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ster——尸姐

作者:尸姐  录入:01-14

这根本不是真实的他。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所说的话,都只是因为傅金命令他这么说的而已。

罗岳不断告诫自己。

“为什么恶魔之眼明明在傅金身上,我却还是最想杀了罗花实呢?”高梨继续说,“因为,她的存在太碍眼了。”

“你总是为她的一举一动魂不守舍,甚至抛弃了自己的原则,最后还为了她一枪打残了我的胳膊,真是让我心寒呐,小岳。”高梨用力捏住罗岳的下巴,逼他直视自己那条下垂在身侧一动不动的左胳膊,“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这条胳膊再也动不了了,吃饭,拿枪,写字,全都干不了了,作为一个警察,我算是彻底废了。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你,我亲爱的小岳。”

“可我怎么舍得怪你呢?”高梨望向罗岳的眼神变得很温柔,“无论你犯过什么错我都会原谅你。”

“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会原谅罗花实。”

“同样拥有恶魔之眼,为什么小姚容就能健康阳光的成长,而罗花实却成了一个阴暗恶毒的怪物?”

“不过是因为,她骨子里就是个怪物罢了。”

罗岳抱紧怀中的花实,颤声说:“同样拥有恶魔之眼,姚容成功从暗室逃脱,在健康阳光的环境下长大成人,花实却被囚禁在暗室整整十二年,没有阳光,没有欢笑,连软一点的床褥都没有,你让她如何像姚容一样健康长大?”

高梨冷笑一声:“因为自己遭遇了不幸,便要拉全世界给她陪葬,视人命为草菅,把杀人当游戏,天底下不幸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每个人都要像她这般扭曲变态吗?”

“况且,谁在乎她幸与不幸?我只想亲手了结她而已,可憋屈的是,我却要为了你放弃杀她的机会,把她全权交由你处置,就因为不愿与你决裂。”

“不,高梨是真正信任我才交给我的。”罗岳试图从对方的眼眸中捕捉到曾经熟悉的痕迹,看到的却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我当然很想相信你了。”高梨叹了口气,“可惜我骗得了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在我内心深处,真正信任的人,只有我自己。”

“为了你,我硬生生违背自己的内心,自欺欺人的假装信任你,假装我们还可以回到过去,真是可笑又可悲。”高梨低笑一声,“不过多亏了傅金的催眠,我现在再也不用违背自己的心了。”

“从开始到现在,我从来都没信任过你。我们两人也永远都回不到过去了。”高梨的瞳孔渐渐变得冰冷,“我已经遵照指令杀了我最想杀的人罗花实,下面轮到你了。”

现在最应该做的,明明是制伏被催眠的高梨,然后召集人马去通缉傅金,可罗岳没有力气反驳,没有力气反抗,甚至没有力气站起来。

他看了看怀中渐渐冰冷的花实,又看了看拿枪抵着自己太阳穴的高梨,觉得疲乏极了。

忘了有多久没好好睡一觉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活在担忧和恐惧里。

他没有花实的眼睛,也没有高梨的头脑,总是在徘徊,总是在失去,失去母亲,失去父亲,失去妹妹,失去爱人,现在连自己的性命也要失去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总是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

他现在,还有想要保护的人吗?

罗岳抬头望向面前的高梨,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傅金给你下的催眠指令是什么?”罗岳问,“花实是你最想杀的人,那么我呢?”

高梨身形一震。

罗岳苦笑道:“是最不想杀的人吧。”

“闭嘴!”高梨恼羞成怒的握紧枪柄大力扇向罗岳的脸。

“你不会杀我的。”罗岳轻轻抹掉嘴角渗出的鲜血,“所以,醒醒吧,高梨。”

高梨嘲讽地笑:“你在叫一个被催眠了的人醒过来?”

“那你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没开枪?”罗岳面无表情道,“刚才杀花实的时候那么干脆利落,为什么轮到我时却百般犹豫?”

高梨握枪的手开始迟疑。

罗岳一字一顿道:“因为你体内那个真正的高梨正凭着他强大的意志力与你抗衡,他的意识并没有完全消失。”

高梨抬脚踹向罗岳小腹:“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真正的高梨?高梨就是我,我就是高梨,现在的我只不过是高梨曾经没有表现出来的另一面而已。”

“从开枪打死花实到现在,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疯狂想杀死花实的我,厌恶全世界的我,从没信任过你的我,这就是被你深爱着的、真实的我。”

“所以,亲爱的小岳,”高梨逼近罗岳,“回答我,就算我当着你的面杀了罗花实,你也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爱我的,对吗?”

罗岳不发一语。

“回答我的问题。”高梨目光变冷。

一道冰凉的血滴突然砸在了罗岳的手心,那是从花实的眼角滑落下来的。

罗岳注视着那道鲜红的血滴,所有的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我让你回答我的问题!”高梨手中的枪死死抵着罗岳的太阳穴。

罗岳抬头与高梨对视,冷声道:“你不是高梨。”

这便是了,他的答案。

“那就去死吧。”高梨冷声说,然而当他的食指触到扳机,却怎么也扣不下去。

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牢牢牵制着他,手指根本不听大脑的指挥。

被催眠的感觉,就像被无数双带刺的血手掐住喉咙,疼痛和绝望幻化成坚固的牢笼,把灵魂死死束缚住,必须完成指令才能被释放出来。

扣下扳机。

只要扣下扳机就好了。

只要扣下扳机就会解脱了。

从绝望和痛苦中彻底解脱。

反正他已经不爱我了。

恍惚中好像看见了女孩流血的脸在冲自己狰狞的笑:“你看,我早就说过,你总有一天也会像杀了我一样杀了他的。”

为什么双手不停在颤抖。

为什么手心不停冒冷汗。

为什么手中的枪总是对不准近在咫尺的罗岳?

罗岳凝视着面前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高梨,想起他们初遇那天,阳光很暖,高梨脸上的笑容更暖,记忆中高梨一直都是无忧无虑的,永远在吃果冻,永远在没心没肺的笑,而此时此刻的高梨,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眸却被无尽的疯狂和绝望淹没,罗岳知道,他跟自己一样,正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苦苦挣扎。

他曾以为他们会永远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直至死亡。

却没想到,结局来得这么早。

如果死亡是命中注定的,那么在此之前,他只想在最后时刻抱抱他。

无论他是不是真正的高梨,他都是这个世界上,剩下的,最后一个自己愿意用命去保护的人了。

轻轻放下花实的尸体,罗岳踉跄着站起身,缓步走向高梨。

“遇见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觉得,你一定有特异功能,让我不得不爱你的特异功能。”罗岳离高梨越来越近,对他手中的枪没有丝毫畏惧,高梨想要后退,却挪不动脚步。

“你一定是对我施了魔法,才让我一次次心甘情愿为你收拾烂摊子,一次次原谅你犯的大错小错,就连最后你亲手杀了我妹妹,都让我在恨你的同时还克制不住的爱你。”罗岳停在高梨面前,伸手触摸他的脸颊,眼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温柔。

“所以,高梨,不需要那么痛苦了,开枪吧。”语气就像在哄一个孩子。

“什么?”高梨愣住。

罗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伸手将高梨紧紧拥入怀中,附到他耳边低语:“让我们去地狱里相爱吧。”

我们费尽全力去拯救世界,世界却这样对待我们。

那就任由它去毁灭吧。

该失去的,已经失去了。

不该失去的,也失去了。

如果活着就是不停失去,那是不是意味着,死亡才是解脱。

如果只有在死亡面前我才可以肆无忌惮去爱你,那倒也不坏。

罗岳闭上眼,静待高梨手中的枪射穿自己的胸膛。

高梨却大力推开了他。

没错,我爱你。

作为搭档,作为朋友,作为家人,还有,作为爱人,总之,我爱你。

开心时的我爱你,难过时的我也爱你。

站在光明处的我爱你,藏于黑暗处的我也爱你。

爱吃果冻爱闯祸的我爱你,被傅金催眠后的我也爱你。

是啊,为什么迟迟不开枪?

没有什么强大的意志力,也没有什么真正的高梨。

只是因为我爱你。

如果你爱的只有我阳光开朗的那一面,那我便让黑暗面的自己彻底消失。

你要爱我,活着爱我。

“有特异功能的人是你才对。”高梨歪着脑袋冲罗岳笑,持枪的手硬生生改变了方向,冰冷的枪眼牢牢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罗岳眼神一滞,想要冲上去阻止他,却双腿一软,猛地跪在了地上。

高梨抬眼望向那个长久如梦魇般徘徊在自己身边的女孩,眼角渗出泪光,嘴角却带着笑:“我赢了。”

沐浴在血泊中的女孩刹时如同烟雾,一瞬间灰飞烟灭,彻底消失不见。

这一次,终于敢斩钉截铁的回答她。

你总有一天也会对我一样对他的。

不会。

他总有一天会像我一样死在你枪下的。

不会。

他总有一天会离开你的。

不会。

因为,先离开的那个人是我。

然后,砰的一声。

眼球破裂的声音。

傅金跪坐到地上,鲜红的血从他的右眼缓慢流淌下来,一把铅笔刀透过他的右眼球,深深地插进了他的大脑里,只露出了一段粉色的蝴蝶结。

“你刚才为什么要亲傅金叔叔?”那日在摩天轮里,小童不高兴的撅起嘴。

花实噗嗤一笑:“果然吃醋了。”

小童撇头不吭声。

花实凑上前,双手捧住小童的脸,柔声说:“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小童点点头。

“从前,有一个以吞噬人心为生的恶魔,他伪装成人类的模样,诱骗单纯无知的女性爱上自己,从而吞噬她们的心。一个可怜的单身妈妈并不知道自己爱上的那个人其实是恶魔,付出了自己全部的真心,最终却被恶魔害死在了熊熊大火中。”

“好可怜。”小童皱起眉,他隐隐觉得自己应该跟这个单身妈妈很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花实继续说:“很快,又一个无知少女爱上了恶魔,只要她向恶魔献出自己的亲吻,便是她的生命走到尽头之时。她即将像那个单身妈妈一样,被冷血的恶魔杀死。而恶魔,则踩在单身妈妈和少女以及众多被他害死的的人类尸骨之上,日渐强大,最终吞噬掉整个世界。”

小童面露哀伤:“怎么样才能救那个少女呢?”

花实从口袋里掏出傅金送给自己的铅笔刀,露齿一笑:“杀死恶魔的唯一办法,就是将这把刀插进他的右眼。”

灵晓死后,花实对小童下的催眠指令是忘记灵晓。

而当下达催眠指令的人死后,被催眠的人会立即恢复意识。

也就是说,在花实死亡的那一瞬间,目睹了灵晓自杀直播的记忆将会再次回到小童大脑。

花实将那把绑着蝴蝶结的铅笔刀交到小童手里,脸上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她只是讲了故事而已。

她没说那个恶魔就是傅金,也没说那个单身妈妈就是灵晓,所谓的少女更不会是她,恢复记忆后的小童究竟会怎么理解这个故事,又会如何为惨死的灵晓报仇,都与她无关。

毕竟她只是随便讲了个故事而已。

小童看着手中的刀,似乎在沉思什么,最后开口道:“如果少女没有爱上恶魔,而是爱上了别人,是不是就不用死了呢?”

“嗯?”花实一时没反应过来。

然后小童便倾身吻向了花实的唇。

稚嫩的,柔软的,温暖的,仿佛还散发着些许光芒的。

花实在小童明亮的眼眸中微微发怔,听见眼前的人用近乎哀求的声音对她说:“不要喜欢恶魔,喜欢我好不好?”

记忆突然回到很久之前,那时灵晓还没有死,一切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花实这么问过小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小童天真烂漫的回答:“因为我答应过妈妈,要关心你保护你的。”

“如果灵晓没让你这么做,你就不会对我好了吗?”

“不,一开始是因为听妈妈的话,现在是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花实忍不住嗤笑,“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是喜欢?”

“喜欢,就是想娶你呀。”

小童温柔的冲花实笑,明亮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杂质,花实想大声嘲笑他的无知和幼稚,最终却只是默默撇过头,躲开了小童的目光。

你之所以天真烂漫,是因为你对这个世界还一无所知。

黑暗,残酷,冷漠,腐烂,绝望,这些你都看不见。

害你失去眼睛的是我,害你失去妈妈的也是我,如果你知道了这一切,如果你知道我其实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怪物,还会冲我这么温柔的笑吗?还会那么认真的说喜欢我吗?

“不要喜欢恶魔,喜欢我好不好?”

而现在,这个年仅10岁的小男孩在强行吻过她后,在离她很近的距离直直注视着她,这么问道。

无畏无惧,眼中只有他那个年纪仅有的单纯和认真。

摩天轮缓慢上升,到达最高点时,花实柔声说:“那你带我逃走好不好?”

明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明明只有幼稚的小孩子才会对遥不可及的梦想抱有希望。

却还是任性的提出了那个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要求。

就稍微做一会儿小孩好了,花实心想。

就一会儿。

“好。”小童毫不犹豫的回答。

花实弯起嘴角笑,伸手轻轻抱住小童,把脸埋到他的肩上,闷声说:“那我们明天就走,我在傅金家医院门口等你。”

然而当第二天小童按照约定来到傅氏私立医院时,却只看到了独自走出医院大门的傅金。

医院楼顶忽然传来砰地一声。

很像玩具枪发出的声音,却远比玩具枪震耳欲聋。

遗失的记忆在那一瞬间飞速涌进大脑,妈妈拥抱自己的样子,妈妈微笑的样子,妈妈做糕点的样子,妈妈弹钢琴的样子,妈妈亲吻傅金的样子,妈妈站在熊熊大火中绝望流泪的样子,全部,记起来了。

花实在摩天轮里讲的那个故事,与现实一一对应起来。

恶魔,单身妈妈,少女。

傅金,妈妈,花实。

明明是对自己很重要的妈妈,却莫名其妙将她遗忘了很长时间。

明明是对自己很重要的花实,却眼睁睁放任她被恶魔害死。

是的,花实死了。

从刚才砰的一声响起来开始,他就知道,花实不在了。

永远的,彻底的,从他的世界离开了。

小童摸了摸口袋里的那把铅笔刀,叫住了前方的傅金。

“傅金叔叔,你要去哪儿?”

傅金停下脚步,冲小童和蔼的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跟花实一样?”

“不一样,她再也没机会回来了,而我随时可以回来。”傅金蹲下身揉揉小童的脑袋,宠溺道,“如果小童想我了,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不用了。”

小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熟悉的铅笔刀,看向傅金的眼神满是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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