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拿煮好的姜茶过来,顺着温纶的视线看过去,感叹了一声:“那是姚大先生的孙子,小小年纪……”突然意识到这两位不是可八卦的对象,店小二立刻堆起满脸笑容,自己打了一下脸,“哎哟,我说这话干嘛呢?两位还有什么吩咐,尽管叫小的。”
“等等。你说这是姚大先生的孙子?姚大先生怎么了?”龙州县地方虽小,可是有两大高人,一位是有神医之称的华茂;另一位就是桃李天下的大家,人称姚大先生的姚锦。原身师从姚锦。温纶虽然没享受过那师恩,可是从原身的记忆中看来,姚大先生对他的学生都是毋庸置疑的好。姚大先生人不迂腐,还能针对每个学生不同的特点,因材施教。
温纶是个学渣不错,从小到大也遇到过好老师,自己也当过家教,多少明白一点当老师的不容易。姚大先生的为人不用说,怎么会大冷天的让自己孙子在外面摆摊?
在茶馆里当店小二,自然知道很多八卦。姚大先生的故去,就连府城都震了震,更别说事发地的县城了。
姚家人丁不兴。姚大先生的老伴在生下独子后,没几年就去了。姚大先生既当爹又当妈地把独子抚养长大,成家立业后,又是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留下孙子姚青,陪着姚大先生在龙州县生活。现在姚大先生去了。龙州县偏远,又是信息不通的冬日,还是有不少学生赶来奔丧。
“不少位先生大人想要收养姚大先生的孙子,可是小孩儿自己不愿意,现在就在这里替人写信。”店小二说完,自己眼眶都有些红。
温纶眉头皱得比熊大还紧,提手倒出两碗姜茶,将几碟软和的茶点和干果拼拼凑凑在一起,连着姜茶的壶一起推给店小二:“去给姚青,就说是客人没吃的,放着也要扔掉。”
店小二听到姚青这名字,顿时就激灵了一下。嘴角扯开笑容:“小的明白,客官您放心。”这客官显然认识姚大先生的孙子。
温纶看着店小二端着茶和点心,还装成一副瞒着掌柜的样子,演技满分地跑到那桌子边。
小角晃了晃,像是没接受。
店小二装成害怕被掌柜的发现的样子,将热腾腾的姜茶往桌子上的大碗里一倒,再将糕点一股脑的往桌上一倒。
小角呆愣愣地杵着,过一会才走出一个还没桌子高的小孩儿,向着店小二的方向规规矩矩地施礼,看着碗里迅速流失热量的姜茶,捂着肚子揉了揉,终于还是端起来喝了两口。
姜茶的味道没几个小孩儿会喜欢,可是加了红糖甜甜的味道却盖过了生姜的辛辣。小孩儿小口小口地喝着。
温纶看着有点鼻酸,突然抬头眼神凶狠地看着熊大:“带上山!”熊大那么多同袍他都养了,他养个小孩儿又怎么样?
熊大拍拍媳妇儿的背:“姚大先生是你先生?”
温纶点头,依旧盯着熊大不放。敢不同意试试?
熊大挠头:“你先生的孙子……姚青是吧?看上去想自力更生的样子。”熊大对读书人一直没什么好感,还是认识了自己媳妇儿之后,才慢慢改观。能将自己媳妇儿教成这样的先生,无疑也是值得尊敬的。熊大不反对家里多养一个小孩儿。这孩子比起二柱子,那简直一个天山一个地下。
温纶直接动手揪住熊大的衣襟:“这个你别管。你只要点头就好了。”
熊大当然只能点头。
温纶顿时笑了,拍着熊大的肩:“走吧,咱们先回府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第二十二章 小先生
温纶嫁进山沟子里后,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重新踏进县伯府的一天。不仅他自己没想到,就连县伯府上下都没一个人想到。
门房看到温纶的时候,跟见了鬼一样,脸色青青白白的,支支吾吾地叫了一声:“大少爷?大少爷,您回来啦?”自从老县伯一病不起后,大少爷在府上的地位那是一落千丈,是个人都看在眼里。可虽说仅是不同往日,老县伯到现在还硬撑着。他一个小小的门房,可不敢怠慢。
温纶看了一眼门房,一把拉过熊大:“来见过夫爷。”
熊大一听这介绍,再看了看媳妇儿红彤彤的耳朵,心里面早就笑歪了,面上还记着摆出威严的样子,拿出将军的气魄来,顿时一张脸要笑不笑的十分精彩。
门房小心翼翼地抬头认脸,瞬间就被吓尿了,抖着小嗓门叫了声夫爷,连熊大给的赏钱都没敢接。
熊大只能收回赏钱,还以为是县伯府家的规矩。
温纶仗着原身的记忆,倒是直接就带着熊大进门,还没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见一个小厮疾步迎来:“大少爷,夫爷。”
这小厮十五六岁,是大管家的儿子,手臂一伸带着两人往另外一边走:“伯爷听说您和夫爷回来了,让两位过去喝茶。”
温纶和熊大对视一眼,跟着小厮走。府里的家务事是当家主母的管辖范围不假,可真正的当家人还是老县伯。
温纶的听力是开了挂的,熊大作为习武之人五感也比常人敏锐得多。温纶的院子里那么纷杂的人声,可不是没人住的样子。显然,温纶被抬出府之后,府里面就没了温纶的地盘。
熊大眉头一皱,抓着温纶的手紧了紧。这一家人,到底对温纶这个大少爷有多不待见?温纶在府上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温纶倒是不在意。哪怕从原身的记忆中来看,除了老县伯病倒之日起的那几天之外,原身一直在被老县伯培养成为一个书呆子,除此之外简直有求必应。单看能请到姚大先生当老师,就可见一斑。
至于2.0版本的温纶,那就更加不在意了。他对原身的身份感觉很奇妙。他原本就是一个十分单纯家庭的独生子,家庭和睦,外界什么小-三小四出-轨爬墙,全都是当八卦看的。现在突然就变成了小-三的儿子,这感觉简直微妙到不行。
好吧,他顶了壳子做人儿子,不好说亲娘是小-三。这年头妾也是有人-权的。可是穿过来之后,能不用面对那一大家子人,他很是松了一口气。
吴氏守在院门外,看着温纶两眼含泪,微微笑了一下,看着小厮,低头轻声道:“伯爷醒着,跟我来吧。”
小厮闻言,在院门外驻足。
温纶带着熊大跟着吴氏进去,轻声叫了一声:“娘。”拉着熊大认人,“这是熊大。”
吴氏按了按眼角,伸手要去拉温纶,又垂下手:“姨娘没用。你们俩,好好过日子。”熊大之前往府里悄悄带了许多铁皮枫斗,吴氏是知道的,但人还是第一次见,看两人的样子,一颗悬起的心终于放下。
熊大拉住温纶的手,压低了声音:“姨娘放心。”
几步路,几句话。三人很快来到老县伯的房门前,一推门,一股子药味。
老县伯靠坐在床上,手上放着一卷书,见人进门,不由自主笑了:“都过来坐。”
熊大去搬了凳子。
吴氏收走了老县伯的书,又去倒了热茶。
温纶坐在陪床的凳子上,木愣愣地看着老县伯,半天才叫了一声:“爹。”
老县伯的表情僵了一下,叹了口气:“爹知道你心里有气。爹也是没办法。”温纶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又是长子,又是自己心爱的女人生下的,人又聪明。老县伯怎么会不喜欢?可庶出毕竟是庶出,“你现在也算是自立门户了。”
温纶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道怎么答话。在温纶所受的普世价值观中,看到老县伯这种渣男,分分钟糊他一脸。没办法个鬼啊!都有办法有庶长子了呢!
老县伯又叹了口气,将话题拉到熊大身上。
熊大行了礼,老县伯给了红包:“县城里来的人,听说是你的同袍?”
熊大面不改色,点头露出一个憨笑:“是。茶园正好缺人手。”
老县伯点了点头:“嗯。县令那里爹去打招呼,你们尽管放手去做。缺什么东西,直管去找黄掌柜。”
温纶不太明白,他茶园招工怎么就扯上县令了?
熊大倒是一点就通:“我这就让他们把路引交到县衙。”他们行军多年,温纶一个大少爷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他一个当将军的,怎么就忘了这其中的敏-感。落在有心人眼里,这召集旧部是想干什么?
老县伯到底身体还没好。铁皮枫斗再怎么仙草,也不过是调理,见效缓慢。
两人见老县伯的眼皮耷拉下来,就主动告辞了。
老县伯倒是撑着眼皮子吩咐:“你们俩就住我隔壁厢房。明天晚点再走。”
两人应下,稍稍休息了一会,看看天色就又出了府门。
熊大跟着温纶七拐八弯地走到一处墙下。温纶往上跳了跳,连个墙边都没够到;再跳了一下,离地距离还不到十公分?
温纶:“……”转头看着笑弯腰的熊大,抬脚就踢了过去。
熊大敏捷地扣住原本也没几分力气的脚,直起身拿出将军/土匪头子的气势,把温纶拦腰一抱,纵身一跳,脚尖往墙头一点,就轻轻松松跃进了里面。
房子不大,院子小而精致。他们进-入的这一角上叠山垒石,兼有一个小小池塘,看得出打理得十分精心。两人躲在假山后,不多时就听见院门开启。
从温纶的视线,就看到两个不断晃动的小角。
小角显然回家有很多事情要做。温纶听着屋子里不间断的乒乒乓乓,眉头直跳。过了老半天,小角晃到小池塘跟前,敲碎了薄冰,拿了糕点碾碎了往里面撒:“好心小哥哥送的糕点,很好吃的。”
小池塘上传来鱼儿抢食拍打水面的声音。
“今天煮的粥有点硬。昨天的水放多了。明天我就知道该放多少水了。”
“今天得洗衣服了。今天天晚了,明天再洗吧。井水好冷……不对,阿青不怕冷。阿青不是怕冷,是天晚了。君子当自立自强!”
温纶听着小孩儿念着自立自强进屋,小声道:“我们出去。”
熊大也是一脸复杂,抱着温纶翻出了院墙,又跟着绕到大门再敲门。
姚青过了一会,才小跑着出来开门,看见来人,眼前一亮:“小师兄!”
姚青从小跟着姚大先生在县城里生活。姚大先生在县城里唯一收过的正式学生也就只有一个温纶。姚青对温纶的感情,自然和其他师兄不一样。眼睛看到一旁的熊大,表情立刻拘谨起来。
温纶拍了拍姚青头上的两个小角,替两人介绍了一番:“阿青叫熊大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