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泽方才碰了软钉子,心里有些憋闷,看到沈桓视而不见他,心里越发郁闷走过去,把沈桓捞到怀里
“桓儿,为何不理我?”
“叔叔和坏姑姑是一起的”
沈桓此时故意地改口叫回了叔叔,作势要不认这个义父
“...”
璟泽被这声叔叔叫的心揪
“桓儿以后不要去宫里桓儿以后不要见叔叔叔叔害的爹爹晕倒桓儿讨厌你”
“...”
“桓儿,父皇不是有意的父皇不知道姑姑来这里”
“桓儿不听,桓儿不听”
沈桓捂起两耳,连摇几个头璟泽想掰下沈桓的双手,沈桓一挣扎,璟泽的手正不巧碰到沈桓肿起来的右脸
沈桓倒抽一口冷气,在璟泽怀里哭了起来
璟泽这才看到沈桓白皙的小脸肿的通红,说话有些漏风又听得沈桓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毕竟血脉连心,此时心疼得一抽一抽地说了许多安慰的话,沈桓哭得累了,又听了许多好话,就渐渐停了下来
“桓儿要怎样才肯原谅父皇”
“除非父皇答应保护好爹爹,不让坏姑姑再来”
“好那桓儿答应不生父皇的气了?”
沈桓看了看璟泽,撅起小嘴,有些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那桓儿还肯叫‘父皇’麽”
“父皇”
璟泽帮沈桓冰敷消完肿,又回屋替沈云掖好被子,看他睡得熟了,才离开沈家
一连吃了父子俩的闷亏,连做两回小伏底,想他堂堂九五至尊,居然落得如此窘迫心里堵着,回去把几个近来没事找事的臣子骂了一顿又下旨处死了在沈家动手的两人,其余人各打一百大板,下了柳菱六个月的禁足令,又叫颜如去沈家送了些人参燕窝之类的上佳滋补品
五十八、
宁云宫里璟泽坐在案桌后,右手反扣,食指在百年紫檀的桌上“叩叩”地敲击着声音透着沉闷,如他的心情
“颜如,这宁云宫是何时建成的?”
“回陛下,宁云宫是启明元年所建”
“那这匾上的字是何人所题?”
“回陛下,匾上的字是当时时任吏部尚书的沈云沈大人所题”
颜如心想,陛下四年前亲自督工,大兴土木地营造这处宫殿,为的是那位沈大人,那字当初也是自己磨着沈大人题的怎么才过了五年,竟然连是何时建的都记不得了不过,他眼观鼻,鼻观心地不多言一句,这才是大内总管该有的圆滑
“你先下去吧”
“喳”
璟泽拿起一旁放着的香炉这青瓷香炉多年不用,里面的香灰早已被处理干净,唯有炉上那一支白樱烧制后经年而不褪色这是官窑所出,仅供皇家当日,沈逸之摩挲这香炉的表情分明是思念之意可按他的身份,是不可能有机会见到这御供的瓷器
那日在沈家与顾思思擦肩而过时,顾思思那个眼神并非是初见的眼神何故会问沈逸之他是不是什么沈公子
墨雪对谁都十分孤傲,不让人近身,唯独对沈逸之又异常亲厚甚至,只要有沈逸之在,这与他合作多年的战马竟然不听他的指令
还有沈逸之的举手投足之间,翩然流出的气度,亦非一个布衣该有对他的态度也是过于的…不卑不亢,而且手里竟然还有父皇所赐剖符他知道泰安帝在野时,一共只赐了三块剖符,分别是淮林王李沛昑、丞相沈复、以及庐陵王萧参
沈逸之姓沈,难道会与沈复有什么关系当初,他发觉对沈逸之的心迹时,就派人去查过,竟查不到沈逸之在江北出现以前的踪迹即使从他的师伯连胜而查,也仅能查到两人师从玄心谷在江北相遇以前,似乎是没有交集的
璟泽有个直觉,即使他挑破所有的疑惑与沈逸之,这人一定也会想尽方法开脱解释,定然不会让他察觉这内中的真相
时任吏部尚书的沈大人,又是一个姓沈的,但他竟回忆不出这个人堂堂二品大员,他丝毫没有印象这还是启明元年的事情,才过了区区五年,他怎么可能记性差到这样地步
“颜如,”
“在”
“你去吏部,叫吏部尚书去京官人事档案库把沈云的档案调出来”
“喳”
“慢着,朕亲自去一趟吏部”
局势未明,璟泽选择不相信身边任何人
档案封面的字迹清晰,从左起书着两行“沈云子逸,档案内详”连纸张都还来不及褪色泛黄翻开后,前几页都记述的沈云自十八岁归京后的混账风流事直到去西南后,立了军功,回来擢了吏部尚书一职,但也始终政绩平平
而后…是他将此人调任至工部尚书,并委派至江南治水,最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璟泽看不明白,这样纨绔的人,没有经历任何的变故竟然为政姿态会有如此大的反转,甚至最后为国捐躯这样的世家子弟,他是知道的,守着先辈们留下的功勋,玩闹一生,不过如此
这本档案写的过于简单,记述档案的官员也在行文中解释了,因沈云不善交游,亲友皆疏,因此生平考批,只记录其公开事迹
璟泽看的越发疑惑,幸好后头还有几页,希望可以释惑翻了一页,是沈云上过折子的原件这字迹正是令他接连心惑的字迹不过与沈逸之的字还有些细微的差别,沈逸之的字更加的飘逸洒脱
一连几页都是沈云的上书,到了倒数第二页,是沈云自江南传回来的遗折这份折子写的谦恭详具,文采斐然,颇有上古八元八恺的贤臣风采若不是字迹相同,璟泽真要怀疑这份遗折与前几份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这折子写的内容很是有价值,璟泽拆了封线打算带走,突然地瞥到第三页的页脚有一句蝇头小楷
“宁,还请不要忘了与云在西南时立下的约定”
“啪”手中的纸折掉在了地上璟泽回过神,连忙翻到最后一页,此页上写着,工部尚书沈云当日传入京城信件两封,另有信件一封交付时任太医院太医令严煜承安,特此抄录如下,以供考绩
“…大限将至,无可奈何我在世之牵挂,唯于璟泽最甚他用情专一,心系于我,我恐他不能接受我离世之事实望你费心照拂,务必看顾他,以使他挨过最苦之岁时友不胜感激”
宁,宁云宫…至此,璟泽终于确定自己记忆有了遗失和错乱
璟泽寻着档案的线索,找出当日分配给沈云所居住的宅院宅子并不大,不是二品的规制,且自沈云死后也没有再分配出去
璟泽推门进去,萧索之气扑面而来园中的沟渠已经干涸,许多花草早已枯萎桌椅板凳都蒙着厚重的灰
他直觉地走到书房门前,门漆已起了壳,剥落了些许,朱红的颜色变得沉暗,又略夹着黑点匾上“云根山骨”四字显然与折子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他推门而入,浮尘呛人书架上陈着许多书,治国策论、诗集词集、兵书纪法、医药典籍,彰示着这里曾经的主人是博学明识之人
打开一本《孙子兵法》,就看到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笺注,皆是同一人所书
“为将需有大智慧”
“西南之战得此活用”
“士不可只知其主,不知其君”
璟泽摩挲过去每一字,不禁想象那人在灯下写下这些的样子他眼角的余光看到角落那小小的一格里放着一个樟木盒,他拂去盒上那一层厚厚的灰,打开来便闻到了那厚重的樟木香
里头只有一张笺和十几枚黄色的平安符他将那些平安符拿了出来,就看到笺上写的两句话
“云,龙之所能使为灵也
然龙弗得云,无以神其灵矣”
他认得在下一句是他的字迹小小的平安符上,有一枚上写着好看的小篆,庚寅宁赠
此刻,他心头突地跳出“云儿”二字
璟泽只觉得身上笼罩着一层深不可见的迷雾,隔绝了一切的真相却是敌我不明,不敢轻举妄动
他大胆地推测沈云和沈逸之是同一人,但是从沈桓的生辰往前推测,那时候沈逸之应已成家娶妻,而彼时沈云仍在京师为官那沈逸之到底是什么人…若说他怀着什么目的接近他,可他又确实不要权不要名若是刺探消息,那更说不过去,沈逸之与他讲话总是小心翼翼,有时候的态度更显然是想他不要多说话
璟泽想不起沈云的事,想不明白沈逸之的事在这虫鸣唧唧的春夜里,突然分外的想念沈逸之的味道,怀念抱着沈逸之的感觉那个消瘦的抱在甚至有点硌手的身体,让他欲望陡然升腾起来
等他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站在沈家的院门外沈云正抱着沈桓哄他睡觉想是刚沐浴完,沈云只是随意穿了件长衫,头发微湿,未束成冠,随意披散在脑后
月影下的身姿非常清丽,乌发如瀑,手如白玉,气质淡然沈桓在沈云的怀里侧着头已经睡着了,靠着沈云的肩膀的一侧被衣褶压出了一道印痕璟泽看着这一幕,这几日来的紊乱被奇迹地平复了下来
他看着披着青衫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他心里有阵模糊的念想,那青色在他心里是只有一人才能穿出味道一下并不忍心进屋打扰这静谧,静静的立在院外看着
沈云回过身就看到门口那不知等了多久的身影璟泽对空做了个免礼的手势,另一只手食指竖起压着嘴沈云点了点头,把睡下的沈桓放回进里屋
璟泽跟进里屋,两人坐在床边一起看着熟睡着的沈桓璟泽曾高兴于旁人说他和桓儿长得像,不过觉得这些是奉承之语如今,他心里疑惑重重,再看沈桓,惊觉这孩子与他的确是有八]九分的相像而且沈逸之把沈桓养的很好,孩子有肉却不胖,讨喜的身材璟泽摸了摸沈桓睡得红润的小脸,在他脸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两人悄悄地走出了房间,沈云整理衣衫,准备行礼,璟泽制止了他
“不必多礼”璟泽皱了皱眉,他讨厌沈逸之的守礼疏离
那件沈逸之披着的外衫显然有些肥大,不适合他的身材他没由来的一阵心疼
“逸之,你最近瘦了许多”
“多谢陛下关心,我没什么大碍,只是近来人不甚有胃口”
“上回朕让颜如送来的那些,吃了可有用?”
自从五年前拿人参吊精神头后,沈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吃人参了撇撇嘴角,决定隐而不报
“谢陛下牵挂都是上佳的补品,草民不甚感激”
璟泽看到那有些俏皮的神情,嘴角漂亮可爱的酒窝,心里欢喜
“陛下,夜深来访是有什么急事么?”
“没有,朕不过是想见见你”
一听这话,沈云就知璟泽来是所谓何事只是如今他身体特殊,不知做那事会不会影响孩子便低头给璟泽倒茶,想着拒绝的可能
“朕总有种与你似曾相识的感觉”
沈云心头一跳,正准备要递过茶杯的手,听了一抖掉在地上碎了
他蹲下身捡起碎瓷片,只听璟泽继续说着
“逸之,你与…沈相是什么关系”
沈云闻言,心头慌乱,他未曾想璟泽的反应如此之快他就知那次露了剖符会引起警觉,已是决定三月成行回玄心谷
“嘶,”锋利的碎瓷划出了一道深口,璟泽被这声倒抽的冷气拉回了神思他到了沈家总是不自觉地心防削弱,一不小心竟把积日的疑问问出了口
看到沈云手被刮破了一道深痕一阵心疼,璟泽鬼使神差地含住了沈云受伤的手指
沈云惊诧地看着,一时不知该做什么璟泽舔舐到没了血腥味才放开,那处伤口已无了血迹沈云站起来时,因为长期食欲不振,贫血晕眩,伸手想扶一把身旁的椅子璟泽却伸出手接住了他,把人固在自己双臂之间
“逸之,给我抱一会”沈云羽睫微颤,不做挣扎璟泽埋头在沈云颈侧,透过松垮的衣领看到了下腹那异常的隆起
过了没多久,璟泽只觉得头疼的快要炸开,似是有什么沉重的锁着他的锁链在一点点的被打开,那缚进肉里的镣铐被剥离时是如此的痛苦,甚至在他运起落冥神功抵挡之前已经袭遍全身,他依稀听到身旁的声音,一声声地叫着璟泽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下:下一章承安回来,揭开五年前的往事
五十九、
沈云的手被璟泽抓得生疼,可他看到璟泽双目如赤像是要滴出血的样子,根本来不及顾及自己的手他果断翻过璟泽的手腕,两指一搭便发现璟泽的内息紊乱,极像走火入魔之症即刻拿出银针,企图用金针之术引导璟泽的内息时,内息如同潮退之势,瞬息就平静了下来
而后,璟泽昏迷了
此时,璟泽却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他遥远而模糊的感知中,似乎有一个声音也曾那么忧切的唤过他
“父皇,儿臣想求‘宁’字为封号”
“住持方丈,本王想…求几枚平安符,保…身体平安,仕途坦荡”
“这处的宫室就取名为‘宁云宫’”
“张铮,他一力保举你,因此朕才力排众议擢你为宰相,来日朕需要你站出来为他说话时,希望你不会令朕失望”
“姑娘不必客气,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王府的路真不好认...”
“其实...只要我们住在一起就不会有这样的麻烦了”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天天这样来回不累麽?”
“看不到你会比较累”
“你还记得在西南答应过我要做一个好皇帝吧”
“嗯有你这个贤臣时时看着,朕哪敢懈怠”
“陛下,江南道传来消息,沈大人...因公殉职,身殒于江南”
“云儿...”
“云儿…”
“云儿…”
他们策马在林间飞驰,他们仗意在城墙上谈论河山,他们亲昵的融入彼此,他们一起欢笑,一起承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那是他这一辈子视若珍宝的爱,那是他沙漠中的一方甘霖,那是他...绝处的生机
璟泽醒过来,浑身就像是贫瘠的土地痛饮到一场甘霖,透着舒畅
他全都记起来了他全都记起来了
当他看着床边倚着睡着的人的眉眼,不是熟悉的样貌可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股属于幼儿身上的奶香味裹杂着那熟悉的淡淡的药香味,那分明是他的味道
即使忘掉了,他依然爱上了命定的缘分,无论怎么兜兜转转,他们最终都还是属于彼此
璟泽的手不可遏制的颤抖着,最终只停在眼前人眉眼前的一寸,虚空地描摹着轮廓
他踉跄回了宫,传召了当初同样揭了皇榜进宫要给太后治病的蛊医司空谈,屏退了宣室里所有人
司空谈一身异族打扮,并不着太医院官服微一动身上便有不断地银铃声传出只是,从外貌观,却看不到那些铃在身体何处
“司空谈,你善于用蛊?”
“回陛下,善于谈不上,不过家中是苗医世家,略有积累”
“好朕问你,有没有一种蛊可以让人忘情后产生幻觉爱上别人?”
“有在苗疆我们称之为惑情,在中原似乎被称之为移情散”
“你详细说说”
“中了惑情之人,会忘记原本的爱人,而爱上下蛊之人这种蛊原是苗疆的女子强求情缘,而给心爱的情郎所下”
“何解?”
“惑情蛊是以血为媒制成,自然也是以血为媒作解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们苗疆常说‘心生血’,心为本,必须要那被忘记之人心中的爱深于那下蛊之人的,而且要这中蛊之人与那被忘记之人在这样的情势下仍两心相印,才可解开
《云暖晚泽》完本[古代架空]—— by:苏子由
作者:苏子由 录入:0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