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去找他,两分钟就好。”张仲文赏赐了夏颖涛一块花生松饼之后温良平和地说。
“你来干什么?”
随着一声铁门剧烈的摔动,穿着白衬衫撸着袖子一脸淤青的耿鸣咬牙切齿地出现在漆黑狭窄的过道里。他的额头上全是汗,胡子上莫名其妙地带着很多斑斓的血渣和肉块,他精神很亢奋,嗓子似乎有点儿哑。
张仲文把只剩下三块糕点的篮子举到他面前,颤颤微微地说:“晚上我想和余怀忠和白二去吃个饭。我能晚点儿回家么?”
“几点?”耿鸣白了一眼篮子里的食物,似乎有一种被羞辱的刺痛,他的手指发出吱呀的响声。
“因为余厅长下班会比较晚,所以可能见面吃饭的时候就要十点。那么我回家可能需要十二点。”张仲文唯一撒谎的地方就是把酒吧聚会替换成了见面吃饭,酒吧一定要在十点之后去才有气氛,七八点钟就在空荡无人的吧台前聚堆是loser的行为。
“不行!滚——”耿鸣咧嘴大叫,不容置疑地挥手,张仲文感受到一片飞唾洒在脸上。
张仲文虽然事先驱赶走了夏颖涛和李远坪,但他还是忧虑地回头望了望,直观上没有发现偷听的闲人,就厚着脸皮壮着胆子说:“求求你了,就两个小时,我真的需要见一下我的朋友!”
“滚!我没空搭理你!”耿鸣飞起一脚,踹在张仲文的腿上,张仲文向后一跄抱着篮子摔在地上,耿鸣狠狠地瞪了他几眼,又掀门进了和谐茶室。
张仲文痛苦地揉了揉膝盖,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困顿丧气地转头走了几步,但是身后门又开了,耿鸣大喊:“你站住!”
张仲文迷惘地转头,就看见耿鸣手里举着一个文件夹,大踏步朝他走过来,张仲文立刻害怕地朝墙边一缩,一只手护住脸,半蹲在了地上。
“呃……这里是法治场所,我不打你。起来,看看这个!”耿鸣用文件夹拍了一下他的头。
“不可能,你知道我有不在场证据。”张仲文看着文件夹上的备忘录和疑问句嗔怨地喊了起来。
“嘘,小点儿声!这些都是机密。妈的,我已经和里面的贵宾谈了一上午了,结果他一点儿料都不肯出嘴。我累死了,烦透了,咳——你进去,想点儿什么办法,要他把这上面的问题都解释一下,解释不了的就要他签字。你要是做得好,那么你就可以在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回家。”耿鸣扫视着四周,细声细气地对张仲文说。
“真的么,你不会骗我吧?”张仲文的眼角渗出欣喜的泪光。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耿鸣疲惫地点点头。
“可是……虽然我是法盲,但是我也知道,我进去谈话,是不是有点儿与法律和程序相抵触?”
“哦,你看见那个门了么?门外到处都是法,门里,你觉得有什么就有什么。”耿鸣抓了一个松饼凶恶地咬了起来。
“好吧,二狗你不要骗我啊。”张仲文把篮子交给耿鸣接过文件夹,扶了扶头发站了起来,来到门口又用手揉了揉脸,三五下之后,耿鸣只觉得一阵冷风无形中穿过了原本就阴暗逼仄的过道,张仲文拉开了和谐茶室的门,举着一只手惬意地吹着指甲,轻摇慢晃地步入了密封的黑暗,门关上之前,耿鸣听见他嘴里又嘀嘀咕咕地冒出礼貌柔和的英语:
“Good afternoon. Now, let's see how good could this afternoon be……”
耿鸣蹲在墙角里啃食了栗子粉蛋黄松饼,草莓果酱包心南瓜派,和一只糖霜甜甜圈。他吃东西的速度很快,这些精致美妙但是不太实惠的点心到了他嘴里连风中残云都算不上,就在最后一块儿点心下肚,他仰头在考虑到底是什么滋味的时候,门响了,张仲文默不作声地拎着文件夹出来了。
“二狗,我觉得我黑灯瞎火地和一个单身男人近距离接触不太好……还是你去和他谈吧,他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只要你确保他在十年内不再见到我的脸,他的精神就不会崩溃。”
耿鸣检查了一下张仲文的着装,闷哼了一声。
“我真的可以去和Kenny和Stanley吃饭么?我保证十一点之前肯定回家!”
“吃饭,没问题啊。去吧,十一点半,赏你半小时。”
“实际上……嗯。”张仲文倒吸一口凉气。
“嗯什么?”
“没什么,就是吃饭。我会给你打包很多好吃的回去的。”张仲文摸着墙一步步地朝外面挪。
“算你识相,滚吧!”耿鸣把空篮子朝张仲文身上一甩。
张仲文窃喜感恩地抱着篮子偷偷钻出来小过道,不知道李远坪看见了多少刚才发生的情况,他冤魂一样地尾随似乎想追到张仲文身边戏谑调侃,张仲文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脚底抹油撒丫子狂奔出了韦陀宫。
奇迹是余怀忠说他今天下午有个会,五点钟就结束了,可以提前出来聚餐,白二下岗待业中,自然毫无其他问题。天时地利与人和,张仲文五点二十分就梳洗一新五点半已经兴高彩烈地下了楼,手舞足蹈地跑出了阿閦回旋大门想去搭出租车。
不料他却看见励持拎着一个小纸盒正慢慢走出屏蔽区,孤单的身影在春天的夕阳中显得特别忧郁帅气。
“Chris!”张仲文招手大喊。
但是励持好像没听见,自顾听着MP3一路前行。
“Christina!”这次张仲文用天龙隐语低吟了一声,天龙隐语是龙类专用声波频道,人类的耳朵很难以捕捉,但是龙类却能在方圆几里内听得特别敏感清晰。果然励持疑惑地停住了脚步,晃晃头转过身来,对着张仲文寂寞地一笑。
“唔——奶油蛋糕,你疯了么?”张仲文小跑到励持面前,谨慎地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指着励持手中的大概只装了一小片蛋糕的纸盒说。
“上一次有人用族语和我说话好像是五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励持歪着脸讲道。
“今天是你生日?”张仲文觉得励持手中的蛋糕很诡异——这是唯一的解释,励持不是耿鸣,他如果没有重大纪念意义的场合绝无摄入高热量食品的可能,这是一个信仰问题。
“No, just a lust Friday.”励持笑笑。
“今天是星期三。”
“Ok, What's the difference。Kyle, how are you doing?”励持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回复了满脸的银笑,寒暄一句之后就来摸张仲文的脸。但是张仲文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高举双手投降状说:“你生日,对么?”
“实际上,我也不确定,我就记得我是春天差不多这个时候出生的。今天突然心情很好,想想也很久没有庆祝一下生命周期之类的事情了,所以就在公众食堂的甜品屋里买了一块蛋糕。”励持放眼看看是在公司大门口,鄙视地瞄了一眼矜持的张仲文,无所谓地陈述道。
“然后呢?”
“有点儿累,回家happy birthday to me,然后睡觉呗。除非……Kyle,去游泳吧,人身!我知道一个很漂亮的小岛。”励持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不会游泳!”张仲文大脑死机,胡话脱口。
“哈哈!我可以带一瓶苹果Martine!”励持发出干瘪的笑声,继续诱惑。
“晚上我约了余怀忠吃饭呢。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今天过生日。”张仲文惺惺作态。
“我可以明天过,后天也可以,反正有萤火虫的小岛也不会跑。”励持笑嘻嘻地又伸手又来摸张仲文的胸——流氓行为和流氓意识是两回事,这个人大多时候就是这样毛手毛脚,这是强烈孤独感渴望不被排斥的心理过度映射。
“嗯……我过几天电话你吧!最近的确事情比较多。”张仲文也烦躁地摇头,警惕地回避了励持的手。
励持突然用一只手支住腮,平静地打量了张仲文一会儿,默然点点头。
“我真的,真的……会给你打电话的!”张仲文结巴了起来。
“I understand. It's OK. “励持笑起来真好看,浓眉如剑,切雪削霜,不过他笑着转了身,拎着纸盒不紧不慢地朝大路走去了。
“Christina! It's not like what you think.”张仲文追着他在身边解释。
“Ok.”励持不需要搭车就可以回家,他住的地方离公司步行也就十几二十分钟,但是他却突然招手,截下来了一辆出租车,轻淡地支应了张仲文一声,开门钻进了车内。
“I hate bitches, especially these sensitive drama queen.”张仲文撑着头在路边徒然叹息。
第七十四话:别人的生活
谢天谢地七点过一刻的时候白二和余怀忠竟然都出现了,奇迹般地创造了聚会只迟到十分钟的史上最好记录。白二果然又宣称他不喜欢粤菜,他不点东西——这也就意味着他在公然宣布他不打算请客或者埋单,不过张仲文懒得指出这家酒楼原本就是他推荐的,因为白二和张仲文都被一个不太明显但是异常恐怖惊人的事实所震撼,大眼瞪小眼地都在心里纠结挣扎要不要当着当事人的面指出来。
余怀忠变胖了。
他的脸比以往宽了0.17厘米,下巴和面颊上增多了80-110毫克的肉质。这还是被他精绝无比的化妆技巧遮盖后暴露出的现象,估计事实的真相会更加触目惊心,不乐观估计他的整体体重比以往增加了50克。
如果换做别的什么人,白二和张仲文或许根本观察不出这么细微的数据,且这个数据也不会引起任何心理上的刺激。
但这是Kenny,这是余怀忠,他是不变的,永恒的,精准的,绝对的,无间地狱级的保养和美容专家,他虽然是阎罗王,但是白二和张仲文都认为他是这个世界上的臭美之神,他管理的地狱中最不可饶恕的罪行就是发胖,公司没有明文规定但是根据余怀忠平时的言行就可想而之。
坐定之后余怀忠淡漠地望着眼神闪烁的张仲文和白二,轻声细语地嘟囔了一句:“我最近喜欢白色。”
潜台词是:如果你们觉得我变胖了那完全是因为服装色彩造成的幻觉。
但问题是:他一直喜欢白色,他90%的时间身上的服装都是白色主题的,白二姓白还是白狐都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说自己白。
“我们总监对Stanley挥橄榄枝了,他现在有希望加入公司工作,如果是进地方财务监管部门,那可是肥差(重音)!”张仲文搓手兴谈直奔他感兴趣的主题。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的历史问题太多太复杂了,即便是对英持龙女来说,也有点儿超重。闲云野鹤重返天庭,就算我心理素质高超能适应,但是这个公司水太深了,身上这把骨头这几两肉,根本不够被豺狼猛虎虾兵蟹将分啊!”白二捏着茶杯冷淡地说。
“你当然不能指望一口吃成个胖子,不过话说回来,她提供你什么职位啊?”
“油水足足的……芍露崖,她说她需要一个熟悉市场对人间金融公司系统运作熟悉的财务管理人员,你们现在的财务部总会计师慧耀龙女要休假,可能要休几十年,英持龙女觉得目前芍露崖的冗员太多,可以帮助她管理业务的人才又青黄不接,所以……”白二玩味地对张仲文一笑。
“你?进芍露崖?我没有别的意思啊,Stanley,你知道这里是天龙神宫吧,古往今来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们龙族儿女出入,你……你是外族,我们总监怎么可能放一只狐狸进来?董事会反对不反对另说,但是这种破例的事情,很惊悚,我不相信。”张仲文皱着眉头质疑。
“所以啊,我也很震撼。但是英持龙女也说了,即便是我进公司的财务部门,也是进一个新成立的社会事业服务部当经理,隶属于芍露崖,不会涉及到你们龙族的大小金库dirt and drama。这个部门主要是面向社会的二级单位,就是和一般银行和外国金融公司打交道。她本来是想培养一个具有人类社会生活成长经验且业务和公关能力都很强的某种子选手来支持管理这个部门的,但是这个种子在阳光沃土与春风中发育成了一棵丰硕粗钝时刻准备着打官司的秋菊,项目就要上马,杀猪需要利刀,她也是万般无奈才想到本老狐的吧。”白二蹙眉清谈,振振有词。
“You jerks both rot in hell!”余怀忠垂聆良久,面色几白几灰,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羞怒,猛然拍案,放声嘶鸣。
“Kenny, are you OK? What's the BIG matter with you?”张仲文面色淳良语声亲切地问。
“Yeah, What's the fat? I mean, fact!”白二也疑惑地转头。
余怀忠面白如纸,小眼圆睁,扯着嗓子指着白二喊:“Kyle, he want your office and advise your boss to fire you!”
然后又扭头指着张仲文尖叫:“Stanley, his boyfriend beat him every day and forbide him to go abroad with us.”
“And you are welcome , bite each other.”余怀忠满意地喘了一口气,抱着胳膊冷眼望天。
白二吹着头发深情地看着张仲文,平缓地说:“I want a office like yours, and I think the firing you idea is a common sense in any efficient 、functional and . lucrative project. ……And I love you!”
张仲文转了转眼睛,亲切地说:“We do ∫M a lot doesn't mean he is my boyfriend and I just want to have another wild filthy erotic weekend in stead of shopping with fat people in Paris.……And you will get my office over my dead body.”
然后很快他们俩一起扭头看着余怀忠,忧郁地叹息。
“Kenny, sorry. Is there anything I can do for you?”白二眨着清亮的眼睛。
“Attorney?You now, For your next coming fierce divorce or sumo career.”张仲文古道热肠地建议。
“沧海皓月玄持亲王殿下,您真的打算把你有限到可怜的一点儿自由活动时间用来恶意猜测讽刺挖苦我最近的一点儿焦虑么?耿鸣从六点开始到半小时之前到现在给我打了五个电话了,不停地盘问我们是不是真的吃饭在哪里吃饭吃饭的时候都有谁——Gee, he is so annoying,我已经把他的电话屏蔽了。”余怀忠费解地拱着手喃喃道来。
“……你们俩到现在也不能正确地记住我的龙王封号对不对?Stanley,如果你能叫对我的封号,今天的AA制我就出你的那一份。”
白二挠着鼻子低声地说:“沧海明月玄持亲王?沧海是肯定的啦,后面还蛮绕口的,沧海日月玄持?”
“沧海皓荡玄持亲王!”余怀忠肯定地一拍桌。
“沧海银荡全吃亲王……嘿嘿patato , potato, who cares. No matter what you are and who you are. you will always be my cute little gay Kyle and I love you in a non-sexual way.”白二温存地端着茶杯目光炯炯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