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漏夜结霜

即使这样，秦陌对于张凯的好感度也依然以log函数曲线那样缓慢增长着。无论说什么做什么，脸上的表情总是让人无法亲近，即使他也在礼貌地说着“谢谢张叔叔”“我很喜欢”这样的话。这点更是像极了展岚。

这让张凯这个做叔叔的想到就头痛。

16岁青春期的孩子的心事就是个谜。

肖杰神秘地和秦陌说，那栋楼的秘密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还是小孩子么。说这样幼稚的话。再说了，还有李叔呢。

秦陌这么想着。觉得这个夏天更无聊了。

有时候会想起那只黑猫。

那只有着仿佛来自异世的绿眼睛的小家伙不知道怎么样了。

正在一天一天逼近真正高三来临的那天。

每天老师都在用着扩音器上课，刺耳又不得不听。前排的桌椅上一到下课总是一层粉笔灰，雪白的试卷就直接拍了上去。

肖杰配上化学方程式最后一个系数，如释重负地放下笔。

窗外还真的有蝉在叫呢。

不经意就哼起了那首歌的旋律。想着明后天大概还需要再排练一次，就要上场比赛了。

树梢的蝉。

……蝉真的会跑到树梢上么，陌陌。

应该还在补课吧。也真是辛苦。

不过，现在的家长哪个不是希望孩子能多学点。好像不去上那两个小时的课这辈子就完了一样。

肖杰又想到那天晚上秦陌没来及回答得问题。

还真从来没听过关于他爸爸的事情。

关系不好么还是……只跟着妈妈一起生活？

呃呃呃这样随意猜测人家的事情好像不太好吧。

教室的钟表显示着4点半。

班主任为了督促大家不迟到还故意把时间调快了10分钟。

当然最大的效果不是不迟到什么的。而是大家等下课的心情要比以前浮躁多了。

再捱过两节生物，暑期补课就算彻底结束了。比完赛，放十几天的假，写两个月量的作业……就又开学了。

嗯……

一块布突然盖了过来。

“阿杰快看队服做好了。”

“啊？”

肖杰把衣服从头上拉下来，一眼就看到白色的圆领T恤上印着的北极熊的头像。

厚重的皮毛，机警又憨厚的眼珠。

“这么可爱。”肖杰抬头看大桂。

大桂在肖杰前面的座位坐下来：“一开始他们还说要印字上去，可感觉实在太丑了。这白熊足以说明一切了。”

“那倒是。”

隔壁班的金子也溜达了过来：“知道么，我堂哥说我们比赛要是成绩好就请我们去他那个海景别墅住两天。”金子一脸坏笑，“据说还有节目哟～”

“滚你的，你成年了么。”肖杰一脸严肃。

“啧。装个P啊你。你敢说你床底下没藏着小黄书？”金子不以为然，“再说了，我6月份生日，我都18岁好几个月了。你们也差不多吧。”

大桂皱眉：“到底什么节目啊。”

金子接着卖关子：“刺激的啊，真人啊……反正我是立志要在18岁这年破处谁也别拦我。”

“你堂哥做什么的这么荤素不忌。”大桂好像很感兴趣。

“这你别管，反正不犯法。”金子说着，上课铃就响了，金子眨巴一下眼睛，“到时候只管享受就是了。走了啊。”

真是的，那还有个绝对没成年的呢。

肖杰又看着手里这件T恤，想象着秦陌穿上之后坐在架子鼓前的样子——应该会大吧，这么宽。

怎么又想到他了。

肖杰对着北极熊无知的眼神，满心无奈。

CHAPTER 17

“什么时候去？”

“16号一早。”

“回来呢？”

“17号……晚上。”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不安全。”

展岚不动声色继续吃饭。看也不看秦陌一眼。

什么人叫他去就去了，出了事谁负责。

秦陌老大不乐意，碍着张凯也在就更不好发作了。

“都是些什么人也会去呢？”张凯耐心地问道。

“乐队，学校高三的。”

“你跟他们熟吗？”

“当然熟了。”

这不是废话么。秦陌暗想。

张凯笑笑，转头对展岚说：“要我说，就让孩子去呗。一个暑假都忙着上课，出去放松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你又知道了。你也不看看他平时都是怎么玩的。暑假再逼着他干点正事，不知道疯成什么样呢。”

要是放平时，展岚一定会指责秦陌不用功，然后语气强硬地回绝所有请求不留半点余地。

怎么现在……这温柔的语气里还有那么点……娇嗔？

“孩子么，多玩点也没什么不好。他聪明，非要学习也不在乎那一两天的。”张凯把一盘土豆牛肉往秦陌面前推了推，暗示他赶快表决心，“你说呢？”

秦陌见张凯在帮自己就更觉得为难——就这样就被收买了实在是……太没骨气了。

可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眼看妈妈就要松口了。

“……我这几天把作业赶完还不行么。”

展岚无奈地看看这两个人：“好。想去就去吧。等一下我的那个旧手机你拿去，不许关机我随时检查……”

“你还让不让孩子好好玩了。”张凯又微笑地拦住，“到了那个地方给你妈打个电话报平安就行了。回来之前也打一个好吗？”

“哦。”

“这不就行了。”张凯点点头，“等你回来叔叔也请你吃饭庆祝一下。”

“那就不用了……还没比呢。”

秦陌小声说着。其实心里早就是满满的信心。

复赛是现场出结果的。白熊乐队延续了初赛时候的士气，不负众望地一举拿下了原创组10个队里的——第二名。排在宗耀中学的红可乐后面。

大家十分一致地认为第二的原因是因为身为主唱的肖杰唱到最后一段的时候……忘词了。

“真是的最后一段改了那么多遍不记混才不正常好么。”肖杰狡辩道。

“你忘的那句还是之前秦陌填的那句呢，一直就没改过。”阮子啸耿直地指出。

“好吧……我错了还不行么。”

名次公布完了，大部分的参赛选手都在退场。过了一会，主持人突然宣布：

“六中的金枝乐队的作品刚刚被评审团投诉涉嫌抄袭，分数可能要重新计算。请大家耐心等待。”

肖杰把视线从舞台上抽离回来：“其实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吧。他们抄也才抄个第三。什么水平。”

“阿杰你太膨胀了还有决赛呢。”大桂拨拉着吉他的弦。

“那我们要不要走呢？”金子看到好多人好像又回来了——也许六中的成绩作废后面那名就能侥幸过关也不一定。

“那就看看呗反正也不着急。”

就在五个人百无聊赖的时候，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迎上几个人疑惑的目光，礼貌地开口：

“几位同学你们好。我叫楼音正，是一名音乐制作人。”楼音正从西装的内袋里掏出五张名片分发给他们，继续说道，“刚才看了几位的表演我觉得你们十分有这方面的潜质。不知道可否有兴趣入这行发展呢？”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秦陌除了很奇怪他在八月份还能穿得住西装的特质，再有就是……这样的声音应该是个歌手才对。

“当然各位也不需要急着回答。”看到五个人面色各异，楼音正便指了指名片介绍到，“如各位所见我正在发展一个音乐工作室，十分期望能有年轻人的加入。如果你们有兴趣，欢迎给我打电话。”

“哦……”

“多谢楼先生。”

“我们会考虑的……”

几个人也礼数周到站起身来表示感谢。等楼音正走远后，才议论起来。

“没怎么听说过啊。”

“别是个骗子吧……”

“不像啊……”

“刚才评委里也见到他啊哪儿冒出来的。”

……

不过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几个人抛到脑后。紧接而来的便是向那个想象中的豪华别墅出发。

对于高三的来说，这应该是最后的疯狂。

沿途的风景很美，很有那种小众文艺片的情调。一车人吵吵闹闹，抱怨着繁重的课业和不受欢迎的老师。金子的堂哥边开着车边听着，时不时插播一下自己高中时候的段子。他说可以叫他金哥。

海景房的视野比想象中更胜一筹，简直就是比着那些家居杂志里引人向往的“梦幻小屋”装修的。淡蓝色的壁纸，正对着落地窗的白色沙发，随风摇曳的那层纱质窗帘，一些金色的装饰点缀着整个清淡的配色。颇有些地中海风格。

这样的别墅应该是用作旺季时候出租的吧。

金哥叫他们收拾一下就去海滩玩。

秦陌自然是没忘给妈妈打电话报告。

“诶，防晒霜吗？”肖杰从后面钻上来，一眼看到秦陌的旅行包里那个乳白色的瓶子。

“……”秦陌皱皱眉，好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把这东西放进来了。

“你这么白是因为这个么？”肖杰继续“调戏”他，还把自己的胳膊伸过去和他的比——果然色差很严重。

“不是。”秦陌把瓶子抢过来，又扔回了袋子里。

这个季节海边还是挺多人的。据说好多地方的海滩都人满为患，而这里还没有到那种人挤人的程度。

金哥在大伞下招呼他们去吃东西。

锡纸打开，是已经烤好的鱼。浓郁的香气早已波及了周围一片沙滩。白嫩的鱼肉被剥开，覆在上面厚重油腻的汤汁便顺着流了下来。

大概是平时在学校压抑的久了，几个人都显得异常兴奋。有的吃有的玩。有形形色色的姑娘看。

大太阳把沙子晒得热哄哄的。

秦陌心里有点后悔没用带来的防晒霜，只是当着肖杰的面不好意思。看看另外几个，个个都是虎背熊腰又皮糙肉厚的。前段时间跟着张凯锻炼身体虽说效果还不错，但只比以前结实了有限。

那种熟悉的自卑感涌上心头。

他们还能带着自己玩，真算得上奇迹了吧。

CHAPTER 18

浮躁的夜晚终于开始了。

金哥说还有别的事情忙，就叫金子晚上好好招待他们。而金子把急躁的心情都写在了脸上，好像是已经计划许久的事情。大桂和阮子啸都和他心照不宣，之前也听过这事的肖杰则是十分不屑。唯一不知情的秦陌只是觉得气氛诡异也没话说。

酒吧里的环境似乎也没有电视上的那样污浊。画着烟熏妆的女子穿着拖地长裙用慵懒的嗓音唱着老歌，每个字都唱得扣人心弦，让人忍不住驻足停留。

渐渐地人就开始多了。而女子好像不太擅长插科打诨这种事，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有些颤抖。

“今天是著名填词人七安40岁冥寿。”女子说完，台下静默了一秒便议论纷纷——大家都是出来玩图个高兴，谁要听你讲个早逝英才的扫兴故事。女子微微低了下头，像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于是我献上今晚我的最后一首歌，是七安先生的出道作品《灵》。谢谢。”

这大概是首谁都没听过的歌。台下由一开始的小声议论很快大声的喧闹。到最末甚至有人高喊“滚下去”。

秦陌和肖杰平排坐在离舞台不远的小圆桌前面，金子他们三个人也在旁边的另一桌。五个人多少都有些气愤，可是这种事……

某种意义上，歌手应该是一个需要看场合看脸色的职业。更何况还是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底层世界。

女子站在那里，依然完美地唱完了歌的最后一个字。尽管到最后被吵得几乎什么也听不清。

然后鞠躬，下台。举手投足都是满满的清高。

等接下来一个乐队上台各就各位的时候，秦陌才把视线从台上抽离回来，然后发现原来肖杰一直在盯着自己。

“干嘛？”

“……听这么认真。”肖杰语气透着股酸味，“你喜欢这种女生？”

“我喜欢她的声音，很好听。”秦陌拿起杯子喝了口可乐。

“那你觉得我的声音呢？”肖杰追问。

“……”秦陌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挺……挺好啊。”

“那你喜不喜欢？”肖杰不依不饶。

“……”秦陌被这问题问得浑身不舒服，这种手法留着去勾搭小姑娘不好么？

“问你呢。”

“不喜欢。吵死了。”秦陌没好脸地回了句。

“……”

乐队先唱了首烂大街的口水歌活跃气氛，女主唱显然比刚才那位要放得开，串场逗闷子，荤段子也是信手拈来。一连唱了五六首观众依然意犹未尽。

等过了午夜，有些诱人犯罪的气味在蠢蠢欲动。

先是一个男扮女装的男人万种风情地表演了曲舞蹈——那男人30上下的样子——整体看下来格调还算高吧。等全场灯熄掉了大半，台上就晃起了几道桃红色的光柱。有些常客兴奋地吹起了口哨。

那桌的金子更是激动得差点把桌子踹翻了。

看这个样子，秦陌大概也猜到接下来的节目。只是觉得没什么兴趣，而且……有点想回去睡觉了。

灯光再次亮起，打在立在舞台上的几根钢管，靠着钢管的，是几名姿态各异的女郎，正用诱惑的眼神扫视着全场。

“肖杰。”秦陌小声叫他。

“怎么了？”肖杰仍盯着离他们最近的那个舞女看——半透的红色长袍也遮不住火辣的身材，里面暴露的衣着亦看得让人想入非非，更不要说那若隐若现的丰满胸脯……

“我想先回去了。”

“什么？”肖杰看看他。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才是好戏才开始呢吧。

秦陌想了想，又听到旁边金子他们的声音，才改了口，“……没什么。”

音乐很暧昧。舞女依靠钢管做着各种挑逗的动作，竭力把最勾人魂魄的身材曲线展示出来。很快她们便迈着风骚的步子凑到一起，寂寞难耐似的相互抚摸起来，一阵交缠之中纷纷除去了笼罩在自己或其他人身上的那层布料。

秦陌听到肖杰紧张吞口水的声音。

可是眼前的场面已经让他非常不舒服了。

这时候舞台上出现了一个着装“相对”隆重一些的女郎，正向那群舞女走去。

金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女王！”

这场节目似乎一下就有了几分戏剧性。

女王威严地拿着廷杖一样的道具，像是要惩罚这群放荡的仆人，象征性地打了其中的两个，然后指了指台下，好像在说“既然你们要浪，就去服侍那些人吧。”

跪着的舞女遵命地纷纷起身，扭着腰臀向台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