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在心里默默肯定了张富一次,看来这人还不是那么的愚蠢。但……
“怎么?你这狗奴才是在怀疑朕?”看到张富怀疑的眼神周熙用力拍了下手边的方桌,怒目而视,“那是不是宫里头发生什么过分的事都要怀疑到朕的头上?”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周熙的怒吼让张富找回了一些他们往日君主的感觉,缩着身子往后退了退。
“左丞相爱子心切。”周熙似乎平息了一些怒火,重新整理衣摆坐好,不咸不淡的开口,“如今又恰好看见人在你的床上,此事干系重大,你既然说自己是被冤枉的,那为了配合查案,那就先去牢里等待审讯吧!”
“皇上!”
周熙的话让张富心里一凉,连忙抬头看去,倘若真的进了大牢那他可真就不一定能保住命了。他在宫里头有人,但左丞相在宫外头势力却要比他更胜一筹,想要弄死一个待审的囚犯,简直易如反掌。
“左丞相不顾臣子身份大闹皇宫,虽然能体谅他心忧儿子,但私自买通侍卫探查宫内消息,置皇家掩面于无物,罔顾臣伦,即日同张富一起押入牢中,以待查处。”
没有理会张富的呼唤,周熙闭着眼又说了一段话,决定了左丞相接下来的去处。
听过周熙这段话后张富心里头也不慌了,只要左丞相也跟他一样进了牢,他就不怕这人在外面动什么手脚了。就算来人,也总要顾忌着牢里头的左丞相,张富自己就能保命。
张富心里头虽然因为自己不用就此殒命而松了口气,但也因为确定了这次周熙是铁了心要把他和左丞相一起整治而多了几分忐忑。
虽然他和左丞相一样,一直没把周熙放在眼里,给他面子都是顾忌着周熙的身份还有他身边的司城奕。可是今天反常的周熙却让张富心里头没了底,他心里头突然开始发慌,没有缘由的发慌。
“来人!”周熙看了眼脸色变来变去的张富,慢悠悠起身,“将张富同左丞相押入牢中,晁福,把左丞相幼子安排在宫中住下,找张御医给好好看看,莫要受了惊吓留了病根。”
“是!”
周熙同季云慢步走出张富的屋子,淡淡的看着侍卫进屋动手。
“看住他们两个,朕不希望听到任何声响。”看着还要挣脱侍卫喊叫的左丞相,周熙冷硬下令。
得到命令的侍卫看了眼周熙身后的季云,然后毫不犹豫的伸手把左丞相敲晕,同张富一起带走。
“哼!你的人倒是心狠手辣。”看着人群远去,周熙才不冷不热的发表了一句感叹。
“还不是为了熙儿解忧嘛!”季云笑眯眯的伸手捏了下周熙的面颊,然后拉着他往卧龙殿走去,“好了,戏我们也看完了,左丞相和张富被你同时关入牢中,接下来你可有的忙了。”
如同季云所说,第二日在公布了左丞相和张富入狱的事之后满朝哗然,朝堂之上群臣就已经吵翻了天,最后还是周熙发怒翻脸才结束了早朝。
可早朝才只是周熙噩梦的开始,下了早朝周熙前脚刚到御书房,后脚六部老臣就晃悠悠的围住了御书房,一口一个天下社稷,一口一个君臣情分,念的周熙烦闷不已。
“快想办法解决了外面的人,吵的人脑仁疼!”
周熙一脸烦躁把书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不满的瞪着身边的季云,他从早上醒过来就被这群大臣魔音穿耳,这人倒好,睡到自然醒不说,据晁福报告早膳还吃得十分丰盛!
“你把他们的主心骨左老头子扔进了大牢里,他们当然要不择手段的让你把人放出来。”季云笑眯眯的看着周熙,悠哉的帮他把奏折分类。
“你是说你也没有办法?!”听着季云云淡风轻的言论周熙当下炸毛,用力砸了一下面前的书案,倏地起身,不可置信的瞪着季云,“那朕要是不打算放他们出来了,朕以后还没好日子过了?”
“怎么可能?”季云笑着安抚,倾过身子双手搭在周熙肩上把人按回椅子里,“你让他们嚷嚷吧,一天之后他们就没这么大精神头了。况且……”
季云似笑非笑的盯着周熙,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头。
“满朝文武还真就只剩下左丞相和张富的人了?你一个一国之君,可别告诉我,当真没有你的心腹。”
“有又如何?”周熙瞪眼,“吏部尚书定会冷眼旁观,到时还不是左丞相和张富的人闹得欢?那些文人一个个满脑子迂腐思想,为了名声就是死都觉得自己高大。朕可拿这些疯子没有办法!”
“笨!”听过周熙的话季云直接伸手在他额头上用力弹了一下,睨了他一眼,“跟了我几日都没有长进,笨!”
“够了啊!再说朕笨,朕就让外面的人把你抓起来!”捂住自己被弹红的额头,周熙横了季云一眼。
“你大可试试。”季云满脸不在意的耸肩,“被沂国君主进驻到宫里这么多天,我看外面那些老头子会放过你吗?”
“你!”周熙再次被季云气的满脸通红,狠狠咬牙,“你再说一个试试!”
“笨!”身体力行的相应周熙的威胁,季云笑眯眯贴近周熙温柔出声,随即在周熙要动手之前赶紧撤身,一本正经的说道,“吏部尚书想独身自好你还真就满足他?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既然闹,就要让他们三个人闹翻天!”
“你能摆出这副狐狸表情就证明你已经有办法了。”
周熙咬牙,然后趁着季云因为自己的话得意期间手下用力,直接从座位上飞身而起,窜到季云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在季云因为突变还没有反应的时候推拽着人就到了书房门口,一脚踹开木门将人丢了出去。
“现在,给朕准备午膳去!”
季云:“……”
053、季云离祈
季云被周熙扔出书房几个呼吸的功夫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让自己给做饭去,当下哭笑不得,想他堂堂一国之君!
季云最终苦笑着摇头叹息,他对这个小孩有些宠过头了。不动声色的扭头看了眼跪在书房前的大祈朝臣,季云摸了摸鼻头弯腰低头在晁福的带领下朝御书房的小厨房走去。
底下跪着的这帮人里头有前段时间同周熙一起与自己谈判的人,若是让他们认出来自己,那周熙可真就没好日子过了。
季云扯动嘴角邪气的笑了笑,看看他多体贴入微,所有事情都替那个小孩想到了。
季云这里走的怡然自得,在前头领路的晁福就走的心惊胆战了。这几日他对自家君主的印象是一变再变,平心而论,他觉得周熙跟在季云身边,比跟在司城奕身边要更自在、更舒服一些。
虽然季云心眼不怎么样,总出坏主意,但他会替周熙想办法,甚至是替他出面解决问题。但司城奕却不一样,晁福也能理解,司城奕毕竟是大祈的军权王爷,要顾忌的太多。可就是因为这些顾忌,直接导致周熙也跟着顾忌颇多,身为一国之君,却要畏首畏尾,着实窝囊。
可那些感叹都不如现在给晁福的冲击大。
走在他身后的是谁,沂国的君主啊!跟周熙并肩而立的天子啊!可现在竟然要亲自下厨房为周熙洗手作羹,晁福颤悠悠伸手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但愿他还有命活到终老。
季云跟着晁福到了小厨房以后吩咐人把灶火点好后就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关上柴房门,季云开始琢磨自己这次该给那个喜欢炸毛的小猫做点什么。
“主子。”在柴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夜鹞现身在柴房里,“影公子那里传过来消息,司城奕说练兵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算上主子过去的时间,抵抗流寇的士兵定然已经练好。”
“呵!看来司城奕这是收到了周熙在宫中遇刺的消息了。”季云冷笑,眼中森然,“司城奕到底是个情种,竟然也能干出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大局的事,真是出乎我意料。卢影浩那里情况如何?”
“前两日白驰峰领兵追击流寇,惨败而归,影公子夜半抚琴鼓舞军心,现下在军中算是站稳了脚,没人再瞧不起他了。”夜鹞依旧是那副往日平板的表情,汇报的语气也没有任何起伏,“主子,既然司城奕那里练兵快要结束,我们是否启程?”
“不急,司城奕想让我快点过去我就要快点过去?”季云挑眉,有条不紊的清洗着手里的菜,“派人去给严老头传个话,百里默之妻预产期在月底,让他到时务必要大赏,若是赏赐不够等朕回去绝不会轻饶。再给百里默带个话,六月上旬我需要他到大祈裕省一趟,随后就是清剿流寇,等流寇一事解决,主子给他半年休假在家陪妻子。”
“是!”夜鹞俯身表示自己领命,抬头看季云时黑漆漆的眼里兴味一闪而过,“主子,鬼王回报昨日午后曾看到左丞相密会花影楼老鸨。”
“哦?”季云切菜的手一顿,扭头看向夜鹞,面上是丝毫不掩饰的八卦之色,“说了些什么?”
“主子,我们要查的事情如今已经清晰明了。”夜鹞没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些不易察觉的笑意,缓声道,“花影楼老鸨正是左丞相嫁入大祈先皇的嫡女,已逝的皇贵妃,小皇帝即位后追封的孝忠仁德怜慈皇太后。”
季云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面带邪笑,眼中神色幽深晦涩,“鬼王还真是得到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如此一来老鸨对卢影浩百般照拂、梨园老板在卢影浩离开后得罪权贵、仅靠老鸨一女子支撑的花影楼能在大祈京中屹立不倒的现象也就都能说通了。”
“鬼王还说暂时不打算离开花影楼,等司城奕解决流寇之后巫裕谦定会随同大军一起归京,到时正是与巫裕谦接洽的最佳时机。”夜鹞继续汇报。
“无碍。”季云摆摆手,“让他留着吧,看来这一次还不能让左丞相死,还得留着他为周熙和卢影浩还有司城奕三人做最后的见证。”
“属下告退。”见季云没有再要吩咐的事,夜鹞起身对季云低头行礼,然后一如出现时悄无声息的消失。
季云看着之前夜鹞待得地方笑得意味深长,他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真期待司城奕知道真相后的表情哪!”
之后季云一面琢磨着怎么把那个掌控军权的太监一举打倒,一面专注的给周熙做饭。
这次给周熙做了四菜一汤,季云让晁福端着餐盘,自己依旧悠哉的跟在他身后朝御书房走去。
那些大臣果然如同他们猜测的那般还跪在书房前,但毕竟大多年岁已大,早就禁不住一个多时辰的下跪,有一大部分的大臣已经摇摇欲坠。
等端着膳食的晁福和季云走过的时候,这些人更是艰辛。原本早膳就吃的清淡,又跪了这么半天早都饿了,闻到食物的香气却吃不到,无疑又是给这些人头上淋了一盆冷水。
季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低头小心的避免这些人看到自己的脸,跟在晁福身后进了书房,然后看到了周熙满眼好奇和面上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其实周熙在把季云扔出去之后是有些后悔的,他也突然想起来季云毕竟是一国之君,虽然嘴上是说对自己惟命是从,但周熙清楚这些无非都是演戏而已。
但即便是演戏,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也让周熙渐渐放下防备,并且开始享受起这人无条件的宠溺来。于是直接导致周熙忘记了这人还是一国之君,而且是个满肚子坏水不肯吃亏的国君。
所以把季云扔出去之后周熙开始忐忑,他在想这人会不会突然翻脸,或者会不会干脆就不理会自己直接走了。毕竟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季云即便不忍受自己,想要拿下大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当看到晁福端着餐盘进屋还有身后跟着的季云时,周熙觉得自己心里突然一暖,他开始相信沂国男子真的以下厨给自己的妻做饭为荣了。
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于沂国国情的肯定有些奇怪的地方,周熙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晁福端着的餐盘上头。上一次季云做出来的食物仍旧记忆犹新,虽然卖相上与御膳房的厨子没法比,但贵在是谁亲自动手做的,何况味道还不错。
当周熙还在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表现太在意的时候不经意抬头看到了季云面上宠溺的笑容,当下就知道自己面上的表情早都把自己出卖了,索性也不再伪装,直接扔下手里的奏折坐到餐桌面前。
“看在小云子你这么听话的份上,朕准许你坐下一同用膳。”周熙带着恩赐的表情半仰着头得意的看着季云,然后挥手屏退了屋里的晁福。
“谢陛下赏赐。”季云笑嘻嘻的应着,在周熙对面落座之前伸手捏了捏他的面颊,拇指在周熙的嘴唇上快速的一抹而过。
“喂!”等季云已经坐好并且给自己盛了碗汤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被轻薄,周熙顿时恼羞成怒,用力拍了下餐桌,“你做什么?”
“替你擦擦要流出来的口水啊!”季云回答的理所当然,面上一片坦诚,只是嘴角的笑意毫无疑问的把他出卖了,“好了,与你说件正事。”
“何事?”
见季云一派正经的模样周熙也不好再纠结之前的恶作剧,只得一面喝汤一面等着季云说话。
“方才夜鹞来报,说司城奕表达自己练兵已经差不多了,正在让我过去。”
季云面上一派淡然,说的好像不过是“今日天气真好,我们在花园里品品茶望望景吧”之类的话。
“这足够你窃喜的了吧?司城奕可是听说了你在宫中遇刺后才立马表态,要把我召过去对流寇速战速决,好赶快赶回京中陪你。”
“你要扔下眼下这么大个烂摊子给我?!”出乎季云意料,周熙并没有表现的多惊喜,反倒是更愤怒一些,“我听了你的计策,把左丞相和张富都关进牢里头了,你现在说走就走?”
本以为周熙听到司城奕要尽快返京会很兴奋的季云当下有些愣神,错愕的看着满面怒色的周熙,发现这人并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愤怒,季云当下面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周熙确实是生气的,而且是十分愤怒。
他当时在宫中遇刺生死一线时出面营救自己的是季云,事后司城奕的暗卫擅作主张隐瞒不报,原因竟然只是为了不影响司城奕练兵。光这一点就足够周熙心寒的了,他们能有这么大胆子拦截消息,足以证明之前司城奕必然有所交代。
现在司城奕通过季云的暗卫知道了自己遇刺的消息,才这么火急火燎的召唤季云,想要速战速决。不觉得太晚了吗?
尤其是在他已经选择和季云联手,并且已经开始一步步执行计划的时候,才知道心忧自己,但对周熙来说,不过是在耽误他的事而已,再无法让周熙升起一丝一毫欣喜的感觉。
“还有你的李延瑾,你还要把这个人扔给我不成?”
周熙用力放下手里的汤碗,觉得面前再美味的菜肴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头一次,周熙竟然从心底觉得司城奕多余起来。
需要他的时候人不在,不需要他的时候却出现碍事。
周熙心中所想也正是季云心中所想,不过他想的跟周熙想的层面不一样。他突然觉得,这一次,不管是司城奕主观意愿也好还是自己介入也好,司城奕和周熙之间的感情确实受到了影响。
原本在意识到周熙对司城奕很失望之后应该很开心的季云,此时此刻面对这个满面怒容的周熙却升起一点点愧疚的情绪。尤其是在刚刚得知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之后,从头到尾,面前这个人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