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落梅满关山(第四、五、六部)+番外——梅弄影

作者:梅弄影  录入:01-19

“那叛乱的那个长生呢?你就这样让他受尽天下人的唾骂,当燕国的千古罪人?”

“我会让史官把你漏掉,正史里不会记载,至于民间野史,一向是不太可信的,后人不会采纳。几十年后,不会有多少人记得这事。”

原来他早已想好对策。长生垂下眼帘,觉得莫名的悲戚,看来慕容朝晖此次不会那么简单就放开他。在楚地时无论是在荆州或是武陵,他的日子都可谓是逍遥自在,后来慕容朝晖成了帝王他成了将军,所有的一切就不一样了,自由与相守竟成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之物。他不知该怎么办,但他明白,慕容朝晖不可能再改变主意。

“我选第二种吧。你就说我已经死了,只希望我爹不要被我连累,在背后受人指点。”

慕容朝晖抱紧了长生,道:“我每年都会对你爹例行赏赐,并且赏赐物品比其他告老还乡的官员更多,这样天下人必定会知晓我并未怪罪他。”

炎热的夏天开始下雨,暴雨倾盆。长生想起今日是七月初七,正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不过雨下得这么大,大概就见不着了吧。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是什么长生,也不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任何有可能暴露身份的场合,他是慕容朝晖的影子。

第七十八章:影子

内乱在短短数天内便平息了下来,然而叛乱的凤翔王却不知所踪,这让许多燕国的大臣及老百姓无法放心。而参与叛乱的长生似乎被遗忘了一般,慕容朝晖不再提起,任凭下面如何上书弹劾,他也闷不作声。不过孟长生确乎是在朝堂上消失了,皇宫内再不见他的身影。有流言称他已被秘密处决,但有更多人称陛下念及旧情不愿将他处决,只是将他囚禁在深宫内院的一处。

长生站在鎏金的高大殿顶上,夜里有风吹来,倒挺凉爽。已经入秋了,御花园里的夏花早已衰败,菊花倒是开得独好。有一黑衣人自后方而来,轻轻巧巧地落到他附近的位置,长生转身,认出他是李清。

“长生公子,别来无恙。”

长生面无表情,对着漆黑的夜空道:“叫我长生就好。”

江陵升为御林军统领之后便很少管暗卫的事情,只是在选拔人才和考核时才露面,其余时间这支神不知鬼不觉的队伍都由李清来进行管理,比李清次一级的江获则在李清不在的时候进行决策。江获是江陵的堂弟,年纪很轻,只比长生大了两岁。他十七岁便加入暗卫,武功了得,原本是有机会成为暗卫统领的,不过慕容朝晖意外地更看重李清。

“您最近还习惯吗?”

长生只道:“站在大殿顶上吹风的感觉还不错。”

他现在名义上与李清同级,但事实上他还不熟悉暗卫的运作,因此大部分事情依然是李清在处理,他不过是个闲人。他的任务,就是守着慕容朝晖。皇宫里的暗卫有三十人,在宫外收集情报的二十人。每年有两次考验两次选拔,将队伍一直维持在五十人左右。这些暗卫的功夫诡谲奇特,各有各的绝招,与他不相上下的大有人在,而他面前的李清,功夫应该在他之上。

一声轻微的哨声自清心殿的方向传来,长生知道是慕容朝晖在找他。长生纵身而下,落入不起眼的树林间,避开所有人的耳目,闪进清心殿内。慕容朝晖每日回到清心殿总将门关得严严实实,门两边还不许人把守,皇宫禁卫军全都站得远远的。需要唤人伺候时这位皇帝才摇响银铃,其余时间皆不许外人进入。其实慕容朝晖从前也不喜欢人进来,只不过现在规矩更严一些罢了,因此倒也不惹人怀疑。

其实长生这段日子除了履行暗卫职责,其余时间都住在清心殿里,慕容朝晖只要闲下来见不到他便会吹哨子让他立马前来。长生有些无可奈何,却也只得这样。但当慕容朝晖慢慢对他说起少年时的孤独,那寂寞的模样又令长生怜爱不已,几乎就要忘掉他对他做的一切令他不快之事。他想大概这就是爱的煎熬吧,既甜蜜又痛楚。

慕容朝晖刚沐浴完毕,穿了一身月白的丝绸衣裳,手里捧着前方送来的消息,坐在床边上。长生轻声靠近,慕容朝晖抬起头来,轻声说了句:“你来了。”便又低下头。长生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慕容朝晖手里的情报他都看过,大多是暗卫暗地里搜集来的,明里搜集消息则是江陵那边负责。

“天下动荡,武林似乎也不安定起来,许多武林人士聚集在龙城附近,不太对劲。”

长生道:“从前的武林会都是在洞庭开的,别的地方办的武林会都比不过此处声势浩大,此次大量武林人士有在龙城附近聚集的现象,确实有些不对。据说是因为内乱,好几个门派从西边东迁过来,刚好在龙城附近落脚。又加上许久未举行武林大会,便发帖邀请其他武林人士前来一聚,一时间倒聚集了不少人。”

慕容朝晖道:“我担心有人趁乱动什么手脚,你明日与几人出去看看,两日内回来。”

“好。”

慕容朝晖在床上躺了下来,盯着吊顶自顾自般说道:“不知慕容嘉宁那厮跑去了哪里,这么些日子也够他逃到匈奴了,他胆子倒是挺大,比他哥哥厉害。”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说不定他就在龙城的某个角落,暗中操作。”

慕容朝晖转过头来看他,道:“这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我们明里暗里查了数次,都没能找出他来。现在什么时辰?”

长生看了一眼桌上的更漏,道:“戌时三刻。”

“时间还早,我去瞧一瞧那人,你叫上李清。”

慕容朝晖将衣裳换好,头发束了起来,由江陵亲自护着,到了深宫内院无人前去的地方。此处比从前的翠羽宫更荒凉十倍,四周杂草丛生无人打理,宫墙朱漆斑驳许久没有粉刷,气氛阴森恐怖。这是从前关押废妃的冷宫,几十年来没有废妃住在此处,全都荒废了下来。长生和李清在远离了宫人值夜的地方才现身走在身后,打开斑驳朱门,走过长长漆黑的走道,里面光线昏暗,每隔两米便点一盏油灯。但即使是这样,这里也黑得可怖。

外面并没有任何守卫,进来时门口守着一位暗卫,见了几人行了跪礼并不出声,再走进去是一间间牢房,栏杆全由精铁制造,地板是十分坚硬的岩石,只要上了锁,里面的人是逃不出去的。

最里面的一间,门外守了两个暗卫,摆放了简单的基本生活用品,地上乱乱地铺了一些干稻草,空间不大,来回不到十步。牢里十分阴冷,湿气也很重,在这种地方关久了,非得风湿不可。简陋的床上躺了一人,背对着他们,蜷缩着身子,长生知道他便是慕容德馨。他知道慕容德馨被慕容朝晖关押在皇宫的某处,但从来未曾亲眼见过,慕容朝晖也很少见他。从背影看来,慕容德馨比从前瘦了不少,看上去有些可怜。他毕竟曾经贵为天子,现在这地方如此简陋不见天日又时时有人把守,他恐怕比死了还难受。想起他从前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的模样,长生只觉物是人非。

江陵用门上的铁锁敲了敲铁制的栏杆,床上的慕容德馨慢慢爬了起来,在见到慕容朝晖的那一刻立马扑了过来,恶狠狠地盯着他。长生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铁链响声,他低头去看,原来慕容德馨的右脚上还锁了铁链,另一头正锁在他睡觉的木床上。江陵挡在慕容朝晖前面,慕容德馨发疯般往外伸手,吼道:“慕容朝晖!你这婊子养的,又来这儿干什么!干脆杀了我好了!”他的嗓音极其沙哑,长生想大约是他经常这么嘶喊的缘故。

“放肆!”江陵上前一步,手中的未出鞘的短剑抵上他的喉咙。

“江陵,不必理会。”慕容朝晖让江陵让开一步,直视着慕容德馨:“仁帝陛下不知有什么好抱怨的,朕给你好吃好喝还让人伺候着你,老想着自尽做什么?说实话,你弟弟最近真令朕头疼。”

听见慕容嘉宁的消息,慕容德馨立马安静下来,手握着栏杆,俩忙问道:“你把他怎么了?嘉宁他在哪儿?”

“你弟弟恐怕是想着来救你,竟联合匈奴造反,给朕造成不少麻烦。”

慕容德馨盯着慕容朝晖半晌,竟狂笑起来:“哈哈哈,你恐怕是找不到他了,对吗?”

慕容朝晖也不否认,道:“正是如此。”

“所以,你想来问我?”

“怎么可能,你关在这儿什么都不知道,问你做什么。”

慕容德馨不笑了,问道:“那你来做什么?”

“许久未来看你,过来走走罢了。你不用想不开,等这江山不乱了,朕可以考虑给你换个小一点的院子,让你见见阳光,有地方走动,不过守卫还是要有的。”

慕容德馨坐了回去,背对着慕容朝晖道:“少在那儿假惺惺,你不过是想让我痛苦,外加牵制着嘉宁罢了。”

慕容朝晖倒也不否认,道:“你明白就好。”

慕容朝晖不再与慕容德馨说话,转而问旁边两个暗卫:“他平日里按时吃饭么?”

暗卫低头答道:“有时吃有时不吃。”

“他今后若是再不吃,还和刚来时一样,少吃一顿就给他二十鞭。”

“是!”

慕容朝晖说那句话时,长生瞧见昏暗的牢房中,慕容德馨的后背微微一颤,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慕容朝晖继续道:“慕容德馨,若是你死了,当心朕将仁德皇后拉出来鞭尸。”

长生身上蓦地一寒,虽知道慕容朝晖是在吓唬慕容德馨,却也觉得有些可怖。

牢中的慕容德馨默不作声,背对着他们看不到表情,长生知道他必定是恨透了慕容朝晖同时也恨透了他。慕容朝晖并不是温顺的绵羊,谁对他好谁对他坏他记得清清楚楚。慕容德馨在他少年时代如此挤兑他,慕容朝晖不可能不去记恨。像慕容德馨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对他最大的报复便是将他踩在脚底下,令他不见天日,所以这小小的牢房便是他对慕容德馨的报复。

看过慕容德馨,几人出了冷宫,长生和李清又躲了起来,由江陵护送他回了清心殿。看着慕容朝晖除去衣物唤他至身边坐下,长生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滋味,他越来越害怕慕容朝晖,他觉得慕容朝晖似乎并不是自己能去影响的。从来都是他控制着自己,他的爱是禁锢,他的恨也是禁锢,长生觉得害怕。

看出长生有些心不在焉,慕容朝晖问道:“长生,你又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有些累了。”

“你觉得我残忍吗?”

长生摇摇头,接着还是点了头。

“对他来说,这样慢慢折磨着他,的确比一剑将他杀了痛苦得多。不过我还留着他有用,若是他肯乖乖听话,我倒也不会为难他的。他刚住进去时隔三差五寻死,我不这样吓吓他,他早就死了。”

长生点点头,道:“我知道的。”

慕容朝晖将长生的连扳了过来,令长生看着他:“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真的不愿你离开,只希望你别太记恨我。”

长生默然道:“我明白、”

第七十九章:偶遇

慕容嘉宁叛逃,而最近一些时日武林人士在周边蠢蠢欲动,不得不令人联想二者之间有何关系。奉慕容朝晖之命长生带上南星和木华,悄悄出了龙城。南星与长生同岁,小了他几个月,一双大眼睛看上去无辜清纯,完全不像杀人不见血的暗卫。木华则比长生年长一岁,但看上去很成熟,长相温和,跟他俩在一起完全是个大哥哥的形象。长生不喜欢摆架子,对他们就如同普通朋友一般,在暗卫堆里混迹了一阵子,几人也比较熟悉了。

作为暗卫,会伪装自己是十分重要的。头一日长生蒙面戴上斗笠,装作江湖客,而南星跟木华则是躲在暗处静观其变。龙城外聚集了不少江湖客,可长生在此巡查了大半天,并未发现二者之间有怎样的关联。这儿聚集的江湖客多半属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大门派的似乎并没有前来凑热闹。他想说不定真的只是因为战火的关系,西边的一些门派全都滞留在龙城附近,因此才热闹了起来。

长生坐在茶楼里,看街边偶尔来去的江湖客陷入沉思,这样观察下去,似乎并没有多大效果。隔桌坐着三四个无名剑客,他们聊着江湖风雨,完全没有涉及到长生关心的问题。他们相聊了一阵,其中一个虬髯大汉问道:“你说,那个年轻的孟将军究竟去了哪里?”

他身旁一人调笑道:“这还用说?一定是被陛下给藏起来了。”

虬髯大汉继续道:“我听人说陛下将他秘密处决了。”

“怎么可能,陛下若是肯处决他,就不会对群臣上书不理不睬了。前些年就有人传言陛下十分宠信那姓孟的,说不定姓孟的因为不愿与陛下断袖分桃才参与叛乱。若是传言为真,那么他此刻恐怕被关在皇宫某处,专心当起了陛下的男宠吧。”

“说实话,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叛乱,搞得百姓四处逃亡民不聊生。”

长生低下头去,黑色的面纱很好地掩饰了低落的情绪。他现在的身份是不能抛头露面的暗卫,从前的长生已经死去了。在世人的眼中,他是罪人,是宠臣。或许有人为他感到惋惜,也不过是怒其不争。

“封先生,您要的龙井。”小二热情地端着茶盏递送至男子面前,长生抬头去看,二楼雅间里的背影有些熟悉。那人背对着长生端起茶盏,与身边之人轻言相谈。长生记起十六岁那年他去洞庭湖比武之事,洞庭最大门派八卦门掌门正是姓封。他警觉起来,起身往楼上走去,却被小二拦住。

“客官,今日雅间已经全部被包下来了,请您见谅。”

被小二阻拦长生也不与他多言,静静回到自己位置上。一个时辰之后,封姓男子在几名弟子的簇拥下先行下楼,长生看了他的真容不禁一怔。男子四十有余,脸型方正,不怒而威。他记得他,那年他在花船上听到了慕容郅的秘密,当时这位封掌门正好在场!难不成,这次的事情其实是与慕容郅有关?消失了许久的慕容郅,是要再度出现了?如果是的话,他与慕容嘉宁二人会不会联合起来,准备对付慕容朝晖?

坐在长生附近的江湖客注意到这名男子,纷纷站起身来,其中一位走至封九阳面前,抱拳相问:“大侠是否为八卦门掌门封九阳前辈?晚辈久仰。”

封九阳微笑道:“正是。”

听见封九阳的回答,其他几位纷纷围上前,只为一睹封掌门的真容。见到众人如此尊敬他,封九阳兴致不错,耐心与几位江湖客交谈几句,才慢慢离去。

长生一路跟了出去,那封掌门去的地方十分隐蔽,先是上了马车,驶进一条陋巷,七弯八拐地走了一会儿,终于在一栋大宅子前停了下来。长生正要上前,一粒石子击中他的后背。长生一惊,只见一个模糊的白影迅速消失在墙头。他使出轻功飞檐走壁,追了那影子一会儿,不觉间已经离开高低错落的民宅,到了河边。这里人迹罕至,时至黄昏更是无人前来。长生往前急追,而那影子竟突然主动停了下来,转向他。长生慌忙间停下,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蒙面的白衣人,身材瘦削身量很高。那人将斗笠摘下,长生小小的惊呼一声,上前狠狠抱住了他。

“二哥!你怎么来了。”

池绿轻声道:“我怕你出了什么事,过来看看。”说罢又将斗笠戴了回去。

长生心情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这段日子他突然从众人视线中消失,流言纷至沓来,甚至有不少人谣传他已经死了。他想池绿大约是想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因此才特意跑了这一趟。

想到封掌门的事情,长生连忙问道:“二哥,八卦门掌门封九阳来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慕容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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