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家。”耿鸣很努力地伸出一只手来,牵住张仲文的衣角。
“你没听见我的话吗?你现在需要的是专业的治疗和护理!我马上打电话给他们医院的领导,教训一下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妈的……”张仲文忿忿地掏出电话。
“别打!我好饿啊,他们不让我吃东西。”耿鸣几天没有刮脸,现在面部只剩一个巨大的毛团在蠕动,且其中有两点荧光在微微闪烁。
“这一切是谁造成的呢?我当时警告过你了啊!你自己——算了,我没空和你废话。”张仲文恶毒地瞪了一眼垂死乞怜的耿鸣。
“你把我从这里救出去,给我点儿东西吃,我好了就签那个文件,放你走。我用我的人格保证!”耿鸣气息幽幽地说。
“你之所以变成这样就是因为吃!你怎么一点儿记性都不长呢?你用人格保证,人格是什么东西,能吃嘛?”
“檀其卢科长说……其实你有办法能很快化解你师弟的法术,不用住院,不用打针,不用吃药。这两天,我觉得自己每分钟都在被扒皮挑筋钻心挖肺,疼死了。吃点儿止痛药之后,就会觉得饿,那些营养药填不饱肚子的啊,其实比起疼,我更怕饿……你救救我吧,只要你别让我再住院,别再饿肚子,你要我干什么我都答应你,我可以签那个文件,还你自由!”
“妈逼,臭娘们嘴真碎。但是你知道么,化解业果童子的天地凋零五业轮回需要一个很荒谬很可笑现在的我基本不太可能做到的法术,确切地说,是要我分泌一个我已经分泌不出来的物质。就算我能分泌出这个物质,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你吃了我的药之后又活蹦乱跳可以对我拳打脚踢呼来喝去,到时候你认账嘛?”
“我都和你睡过了,你为什么还不相信我?”
“我不干涉也不反对你对睡的理解。但是很抱歉,对于我来说,那只是一个服务性的工作。你他妈的睡过的女人是我的三倍,还好意思说清清白白?虽然我们俩之间的性生活很愉快,但是这完全与我是否信任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知道公共厕所为什么那么脏么,就是因为很多人大小便之后不冲水就走,且这些人出了门之后各个都是很体面很清白的!”
“我没力气和你吵架,我全身都疼,肚子又饿……我告诉过你,我不说谎,我说到的事情就一定做到。退一万步讲,事后我要是不放你,你随时可以让你的师弟再刺我一箭什么的,反正你有无数妖女魔神什么的帮凶,祸害我这种老实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耿鸣用手轻轻蹭了一下张仲文的胳膊,颓唐委屈地说。
“呵呵,原来你还知道我有多仁义,随便叫个弟兄姐妹你就能把你挫骨扬灰。可惜啊……不是我不肯救你,是我真的救不了你,我还是觉得医院更实际更妥帖。荷花的天地凋零万物同朽的魔神瘟疫,的确可以一滴水来解除这切肤之痛丧门之灾。问题是,我没有这滴水了,现在,没有了。”
“檀其卢说了,需要你的眼泪,她还说,你比电视剧里的刘雪华还能哭,所以想要救我其实是很简单的。”
“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那需要我天蛇化身真心体怜仁慈无私的眼泪呢?”
“说了。”
“你要我哭是很简单的啦,问题是,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对你产生真心体怜仁慈无私的感情呢?”
“檀其卢说:和你睡觉。唉,但是我现在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动都不能动。”
“……所以说,你提这个要求提的太晚了,我被人睡了太多次,眼泪不值钱没疗效了。实际上,这个眼泪的功能也是瞎话,不需要眼泪,这是我为了达到一些色情目的增添的动作细节,其实只要能让我打心底里觉得可惜可怜,只要荷花的天地凋零照过他施瘟疫腐化过的地方,就会在十几秒内黑土翻新自然清静除了死得不能活过来的动植物之外一切照旧比迎奥运大扫除还干净彻底。你不用这么崇拜地看着我,神通广大这个词根本不足以形容我的能力,问题是我长这么大这个明媚的眼神就没生效过几回,因为我觉得这个地球早就应该被毁灭,被荷花糟践的东西都死有余辜又何谈惋惜,especially you!”
“我不管,你要是不救我,你就陪我呆在这个破屋子里吧。话说回来,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打算干嘛去?”耿鸣又用手指捏着他的衣角,很急促地问。
“打牌。”张仲文轻慢地说。
“打什么牌,和谁打牌?”
“一些成熟自信优秀单身的事业男性。”
“张仲文,你还是人么,我又疼又饿地倒在病床上,生不如死地熬时间,你三天了都没来看过我一眼,还打扮得花枝招展风骚露骨地出去鬼混,你的良心真的被狗吃了么?”耿鸣非常缓慢郑重地斥责道。
“你把我塞在一个粮库的地下室里……You know what. I am so sick of this. “张仲文笑笑,突然不想和他争辩了,低头翻包,拿出一小条牛肉蛋白能量营养条,撕开包装纸,露出红褐色散发着甜香的肉质,扒开耿明的胡子,探到他的嘴边。
“你不是很饿么?本大仙开恩了,吃吧!”
耿鸣低下眼睛,悲哀地望着这个看起来就一定很美味很营养的东西,喉咙剧烈地抖动。
“哦,这个是牛胸肉和花生外面裹着糖浆烤制的进口食品哦。虽然很小,但是热量非常高,一般人吃一块半天都不会饿。但是下肚五分钟,你就会再次感受到被断头扒皮开膛火烤的滋味,你懂的。”
“你以为我不想吃啊!我腮帮子僵死的,喉咙也肿的,能说出来话已经不错了,想吃也咬不动。你塞我嘴里,估计五分钟也到不了肚子里,我会先噎死的。”耿鸣努力吐着舌头,微微地舔了一下牛肉条之后,无力地说。
“呵呵,那望梅止渴看看也好。”张仲文把牛肉条放在了耿鸣胸前,要他能闻到气味但是舔也舔不到地方,快意地抱着胳膊,陶醉地欣赏起来。
很明显可以发现耿鸣奋力在蠕动挣扎,但是手脚却不听使唤,他无法把面前的食物控在手中塞进嘴里,折腾半天之后他放弃了,鼻子里传来嘶嘶的粗气。
“天啊,你是在哭么?”张仲文扒拉着他的大脸,在他眼中发现了少许浑浊的流质。
“我哥要是还活着就好了,他肯定不能看着你这么欺负我。他会揍死你的。”耿鸣怨怒地看着张仲文,语气奄奄。
“Oh, Gee. I am not ready for this.”张仲文捂脸垂头,陷入了深深的窘迫——这个人的恶心程度不仅很高,且总能在方式上又落俗套又出乎他的意料。
“我想见我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再见他一面。”
“你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你知道,人死之后,除非他本人残留的意志足够强大能维持在物质世界中显形,不然连公司的程序设备和任何天神的力量都不能使其再次在人间出现。何况即便是出现,那也不是你的哥哥了,那只是一个用随机记忆信息碎片拼凑的影像。你哥哥死了十几年了,要么在死亡的世界里散化成了那些光光点点,要么已经轮回转生成为了和你没有关系的其他生命体,这是你们人类最悲哀也最潇洒的所谓灵魂运行的方式,要恨就恨你们兄弟俩不是魔神不是妖怪,生而为人吧。”
“我死了就能见到他了吧……”
“白痴。你到底是怎么考过国七的?”张仲文已经产生智商和知识上的优越感了。
“我哥也总说我白痴,他说我太傻了,长大以后一定容易被人摆弄被人骗。唉……我就是太想他了,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他怎么舍得就抛下我爸和我一个人走了呢?”
张仲文皱起了眉头,不耐烦地说:“那你慢慢想吧,如果你没什么事情的话,你可以一个人在这里仔细的回忆和思念你的哥哥。我真的救不了你,但是我可以去给你安排一下调换病房的问题,妈的,这里好像就是我和李远坪住过的那间安置闲杂人等的储物室……报应啊,也轮到你躺一回了。”
“不用了,你去玩吧。或许这真的是报应,我应得的。我想一个人呆会儿,我死在这里也无所谓的。”
“嘿嘿,如果你觉得你可以谈忏悔演回忆卖萌装可怜就能骗到天蛇的怜悯,那你还真需要再看五万集家庭伦理剧集提高一下你的修行水平,耿鸣,我看见了你的眼泪,但是我也记得你的鞭子。我有的时候看起来的确像是一条狗,我会摇尾乞怜,我会谄媚讨好,但是我真的不是狗,你不要以为你打得我满身是血操得我菊花溃烂,然后亲一亲抱一抱再或者摆个委屈难过的姿态说点儿煽情的柔话就能让我小人变君子仁心向阳开。或者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过这样一个张仲文,他有温存小受的眼泪能满足你们这些激情大攻们本能的贪婪,原谅你们无耻的掠夺。但问题是,自然界有简单的进化和衰变原理,我怎么化妆都当不了纯情美少年了,即便菊花很松皮肉很贱,但你说我受OK,说我小受那是天理不容的了。难道你都不觉得我一个三十岁老菜皮的眼泪滴在你那快一个星期没洗过澡的身上就能起到青霉素或者吗啡之类的效果是一个很恶心的传说么?
张仲文冷冷地盯着耿鸣的毛脸,不屑一顾地喧嚣。
“你不愿意救我,我能理解,你还是很恨我……你走吧,你去玩吧。其实我就是想看看你,好几天没见了,挺想你的……”耿鸣勉强地扭过脸,窃窃而语。
“你根本没有资格让我恨你,从我进这个病房第一分钟开始我就强烈地鄙视你。你的言行让我无以复加地感受到人类这种生物的可悲与愚蠢。”张仲文攥着拳头非常想去砸墙。
“那我就是喜欢吃,害怕饿肚子嘛。我可以为了吃不怕死的……再说了,谁能想到你的师弟真的那么厉害呢,我以为你就是在吓唬我。”
“我鄙视的不是这个问题,我鄙视的是你的演技。”张仲文已经点上烟抽了起来。
“……嗯?”耿鸣疑惑地哼了一声。
“你不可能真的放我出去玩的,你只是在玩我而已。我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你给了我师傅多少钱。”张仲文弹了一下烟灰,垂头坐在了床边。
“什么?”耿鸣迷惘地翻白眼。
“不要再演了,你真不适合做卧底或者谍报工作。”
耿鸣喘了几口气,猛然翻身坐了起来,右手撕下脸上的绷带,左手拿起牛肉条大咬一口,一边嚼一边大声悲愤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装病?”
“你的鞋子上有雪块,说明我进屋之前,你步行出去走动过。虽然檀其卢也可能知道这个天蛇的眼泪能化解天地凋零的秘密,但是刘雪华却是我师傅的偶像。出卖这个秘密并不一定能让他快速套现,所以他自己本人可以亲自来解救你的穿肠箭,李远坪订婚的消息现在又臭大街,他闻风而动出现在北京挖点儿墙角打点儿秋风的可能性那是相当的高。所以,你告诉我,你到底给了他多少钱?”
耿鸣呜呜地吞食着牛肉条,摸了一下脑袋说:“连治病带交易,两万块。我的奖金到今天下午为止全部花光了,哈哈!”
“你为什么不和他讲价?什么交易?”张仲文气恼地问。
“讲了,讲到两万的,他卖给我一本秘笈。”耿鸣吞完了渺小的牛肉条,诡异地盯着张仲文微笑着说。
“恭喜你上当了。相信我,不管他卖给你的是什么东西,烧掉。”
“没法烧,电子版的,传我手机里了。这个秘笈看起来还挺有道理的,虽然第一招失败了,但只能怨我自己准备不足仓促上阵。”
“哦,我明白了,他把我卖给你了对吧,这个秘笈是教你怎么对付我的。你想办法骗我哭,然后又摆出哥哥的概念来刺激我,其实最终目的就是想软化我的精神打击我的意志。”
张仲文闷闷地抽着烟,呆滞地望着地面失神。
“嗯,他说了,只要你肯朝他的账户上汇款三十万元,他就可以给你一本反秘笈,另外他说他很受伤,李远坪订婚没有邀请他,你们谁也没有通知他,他要惩罚你们所有人。”耿鸣搓着手,边活动筋骨边兴冲冲地说。
“嘿嘿……嘿嘿嘿……老不死的混账东西,三十万?太少了点儿吧!不出来就算了,出来了,如今飞黄腾达大富大贵的本龙王就孝敬他价值亿万的财物又有何妨?”张仲文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拨通电话,非常镇定自若地说:
“慧曦,我们还有多少氢弹?”
“啧啧,这三天不打就又上房揭瓦。”耿鸣抹了一下嘴,瞥见门外无人,突然一勾手就把张仲文扳倒在自己腿上,用手掰着张仲文的脸蛋,无视张仲文脸上精致的唇线和熨帖的面霜,扎着胡子又扫又啃,狂亲几十口。
张仲文并未反抗也懒得反抗,死硬地躺在床上等他的臭嘴粗舌摧毁了晚妆,怒目不语。
“我和你说,张小梅这两天又来找我了,突然变得很热情,知道我不能吃东西,就给我洗了很多衣服,你看,我干净吧!”耿鸣扯着墨绿色的领口突然莫名其妙地向张仲文炫耀起来。
“英雄落难,美人相救,是佳话,也是常识。你的戏演完了没,要我送你回家么?”
“不用了。你去玩吧,我一会儿自己搭车回家。”耿鸣认真地望着张仲文说。
“那你把我叫过来干嘛?”
“我说话你听不清还是听不懂啊,这都好几天没见你了,我想你啊!不过既然你晚上已经约好了和朋友去玩,那就去玩吧。记得十点钟之前回家就成,天黑了,外面坏人很多,太晚回家你妈妈和我都不放心。嗯。”耿鸣开始穿鞋子了。
“回哪个家?”张仲文狐疑地追问。
“云南的家,你妈又包饺子了。啦啦啦!”
“为什么?凭什么?我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告诉她今天不回家吃晚饭了啊。”
“你不回,我回,你放心我认路。现在是八点三十五分,你十点钟要进家门,你有一个小时左右的自由活动时间。Go!”耿鸣拍了拍他的脑袋,美滋滋地说。
张仲文的眼珠转了转,咬了一下牙。
八点五十三分,夜色中一场小雪散落在灯火辉煌的浦江西岸。
八点五十七分,白马居士家的门铃响起,张仲文气喘吁吁地一个跟头撞在开门之后扶额惊诧的这位老嫂子的怀里,彼此洒落一地香灰。
九点零三分,张仲文傲然激愤拍桌而起,面对手持檀香扇腕缠翡翠镯虎目善睐胸肌绰约的众大汉急躁地大喊:“Sorry,我很忙,没有时间听金融股票房地产和明星八卦了。现在告诉我,Who is sleeping with whom!”
九点二十八分,张仲文开始脱外衣翻包扭腰扭头作show boy。
九点三十一分,张仲文声色俱厉地宣布:“See, I am rich and forever young. I am much better than every one of you!”
九点三十五分,张仲文劈着大腿坐在太师椅上,扫视着众姐妹从嫦娥广袖或杏黄小褂中伸出峥嵘玉手或发达柔荑。
“No, neither of you will get soul-mate true love something this year. Not only this year, but also forever. Yeah, As pathetic as ever, eventually die al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