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珪蹲在裴冉身前,他的身后还站有十来个身形高大的手下。
“冉哥哥,我是真的不想伤害你的,你那么善良,还很——”拓跋圭狡黠一笑:“好骗。”
饶是裴冉修养再好,也不妨火冒三丈。
裴冉不明白,明明一副孩子般稚气的脸,怎么会有如此深的心计,把他这个成人都算计进去了。
枉他,枉他真心对他。
心底涌出一股受伤的感觉。
拓跋珪看裴冉冷着脸,讨好的坐在他身边,抱住裴冉的胳膊笑:“冉哥哥,别这样,小云还是很喜欢你的,何况我娘亲和你又有过命之交,我是万万不会对你怎样的,只不过——”
拓跋珪看着裴冉被火光映红的脸,那张脸,真是太好看了,他拓跋珪也算阅人无数,还从未看见这样好看的人,忍不住在浑身瘫软的裴冉的唇上冷不丁的吻了一下。
蜻蜓点水。
裴冉愣了愣,只见拓跋珪得意的笑,杏仁般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肉肉鼓鼓的脸蛋明白的标注着这还是个未成年的还带着婴儿肥的少年。
“真香,”得意间,依旧难掩那孩子气的笑。
裴冉不知哪来的自信,直觉这小家伙的确不会伤害他。
“说吧!你抓我来干什么?可要知道,这是我蜀国的地方,到处都是我的眼线,你不怕客死异乡?”
“才不会,”拓跋珪撇撇嘴:“你太嫩了,又太单纯善良,如果你多些心计,又怎会被我带到这里?”
被一个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孩子说太嫩了,裴冉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和我合作吧!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冉哥哥。”
“你要我怎么做?”
“冉哥哥,淝水一战,我左思右想有些地方还是想不通,我实在想不明白苻坚的百万雄狮,即使没有任何战术而言,若是强行过江,也不至于败得那么快,那么惨烈,其实那时候,我就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晋军中有人通晓了可以翻云覆雨的天书,要不然我还真的没办法说服自己,于是,我便在晋军里安插进了我的人,结果便发现了你。”
“那又如何?”
拓跋珪嘻嘻一笑,带着点孩子的调皮:“冉哥哥,别跟我装了,我知道那日八公山上指挥阵法的人就是你,而一个多月前,恰好又在你的领地出现那天书异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传闻中天空中呈现的金色字体,便是天书奥决吧!冉哥哥又是近珠楼台,所以我想,冉哥哥现在便是一本天书,上蜀山还不如直接捉裴冉可靠。”
“这么有把握能捉到我?”
“开始也不是很有把握,随机应变呗,但没想到,裴冉,这传说中的冉帝,我的好冉哥哥,你这么好骗,难怪会被人吃。”
裴冉的脸黑了黑:“如果,你算错了,我根本不通晓那所谓的天书,也根本没有天书的下落。你这样做,不等于和蜀国宣战?”
拓跋珪保持着笑容定睛看了裴冉好一会儿,才道:“我的冉哥哥啊!说你嫩你还不愿承认,谁偷了东西会四处张扬说是自己偷的?现在成都来了这么多人,谁都有可能是绑架你的恶贼,到时我把你偷运回去,谁知道?”
裴冉笑笑:“你这么敢肯定我真的就是裴冉?”
此话一出,拓跋珪的小单眼皮一跳,怔愣了好一会儿,随即恢复正常:“不要紧,如果你真的不懂天书也不要紧,如果你根本不是真的裴冉也不要紧,你长的这么好看,本王此行也不亏,权当抱了个美人归了。”
话虽如此,但是裴冉依然可以看出拓跋珪眼中的坚定,或者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判断和处事方式。
鬼灵精。
这是裴冉这会儿对拓跋珪的印象,随即脑中又冒出一个词,年少自负。
如果日后收纳,可做良相。
在洞中休息了片刻,拓跋珪便让人扛上裴冉,趁着夜色出城。
像他们这样带着蜀国皇帝从城门顺利通过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任何一个差错都会让他们前功尽弃,权衡之下只有翻山。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何况想翻过没有任何人开发过的险山峻岭?难上加难。
可是拓跋珪却没有任何一点被难住的焦虑,反而精神勃发的带着人穿梭在险峻的山道上。
但是路实在是太难走了,刚下过雨的山道泥泞湿滑,不小心便会摔倒,这样走起来极消耗体力,他们走上一段,都要停下歇息一会儿,相比之下,被人或抗,或背的裴冉简直轻松太多了。
“前面还有多少个山头?”拓跋珪站在山尖上问,放眼,山峦迭起,云雾缭绕,一眼望不见山的那一边。
一名属下答道:“据了解,大大小小可能是十八座,外带中间还有一条江和两条河。”
“呵!那么多?”拓跋珪眼角挑了挑,反而带点兴奋:“这下有的玩了,我们一时出不去,追兵也一时追不来。”
回头看看坐在地上的裴冉,只见一双大大的眼睛正望着他,又长又密的睫毛在被雨水冲刷过的阳光下如一对害羞的振翅欲飞的蝶,看的人忍不住想上去亲一下。
拓跋珪做个手势先就地休息,然后飞快的凑到裴冉身前,伸手去勾裴冉润滑可人的下巴。
裴冉躲了躲,避开那讨人厌的手,拓跋珪不死心,他躲他便追,终于因身体无力躲避不及被他给捉住了,固定住就在裴冉眼睛上印上一吻,依旧蜻蜓点水,依旧咂咂嘴道:“真香!”
裴冉并无生气,无奈的看着拓跋珪,只觉得眼前的少年依旧是那让他喜欢的弟弟拓云,孩子般的任性和撒娇而已,不含任何情色的成分,也用不着介怀他的无理。
拓跋珪蹲在地上,用手支着脸,眼睛对着裴冉眨啊眨,笑嘻嘻的说:“冉哥哥,我们这样下去不行,两座山便耗费了我们一日多的时间,这些山我们想要翻过去至少需要半月。”
裴冉点点头,状似惊讶的说:“那么久都要在这山上?那么晚上我们睡哪儿?该不是要睡林子里把!这山高水深,定有许多毒蛇猛兽,不行,小云,”裴冉努努鼻子,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害怕。”
拓跋珪目瞪口呆的看着裴冉自编自演,勉强忍住笑意,问:“那怎么办?”
“要不然,要不然……”裴冉低下头,有些为难的说:“你想要的东西,我现在便临摹给你,你就放我回去吧!”
如果换做别人,定然被裴冉这副模样和说词给骗了,但是拓跋珪在来之前可是把裴冉这人好好调查过的,虽身份不明,但好歹在军中历练过三年的,哪有那么娇弱?
却也不点破,问:“你之前还说你是假的裴冉,又怎知道天书里的内容?该不会给我临摹一份假的!好借此脱身吧!这东西,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我现在在你手里,哪里敢骗你?而且,那天书上的东西我也悟出了几分,不如,待会儿我略微尝试一下,是真是假,自当言论。”
拓跋珪想了想,脸凑在裴冉鼻端:“你真的会将可以帮助你统一天下的天书秘诀交给我?”
裴冉叹息:“比起那江山,自然是保命重要,何况,江山于我而言,不过荣华富贵,即使抛却帝王身份,也不至于落个衣不遮体的地步吧!”
拓跋珪杏眼一眯,笑的别有深意:“别担心,即使你丢了江山,我魏王定会爱惜你这身细皮嫩肉,不让你吃半点苦头的。”
几次面对拓跋珪含情脉脉的眼神和言语间的暧昧,即使觉得小孩心性,次数多了,难免也会觉得不自在。
裴冉只好干笑两声,转入正题:“可是,你有纸墨么?”
忙命之徒,身上自然不会虽身携带这种东西。
“这有何难?”
“哦?”裴冉奇道。
拓跋珪杏眼一挑,立刻有个壮汉鞠身而前,展出内衣,哗的撕下一块一尺宽的白色布缎,随后拿起匕首在手心上一划,鲜血顿时汩汩而出。
“请吧!”拓跋珪把白布在地上展开,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裴冉看那鲜血,心里抽搐了几秒,但他并不是当初那个样在温室里的小花了,战争经历了无数场,已经不至于看见血就想吐。
“可是,我手上没有力气。”裴冉缓缓道。
拓跋珪立刻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黑瓶,从中取出一个黑豆大的药丸,放在裴冉唇前。
裴冉犹豫了半秒,只是一个眼神的替换,便不动声色的吃了下去。
药,入口即化,只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臭味,叫人恶心。
裴冉五官拧在一起,艰难的逼迫自己吃下。
药效很快,就在他被那股味道折磨的想吐的时候,感觉身上渐渐回力。
“喝点水吧!”拓跋珪“好心”的递过水壶。
裴冉没有丝毫迟疑的接过,拧开盖子咕咚就是几口,水壶掩映下,拓跋珪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第149章:情药
裴冉沾着那大汉手心里的鲜血,在白布上画着奇怪的图案,配上讲解和文字,拓跋珪退避众人,只留他们三人。这种天机,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在起初的时候,拓跋珪以为裴冉写的东西定不为信,可是后来,在他的讲解中,拓跋圭赫然发现这里面的玄机,这绝不是裴冉一时兴起便能编造得出的,而且包括一些玄学方面的东西,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你真的告诉我?”
“这本是你娘亲给我的,也算物归原主吧!”
拓跋珪瞬时有些动容,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裴冉:“冉哥哥,你真的,很不一样。”
裴冉笑笑,明媚的眼睛看进拓跋珪眼里:“哪里不一样了?还是觉得你冉哥哥又变帅了?”
拓跋珪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脸红了。
裴冉说完话便收回眼神,并没看见拓跋珪脸红的样子,只是低头说道:“不过,东西太多,这块布根本不够用,而且,用人的血,太过残忍了。”
刚说完,那被取血的大汉身子便晃了晃,再看上面,脸色已经惨白了,再不止血,恐怕就没命了。
拓跋珪只好叫停,让人把那大汉带去止血。
裴冉将白布上的血字吹干,交到拓跋珪手中。
“现在,我便把这上面的东西演示一下给你看看。”
拓跋珪见裴冉指挥着他的几个手下搬石砍树挖坑,然后对照自己手中的图,渐渐疑惑的皱起了眉,好像,什么地方不对。
可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只见裴冉站在阵的另一头,正朝他微微的笑,而他的几个手下,竟然在阵里转来转去,好像没头的苍蝇般。
不好的感觉越来越深,他冲着裴冉喊道:“冉哥哥,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
裴冉冲他挥挥手:“再见。”
拓跋珪顿时明白他是中计了,他竟然让他的手下亲手帮他布了一个困住他们自己的阵?
可是怎么可能?就凭这几块石头,几棵树木就可以困得住这十多人?
眼见裴冉的身影越来越远,登时喊道:“你们在里面干什么?快去给我追人。”
可是里面的人好像没听见般,依旧在里面走着奇怪的圈,此地山巅,想绕过这一段过去追人恐怕已经来不及了,拓跋珪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裴冉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地上躺的哪只刚被裴冉饮用过的水壶,眼中染上一丝忧虑,喃喃着独自言语:“冉哥哥,这里豺狼众多,你喝了那东西,可千万保重啊!”
裴冉逃离后,绕过山头来到原先进山走的那条路线,因为自己在他们不留意的时候做上了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记号,所以,他想按原路找回去并不难。
可是,裴冉的脚却支持不住多远的路程,走走停停,只望他的部下们可以快点找来。
不知什么时候,裴冉觉得身上渐渐泛起了奇怪的感觉,有些痒,但是又不是被虫子咬的痒,好像什么地方正渴望着被人触摸,甚至那种消失了的无力感也慢慢回归。
身体越来越热,带着一股躁动。
一定是走的太累了吧!
裴冉停下脚步,用手支着树干,靠意念慢慢平复这种感觉。
这时,遥见远方好像有人,裴冉一喜连忙奔去,却在十米开外便发现竟是满地的死人,看服装,竟然有他们蜀国的军服。
难道选他们已经找来了,却在这里与人发生了冲突?
劫持他的拓跋珪一行人都在身边,不可能与他们正面交战,那么那些人又是谁呢?
裴冉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后,进了死人圈里。
突然发现的情况让他暂时忽略了身上的不适,他蹲下身去,先是看了看蜀国自己人的面容和服饰,发现这些人里有几个以前见过的面容,竟是谢玄培育出的精锐。
难道玄已经找到这里了?心里不仅涌上一丝喜悦。
又转过身看了看倒在一边的,这才发现,除了他们蜀国的人,这里至少应该还有两批人。
他们全都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但是肤色相貌绝是不同。
一批是长着明显南方人的特征,里面也参杂了几个高大的,一批则是正宗的白色肤色。
“鲜卑人?”裴冉皱了皱眉,正在思索间,只觉前方出现几个人,垂目的余光可以看见那突然出现的脚和衣摆。
裴冉一惊,也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霍得抬头,就见对方十几人,站在最前的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留着四方胡的男人,乍眼一见,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但却一时想不起来。
另一个穿着一身红衣,头戴一顶带着面纱的帽子,脸被面纱遮住,只能看见脸部模糊的轮廓。
裴冉安慰自己,应该是上山打猎的,他站起身,转头就走,不想——
“冉帝,好久不见。”
裴冉的脚顿时定在那。
他慢慢转身,问:“你是谁?”
那高个男人高深莫测的笑道:“姚苌。”
又闻几声轻笑,是从戴面纱的男子那里传出的,只见他摘下面纱,露出一张白而精致的脸:“裴冉,你可记得我?”
饶是裴冉貌美,也不由得眼前一亮,好个漂亮冶艳的少年,看肤色,应该是鲜卑人没错,能和姚苌在一起的鲜卑人,难道是——
“慕容冲?”
依稀记得几年前初见慕容冲时,那一双斜挑的桃花眼。
那时不过十五六岁吧,如今长大了,竟有些认不出了。
慕容冲笑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真是荣幸。”
就在说话间,姚苌和慕容冲的手下们已经把裴冉包围了起来,裴冉心里大叫不好,不单是身陷包围的困境,还有那刚才被忽略的奇怪感觉也加倍的反噬上来,让他几乎站不稳。
手暗地里摸上了藏在腰间的信号弹。
人差不多都齐了吧,正是收网的好时候,但是眼下情况不容乐观,自己这样子即使发出暗号,恐怕也坚持不到谢玄他们找来的时候。
所以,占时不能轻举妄动。
手只好放了下来。
“你们这是……”裴冉强压住身体的不适,假装淡定道:“说来也是故识,你们这是……”
慕容冲阴笑:“既然故识,自然要一起吃酒聊天,好好叙叙旧情才是啊!裴冉,或许你不知道,我可是想你想的紧啊!”
忽略了那话语中的“深意”:“既然如此,何不跟我去我的宫殿里坐坐,我也好款待二位,以示国邦交好?”
这些都是废话,裴冉算计着,那个阵不慎简陋,如果拓跋珪在外面搞破坏,他们很快就会出来,接下来,他们一定会追来吧!
或者从潜意识里,裴冉觉得拓跋珪应该比较无害吧!或者会站在他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