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漏夜结霜

秦陌自觉已经无话可说，突然冲上去拎起地上的球鞋就往外跑，谁知道展岚习惯性地早把大门反锁，秦陌手还没碰到钥匙，就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扯住了后衣领往后拖。

“放开我！”秦陌被勒得直翻白眼，挣扎着去掰开后面那只手，慌乱之中已经快倒在地上了，脚更是不听使唤地乱蹬。

“你老实点这么难吗？！”展岚毫不留情地把他拖进屋然后拉到床上。秦陌猛咳着又要往外跑，也不知哪来的一只大的旅行箱直愣愣地倒在了自己的腿上。

“啊！”秦陌大吼一声。所幸是在床上，下面又垫了好多乱七八糟的衣服，已经抵消掉不少的冲击力，可是箱子却沉得根本没法让人把腿抽出来。

这人力气怎么这么大？！

“你非不听话……这是你自找的。”

“你要干嘛？！”

秦陌急得两眼通红，连踹带推都移不开那只箱子。就看见那个发着疯的女人抽出一件风衣的腰带，然后二话不说地扑过来捉自己的手。

“我没办法……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出去……”展岚完全不顾秦陌恐惧的眼神和喊叫，只是坚定地执行着自己偏执的想法。

“你个疯子你放开我！”秦陌嘶吼着，嗓子都哑了，无奈腿被压着也只是垂死挣扎。展岚用尽全力把他反抗的双手束在一起，用腰带死命地绑紧，然后在床柱上又打了个死结。

最后展岚又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箱子抬开一点点，足以把秦陌的腿放出来了。

秦陌勉强动了动发麻的腿，又挣吧了两下被吊在头顶的双手，认命地确定自己是逃不掉了。

展岚用手指拨了拨掉到额前的头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等我回来就把你放出来。”

“……你真是我亲妈。”

等听完那一整串的锁门声，秦陌才自顾自地惨笑一声。

真有这样的妈么。好像是以折磨他为乐一样。

她凭什么。

母爱在她身上就是这样表现出来的么。

手好酸……好僵硬。

这样下去不会坏死什么的吧……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怎么舍得这么对我……

听完外面电视正午的整点新闻，秦陌想，不能指望那个疯子会大发善心跑回来解救他。

一定要做点什么了。

比赛两点就要开始了。而且需要提前过去签到抽签。这个时候，说不定肖杰他们已经到了。

腰带的质量未必有多好，但被那个人绑了那么多层，现在就算是用刀割都要费不少力气。

妈你真绝。

秦陌坐了起来，侧过头去咬床柱上的死结，可是这个姿势无论怎样都很难使上力气，反而胳膊被扭得十分酸痛。

咧咧嘴，秦陌觉得牙齿都快被咬松动了。

要怎么办……

看看周围，旁边都是衣服和被子，床头柜上东西也很乱，一盏小台灯上满是灰尘和碎头发，一个空白相框似乎还有点用处。

那个是修眉剪么……

看到剪刀秦陌还小小兴奋了一下，目测了下距离后就断定无论如何都没可能得到了。

绝望地看看紧闭的门窗，秦陌才迟钝地意识到，就算自己从床上解脱下来了，接下来呢……

从外面翻墙到邻居家？

还是干脆从十楼这里跳下去。

“儿子啊。你那个同学还没有来吗？”金子的妈妈手里拿着金子的外套，也有些着急了。

会场外面到处都是成群的老师家长和背着乐器的学生。签到处那里已经走过了一队又一队。

“嗯。”金子忧心忡忡地走到肖杰面前，“他不会到最后玩这手吧。”

“说什么呢。”肖杰眼睛一瞪，“他不是那样的人。”

“昨天不是都说好了吗。”大桂把吉他往肩膀上拉了拉。

“是的。而且他也征得他妈妈同意了。”

“打电话问问？”

“他家座机取消了。”肖杰叹了口气，“而且也没有他妈妈的联系方式。”

“直接去家里找呢？”阮子啸看了看手表，“也许现在去还来得及。”

“我不知道他的家庭地址。”

集体沉默了一会，肖杰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可是能出什么事呢。

“打到学校问问，应该有登记的吧。”大桂掏出手机翻通讯录。

“或者直接找他的班主任，肯定会有地址。”

大桂先是打到自己的班主任那里问到了教务处的几个电话，挨个打了一遍，却都没人接。

“今天星期天休息……”

“一般不会有人值班吗？”

肖杰也翻开自己的手机：“你再打一遍。我再去问他们班主任的电话。”

几分钟过后，大桂和肖杰又泄气地摇摇头。

“还是没人接。”

“他们班主任关机了。”

金子抓抓头发：“肖杰你不是跟刘芸挺熟，问问她说不定知道。”

肖杰眼前一亮，又低头翻通讯录，找到了一个“刘芸 爸”的联系人，想起存这号码时候刘芸千叮咛万嘱咐没事别打。

想了想还是拨了出去。

“喂。”

这声音听起来好凶。

肖杰定了定神：“喂叔叔您好，我叫肖杰，是刘芸的同……”

“她不在。”

嘟、嘟、嘟。

肖杰听着忙音愣了会才放下手机。

“他爸怎么这样。”

大桂对着号码又在自己手机上输了一遍拨出去。大概是听到接通了就马上塞给了肖杰。

“喂您好。”竟然是刘芸的声音。

“我是肖杰。”

“啊不好意思啊刚才我爸……”

“没事没事。”没时间说那么多了，“你知道秦陌家的地址吗？”

“啊？这我怎么记得。”

“你不是班长么，开学整理档案什么的不会有备份吗？”

“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在藏江路那个啊那叫什么……”

肖杰被刘芸这个那个绕得更迷糊了。只是印象里藏江路还挺远的。

“叫什么啊……你能查一下吗现在很急用。”

“啊这样啊……”刘芸说完就听到那个低沉的男音又响了，“不行了我爸要骂我了就这样拜拜。”

又挂了。

肖杰对着手机正发愁，阮子啸跑了回来：“问过了，人不齐不能签到。现在怎么办啊？干等吗？”

CHAPTER 31

“混蛋！神经病！疯子！我要杀了你！”

秦陌发疯似的晃动着自己的双臂，整张床都被扯得吱吱作响。可是任凭他怎么闹，整间房子都只能听到空荡荡的回音。

“那么喜欢折腾我你干脆杀死我好了！你又不喜欢我干嘛不早点弄死我！”握着发紫的双手不遗余力地和床柱做着殊死搏斗。勾着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看到衣服上那只白熊就更觉得难过。

“滴，滴，滴——”

是电视里下午两点的整点报时。

没用了……彻底完了……

秦陌抽泣了一下，虚脱地滑坐到地上，“我恨你……”

“我恨你！”

泄愤似的，用了最后的一点气力猛得一拉，床柱竟然脱落了下来，巨大的惯性几乎令秦陌腾空翻转了一圈，然后整个上半身都砸向了床头柜，并且垫着上面的杂物一道滑了到地板上。

哗啦——啪嗒——

“疼……”

双手依然是没能解脱出来。秦陌只觉得贴着地板的那边眼角一阵发凉。

勉强睁开眼睛，左眼的视野竟然是一片血红。

抬起头看过去，地上碎开的灯泡上还不断有血往上滴。

哈……哈……

而一边失去一个脚支撑的床，上面的物品正在缓慢地这一边倾倒过来。

包括那只大箱子。

秦陌正慌得不知该怎么反应，后腰上就一阵剧痛。

咚。

笨重的箱子一声钝响，再次找到了依靠。

“……发布会上，Emily表示这张以”复古/怀旧“为主题新碟得到了许多乐坛前辈的倾力相助，因此质素绝对有保障。被问到合作是否愉快，Emily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啦～”

“一开始我是非常非常尊重他们的，甚至都有些……害怕。”

“但是后来发现他们真的是很平易近人，也没有什么架子，很耐心，从他们身上真是可以学到好多东西。”

“个个都是这样吗？据说潘少良是出了名的严格哦。”

“严格也是为了作品的质量嘛。潘老师和思文老师都比较严格，并且很直接，但像安启南安sir和Kerry Chong会委婉点。我觉得和不同的监制合作也可以了解到他们的风格的来源。”

“……成本呢？”

“哈哈，我们这次真是不计成本做出来的……”

好累……好痛。

秦陌倒在地上听了一会电视里的娱乐新闻，觉得缓过来一些了。

……好像肖杰很喜欢Emily，之前那个《被剪掉刺的玫瑰》就是她的。不过很冷门。

舒了口气，秦陌决定战斗下去，哪怕还剩最后一口气。

贴着地面把外面那条能活动的腿抬高，又把绑着床柱的双手放下来，企图用膝盖把床柱从绑带里顶出去，没想到只用了一下力，就不得不被眼睛的剧痛叫停了。

难道是碎玻璃扎进去了？

可以违背本能，让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吗……

四下看看，发现不远处那个被摔裂的相框，一张相片跌了出来。

本来是背面朝外放着的吧。

是一张展岚的旧相片。看起来应该是去影楼之类拍的艺术照。连相纸都是现在少见的白色花边，只是有些发黄。

红色的幕布在背景里随意垂下，一个女子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上半身侧对着镜头，双手交叉地放在腿上——以前的人都很喜欢这样拍照吧。凑近一点才看清女子不施脂粉的脸，年轻，美丽，尽管老土的发型至少把人显老了十岁。薄薄的嘴唇在温柔地笑，半边脸颊上是挺秀的鼻梁的投影，精致的眉型应该是修过的，一双眼睛更是清澈得像是纪录片里拍到的、极地才会有的蓝天。

……这……是……妈妈？

以前总觉得他们都说自己和妈妈长得像简直一模一样什么的是夸大其词，现在看来……

秦陌艰难地移动着双手把相片够了过来，看到右下角一行秀丽的签名：

展岚，20岁生日贺。

这个人……现在可不是这个样子呢……

莫名其妙，秦陌觉得眼角有泪滑过，令人猝不及防地流进了伤口，接着，眼前的景物就渐渐地开始变白……

“你们是不是决定弃权了？”

肖杰和大桂对了下眼色，点点头：“嗯。”

负责签到的老师大笔一挥，把文件夹合上抱在手里：“多可惜啊。唉。”

肖杰看了看已经走远的金子和他妈妈，心里又是愧疚又是生气。

老师大概也有些愤愤不平：“这个同学平时都这样吗？也太不负责任了。”

“他……”

想起运动会那次，肖杰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秦陌从来都是早早到教室等他们来排练的，关于乐队的事情一向很积极，好像有用不完的热情。前段时间才抱歉的告诉他们以后午休和放学后的时间都不能一起练习了，这倒也没什么，课间见缝插针的练一练，效率倒比牺牲掉休息时间不降反升。

还有前不久忘了开会……

跟他妈妈有关吗。

好像很容易就被绊住的样子。

“走吧。”阮子啸推推他。

周围除了他们一个人都没有了。纸片被冷风吹得翻飞。

礼堂里应该是激情澎湃得仿佛另一个世界吧。

那里有本属于他们的舞台。

肖杰留恋地看了一眼礼堂的大门，才回过头，和大桂阮子啸并肩离开。

“醒了？”

是auntie的声音。

试着睁开了眼，左半边视野却是黑的，右半边也有些模糊。

“我去叫你妈进来。”

旁边的人带了一阵风走。

这是医院吧，不然怎么这么重的药味。

我……还活着？

当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搂进去的时候，秦陌才敢确定这个事实。

展岚抖着手捧起秦陌的脸看：“不是叫你等我回来么……为什么一定要较这个劲……弄成这个样子……”

不对焦的视野里依稀看得见这个人如同拧在一起的五官。

“哎呀你轻点别再把孩子弄伤了……小心针还输着液呢……”

展岚像是没听见似的，抱着秦陌不停地责备：“你怎么这么傻……这么不听话……”

“别说孩子了。赶紧松开。”展媛有点听不下去了。心说到底是你下得了这狠心，一点活路都不带留的，这要真绑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下午接到亲姐的电话，展媛就想这难得的周末是别想过了。赶到医院的时候，秦陌已经送进去做手术了，而展岚还在外面擦眼泪，问了半天才把情况说清楚。吃完午饭那会，展岚正跟人谈着事情，却总有种心口发凉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跟人打了个招呼就赶紧回了家，一进屋就看见秦陌倒在那里，手里还捏着那张相片，当时差点就犯了病。

要么说母子连心呢，展岚大概是秦陌昏迷后没多久就回来了，救护车送到得还算及时，身上啊手都只是一些撞伤擦伤，没什么大碍。眼睛里的玻璃碎片也取出来了，没有失明的危险，好好调养也不会对视力有严重影响。不过比较严重的是眼皮和眼角的割伤，皮肤比较薄，即使愈合后也会留疤。

关于秦陌的情况的那些话都是展媛转告给展岚的。以展岚那个混乱的状态，医生的话无论如何是进不了脑的。

“滴，滴。”

电子温度计的声音。

“我看看。”展媛把展岚安顿在旁边，然后走到病床边。展媛把手伸进秦陌的病号服里，秦陌配合地抬起没有插着针的那只手，让她把温度计取走。

“嗯。烧退了。”展媛把温度计放到一旁，弯下身和秦陌平视，“饿不饿？想吃什么吗？”

秦陌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旁憔悴的展岚，摇摇头。

展媛回了下头，一目了然：“留下你跟你妈妈说说话好不好？”

秦陌咬着嘴唇，不说话，也没有别的反应。

展媛拍拍他的肩，回过头对展岚说交代了句“我去看看现在还有没有饭”就从外面带上了门。

CHAPTER 32

展岚看了看输液瓶，把速度调慢了一点。才在刚才展媛的位置坐下来，把手伸过去，“你真是……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