弟弟呢。"
"姐......我......"
"嘘......我没怪你的意思，听我把话说完。你知道为什么父皇这次派我送康王爷么？"
"如今朝中，死的死，散的散，哪还派的出人来。"
"这是原因之一。虽然寒雾现在缺乏人手，可还不至于派不出一个礼官。是我自己向父皇请命，走这一趟的。"
"为什么？"
"这次，不光是送康王爷，也是迎接他！他被关押在棱城快两个月了，我想亲自迎他回来。"
"姐......你......"
雾晨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说道："我就是想不开啊！姐姐是不是很没出息？"
我拼命地摇头。一池粉白的荷花做背景，夕阳打在雾晨粉嫩的脸上，一身红色的衣裙翻飞，给他增添了几分娇媚、灵动。
"你尽管笑我吧，我不在乎。固执的人可不是只有你一个，我也一样啊！回想当初，听到他对你倾诉爱慕之情，一种被欺骗、被侮辱的感觉，充斥了我整个身体。我选择了逃避、退让，却又愤恨着，把自己对他的感情抛之脑后，甚至忘记了争取！把一切责任都推给了你们的我，实在是太狡猾了！现在，我意识到，自己仍旧爱着他。我想见他，想告诉他，更想争取他！我想坦然地面对他，我想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
"姐，你的眼睛也很漂亮！"
雾晨先是一愣，随后也笑了。夕阳下，荷岸旁，灵动而飞扬的少女重又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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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车马整顿，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寒雾进发。如来时一样，深红的小轻车，朝气蓬勃的护卫队。瓦亮的铠甲，反射着太阳的银光。只不过，这次又多了我和雾晨的行头。
我没有坐太子的车驾，不顾风声，管不得别人眼色，直接坐进炎的车内。如果下一秒，我将看不见他的脸，那我又何必在乎别人大脑里的运转方式。
炎，恢复了他的王爷行头。紫金的冠悬顶，紫色的流苏锦带束发肩侧。深紫色的长衫官服，淡金的槿花暗纹穿梭其间。
我傻傻地看着他。哎，漂亮的人，就是怎么看都看不够的。瞧瞧这个长相，威武又不粗俗，美艳却不媚气。原来像个冰山，现在比以前爱笑多了，勾魂夺魄。哪像我啊，一张脸女气的很。说是娇媚亮丽，可这种形容听在耳朵里总有点恶心的感觉。
越看越觉得看不够，都快移不开眼睛了。
"干什么呢？口水都快下来了，不会才出了寒雾就饿了吧。好久没见过你吃东西时，狼吞虎咽的模样了。"
"没饿，看你看的，怎么都看不够。"
炎笑了笑。可笑容，又一点点地干涩起来。他轻轻地说道："我看你也是看不够的啊。"
炎的手，一点点摩挲我的脸，痒痒的，又幸福无比的感觉。
"我送你到棱城，再远就去不得了。"
"恩，我知道。"
相对无言，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沉默像水一样，荡漾开，带着如铅般的沉重分量。心脏缓缓地跳动，却又感到渐渐低落。六月的天气，车内空气流动得缓慢，压抑得难过，沉闷与烦躁渐渐飘荡在彼此之间。
终于，还是忍不住如此的压抑，我忍不住出声，却又和同时开口的炎撞了车。
"炎......"
"明非......"
相视而笑！既然都已明白，分离是无法避免，就不要总是把它放在心头。碰触伤感的事，对自己就太不仁慈了。早已明白，多一分的相聚都是幸福的，就不要浪费这千求万求的时间了。

"炎，回去以后，帮我跟红红说：爹爹很想她。等爹爹回去，再带她吃她最爱的糖葫芦。"
"你别太宠她。这丫头和你一样馋，府里的点心被她吃起来没完，天天喊牙疼！"
"像我怎么了，我就爱宠她。"
"好，好，怕我亏着她不成。"
"炎，你这次来，为了和谈的事，后来又因为我而被关，都没有走走寒雾。虽然寒雾天寒地冻的，可也有很多美景，银白的世界也是分外动人的。"
"是啊，阿华不是说过么，北国的景象，大气、庄重，带给人震撼。可惜了，没有时间欣赏。"
"下次你来，我带你走走，只有我们两个哦！"
"好，下次走走，只有我们两个！"
温柔的承诺，让人沉溺，忽略了真与假。

车队向棱城行进，大概要半个多月的路程。半个月里，我和炎东拉西扯地聊。聊风景，聊见闻，聊小时候的趣事，聊对未来美好的憧憬。这一刻，他不是王爷，我不是太子。我们只是相爱着的一对！
然而，就算可以刻意地忽略周边的一切。随着车马的行进，棱城已近在眼前了。彼此仍旧笑着、聊着、相拥着。直到笑里，再也掩饰不住呼之欲出的苦涩。
到了棱城，明显得感觉到了天气的燥热。已经进入了盛夏，风里带着闷热的气息和蝉儿吱吱的鸣叫声。
司徒远远地等在城门口，见车马到了，急急上前迎接。
"大哥，等你好些天了，总算到了。"
"我到希望再晚几天。"炎笑了笑，又收了脸。眼神慢慢凌厉，神色渐渐严肃，恢复了完美的冰王爷形象。
尚孝龙也随行站立在等候的队伍里。他迷茫地看了看炎，又看了看站立在炎身边的我，眉头缩紧，再看到从车队后方才走上前来的雾晨，若有所思。
雾晨和司徒寒暄了几句，便走到了尚孝龙的面前。微笑着说："尚将军，你这些日子还好吧。"
尚孝龙愣了愣，再次迷茫地看向我，惹得炎多散了几层冷气，我也就很没出息地错开眼神，别过头去。
"有劳公主挂心了，尚孝龙一切安好。"
"那就好，这次难为你了。父皇派我来，正是迎接尚将军的。"
"臣惶恐，有劳公主了。"
尚孝龙低着头，不敢抬眼，握紧的拳头显示着内心的不安。雾晨动了动嘴，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尚孝龙躲闪的样子，便不知道该怎么张口了。

"王爷，太子，公主。里面请！"司徒出来打圆场。
"阿华，我们一路劳顿都累了。要是有什么酒宴的，都改天吧，先安排休息吧。相信太子和公主也会赞同的。"
"是，难为王爷想的这么周到。"
我被低压控制着，完全没法反应。好在雾晨得体地接过话去，掩过了我的尴尬。
司徒侧身一让，我三人走在前方。走过尚孝龙身旁，我没敢抬脸看他的神色，可我能感到他所散发的急切气息。我真是个胆小鬼！

在新的和约中，棱城虽然已被归还给了寒雾，可如今毕竟还被大魏占领着，算是大魏的临时驻兵地。这里，比不得我在寒雾，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跑到炎的房间去。
我小睡了一下，便怎么也睡不着，起身往园子里逛。
地理上在寒雾最南的棱城，气候就比寒雾城要暖得多，更赶上现在是盛夏，满园开满了各色鲜花，芳香四溢。
远远地观望一个小凉亭子，亭内两个熟悉的身影，无限地牵动我。
雾晨与尚孝龙。
实在很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赶跑可能被发现偷听到尴尬信息的念头，我一步步向凉亭挪去！

第五十六章　但求成全

"尚大哥，你一定要这样躲避我么？我难道是怪兽不成？"雾晨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听得我心里酸酸的。
"公主，臣惶恐。臣没有刻意躲避过公主，臣以为公主并不想见到臣。"
"如果我不想见到你，我就不会来，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公主，臣......"
"我和昭儿，已经和好了。"
"太子他......"
我偷藏在柱子后，看不到尚孝龙脸上的表情，却能听到他声音里微微的颤抖。
"我们三个之间，本不该论谁对谁错，有的只是一堆的混乱！曾经怎么样，我不想再回忆，更不想讨论对错。我只想向前看！我和昭儿，已经把过去的心结都解开了。如今，还剩你和我的，所以请不要躲着我！"
"过去的事？他都记起来了？"尚孝龙问得迟疑，又有几分惊惶。
"什么记起来了？"
完了，尚孝龙还不知道我已恢复了记忆呢！
"他，不是喝了忘烦水么？"
"什么忘烦水？"
"不，没......没什么。"
我心下惊讶。尚孝龙，怎么会知道我喝了忘烦水？怪不得当初，我告诉他我失忆时，他只惊慌了一下就镇定了下来。
"尚大哥。过去的事，都不要再提了，放在眼前的才是应该解决的。我想，你已经听闻，昭儿和大魏的康王爷......就算你不愿意承认，这也是事实。昭儿爱着别人，而我，依旧爱着你。你呢？选择去爱谁呢？"
我佩服雾晨的勇气，可以如此坦然。
"公主，请您原谅臣。爱谁，不是我能选择的，这颗心不由自主。他爱着魏炎又如何，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愿意等他，回过头来看向我的那一天。"
"的确，昭儿和魏炎没有在一起的立场，可你也没有！昭儿，是寒雾未来的王，而你是寒雾的将军，他永远的臣，仅此而已！君与臣之间，是不可能用爱情做桥梁的。"
"的确，臣也没有立场。可是，我可以每天看着他，陪着他，足矣！所以，承蒙公主错爱了。"
"请不要这样急着回绝我，这让我很伤悲。你可以慢慢考虑，我也愿意等。"
说完，雾晨就离开了凉亭，撞上了躲在柱子后的我。我有些尴尬，脸上微微发热。雾晨一愣，随后却是一笑，带着了然的表情，飘然离去。
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撞上依旧有些迷茫的尚孝龙。他显得有几分不知所措。
"昭......太子。"
"尚将军。"
"太子，有事来找臣下么？"
"是，我有话想对你说！"
"太子请讲。"
"刚才，你和晨姐的谈话我听到了一部分。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可我想告诉你，以前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
"恩，公主告诉我了。"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为了年少时，不懂得爱，却妄谈爱。伤了疼爱自己的人，也麻木了自己本不明朗的心。如今，终于懂得了轻重，不想再彼此伤害下去。"
"如果这番话是为了断我的念想，我倒情愿没有听到。"
"不要如此固执，曾经是错误的！"
"为什么是错？我爱上了一个人，所以错了么？"
"不，错的是我。"
"既然错的是你，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来逼迫我。"尚孝龙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眼睛里，甚至有泪光涌动。
以前，我也见过这个男人哭。那次宴会后在大殿上，他冰冷的泪水曾经让我体会到自己的残忍。只是，后来恢复记忆，想到我和他本就没有什么真实存在的快乐，反倒那几年，每天活在躲避中。那么，他又是为了什么哭？一直都想不明白。此刻，又见他的泪水，他的委屈在一瞬间四散开来，让人依旧忍不住地难过。
"对不起，我......算了，你还是静一静吧，我先走了。"
刚转过身，却被他一把拉在怀里。沉重的呼吸喷在我的脖子上，分外酸涩。哽咽的呢喃，回转着。
"别走，求你别走。那一年，你就决然地走掉了，这一次，为什么依旧选择走掉。我倒底哪里做的不好？"
我没有回答，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失忆了，因为雾夕给你的忘烦水，是我给她的。"
我诧异地转过身，看着这个满脸苦涩的男人。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受不了你这样看着我。知道我为什么同意你去大魏么？因为我受不了你每天以忏悔的眼神看着我。我给了雾夕忘烦水，并暗示她交给你，就是希望你把一切都忘记！然后我再跟着你，把我希望你知道的，都告诉你。这样，你就会没有犯罪感的爱我了吧。"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看着这个爱得如此迷茫的男人，我觉得怜悯。
"可我没想到，你会被送到康王府，更没想到你会爱上魏炎！还记得么？当我第一次告诉你，我们是情人的那天，你吻了我么？"
尚孝龙的脸变得温和起来，仿佛在回忆一段最美好的事。
"我以为，事情会照我想的发展，可我没想到，你最终会用那么冰冷的语气对我说‘我失忆了，我不是爱着你的雾昭'。我心里好苦啊！无论是过去的你，还是新的你，都不曾爱上我！我本不想你再回寒雾，一旦你回来，就有可能想起所有的事。可我又受不了你和魏炎在一起，我宁愿选择让你想起所有的事，而离开他。"
尚孝龙微微仰起头，笑得很悲伤。
"我曾经答应过梅妃，要你永远不再出现在寒雾。我失约了，所以她才会忍不住在路上，就对你痛下杀手吧。"
"回到寒雾，你并没有想起所有事情的迹象，我心里暗自欢喜。可是，很快我就发现，你更加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你变得像以前一样明丽耀眼，你思考每个人，你尽力去做好每件事，却独独把我忘记在脑后。当你质问我，要我告诉你我和雾晨的关系时，我很怕，我心里觉得被挖空了一样。我不愿意去承认，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我不愿意去回忆那段让我无比伤感的过往。为什么全新的你，依旧可以那么直白地揭开我的伤疤，是因为你找到了爱的人，所以再不需要我么？我恨！我恨那个抢走你心的人，我恨他！所以，我请兵攻打大魏，我要向你证明，我比他强！"
尚孝龙一字字地说着，眼神却无比的脆弱。
"可我输了，输了战争，也输了你。他，名利双收，佳人得抱，好快活啊！"
"快活？也许从今以后，天各一边，再不相见。相思断肠，你可知道？"
"那又如何？他得了你的心，还奢求什么？"
"他不求，他从来不告诉我他求什么。可是，你难道就不会想想，我求什么？我恨不得把一切都抛弃了，只要他，可我做不到。"
"既然爱他这么无奈，又为什么不选择爱我。"
"如果不爱他，也许我整个人就空了吧。"
"我会陪着你！我不会让你空掉，我会让你每天都幸福的。"
"你为什么就不问问我要不要？请原谅我的自私，请不要强加给我感情，我只想要他。"
尚孝龙不再说话，整个人呆在那里。
"我很累了，很累很累。终于，可以和姐回到从前，请不要再让我为难。你说我自私也好，残忍也罢。既然，你有可以幸福的出路，为什么不去选？"
尚孝龙好像一瞬间失了神，久久才重新聚了焦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句句地不停地道歉，就像是只会说这三个字了一样。眼泪沿着他的脸侧流下，像剪不断的水线，一条条尽显无限的悲凉。
不敢再看他，我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尽管说我混蛋吧。我只能忠实于自己的感情，其他伤了谁我实在顾不得。和炎之间，那逾越不了的鸿沟，尚且压得我们心力交瘁，我又如何对别人仁慈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