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让我来到这里----宸夜[下]

"我，我......是。"
"娘，为什么？您为什么啊？"
"雾夕她是自己疯的，关我什么事。"
"那齐弟弟呢，他对谁都是那么好。"
"就是因为他对谁都太好了，包括对雾昭！"
"为什么您那么恨昭弟弟，从小您就很疼他。有时候，我们一起犯了错，您从来都不会追究他。我说他不好，您还老是骂我。如今，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因为我对他好，你对他好，他却背叛了我们。他抢了你的爱人，晨儿，难道你不恨他么？"
"娘，您知不知道。就算孩儿嘴上说，我有多恨他，他始终都是那个我最疼爱的弟弟啊。感情的事，有什么对与错呢？其实，我早就不恨他了啊！娘，这些还是您教我的呢，您怎么都不记得了！"
"不，他让你流了多少眼泪，他娘又让我流了多少眼泪。我恨他，我恨他们。"
"娘，娘，不要......"
晨姐紧紧地抱着梅妃，泣不成声。
"来人啊！送梅妃回梅香殿。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让她踏出半步。"
"是。"
一帮侍卫一拥而进，将梅妃带了出去。晨姐哭着，也跟了出去。
"雾幻，这里暂时也没你的事。朕现在没有心情追究你什么，你滚回府里去思过，帐接下来一笔笔算。另外，告诉你娘舅，也安分些，不要因为自己是三公之一，就恃宠而骄。"
"是。"雾幻哆哆嗦嗦地退了出去。
哎，如此怕后果的人，还妄想篡夺大宝么？可笑至极！

"马一彪，马二元，这次多亏了你们，才保证了太子的安全。你们有功了！朕会好好奖赏你们的。"
"谢皇上，奴才们不敢居功。多亏了康王爷，奴才们才能查到幕后之人，才能通报皇上。"
"马家兄弟客气了。本王只不过留了点线索给你们，查还是你们二人查的，切莫谦虚推辞了。"
"王爷过奖了。"
这些人真是的，有什么好谦让的，反正，我的功劳是一点都没有。

"你们送太子回昭日殿，康王爷也一起去吧。这些日子，你们受苦了，也都好好休息下。朕去梅香殿看看。"
"父皇，您......"就算是再坚强的男人，面对妻子的反叛，也会觉得十分难过吧。
"放心，父皇没事，你好好休息去吧。"
看着父皇离去的身影，我觉得他又苍老了几分。

回到昭日殿，苍冰飞奔着扑进我怀里。小丫头的眼睛肿得像桃子。
"太子，您可回来了。冰儿......冰儿......"小丫头泣不成声。
"好了，不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我看看，我看看，哪也没少什么吧？"
"说什么呢？你盼着我少哪不成？"
"当然不是。太子您没事就好。"
"好了，我很累，想休息了。"
"恩，好，好。冰儿知道。"说完，她又看了看炎，"那王爷呢？也要替王爷准备一个房间吧。"
"不用了，住我那好了。"
既然，私奔的假消息都传得满世界了，我还在乎那么多干什么呢。
被关押的时候，精神处于紧张状态，身体没有疲惫是正常的。可如今，也没有疲倦。
和炎相拥着躺在床上，感受彼此宁静的气息，根本不舍得睡去。仿佛，一睡去，一睁眼，就会失去什么。
我们彼此都明白：解决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纷争，接下来的就是分离。曾经想过，放弃太子的责任，追随他而去。可是如今，父皇老了，梅妃更加让他伤心。夕姐疯了，晨姐迷茫了，满朝臣子勾心斗角，他是否还能接受失去儿子的痛苦。也许，我可以对国家不忠，可我不能对父皇不孝！
想到父皇半白的发，沧桑的脸，还有殷切的期盼，我怎么可以离去。

"明非，在想什么？"
"想你啊，想你怎么神奇地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出来。"
"你骗我！你才不会想这个。因为你脸上的表情，让我觉得难过。"
炎一下下摸着我的脸夹，让我的眼角发酸。泪水忍不住滴落，我一把抱住他，埋首在他肩头。
"炎，我不想。我不想离开你！"
"傻瓜。我们会在一起的，一直都会。"
"炎，我不能。"我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我只能懦弱地低着头，卡在他的肩窝哭泣。
"炎。父皇需要我，寒雾需要我，我不能走！"
"明非，你的父皇跟我说过同样的话。他说，你是他儿子，是寒雾的太子，你只能属于寒雾。听了那些话，我心里很难过，可又不得不认同。"
"炎......"
"你知道，我是怎么回你父皇的么？"
"怎么回的......"
"我说：‘就算是那样子，也没关系。'明非，只要你爱我，我就有办法。尽管我自私地期盼过你只属于我，可我知道那不可能。没关系，只要爱我就好。只要你肯爱我，我就有办法让我们在一起。"
"炎......"
"明非，相信我。还有红红啊，我们的女儿。你不会把小丫头忘记了吧。你走后，她可没少哭鼻子。"
"怎么会忘，我好想她。"
"那就给自己一些希望吧，也给我一些希望吧！相信我，我们一家三口，会永远在一起的。"
看着炎的眼睛，就好像一切难题都可以解决一样，我鬼使神差，脱口而出："恩，我相信你！"
我相信啊！我一直，最相信的，就是你！

第五十四章　不忍别离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当我醒来，炎已经不见了。看天，有些昏暗，是黄昏时分。
苍冰端着一碗不知道什么汤，推门而入。
"太子，您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一刻了。"
"都这个点了，怎么不叫我？"
"王爷走的时候，说不让我们打扰您，要您好好休息。这不，给您准备的燕窝都换了第三碗了。"
那是燕窝啊，一碗碗换，真不知道节省。我接过碗，边喝边问，说道："炎呢？呃......康王爷呢？"
"刚才皇上派人来请太子去梅香殿，可王爷想让您多休息，就代替您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了？"
"大概有快一个多时辰了。"
"这么久？出什么事了？"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行了，你下去吧，我去梅香殿看看。"
"太子......"冰儿转转眼珠，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听说，是梅妃娘娘囚禁的您。"
"是。"
"那太子您还是别去了，怕又是梅妃耍的什么手段呢！"
"放肆！没规矩！"
我呵斥着冰儿，害她一低头，不敢言语了。我知道，冰儿是为我着想。可是，我永远记得在我内心最无助的时候，她给予我的温暖的怀抱。

梅香殿里灯火通明，内官、丫鬟跪了一地，战战兢兢。完全没有往日的温暖气息。
父皇坐在正塌上，眉头紧锁。梅妃瘫坐在地上，没有任何表情。雾晨陪着坐在地上，凝望着梅妃，泫然欲泣。炎坐在一旁，也是一副为难的样子。
"儿臣参见父皇！"
父皇仿佛受惊般，忽地抬起了头，看到是我，又松了一口气，说道："昭儿来了，坐！"
"是。"
梅香殿里，鸦雀无声，谁也没有一个字。
过了良久，父皇开口道："梅儿，你到底要怎么样？从朕来，你就没说过一个字。"
梅妃没有任何反应，反倒回过头来恨恨地看着我。
"你还要怎样？还要害昭儿么？"
"不，父皇，不会的。"晨姐急切的分辨着，"娘不会再对昭弟不利的，我保证！"
"晨儿，父皇不要听你的保证，我要听的是你娘的保证！"
"娘她......娘，您倒是说话啊！说您再不会做什么了，您说话啊！"
雾晨无助地坐在地上，泪珠滚滚，低语呢喃。梅妃仍旧只是恨恨地看着我。
我走上前，蹲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玉配。凝白的玉，浮云流转，如絮状的脂花晕染着，又透出隐隐的团团血色。
梅妃的眼珠转了转，看着玉，一瞬间的惊异，仿佛失了神。
她抬起手，轻轻地抚摩着玉，眼眶渐渐有些湿润了。
"母妃，你还记得吧。小时候，我很调皮，常常带着晨姐调皮捣蛋，害您生气。那时候，您拿出这块玉对我说，要是我能一个月都不惹您，就把玉送给我！"
我笑了笑，梅妃的眼神也变得温柔了些。
"这可真是一块漂亮的玉，那时候他还是莹白的，我连梦里都对它念念不忘。所以，那一个月，我很乖很乖。每天，我都努力地完成您布置的功课，陪着您。所以您守约把玉送了我，我欢天喜地了好几天都睡不着，一直把玉带在身上。后来，赶上您生日。我跟御膳房的张厨子学了一道珍珠翡翠白玉汤，就想着亲手做给您当礼物。结果，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了手。血染了衣襟，才有了如今这团团血色。您喝我做的汤时，特别的高兴。我至今还记得，那天您的笑容是那么温暖。后来，您知道了我手受伤的事，还哭了。我记得，您的眼泪，像珠子一样散落，也让我从此下定决心，绝不再让您伤心！母妃，这些你还记得么？"
梅妃别开了头，可我能感到她心念的波动。
"对不起，母妃，我食言了。我让晨姐伤心，再次让您伤心了。昭儿知道错了，可以原谅昭儿么？昭儿保证，真得再也不会惹您伤心了。"
梅妃的肩膀微微地颤抖，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嫉妒你母妃，一直都不是真心地对你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您抱我，您安慰我，您抚育我，您爱护我，您给了我一个母亲所应给予的。其他，我从来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真傻，像晨儿一样傻！"
"是啊！也许，我和姐姐都很傻。可我们永远记得您教过我门，有时候傻一些，会很幸福的！"
梅妃笑了，真正地笑了。温柔、娴静，像静夜里盛开的幽昙。
"父皇，儿臣有求。"
"你说。"
"母妃只是一时做错了事，她养育儿臣１３年，视儿臣如己出。父皇曾说过，这次和谈，儿臣有功，可以许儿臣一个愿。儿臣希望父皇能对母妃从轻发落。"
叮当！
叮当！
两个清脆的响声响起。一个是炎手中的茶杯，一个是父皇手中的。
"你确定，你要替她以功抵过？"父皇轻轻地问，眼睛又扫了扫坐在一旁有些落寞的炎，接着说道："我以为你会要求些别的。"
也许，我可以用这难得的要求，填补一些我和炎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可是，有什么用呢？就算可以小一些，也还是存在的。何况，我不可能放着母妃不管。
"是，儿臣要替母妃以功抵过。"
"好吧，朕明白了。梅妃，入宫25年，贤良淑德。自皇后薨逝，更以自身充做后宫领帅。然而，一念之差，造成不可挽回的恶果。致使雾齐惨死，雾夕失疯。虽有太子求情，但不能不罚。从今起，剥夺贵妃头衔，贬为纾女，迁入后尘宫。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梅妃笑了笑，眉间有说不出的淡然。她转身，看着雾晨，轻手抚摩着她的鬓发，说道："孩子，以后要常去看娘啊！"
"恩。"雾晨哭着点头，红色的衣裙有些惨然。
梅妃又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道："以后，要做个好皇帝！"
"是，孩儿紧记母妃教诲。以后，孩儿也会常去看母妃的。"
"以后别叫母妃了，显得远了。如今，已经不是贵妃了，以后可以喊声娘亲么？听着热乎。我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再有个儿子。"
"娘亲，儿子不是一直都在您身边么？"
梅妃舒心地笑了，站起身，走到父皇面前，拜了下去："臣妾谢皇上，宽恕之恩。"
"梅儿，在后尘宫里，每天要多想开些啊。要不了多久，可能朕就会去陪你的。梅儿，其实你不用嫉妒皇后的。虽然，她一直活在朕的心里，可这么多年陪着朕的，一直是你啊！"
"谢皇上，臣妾定日日恭候着皇上。"
她笑了，是我见过最美的一次。仿佛，一辈子的幸福，都在这一刻体会到。

后来，雾幻的判罚也下来了。他被永远剥夺了皇位继承权。徐公辞了三公之职，告老还乡；刘公也请旨，去各边关视察。
这一场立时五个月的混乱，以一种惨淡的结局，收场了！

明天，炎就要离开寒雾回到大魏去。两人坐在园子里，相对无言。谁也不想打破这沉默，谁也不想打破这般胶着。想到明天过后，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他的脸，心里就酸得要命。想要看着他，想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多一刻也好！
"炎，你等我，我去找父皇。"
把炎的呼唤抛在脑后，风一般冲进了御书房。屋内，父皇正和晨姐说着什么。
"儿臣参见父皇。"
"哦？是昭儿。起来吧，出了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孩儿，孩儿想求父皇一件事。"
"我记得，你已经把机会送给你娘亲了。"
"是，儿臣记得。可儿臣还想求求父皇一件事。"
"你说。"
"求父皇允许孩儿送康王到棱城。"
不可以求天长地久，就算这样多上几天的相对，也是好的。
"不行，朕不应允。刚才，朕已把送王爷的任务交给晨儿了。你就留下来，帮父皇管理朝政。如今，正是人手不足的时候。"
"父皇......"
"别说了，朕不会答应的。"
"父皇，我只求送送他。"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完全不听我的支配。从心底发出的酸楚，充满了整个胸腔。父皇愣住了，怜惜地看着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孩子，送了又怎么样？你和他，还是会分开。就这样一次次经历伤痛么？还是早些忘了吧。"
忘了？怎么可能。宁愿一次次面临分离，也不想真的分离。
"父皇，我只送他，求您成全。"
"父皇，晨儿也求您成全了昭弟吧。"
"晨儿，你怎么也......"
"父皇，您感受不到，昭弟此刻，有多么悲伤么？他内心的痛苦，仿佛也感染了我，好像所有的快乐都被剥夺了一样。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他。"
"昭儿，你一定要去？"
"求父皇成全。"
"好吧，朕答应了。晨儿，你和他一起去。记住，完整无缺地把他带回来。"
"是，孩儿遵旨！"

第五十五章　棱城汇聚

"姐，刚才的事，谢谢你。"
"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跟姐不用客气，我希望你能开心。不过，你要明白，这只是把立斩不赦换成了慢性自杀。"
"姐，我明白的。你看！"
我抬手，指向一池荷花，摇曳生姿，暗香浮动。
"寒雾这么冷的国家，也能开出这样娇媚的花来。死物尚且为一时美丽，挺身而立。我一个大活人，哪怕可以多见到他一眼，多相处一刻，都想要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