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一手抱住手臂,双目饱含泪水,神情痛楚的望着那阿姨:“春姨,我的胳膊——我的胳膊——好像折了。”
“什么?”阿姨大吼一声,满脸沮丧,往腿上使劲儿一拍:“阁主哇,那该如何是好,离晋朝皇帝的寿宴不过一个月了,寿宴上,嫣儿的百鸟朝凤可是压轴,如果此次砸了,今后我们凤鸣阁多年而来获得名气与名声可就毁了。”
车外叽叽喳喳一片,我呆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把那小子给我拖下来”阁主发怒了。
我被两名男子很不客气的拉下马车,推搡着来到阁主面前,与阁主对立而视。
“好啊你!你看起来好好的毫发无损嘛!倒把我们柳嫣害惨了,把我们整个凤鸣阁也害惨了,你说,你该怎么赔偿我们这么大的损失呢?”这阁主声声具厉,却面目含笑,让人越发自责和羞愧。
她缴着手帕,身姿婀娜的绕着我转了几转,一双媚眼如丝,挑剔的把我看了又看:“不过,看你长的还挺值钱的,应该能挽回点损失吧!”
看她看我的样子,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损招了。不过这事本来就怪我,换做谁都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姐姐”我试探性的问:“您说的百鸟朝凤可是舞蹈?”
阁主姐姐没及发话,倒是那阿姨掏出手帕,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抽涕:“百鸟朝凤,冠绝天下,举世无双,为世人追捧,晋朝皇帝生辰,特韵此舞,此舞对舞者的资质极为挑剔,难度极高,普天之下可舞出此舞者仅有两人而已,一位是我们阁主,可惜阁主已弃舞多年,另一位便是柳嫣姑娘了,如今可好……”
阿姨说罢又哭了起来,竟是比阁主都要伤心难过。
想我先前拍的那部古装戏有一段为行刺吴王,故男扮女装,以一曲倾城舞倾尽天下的情节,那时,为了舞出倾城的效果,我可是苦练了两个多月,想我裴小天王天自小对于跳舞天分极高,且天资聪颖,身体灵活,两个月后此舞一出,果然倾尽天下,我还清楚地记得沈逸那时候看见我不自觉流露出的那副馋涎欲滴的蠢样。
本还想靠它参加今年的舞林大会呢!
“要不,我试试?”
阿姨一听,愣住片刻,继而哭得更厉害了:“小公子啊小公子,你在拿老身开蒜么?你虽然模样俊秀,换上女装,略施胭脂也会是个美女,可毕竟一个男儿身,如何舞得出那婀娜多娇,千姿百态的百鸟朝凤,啊啊呜呜……”
众人皆唏嘘不已。
凤鸣阁阁主一声嗤笑,找了个舒适的地方等着看“好戏”。
不再废话,实践见真知,不亮点绝活他们又怎么知道我裴小天王的厉害?
我打一响指:“music。”
众人面面相觑。
我扶额:“音乐。”
几名年轻男子犹犹豫豫的拿出琴,瑟、笙、竽等种种乐器,盘地而坐。
乐声响起,婉转悠扬,给人一片祥和之感和增增向上的意境,我找了找感觉,随着节奏轻舞,音乐时缓时急,甩袖、折腰,旋转,那支倾城舞竟可以很好的契合进来,我不知道我这身男装跳女人的舞蹈是否会很奇怪,但明显止住了阿姨的哭声,点亮了大众的眼睛,也换来了凤鸣阁阁主的注视。
乐止,舞停,惊叹声四起。
阿姨紧紧抓住我的衣袖,如获至宝:“没想到小公子竟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如此舞姿,真让人意想不到。”
阁主神色严谨:“嫣儿,由你亲自教授这位公子百鸟朝凤,至寿宴前夕,成功的机会会有几层?”
柳嫣手臂已被夹上了竹棒,在另一名女孩的搀扶下施施而来:“方才见他一舞,便知此人乃万中挑一的舞蹈奇才,如倾力打造,不佳时日,定然舞成。”
凤鸣阁阁主嫣然一笑,看我的眼神真叫人不自在:“看你是可造之材的份上,云娘我就暂且留着你,记着,练不成,老娘照样把你卖了。”
为配合舞蹈的需要,我被硬套上女装,穿上大号绣花鞋,头顶还歪歪斜斜的扎了个发髻,一朵玉质白兰花插入发髻中,两鬓几缕碎发低垂下来,十足的小女人装扮,还好没给我施粉描红的,让我可以做个清纯型的美少女。
但如果这个清纯美少女不是老喜欢大张着腿坐着,大步流星的走路,有时还蹦跳着爱捉弄人,时不时的还跟几个男生闹在一起,勾肩搭背的,一定蛮赏心悦目,惹人怜爱的。
相处中,我知道凤鸣阁是一家闻名天下的艺苑,表演形式繁多,最受欢迎的便是百鸟朝凤。当今天下虽南北对峙,但凤鸣阁却依旧享有自由游艺的权力,游走于秦晋两国。
一大队伍浩浩荡荡的,总的算来竟有三十多人,一路急赶,夜间驻扎客栈,睡前总要练上几个时辰的舞蹈,柳嫣姐姐教的很用心,我练的也很勤奋,自己喜欢的东西学起来自然分外起劲,何况还是位难得一见的美女亲自教导。
我常常打趣:“柳嫣姐姐倾囊相授,就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么?”
柳嫣姐姐只是淡然一笑,带着淡淡的凄苦:“傻弟弟,真以为做个舞技是多么风光的事么?即便如我,在世人眼里也只不过是个卖笑弄唱,低贱下作的人。”
他说的我又怎么会不明白,书里有写,电视上也有演,封建社会里,舞技不比女支女高尚多少,可是……
“柳嫣姐姐也不必伤感,我们凭自己的本事吃饭,只要我们自尊自爱,不偷不抢,他们凭什么看不起我们?我们自己活得无愧天地,又管他们怎么看?至少在我们的那个年代,这个职业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
柳嫣姐姐似懂非懂的看着我:“为什么是你们的那个年代,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么?这些日子来,总觉得你说的话偶尔听不大明白,思想也差别很多,你常说人权,男女平等,职业不分贵贱,多么美好的向往啊!也不过是美好的幻想罢了。”
我觉得我该安慰点柳嫣姐姐点什么,嘴巴刚张了张,柳嫣姐姐伸出玉手替我整整衣服,正正发髻:“再有一天的路程便是晋国的领土了,可不要让人看出你是男扮女装,等寿宴结束,就离开凤鸣阁吧,恢复你男儿身份,勿要人知道你曾经做过舞技,也好堂堂正正的做人,毕竟这里不是你幻想的那个年代。”
扑粉描眉,朱唇一抹红,步伐轻盈,举止端庄,谁能看出这本是一名英俊非凡的好男儿呢?在柳嫣姐姐的全力监督下,我连说话都得压低了嗓音,有外人在的话,能不说话就千万不能说话。
我压抑啊……
山路颠簸,大概觉得时间可能不那么紧巴了,便找了一处有溪的地方停了下来,饮马的饮马,玩水的玩水,有的摘起了野果子,不过片刻,就听有人大喊一声:“看,水里漂了个人。”
第8章:赴晋之救死扶伤
这人身重数刀,又在水里泡了不知多久,伤口已经泡白,皮肉外翻,分外恐怖,但一息尚存。
大家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不知是该就还是不该救,即使去救,怕是也救不活了。
大家围观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人愿上前去。
看着伏在地上那张俊秀的脸庞,那张脸突然与沈逸的脸重叠一起,如果现在奄奄一息的人是那日大难不死的沈逸,可会有好心人救他?
将心比心,人命大于天,又怎能怠慢?
我撸起袖子,蹲在那人的身边,伸出食指探了探鼻息,把耳朵贴近他的胸口,此人虽说气息微弱,但心跳有力,我检查了一下伤口,刀伤共七道,胸前两道,背后五道,伤口极长,深深浅浅,但好在没有一处伤到要害,而且伤口看起来还很新,并没有严重的流脓发炎:“这人人应该还有救。”
众人一愣,不知是惊是喜。
“春姨,我们这儿可有外伤药什么的?再拿一把剪刀来,还有干净的棉布,邢哥,你帮我把他抬到干净的地方。”
大家七手八脚,找药的找药,找工具的找工具。
我们把他抬到干燥的大石上,平放,用剪刀剪开他的上衣,他的伤口便毫无遮挡的暴露出来。
众人唏嘘一片,跑了个精光,看来处理这满身伤口的巨大工程只落在我一个人手里了,但大夫不都得弄个副手递递剪刀什么的么?
算了,也知道他们看不得这样的惨状,可我又何尝习惯?忍着不适,我用心的帮他把每一处伤口都抹上药,然后把布料剪成一条条为他绑上,脱下湿衣为他换上一件干净的裤子,又让人煮了点清热解毒的药喂他喝了进去。
“春姨,这人实在伤的太厉害,不如,我们带他一程吧!”如果把这人扔在这里,没人换药喂药,恐怕很难存活,即使勉强活了下来,荒郊野外,不被财狼吃掉都怪。
春姨嗷的聊起一嗓子,震得耳膜生疼:“什么,带他上路?哎呦我的小冉冉啊小冉冉,春姨知道你心地好,可是该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也算仁至义尽了,这人伤的这么厉害,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是坏人呢?何况,乱世之中,每日伤残无人救赎的人多着呢,你还能见一个救一个,然后再通通塞上马车,那我们凤鸣阁不如就改名救援团好了。”
应该是红十会更贴切吧!
“春姨,我知道春姨心地善良,就行行好,带上他吧,这人还发着高烧,如果就这么扔下,那刚才真是白忙活了,如果他因为我们的自私而死掉,难道春姨良心能安?”
春姨似在犹豫。
我看有戏,连忙抱住春姨的胳膊,撒娇道:“春姨,我保证,我就带他一个,以后再遇见这样的事,我保证不给春姨添麻烦。”
春姨的眼神终于软了下来:“此人来路不明,总得问问阁主才稳妥些。”
只是这个阁主看起来不太好说话的样子哎,相处也有几日了,从不见她给过我好脸色,跟她说话,心里难免有点打小鼓的,要不然也不会明知道当家作主的是她,却要多此一举的问春姨了。
“姐姐”我向阁主投以乞求的目光,并频频的向她眨着无辜惹人怜的眼睛,以前,很少人受得了我这样的眼神。
阁主姐姐翻了个白眼,冷漠的扭过脖子,看向窗外,拿着手帕漫不经心的擦着额上的汗。
我咬牙。
躺在地上的年轻男子眉头微撅,仿佛经受着无边的痛楚,还那么年轻的一张脸,那么年轻的一条生命,怎能就这么放弃?每个人都有生的权利,没有人可以随便剥夺,更不可以见死不救。
我扑通跪地:“阁主姐姐,算我求你了,带他一起吧,这个人就由我来照顾,保证不给阁主添麻烦。”
“你这是干什么?”阁主有点恼怒,眼神却有一丝柔软:“你与他素不相识,值得为他这样么?”
“我只知道生命面前,人人平等,我只是做我该做的,否则午夜梦回,总会有这么一件事缠绕着我,让我一生不安,阁主姐姐可会有让你不安的梦魇么?”
阁主象想起了什么,目光闪烁,逐渐染上满目忧伤,软软的靠在车厢里,半响才抬起头来,看我的眼神已没了刚才的严厉,只化一坛春水:“只求心安?”
“也不会有遗憾”我补充道。
春姨惦着小脚走来:“阁主,老身知道您是个口硬心软的主儿,瞧瞧,看把这孩子急得。”
阁主看着远处的高山流水,叹出一口气:“好吧,下不为例。”
我欢快的蹦了起来,在春姨脸颊来了一记感谢的吻,继而忘乎所以的冲去阁主身边,来了个感谢似的拥抱。
抱完才觉得不妥,好在阁主姐姐并未生气,眼睛反而有一股化不开的柔情,遥远而苍茫:“裴冉,如果我的儿子还在人世的话,再过几年,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了吧!”
我并无多言,阁主姐姐看来只有20岁的脸蛋,却有着30岁的风韵和40岁的气度,江湖行走多年,想必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我把救来的年青男子放躺在车内褥子上,我则坐在一边。
在这里耽误了好些时候,于是接下来的路赶得又急了些。
这人一路反反复复的烧了几次,我又给他换了几次药,伤口逐渐愈合结痂,烧也渐渐褪去,昏睡了三日的人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本以为睁开眼,他会先来一句经典的‘我在哪儿?’却不料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摁在了车内壁上,满目凶光,在看清我的脸后,怔了一下,然后看见自己满身包扎着,又看了看车内,忙松开掐住我的右手,满是歉意。
我被掐得连连猛咳,真想对他大吼一声‘你这个王八蛋,我救了你你还来掐我’。可是柳嫣姐姐说了,不可以在外人面前表露自己男人的身份,要我说话要学女人的温柔尖细。
所以我怒归怒,还得小声的说:“公子,我救了你,本来也没指望你感恩,但你也不能恩将仇报吧。”
一听这话,这人立马一副悔不当初,痛恨不已马上哭出来的模样:“姑娘,真是对不起,我刚才还以为——被追杀时情况过于激烈,心中一直紧崩着根弦,所以看见眼前有人,我第一反应竟是……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莫要见怪,姑娘救命之恩谢某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被人追杀?知道是什么人么?”八卦心态,纯属八卦心态。
“谢某也并不敢确定,或是仇家,也或许是……”说到这里,似乎有所犹豫,但人家不想说自然有人家的理由,我也不好问得太多。
这人其实挺有趣,长着一双英气的眉毛,炯炯有神的眼睛,可是神态正直、敦厚又老实,配上一张圆圆的脸蛋,还真是蛮可爱的。
不知为何,这男子的脸上渐渐染上了颜色,微微低下了头,有点害羞的说道:“承蒙姑娘相救,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哦,我恍然大悟,我现在可是姑娘,还是个挺漂亮的姑娘,这样盯着人家看,不害羞都怪。
我继续勒细着嗓子,一副娇柔状:“小女子裴冉,非衣裴,冉是冉冉袅袅的冉,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我爸妈给我起的名字真好,真是宜男宜女,老少皆宜啊。
“敝人姓谢,单名一个玄字,玄机的玄。”
谢玄?他说他叫谢玄?难道他就是那东晋名将谢玄?就这小身板?我想,一定是重名了吧。
说起谢玄,我其实知之甚少,也就和沈逸谈论淝水之战时提过几句而已。
男人么,总喜欢那些军旅作战之类的东西,尤其沈逸,对这些东西分外热情,所以便时不时地在我眼前给我长篇大论的讲解分析。
我记得那时讲的最多的好像便是苻坚和王猛吧,提到苻坚,沈逸当时很神秘的笑着告诉我,苻坚其实是个同性恋。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我,温热的气息吹在我脸上,当时,我的脸刷的一下便烫了起来,在他坚持不懈,旁敲侧击的诱导下,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含羞带却的被他给掰弯了。
外面传来疾驶而近的马蹄声,马蹄声停,我们的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然后就听见钟鸿般的声音:“本官奉命搜捕朝廷钦犯。”
朝廷钦犯?我向谢玄看去:“那些人不会是来抓你的吧!”
谢玄咬唇,大义决然道:“放心,我谢某绝不会连累他人,只是姑娘救命之恩,恐怕只能来世相报了”说罢撩起衣摆便要出去。
这个傻蛋,我一把拉住他:“等一下,我有办法。”
第9章:赴晋之逃脱追捕
待那些人搜到我这里,前后不过几秒,就只能见我一人端坐在榻上,含笑打着招呼:“嗨,你们好,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