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刀落,吼声赫然而止,激起一道血色沾上脸颊。第一次,让妖的血弄脏自己,正如第一次,被妖的话所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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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何时开始,再也得不到有妖兽出没的消息。
不知从何时开始,人类的世界里出现了不是黑瞳黑发的人。
不知从何时开始,异色瞳发的人被称作艏猗,被勒令不得混入皇室血脉。
不知从何时开始,告知我关于兽与人之事的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已被人类所遗忘,我的存在,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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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兄台,独自饮酒岂不寂寞。大家都是年轻人,不如一同喝酒,一同畅谈天下事,评天下之英雄。"苇帽外,那个一脸朝气的男孩对我举着杯,青衣大手,眉眼憨厚。
第十六章 远去的枭雄(下)
见我没反应,初出茅庐的楞小子尴尬起来,在众人的注目下举杯僵硬着。
"说的好!"又是一个有豪情壮志的:"天下之事,必是我辈须晓之事。"白衣胜雪,一副医者打扮。
"干"
"干"
小小的酒铺中,两个稚嫩的江湖人物互表肝肠,意气相投。外加一个居中而坐的蒙面人自斟自饮,两方不加理睬。
这时,一群江湖匪类来到小酒铺闹事,青衣男孩仗义除害。不想武功不济,步伐不稳。白衣少年一旁相助,却忘了自己不会武功。不消多时,两人被制。
看不过,出手击退恶霸,换来耳根清净。
两小子相互搀扶,来到我面前。
"在下谷棠倾,多谢大侠仗义相救。"一身白衣已成灰衣,臀上印着一硕大脚印,倒是顺眼了不少。
"在下隆丘,惭愧。惭愧。"黝黑的脸上居然泛起了红晕,果然是个雏鸟儿。
一切与我无关,却莫名地置身其中。两个有趣的小家伙就好象蓬勃的朝阳,只要靠近,就会被温暖。
"如果大侠不嫌弃,在下原与大侠结为兄弟。"现在连结拜都成风了吗?
"在下也是。" 谷棠倾见对方又早一步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焦急起来。
他们有着纯净的眼神,我不忍拒绝。或许我真的寂寞了太久,已不知该如何去拒绝。就这样,我成了他们的大哥,谷棠倾是老二,隆丘以17之龄曲居老三。每天,三人把酒言欢,仗剑江湖,好不快意。我几乎都忘记自己兽的身份,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普通的人类。
当我拿下苇帽的时候,两人都诧异不已。
"我就说大哥的武艺如此高强,定不是凡人。" 隆丘的眼神变得更为炽热,满是崇拜。
"只是没想到,艏猗的发色可以如此纯净,如此绚丽的火红。" 谷棠倾一时忘怀,说了那个忌讳的词。反应过来,后悔不已。
艏猗,就是指人与妖兽的混种。当年我尽情斩杀妖兽,众妖人心惶惶,生存变得岌岌可危。不知是谁为了繁衍后代,不惜犯忌与人类结合,诞下之子虽然妖力不及原本1/10,但血统可保有妖力,可代代相传。于是,众妖效仿,纷纷抓来人类女子为己产子。所产艏猗都掩蔽在人类中。除了漆黑中多少带些异色的发和瞳,外貌与人类并无二异。但能力往往比普通人类高上许多。人类各国皇帝终于发现事态严重,即刻下旨皇室成员不可与艏猗婚配,保留了皇室最纯正的人类血统。在民间,艏猗都低人一等,即使能力再强,也只能处于社会底层。
我堂堂神兽居然被认作人与妖的混种,真是天大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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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丘受了重伤,我为了查明他受伤的原由,潜入了一个江湖的神秘组织。在满眼蔚蓝的庭院内,我见到了他--一个有着和我一样纯净色泽的人--蓝鳕邢。
蔚蓝色的发,蔚蓝色的瞳,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细眼挺鼻,身形高窕。那是一个如同虚幻的人,眉宇间有着同我一样的作为神兽的高傲。见到我的出现,他也吃了一惊。
"你是神兽?"心的一角颤动了。自有意识以来,就没见过除我之外的神兽。都说神兽高傲,不屑现于世间,可又有谁知道神兽的寂寞。
"你也是?"细长的眼中闪烁着寒光,如千年寒潭之水,冷彻筋髓。
"既是神兽,就不该干扰人类之进程。"他身为神兽,居然在江湖中建立如此庞大的组织,极大地左右了江湖局势。
"我辈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他人不得干涉。看在阁下同为神兽的份上,劝阁下还是早早离开,鄙人自不再追究阁下硬闯之罪。"与外表不同,此兽声音极富男性阳刚之感,个性也霸气之极。
以帮隆丘讨回公道为由,我三番两次触怒于他。终是激得他现出了原形,是一条湛蓝色的蛟。有着未成型的角和未开化的蹼。身型硕大,腰径四个壮丁合抱也未可及。鳞片个个闪着幽光,美丽非凡。
冷却已久的血液重新沸腾了起来,不知不觉中,方圆数百里都化为了废墟,我与他依然战得难分难解。或许应该说,我以八成功力与他战得难分难解。临危的快感总是使我欲罢不能,劲敌难求,英雄惜英雄,我已使不出杀招。
从战意中清醒过来时,我已将他擒住。即使被我按在地上,蛟首依然高高昂起,蛇目中满是倔强。有生以来第一次,我以同样的姿势压制猎物,却没有斩杀的意愿。
我做了一件我从来都不会料想到的事情。我为他开山劈石,引水造湖。将一片山林归入结界中,与世隔绝,将他圈养在了湖泊中。
每天看着他的怒颜,听着他的唾骂,经受着他的击打,内心全是温馨,可以暂时忘却纠缠于心中的烦恼。
直到有一天我终是厌倦了自己,厌倦了无休无止的生命,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名为犄兽的妖兽曾经的怒吼。我......是灭了自己种族的侩子手。是人类欺骗了我。
我开始思考,思考他话的含义。我不再去找蓝鳕邢。每天将自己关在石室中,凝视着所有被我夺来的妖兽内丹--我的战利品,刻画着每一个被我杀死的妖兽的样貌,时时刻刻,都在思考。
可是,我依然有太多的事情弄不明白,怎么想也想不清楚。是因为兽类天生的愚笨吗?突然,我有了个念头,既然人类是三大种群中最脆弱而又最聪慧的,那他们一定可以给我解答。既然我厌倦了自己的生命,那我就成为人类吧。
吐出内丹,在石屋的地上刻画自己的样貌,将我的内丹和所有的妖兽的内丹都藏在地下。心想,等有一天,我得到了答案,我就可以回到这里,找回自我。
第十七章 我是懦夫
白痴......混蛋......蠢材......反正就是一个超级低级的家伙。就算他出身高贵、武功盖世、法力无边又如何,终究还是逃脱不了算计和阴谋。铸成大错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知道错在哪里还死不肯承认。留下一堆烂摊子就拍拍屁股走人。看上人家就把人家囚禁起来当禁脔,霸道。玩完了也不知道放了人家,不负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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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有这么差劲的前世。
看着满屋子五颜六色的妖兽内丹和正中的火红内丹,我犹豫不决。是否,要接受麒弑天的内丹呢,总觉得很丢人。
当我从前世的梦中苏醒,眼前是绚丽夺目的各色内丹。红玛瑙依旧插在麒麟兽的蹄上。正上方,悬浮着一颗火红的珠子,窥视不到它的全貌,因为它始终隐蔽在一团红云中。红光内敛,隐隐散发着一阵阵醇厚热力。在围绕屋子一圈的突起物上方,也同样悬浮着各色珠子,刹那间小小的空间充满了奇幻的味道。
刚清醒时,我并没有在意正中的红色内丹,而是那颗我想方设法要弄出来的具有疗伤作用的内丹。一见到它散发的蔚蓝色光芒,我就迫不及待地爬过去,将它吞下。清凉的感觉自上而下滑下,到达小腹时开始向四周散开。疼痛消失了,我仿佛回到了母体,安心而放松。良久,我睁开双眼,发现全身上下,不管新伤旧疾都痊愈了,连胸口那一掌也无大碍了。
端详着这颗原本属于自己的内丹,我陷入了沉思。是的,麒弑天是很差劲,可我又何尝不是。我在最紧要的关头抛弃了御雨,将他置于死地。对于他,我才是那个可恶透顶的侩子手。我根本就没有面目再去地下面对他。不错,我可以把我的逃跑归咎于脑海中声音的唆使,可是谁又可以否认那个声音就是我的心声?
罪恶感,如同后劲十足的苦涩果实,在我心中不断滋长。麒弑天他虽然可恶,但不知者无罪。他无法理解人类的狡诈,兽类的悲哀,所以他没有罪恶感,即使有,也是微乎其微。可我不一样。我并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转世,他的转世应该已经死在了妓院中。我是一个人,有着完整的人的灵魂,清楚地明白人的本性,也做着同人一样狡诈的事情。
我与他,是如此的不同,却又如此的相同。因为,我决定作一件与他相同的事:忘却自己的罪恶,为自己而活。
懦夫,我不会介意他人这样叫我,我确实是......懦夫。我做不到背负罪恶活一生,我承受不了那样的痛。所以,我与他一样,选择了忘却过去,依然故我......逃避......现实。
吐出一口污浊之气,想象着随它带走的我的伤痛,我再一次,露出了久违的调侃笑容,调侃自己的重生。
好了,往好的方面想吧,吞下这颗内丹,我就可以脱胎换骨,成为梦中那个英明神武的人物:我可以改头换面,彻底摆脱至今为止的所有追杀;可以具有让人痴狂的俊朗容貌,让我寻找强受的愿望更容易达成;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在一天之内拥有绝顶的武功,保护对于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
这么好的买卖干吗不做?伸手接住漂浮着的内丹,红云迅速散开,转而围绕着我。如此熟悉的感觉,是麒麟火啊,天地间至刚至阳之物,可以燃尽一切不纯之物。
红色的内丹中蜷缩着一只小小的兽,正在沉睡。是我的本体,麒麟。
仰头吞下内丹,缠绕着的红云迅速沁入我的肌肤。如同打翻的红墨水,将我全身染成了火红色。
热,全身都灼热起来,热度由外向内发展,直至我感觉自己本就是火的存在。我放松意识,任由身体经历着变化。我明白,这个身体已太久脱离内丹。此刻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被烧成灰烬。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当热力在体内转了一个周天,汇聚到丹田的时候,突然,从丹田处猛窜出一股凉意,将热力挡在了外面。糟糕,应该是之前吞下的内丹,属性似乎还是水,与火决然相反的属性。我不由心神一紧,险些陷入绝境。
热力不甘示弱,继续向内侵入,凉意固执地坚守丹田,不肯放它进来。冷热双方顿时战得不可开交,却苦了我这个宿主。我一时全身经脉涨痛起来,感受着冷热在其中肆意乱窜,苦不堪言。
纯粹的耐力赛,比的无非就是彼此功力的深厚程度和修炼时间。试问,这世间还有比麒麟的内丹功力更深厚的吗?至少在前世的梦中,我是无敌的。虽不能排除万一,但现在的我已是无能为力了。罢了,听天由命吧。我不知,就是因为有了这个想法,让我逃过一死。意识的放任,让我忍受住了之后的磨难。
热力占据所有的毛孔,由外全面向内进攻,良久,凉意终于有了退败的势头。而此时的我,已被折磨得呈现半昏迷状态,感到自己如同一个气球,正被越吹越大,就要撑破。
终于,热力胜利了,我的赌也胜利了。它以势不可挡的霸道一举涌入丹田。融化了分散在全身经脉中的凉意,将丹田中的凉意不断压缩,试图毁灭它。
与此同时,开始改造我的肉体。我听到自己肌肤的迸裂声,肌肉的纠结声,还有骨骼的磨合声。那着实是一番可怕的体验,就好象自己正在被人支解,而我依然清醒。
凉意溃败了,从我的丹田中消失。热力在其中翻滚不已,象在昭示自己的胜利。一时间,我全身剧痛起来,满是被烧烤的错觉,逐渐,没了知觉。
第十八章 小四
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比之前更耳聪目明,屋顶石缝中小草上的露珠也看得一清而楚。坐起身,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狼籍。满地的污秽血迹,经灼烧变为了黑色。破布漂浮其上,残破不堪。而我本人,就躺在这片狼籍中,全身赤裸,沾满脏物。
这是一具充满力量的男人的肉体。骨架宽阔,筋肉丰满,没有一丝坠肉。下腹肌肉微微隆起,呈现完美的六块。修长的腿匀称有力,一双脚厚实窄长。抬起自己的手,骨角分明,厚重而不失清秀。最让我感叹的是我的一双臂膀,极为结实,却没有夸张隆起的肌肉。让人联想到宽口钢刀,大气而锐利。瞄到前胸,也是一百个满意。没有现代大多男生那样的单薄,也不象健美运动员的夸张,分寸把握得恰倒好处。唯一的缺憾是:太脏了,看不到皮肤的状况。
拔出红玛瑙,哦,应该叫炎玉,我还是有点犯蒙。记忆是回来了,可只回来了个大概。对于前世的事情,细节依然是一无所知。就比如说这块炎玉,应该是我制造了它,可制造的记忆就没有留下分毫。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它会在老杂毛的手中?难道,老杂毛和我的前世有关系?找到他,也许我就可以知道更多。
四周重新暗了下来,众妖兽内丹化作一丝细线,回到了各自下方的突起物中。我站起身来,走到唯一的一块没有刻画的巨石前。依照所剩无几的记忆,运起内力,聚力于掌心。双掌齐出,一阵巨响,石砾四散,强烈的阳光照进来,我走了出去。
一切都似曾相识,每一草,每一树都沉静在阳光中,展现着于世无争的庸懒和安逸。沿着石子铺成的小径,呈现在眼前的,是我前世的居所。小小的木屋外连着一个温泉,地热产生的热气依旧源源不断地冒出。整个建筑隐蔽在青山绿水间,极为幽静。
我将自己清洗干净,走进屋内穿上许久未动的衣裳,找到了竖在墙角的麟血刀。不必疑惑为什么木屋中依然纤尘不染,这里的时间早在我离开的时候就停顿了。可当我触碰到爱刀时,它瞬间传来的狂喜和眷恋还是让我惊觉时光的流逝。这个曾与我并肩作战的老伙计一直都在等我,即使再也无法品尝战斗的快感和鲜血的美味,他依然认我为主,默默地等待着我。那么他呢?那个深刻烙印在脑海中的兽,他又怎么样了呢?该是去见见他的时候了。
将麟血刀负在背上,来到那个我曾经大费功力挖建的湖泊,不禁苦笑,果然还是老样子。碧绿的湖水荡漾,四周寂静无声,就连鸟叫声都在此地绝迹。他那孤傲的脾气还是没改,执着得不允许其他生物靠近自己的领地,唉,他究竟是怎么耐住这无边的寂寞的?
正想呼喊他的名字,湖水泛起了涟漪。呵呵,有人比我还着急。自从成为麒弑天,我的精神也开始与他同步,此刻,随着波浪越翻越大,我那种见到同类的喜悦心情也越来越无法抑制,虽然,对我本人来说,这种心情着实荒唐。
一个巨大的身型猝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尚流淌着湖水的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奕奕生辉。好美,我感叹。可是,几乎同时地,我惊讶地大叫起来:
"怎么是四脚蛇?!"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不妙了。虽然他长着长长的身体,圆圆有些三角形的头和四只脚,但总体来说,还是和我认知中传统意义上的四脚蛇有差异的。起码四脚蛇的脑袋上没有隆起的两个角,腿也不会这么粗壮,指间还长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状蹼。
果然,蓝噱邢的蛇目危险地眯起,射出足以冻死人的寒光。我的冷汗啊,也刷刷地往下掉。其实也不能完全怪我,前世的记忆不是很清晰嘛,只知道他是蛟,没想到长这样。
气压突然消失了,一个压抑怒火的嗓音响起:"原来你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