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柳於阵忍住疼痛,比起眼睛的疼,他的心更加不好受,“佩环,我是不是应该跟着跳下去才对?”
他真的不知道,比起佩环,他如今反而更加张皇失措。
想保护别人,带着这样的心情成为了刑警,沒想到到头來自己却成了害人伤人的那一个。
佩环吃了一惊,脸上还挂着泪痕,哭声却立即止住了,“不,是佩环失言了,丞相有自己的抉择,丞相沒有错。”很难受,可是,就这样伤害单纯的柳丞相好吗?
“你骗我。你喜欢他,所以你应该会很恨我才对。”柳於阵激动地道,“为什么这样,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却要让他受到这样的折磨?我虽然不太明白感情是怎么一回事,但我喜欢燕滕华,所以我不希望他受伤,这样想不好吗?为什么你明知道中毒的不是我,却不制止御灵希?!”
“佩环不能……”佩环下跪道,“佩环不想违背主子的意愿。”
“呵、呵呵。”柳於阵大笑着转过身去,放开捂在脸上的手,再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办到。
挫骨扬灰的痛楚在双眸处火辣辣地烧起來,光明失去了,他再也看不见东面扬起的战火,尽管兵刃交接的声音如此惊人,他却再无法知晓,同样失去的,还有看清燕滕华那俊朗面容的权力……
“佩环,我要离开了。如果你想杀我,那就杀吧。”柳於阵淡淡地道,他的声音中已经了无任何脾气,自來了古代,一波又一波无法理解的残酷现实让他再也分不清对错,“我很笨,队友们都说我很笨。也许这么笨的我本來就不该当兵。那样穿越过來的人也不应该是我。”
“丞相,佩环不会那样做的。”佩环抹干眼泪,真空的心,却还依旧固守着主子的命令,“主子曾让佩环永世陪伴丞相,佩环是丞相的丫鬟,不论丞相去哪儿,佩环都愿意跟着去。”
柳於阵心头一阵抽搐。
去哪儿?
他可以去哪儿?
“丞相可要去见燕王?他已经连同多国联盟一同进入了御灵国的境域,很快就能到工程了……”
柳於阵顿了顿,摸索着转过身來,将近在咫尺的佩环搂入怀抱,“想哭就哭吧。其实,我根本不讨厌小希,我想跟他做朋友,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行呢?佩环你告诉我可以吗?”
柳於阵的怀抱是温暖的,厚实的,尽管他看上去如此孱弱,他的怀抱却一点也不柔弱。佩环像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归宿,一时忍不住,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掉。“因为喜欢啊,因为主子他只喜欢你,他的心里沒有佩环……”
169.远走天涯
都怪自己,若不是因为自己太过愚笨固执,御灵希就不会死,柳陵就不会伤心欲绝,燕滕华就不会受到伤害。
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流淌下來,寒风在脸上刮出道道忧伤的痕迹。
柳於阵正要抬步,忽而又顿住了脚步,幽香的花的气息传入鼻子,刺激着他敏感的嗅觉,仿佛眼睛的疼痛都被这股香气缓解,让他不禁驻足。
“佩环,昙花还开着吗?”
搀扶着他的佩环盯着他血染的双眸,心口一阵闷痛让她几乎无法开口言语,转头看向他正注视的地方,那朵淡紫色的昙花开得正艳,明月高照下,吸收月光精华的昙花凌风绽放。“是,丞相,开着呢。”
柳於阵慢慢地弯下身子,血液透过的他的指缝渗透出來,滴在地上,好似地狱的彼岸花,令人触目却又是如此凌然高贵的存在。
他摸索着摸到了那朵昙花,稍稍一用力,便将它折了下來。
深深嗅着这朵妖艳的绝世花儿,那气味仿佛还是御灵希身上散发出來的香气,曾经他对这味道总是退避,可那人却如这昙花,一瞬惊艳,便从此消失在了他的人生。
御灵希要自己记住他,与其说记住,不若说,要怎么做才能忘记一个曾经对自己这么好的人呢?
柳於阵站起身,将那绽放中的昙花送入悬崖,拭去眼中不断低落的血液,新的血液很快又将面容遮掩,“小希,我的还礼,你收到了吗?如果这就是你们希望得到的结果,那我已经做了。我不会见燕滕华,也再也见不到了……你们满意了吗?”
“丞相……”佩环双手搓在身前,她对柳於阵所能做到的紧急救治只有止血而已,柳於阵并不希望治好眼睛,而这双美得动人的眼睛也被刀片伤得太深,普通救治根本无法办到。
“轰隆”!
远处传來了房屋倒塌的声音,士兵的呐喊声惊破天地。
为了自己,国家之间又再开展了,想到柳国的居民因为他而流离失所,想到御灵国也正遭受着同样的命运,柳於阵不禁“呵呵”冷笑了起來。“走吧佩环。”
佩环拭去眼泪,重拾心情,尽管念念不舍那片山崖,但既然她如此相信着主子定然生还着,那又何必露出这么忧伤的神色?那个神一样的人物怎么可能轻易丧生,不可能,她不信……
与此同时,闯入御灵国的军队却是人山人海,汹涌震撼。
多国联盟,如何能抗,本以为秦国会加入计划,事实上他们并沒有等到秦兵到來。
坐在高高的战马上的燕滕华不禁叹了口气,对着身边的肖子配问道,“那秦容当真变回了过去模样?软弱无能?”
肖子配正色凝眸,“是有此传闻,不过王上怎好这样评价秦王,万一让别国人听去了,可会被当做话柄的。”
“本王管他作甚,‘那个’秦容最好不要回來。永远不要回來。”燕滕华幽幽地道,心里的期待感越变浓烈,“别废话了,本王要进去找本王的於美人去。驾!”
“王上等等!这御灵国安静得不太正常。”肖子配唤他不住,燕滕华就像脱缰的野马,飞快地穿越重重兵甲,一马当先來到了御灵国王城之下。
他是那么期待着这一天,再沒有人能够阻碍他得到柳於阵。
还记得柳於阵说的那句“我们不要再见了”,那本王非要见你,你又能拿本王怎样?
再说了,如果柳於阵你真的敢背叛本王,就算你回到自己的时代也上天堂好下地狱了也罢,本王都不会让你跑掉!
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当初将柳於阵错留柳国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难道他又做错了什么事了吗?
燕滕华无法按捺焦急的等待感,他迫不及待地兵临城下,为的就是快点得到柳於阵,既然要得到,又怎么可能留有“失败”这个选项?
“打开城门!御灵国若是投降,本王必不会为难你们。”燕滕华扬声喊道。
城墙上的士兵站作一排,各个表情凝重,尽管他们手中都持有弓箭,那些被月光照耀得闪闪发亮的箭簇让肖子配感到异常不安。
“王上快快回來!您这是做什么?”肖子配快速飞奔到他的身边,周围其他国家的士兵们都倍感诧异,大燕国的帝王居然这么毫无防备。
燕滕华不管不顾,继续道,“柳丞相在哪里?!你们若是不回答本王的问題,这联军便要攻进去了。血流成河,该不会是御灵希的遗愿吧?”
忽然,大门“咿呀”一声打开了,城墙上的士兵纷纷收起了弓箭,他们面色凝重,等着各国兵马进入。
为防有诈,先遣小兵如果查看,确定举国兵将都已投降,才内外驻兵,精兵随燕王入城。
燕滕华“咦”地一叹,“御灵希怎会如此乖巧。”
“王上,子配觉得事有不妥,还是让子配先入宫看看情况吧。”
燕滕华抬起手掌制止道,“不必了,御灵希绝对不是拱手让国的人,除非……他死了。”
肖子配猛地一怔,“这怎么可能?那,那丞相呢?”
燕滕华蹙眉,“这也正是本王担心的。”
他立即挥手示意精兵入城搜索,“搜!就算翻遍整个御灵国,就算动用所有兵马,都要给本王将柳於阵找出來!”
不安,他为何会感到这样不安。
燕滕华抬起头來,那斗大的明月沒有给他任何答案,可今夜的月光,却有种异常凄凉之感。
兵荒马乱的御灵国到处响起铁蹄声,火光幽幽,通明如昼,好似元宵节的灯火。说起烟火,他曾想过带柳於阵出去看看热闹的大燕国,一起吃,一起喝,让那个喜欢胡闹的家伙陪着自己再过一过平操的生活。
所有的事情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他是这世上能够翻云覆雨的王,他是运筹帷幄掌兵千里的帝,可为什么,唯有柳於阵,永远永远在他的计划之外?
“报,!王上,到处都找遍了,沒有见到柳丞相的踪影!”
170.此情可待
呵,呵呵……柳於阵,你究竟想跟本王捉迷藏到什么时候。这种无聊的游戏,也亏你喜欢玩。
“小华,就当,我背叛你了”柳於阵当时所说的话仍不停地在耳边回响,伴着吹过的风,扰乱了燕滕华的心。不会吧,柳於阵你会背叛本王吗?你这臭小子是跟御灵希私奔了吗?!
“给本王搜!搜不出來,本王就让御灵国也变作灰烬!”燕滕华的心情一点点沉落谷底,他不相信,不可能,柳於阵就这么消失在了他的世界。
肖子配看出了燕滕华的情绪,飞快地离开了驻地四处寻找,就算是他也不敢相信,燕王亲自來接柳丞相了,柳丞相竟然会不出來见面,这除了柳丞相可能又被伤害了之外,也只有柳丞相与御灵王离开的可能。
不过,这两种可能他都不希望发生,因为燕滕华从來不说假话,他要御灵国灭亡,御灵国就真的会灭亡。
询问了几个侍女,肖子配很快來到了王宫后山的那个山头。
山风吹得让人几乎站立不稳,这个山临近悬崖,才一见到,肖子配心中便有了十分不好的感觉!!危险。
此处地势很高,仿佛离月亮又近了一大步,可正是因此,他才更感觉到了月亮的寒意。
“血……?”肖子配望着地上的那滩血迹大吃一惊,心中一直恐惧的结果便在眼前了。
那血液还是新鲜的,俯身伸手触摸,血液仍是温热烫手的。这会是谁的血?御灵希的?柳於阵的?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通知燕王才好呢?
肖子配正心里纠结,突然自己的身子被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笼罩!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全身打了个寒战,侧过头去,只见燕滕华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那仿佛能够杀人的眼神正直视着地上的血迹,他微微张开的双唇不住抖动。燕滕华看了看那血迹,又缓缓扭头看了看亭外的悬崖,一股死一般的沉寂钻入了他原本兴高采烈的心。
“子配……於阵呢?”
“王上您先冷静冷静。”
“如何冷静?!”燕王撇开肖子配,快速冲到了亭子边,望向那深不见底的悬崖,脚下的沙粒非常滑,幸在他驻足及时,否则定会跟着掉落。
於阵呢?他的柳於阵呢?!
不可能,他不会跟御灵希殉情的,如果不是殉情,那他是被拉下去了吗?如果也不是被拉下去了……那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见他?!
燕滕华一时间手足无措,他又再一次犯了那个“信任别人会保护柳於阵”的错误,他就不该对柳於阵说“容你再任性一次”。每一次柳於阵任性起來,结果都是让他濒临失去。
柳於阵,你背叛本王,你真的是想背叛本王了吗?“子配!派兵下悬崖搜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子配领命。”
“本王就不信你真能那么绝情,如果你真的跟御灵希殉情了,本王便与你同去,若不是这样……本王会恨你的。”
171.现身燕国
转眼这个冬季就要过去了。
大燕国地势北高南低,挡住了北部的寒气,因而大燕国的南方并沒有下雪。寒冷的风中带着一点湿润的水汽,从东边海洋吹拂过來,却使人倍感寒意。
他搂了搂身上几层颇为厚实的衣裳,将脖子缩了起來,高挑秀气的侍女伴在身边,两人快步走在凹凸不平的街道上。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是沒能习惯大燕国的气候,大概是这副身子骨來自南方,对中部地区的寒气有着难以平复的抗拒。
他的眼睛上缠着两圈绷带,刚來到这里的时候,只要走在路上,路人都会投以怜悯的目光,不过他看不见,便不在乎。久而久之他们也习惯了,有一名外地的瞎小伙子总是忙忙碌碌地出现在这个街道,沒有人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他走得很快,这一瞬看见他,下一瞬便不知了去向。
他轻轻一叹,呵出一团白气來,忽然在路上站住了脚步,随行的侍女不禁为之一怔。
“佩环,我要那个。”他搓了搓冻伤的小手,话音刚落,便指向了路旁卖包点的小摊档。
侍女拿他沒有办法,她本毫无表情的面容上隐隐浮起一丝暖意,“好,您等等,佩环这就去买。”
听见女子小碎步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柳於阵边闻着热包子的香气,口水边往下掉。
他身上仍然穿着好看的缎子,那是佩环从宫里带出來的衣裳,每天都会为他换洗,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他漂亮的眼睛自那以后便再也不曾显露过,可他长相玲珑俊美,远远一看,旁人还以为是个布娃娃被扔在了路中间。
柳於阵能够感觉到别人在看他,他们的言谈举止都映照在他的感知范围内,但他并不在意,自然也就毫不表露任何反应。
他很熟悉这个地方,应该说,他对所有他去过的地方都很熟悉,因为熟悉,他更乐意呆在这个地方哪儿也不去。
在这个巷子的尽头有一间买卖十分火热的商行,那里有他要找的人,他每天必要做的事情就是跟那个人见面,今天也不例外。
然而每次走到闹市上他就忍不住掉口水,大燕国的点心做得果然很棒啊!
他等了佩环半天也沒有等到她,奇怪了,这女人跑哪里玩去了?
他有些焦急,虽然他的感觉很敏感,但要在沒人搀扶的状态下去寻找一个不晓得跑哪去的人,实在有点难度。
沒有办法,他只能摸索着慢慢挪动步子,“佩环?”毫无任何应答。
路人似乎十分可怜他,只听有人道,“这小伙子年纪轻轻就瞎了眼睛,也不知道是招了什么孽,真可惜呀。”
也有人上來帮助他,领着他的手热情地问道,“这位公子,您的家人呢?來这边吧,站在路中间很危险。”
柳於阵听得那人话语恳切沒有恶意,慢慢随着他的动作移动,“公子可有看到一名紫衣女子?她梳着单髻,个头大概这么高的。”他轻轻做着比量,声音柔和动听。
可他明显感觉到那个拉着他的男子手腕一紧,将他往自己的怀里拉,一股恶心感立即传入了柳於阵的感觉。“沒有看到,不过公子可以随我到阁楼等候,我认识的人多,定能为公子寻到人的。”
“不必。”柳於阵冷了言语,挣脱他的手道,“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会找。”
话虽然是这么说,他心里却骂道:卧槽,这古代人还真是男女不分,难道他们是要逼我连容也毁了不成?
他已经挣脱了,但那个人却还是跟了上來,依依不舍地说道,“公子且慢,公子留步。”
尽管柳於阵双眼无法再用,但他的身手却轻盈灵便,要甩开一个人甚至将他制服完全不是问題,只不过要在这大街上招惹一个不知身份的男人实在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