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五日后,德庄的病情有了明显转好的迹象慈宁宫里就派人去给璟泽递了信璟泽对德庄心里存了几分恩情,得了口信就赶过来了在他与他父皇所见不多的几面里,那时身为皇后的德庄给他布过几箸菜,赏赐过一些糕点衣物,这对饱受饥寒之苦的璟泽而言已是难得的温暖
沈云自知不能在宫里久留他的身体必须要回家好好调养,还要配服几帖保胎药因此,见太后的病情已稳定下来,就将后续事宜都交还给太医院负责还有个原因便是他不想邀功,趁现在转交给太医院负责,治好太后的功劳便都是太医院众人的
甫一放松,站起身来时,眼前一阵阵得发黑他撑了一把桌子,待晕眩过去后就跟着引路的小太监出门去了方转了一个弯,还没出慈宁宫他已撑不住,扶着墙,身体不听使唤地向下滑去
璟泽听到小太监的惊呼声,立马出了门就看到沈逸之靠在墙边,一头的汗,唇色发白他急忙抱起沈逸之,惊觉轻的与两个半月前所抱的不是同一人,又向身边太监吩咐传个太医来
沈云此时已气若游丝,说不动话轻轻抓了抓璟泽玄色衣袖,微摇了摇头他不能让宫里的人诊治发现他身体的异样
璟泽见沈逸之如此虚弱,心焦不已但也明白他方才摇头的意思,便叫太监不必通传太医了自己抱着沈云,走去其他宫里他正心急,未看宫匾,见是一处空着的宫殿就进去了
这处正是宁云宫
沈云拥着被坐了起来,他轻抚了抚小腹,那里已微微有些弧度许是睡了一觉,孩子此刻不再闹他前几日,感受到父亲不重视自己的身体,比先前在家时闹得厉害许多沈云也感觉到孩子在闹脾气,只是他放不下心太后,强忍着,幸好太后病情及时稳住了
他看了看四周青色的被褥,青色的帷幔,青玉石枕,青瓷香炉,一切都没有变这里是璟泽为他所辟的宫殿,一应的布置都是按着他的喜好来的,是璟泽知道他不认路亲自督工完建,格局简洁大气,是他们曾经同寝同食,如寻常“夫妻”的地方
他起身在宫里走了一圈这里虽干净整洁,却似乎很久没人住过了也是,璟泽如今住在宣室,想来也多去凤仪宫,怎还会再来这个令他伤心的地方
他看到了檀木桌上的香炉,想到那日被点了合欢散承欢的事,想到那人说除了你谁都不行想到那人说你若是敢走,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
宁哥哥,你看并不需要掘地三尺,云儿就回来了
璟泽进屋时就看到沈云偏过头,摸着青瓷香炉出神地笑,神情里充满了眷恋和怀念他灵光一闪,顿时想到曾对沈逸之家匾上字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正是这处宫匾上“宁云宫”三字笔锋走势,无疑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只是,他想不起这处的宫殿是何时而建,又是何人所题的字而且,这处宫殿的格局走势,布置陈列,也与其他宫有着天差地别这里丝毫不见皇家气派,倒有些悠然方外之意
沈云回过神,转身就看到璟泽站在门口打量的神情暗叫不好,方才见四下无人,又身处宁云宫,有些动情,不禁泄露了些思念之意这绝不是初次进宫的沈逸之该有的表情
“身体好些了?”
璟泽收回心神,将心里疑惑全压了下去这是他惯常的不动声色
“好多了,谢陛下关心”
见璟泽没有疑问,沈云略放了心他想,璟泽或许以为他是贪恋宫中的宝物,未免难堪,才不发问
“陛下,太后娘娘已经没有大碍了,我怕桓儿担心,想尽早回家”
“好不过留下陪朕用完膳再走罢我听何太医说,你这几天看护太后,衣不解带,也不怎么好好吃饭”
“陛下言重,都是我该做的”
不知何时起,沈云已经忘了自称“草民”
正当雨水,宁云宫里的绿,一点点地在复苏,很是怡人璟泽把午膳传到了宁云宫里的流云亭里
沈云依旧没什么食欲,又怕多事,就想着强迫自己吃下一些结果上来一道鲜笋菌子汤很对胃口,一连喝了两碗
璟泽很喜欢和沈云这样安静地对坐着用膳,也不要伺候的宫人,只要和沈逸之两人看沈逸之下的一筷一箸,璟泽会觉得是种享受他发现沈逸之的口味非常清淡,也几乎不怎么食荤明明还是个青年人,口味寡淡的像是暮叟
其实,这是沈云西南回来后养成的餐食习惯那时候,他伤了胃,膳食忌口很多,又无心下厨,干脆到后来来都是凉拌水煮为主,逐渐吃出了习惯
沈云回家后,就调配了一些保胎药丸贴身带着想到在宫里露的马脚,便叫来苍竹商量回谷之事这回谷之事,两人都想不出该如何和沈桓开口若是把沈桓留在璟泽身边,也未尝不可只是待他回来之后,该如何解释第二个孩子之事若是把沈桓带回谷,那更是瞒不住了
还有璟泽,该如何向璟泽辞别思来想去,都没什么主意,只好先顺其自然,等沈云把胎稳住了再成行
没过几天太平日子,沈家又迎来不速之客
“这就是陛下常来的那个...谁的家?”
柳菱举着绣帕,嫌恶地掩着口鼻,似是踏进沈云的家是多么不洁之事
正是正宫皇后柳菱来了沈家自上回璟泽松口同意选秀之事,她真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本是她欲扬先抑之计,谁知璟泽去了趟围猎,回来想法就变了
她找人打听出来,陛下与一贱民走的近,就是璟泽那义子的亲爹她不禁埋怨起璟泽,四年前好男色,四年后竟还在重蹈覆辙只不过,对她而言,四年前能逼走人四年后,又何尝不可以甚至,这次的这个毫无身家背景,只需晓之以足够的利益
柳菱贴身的小太监见主子发话,连声谄媚地回道,“回娘娘,是的”
沈云本和儿子在睡午觉,听到声响来了前院就看到柳菱,带着一众随从和几个大箱子把个前院堵得水泄不通沈桓自然是认得柳菱的但他不在宫中,也就不愿意装作与柳菱亲近此时,站在沈云的身边,心里在算计怎么开口赶人
“大胆,见了皇后娘娘还不跪”
“我爹爹又不认识什么皇后娘娘”
沈桓看出柳菱今日有意要为难他爹爹,便替他爹爹出言维护
“小营子,去,替本宫去掌这小贱种三十下的嘴”
柳菱既是来寻碴,自然不放过任何机会她在宫里就看沈桓很不顺眼,至今都在怀疑沈桓是璟泽的私生子前次,趁着璟泽不在,偷偷地下了毒想不到这小贱种吃了居然没事,令她有些投鼠忌器起来,一时间不敢再寻第二次机会下手
作者有话要说:
离相认倒计时两章
无时或已,会有些怠倦
这篇文,月内会完结
那贴身太监得令,小扭着疾步走上前,夸张地抬起手来
沈云也看出柳菱来者不善,只是想不到她要冲着沈桓发作他一手抓住那小太监举起的手,向后推去去他虽力气不大,此时护子心切,爆发出一阵猛力那小太监急急退了两步,还是稳不住,“哎哟”一声摔在地上
站在柳菱另一边的贴身丫鬟红瑾趁众人没有反应过来,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沈桓脸上沈云大骇,急忙推开红瑾,抱起沈桓,退了两步沈桓长得白嫩,红瑾那一巴掌用了全力,此时右脸通红一片,指印清晰可见沈桓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起来,并不拿手去碰,也不哭,反而恶狠狠地盯着柳菱
柳菱一瞬竟被沈桓的目光惊吓到了转而,又觉得自己为甚要怕一个黄毛小儿于是,眼神示意边上的红瑾,要她们继续又慢条斯理地命随从打扫了一遍院中的桌椅,铺了几层软垫,放好脚踏,坐了下来
沈云看着沈桓右脸五个清晰的指印,心疼得恨不得代孩子受这一巴掌沈桓感受到自己爹爹关切的目光,看了看沈云,眼神坚毅又摇了摇头,用稚嫩的小手在沈云的背后来回抚了几下,安慰沈云他没有开口说话,以免再给柳菱发作的机会
红瑾和小营子得了令,此时又逼上前沈云看到沈桓被打,本已在崩溃边缘此时见人不依不饶,脑子里的理智全丢了,一手推开欺身上前的两人向前走了几步,到了柳菱的对面,掏出怀里的剖符放在桌上
当年,沈复知道沈云诈死之事后,命人将先帝赐给沈家的剖符送来玄心谷给了沈云剖符比免死金牌还要贵重上几分,赏给何人荫佑何族,大内都登记造册凡受剖符一族,非通敌叛国大罪,皆可免
沈复为泰安先帝死不旋踵,因此得了这块白玉剖符当年安王贪墨沈方撤职时他没有拿出来不知何故,最后给了沈云或许是想补偿这个他没有尽过责任的儿子,或许是想弥补当年没有守婚约的过错
“娘娘,你好好看看,你到底动不动的了桓儿这是先帝所赐剖符,荫佑我沈家世代子孙,非叛国通敌之大罪,陛下降罪尚且可以抵消”
“呵,”柳菱斜着睨了一眼剖符,冷笑地说“你随便拿一块牌子就要冒充先帝给的你以为本宫会信么?”
“娘娘可以不信,只是漠视剖符之罪等同抗旨不遵,娘娘大可以试试”
“放肆,你凭什么和本宫这样说话”
柳菱听得沈云的话,刷地起身,伸出丹蔻指着沈云怒道
“是娘娘对桓儿动手在先”
他并不是什么柔弱可欺之辈,以往对柳菱存了歉意,是因为璟泽待他之故如今活着的人他谁也不欠,自然问心无愧要动沈桓,就是触了沈云的底线
柳菱见沈云如此强硬,拿起玉制剖符就要摔下去今日她来,本是存着花钱消灾的心思见沈云不识抬举,几次冲撞,便起了杀心剖符又如何,人死了,符还有什么用这里都是她的人,管好他们,这事就无从查起
沈云冷眼站在一侧,手中夹着三根银针这时顿觉一阵疾风擦面,柳菱直退了三步抬眼望去,璟泽来了柳菱还没稳住,璟泽又弹出一阵指风,将柳菱手上的剖符击落,瞬身上前接了下来
他原在上书房里议事,敲定今年技司府的考核流程,谁知听到颜如来报,柳菱擅自来了沈家来不及摆驾,一路提气运功来的进门就见到如此剑拔弩张之势
“皇后,你放肆谁准你来的”
柳菱没有料到璟泽会在这时候来,又被璟泽撞见方才一幕,心里慌乱,她从未在璟泽面前露出一点泼样,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
“陛下…臣妾…”
“好了,不要再说了,回宫之后给朕去凤仪宫好好面壁思过”
璟泽喝令一声,君威甚重
看到方才一幕,让他对柳菱有些嫌恶甚至在想,这或许不是她第一次来寻事按着沈逸之的性子,如果他不来,璟泽相信沈逸之和沈桓不会对他提起今日之事
他到底在做什么,贵为一国之君,连自己心爱的两个人都保护不好
“陛下…可是…”
“没有可是,你未经允许擅自离宫已是犯了错,方才竟对先帝的剖符不敬,已是抗旨”
柳菱听到“抗旨”二字,吓得脸色惨白但,却还愚蠢地试图继续和璟泽解释
被柳菱这样一闹,沈云气急攻心,下腹隐隐作痛起来耳边只模糊地听到璟泽和柳菱在讲话,吵闹声让他头疼得难受弯腰放下沈桓后,气弱地开口
“陛下和娘娘要吵的话出去吵,我这里是…”
话未说完,周围的声音越来越远浑身像是被潮水没过头顶,不能呼吸
璟泽眼明手快地接住了下坠的沈云,抱起沈云进屋,没再看柳菱一眼
“萧镜海”
“在”
“你去太医院把刘友林带过来”
“是”
萧镜海正是璟泽留在沈家的暗卫,也是他把柳菱来此的消息审时度势地传递给颜如
刘友林是被萧镜海一路轻功“提”了过来,一把老骨头晕得不辩南北了略略稳定了一下,就按着璟泽的吩咐给沈云看了脉
这一看,就是怀疑自己晕坏了脑子一连诊了几遍,都是一样的结果
璟泽看刘友林面色凝重,愈发担心起来,不免催促道,“他到底怎么了?”
“陛陛陛陛下…这位公子,公公公子是喜脉”刘友林看着床上躺着之人,明白无误是个男人,但又诊不出其他症状回话诚惶诚恐“陛下恕罪,微臣无能”
“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位公子的脉象如同女子的喜脉一模一样,是...是...是动了胎气”
刘友林这大半辈子在许多疑难杂症面前都没怯过,却是第一次诊得结巴见皇帝静默,更是吓得腿抖
“几个月了,把得出么?”
“三...三个月左右”
三个月前,沈逸之与他在上林苑是春宵几度,承欢在下但沈逸之的男儿之身,璟泽也是明明白白的
“那你再替朕看看,这是什么药”
璟泽把沈云怀中掉出来的药倒了一粒递给刘友林
刘友林放在鼻下一闻,这倒是非常肯定地说,“陛下,这是保胎药”
“好,你先下去今日之事不得对外提起”
“是”刘友林心道,这大白天在一个男子身上诊出喜脉,说出去岂不是砸了自己名声
璟泽坐在沈云的床头,看着床上之人苍白的眉眼逸之啊逸之,你究竟是谁…为何你会有父皇赐的剖符,为何你对宁云宫会露出那样的表情,那匾上的字是不是你的,还有你的身体...所以在宫里,你才不愿太医给你诊治是么...
璟泽把药放回了沈云的怀中,看到平躺在榻上的人,短短三个月里瘦得厉害,唯独小腹处有平躺着还消不下去的弧度
沈云这一阵没有晕多久,醒过来便觉小腹一阵坠痛没了,吓得连忙摸了摸小腹,发现孩子还在连忙掏出怀中的药瓶,倒出两粒保胎药空口服了下去
一切,都没有逃过璟泽的眼睛
“你醒了”
“陛下”
“方才草民对皇后多有不敬,请陛下谅解”
沈云思及柳菱如今在璟泽心中的地位,权衡一下,知道自己也是有过错的,此时气消了,检视自己身份,知道逾矩便退了一步
“只是桓儿是我…我内子拼死生下的孩子,是我的命,谁都动不得”
“朕明白,是朕不好你好好休息,朕替你叫个御医来看看罢”
“不必了,陛下,草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最清楚,只是陈年的病根,受不得气”
沈云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昏迷时璟泽没请大夫给他看过,还不知道他身体的异样只是想到沈桓挨得那一巴掌,还是有些性子,冲着璟泽讽刺道
“…逸之,今日皇后来此撒泼之事,我并不晓得”
璟泽自然也听出来,但这事确实是他护得不周,此时也软了口气
“若陛下真心疼爱桓儿,就请…”管好你后宫之人沈云咬了咬下唇,没有说完
“陛下,我累了,你请自便”
说着,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不再搭理璟泽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慢走不送”
“...”
沈桓看到璟泽从沈云房里出来,故意地转一个身,拿后背对着璟泽
《云暖晚泽》完本[古代架空]—— by:苏子由
作者:苏子由 录入:0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