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雪红》完本[古代架空]—— by:牧葵

作者:牧葵  录入:06-08

诛银只是抬头、盯着他,散乱的发丝盖住了凄惨的脸

「你对不起我

」 他的声音相当细微,可每个从牙缝间挤出的字都如同针扎般

苏少迟没吭声,把刚摔下床榻的铜捂子拿回怀中、用衣袖抖掉了上头的灰,才把东西推回诛银怀里

诛银抱住铜捂子,沉默地看着他

「此生愧疚为凭

」 太子又轻轻地重复了那天才说过的话,诛银手背的血迹沾上了睡袍,染出几点梅花般的殷红

他把自己滑进被单中,脸埋进玉枕,似乎在无声地掉泪

「还是好冷

」 「叫人来换个暖炉吧……我马上回来

」 苏少迟站起身,这次诛银没再喊他

他闭上满是泪水的眼,听脚步声匆促地远去,想在太子回来前先歇个片刻,可脑袋中昏昏沉沉的,却还是一句句骇人的画外音

恶梦里远远不只如此! 怕的不是假戏真做,而是一颦一笑、一哭一喜都是阴谋,真实的情绪恣意放纵,届时收敛成残酷,便要成刺穿那人胸膛的刀锋! ──南方无雪,故土无疆

他不是李青,他是李家那个传闻病死的三子李熙

当时真正病倒的是他二哥,在宴国被捉后苏少迟将他误认成年少时一见倾心的人儿,他将错就错

那年他收拾了一身残败的伤痕,一骑快马、拿药帖往自己的家乡回赶

回到李家将军府,却还不及见到自己兄长,才下马立即又被召入皇宫

李青早他两个时辰病死了,他做的一切全数作废

而李家长子、他大哥,偏偏同时传来在东国出师不利的消息,为了替李家将功赎罪,归来不过半日,陛下便令他返回北方

满身伤又如何?苏少迟错认,那恰是绝佳的机会

博得宴国皇子的同情也好,只要得以在北国待下,他便能开始他为国尽忠的使命

那时李熙愣然地发现自己的任务,他要扮演他二哥…… 他好像生来就为刺苏少迟

「孤要把你打得更残、更惨,你自凭本事,把自己弄回那个人面前

」 女君笑意委婉

不那么做,这下场便要落到他长兄身上

那时李熙在大殿上跪着发颤的身体,脑袋几乎埋进地面,吐出的声音却坚决如早已无心,苍白着脸、他应

「定……不辱命

」 他记得,陛下支着下颔,让殿上的侍卫毒打他

直到他血溅梁柱,女君再要他以这副模样回到北国

「得了他欢心,那就是你能撒娇任性的人

」 女君这样告诉他,而他抹掉唇角的血迹,回想苏少迟救下他时,那张盖在散发下、苦涩至疼痛的面容,又想到自己的大哥、二哥

不会有问题的吧?如果那人真的这样喜欢李青

他回到宴国,以真性情相待即可

留在苏少迟身边待谢寻婉出兵,再把匕首钉进那人胸膛…… 然后,他便能回家

诛银浑浑噩噩地梦见了自己的家人

将军府内的花园、高低起伏的红砖房,窗棂内有琴声似仙音缈缈,包围着他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满地苍翠映着天蓝,大他两岁的二哥李青坐在远处的石椅上吹笛

他大哥在几株月季旁教他枪法,可他却笨拙得连手里的□□都握不住

未放的花间,他被长兄无奈地拍了拍肩膀

等他再长大一些就好了,大哥说要把枪法和骑术一起教他

他没记清兄长的表情,却记得身后无刺的月季含苞待放

李家这辈就他们三兄弟,李青从小病弱、便不曾习武

他们是南方少数会骑的武人世家,南北马种不同,诛银却终究没有机会长到他兄长眼中足以驾马的身高

讽刺的是,如今他也能骑了,骑的是北方骏马,并肩的是那个高鼻深目的宴国太子…… 「别在这里睡啊?」 一道女声将诛银拉出梦境

睁开眼,易寂嫣蹲在身旁,黑纱后方一双眼含笑地看着他

诛银愣了下,才想起自己正坐在时明宫外看女刀客练刀,不知怎么,缩在台街上便睡着了

这几日风雪小了些,诛银的病也在那之后恢复七八成

苏少迟终于不再寸步不离地陪他,只是托易寂嫣留在时明宫

「我梦到了故乡

」 「哦?」 难得诛银主动说起,女刀客站起身、感兴趣地挑眉

可诛银低头没留意到她的神色,只是裹紧自己身上的衣袍,望着街下的雪地,眼神有几分复杂

「妳前日不是说,李家又多了个女儿?我在想,我妹妹会是什么样子

」 说到最后声音便低了下去,易寂嫣顿住片刻,面纱后方依稀传来叹息

诛银不禁笑了声,在他人耳里听上去或许像思念般,带着一点怨恨的意味、又好似有更多的伤感

虽说只有他自己晓得,这种时候他仍不能忘记如今他是谁

「离家不过两年,却觉得什么都已经事过境迁

我……三弟没了

多了个妹妹,可我也不知道她健不健康、漂不漂亮?生在武将李家那样的地方,我却希望她别习武,最好像个皇女一样,给别人护着一辈子

」 「若你真想知道,让人去探个消息如何?」 「不了

」 易寂嫣耸了耸肩,倒也不真认为他会任性至斯

只是诛银怕事实揭露的另一层心思,她就确实无从知晓了

「只要两国无争战,想必你妹妹也可以安稳一世

」 「呵

」 诛银站起身,转身准备走往室内

当前的日子还不知会持续多久,谢寻婉在祺国内部的部属,宴国又怎么可能毫不知觉?苏少迟肯定也在为两国开战之事做考虑,只是他没防备过身边的人…… 「别多想

」 诛银在台阶上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易寂嫣

女刀客端正地站在那里,黑衣也不减风采,安抚的口气倒有几分像她的主子

「不论如何,公子不会抛下你

」 他们还当他是最初不问世事的李青,从来如此

诛银无声地笑了下,抬眼眺望时明宫外的高墙

「倒是妳,前几天都去哪里了?」 「哦

公子让我去查几个老臣罢了

毋须担心

」 该担忧的本就不是他

诛银应了声,看几只乌鸦从墙后窜起,嘎呀地扑腾翅膀、飞上白茫茫的天穹

苏少迟垂眼注视跪在政殿中央的范承,对于这些自他小时便于宫中为皇室奔命的老臣,他永远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庆盛十余载,全靠他们维系住王朝──并吞西国、守住极北关口的瞱江之役,全是他听闻过的故事

在这寸土上发生的每一件大事都留名青史,他一个局内人却总是远在他方,金戈铁马、国盛消亡,事不关己

若不是皇女逝世,陛下又怎么会改立他作太子?现在他步步走向登基,如范承这样的老臣们竟还愿意助他

只是他们不待见诛银

「若是没有他事,范将军还是早点回去吧

」 「臣不回去

这里有一请求,望殿下能听听

」 「有什么不能在朝会上说的?若你要提刺客那桩事,易寂嫣已经在查了

用不着将军担心

」 范承仍跪在原地,极低的姿态,所作所为却是在逼太子就范

他要说,苏少迟不能不听

他怎么会不晓得?这些人或多或少瞧不起他这无知又胡来的太子

「罢了,真有这么重要的事,就说吧

」 「现下祺国断绝与我朝的贸易,商队却依然能带入南方的物资

臣一直觉得奇怪,便私自派人至商队调查,得到了一封盖有祺国国印的密信

在此呈交殿下过目

」 苏少迟走下座位,亲手接过了范承从怀间掏出的信纸

朱红的水印确确实实地是祺国国印,他打开内容,手里蓦然一紧

「留心情势,挑拨女刀客

」 潦草的笔迹、简单的命令,所指示的对象却显见得是他们身边的人

宫里两百门客,得以是任何之一

而范承心目中最可能猜测的也不过就「他」

「送信的人呢?」 「下人办事不力,让他自尽了

」 商队入城时,不少门客都会上市集去瞧瞧那些珍稀玩意儿

也是说谁都有机会收信,要查也简单,在冬市多布些人手看谁徘徊不去

这事给易寂嫣办,不透漏风声给他人就是

苏少迟已有定论,然而范承不会放过这机会

他抬起头直视太子,提起某个人便咬牙切齿

「恕臣妄言,这封信寄出的对象肯定是那名南方人!他在关上有许多机会接触商队,而这次回宫,说不准就是来挑拨殿下与您的帮手

」 「这只是无凭的猜测

」 「臣……对陛下的状况也甚感忧心

殿下还年少,易寂嫣也就罢了,千万不可听信那些门客一群市井之徒的胡话

」 范承忽地语调扬高,所说的每字每句,都随着他的拳头重重地敲向地面── 「尤其那名南人!臣看他就是祺国的探子!」 「他不过出身不同

」 这一语使范承连君臣之礼都忘了,他豁地起身,面像怒目金刚,比苏少迟还高上一截的个子带来咫尺间的压迫

殿上的侍卫欲冲上来,却因没有苏少迟的命令而不敢妄动

太子安然地伫立原处,是要教人耻笑的,在这皇殿上他还以为他能一蓑烟雨任平生

他与范承僵持良久,直到对方撇下话

「留那南人是祸或福,请殿下再仔细考虑!臣先退下了

」 范承捏着拳头转身

他半生马上,最恨就是谗言奸臣、误国红颜、君王断袖以及南方人

诛银一日在此,他与其他老臣便一日不能专心辅佐苏少迟

为太子为祺国,他恐怕恨不得诛银就是探子,名正言顺地处死

「范将军

」 太子忽地叫住他,范承以为他终于想通,大喜过望地回头

没料到苏少迟满面倦色,淡淡地问道: 「若我愿意让出太子之位,对诸位是否都是更好的交代?」 「这……臣不敢胡说八道

」 太子突来的话让他受了惊吓,范承一脸惊愕,苏少迟摆了摆手才迟疑地退了出去

苏少迟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扶住额头,笑了笑,好像说了什么傻话

也是

没有皇位他又拿什么保护弟兄和诛银? 苏少迟苦笑着折起信

「信被截了一封

送信人死了

」 这次碰面是在斋柳阁后方,哥舒罕一脸阴沉,将手里的东西递向诛银

他见诛银仔细拆开,勉强笑了一下,心里却是嗤哼

他们重要的信被截走,却保下无关紧要的包裹

这让他有些惴惴不安,要是寻常内容也就罢了,若被截的是重要的指示呢? 他们关键的棋子却甚至无法领会他的担忧,诛银拆开包裹,明显愣了一下

他久盼的家书这可来了,大哥草草几字只与他说了李家近日的琐事

「竟然寄来了……」 「是啊

」 「我以为大哥会让我家国为重,虽他也并未给我问好的只字片语……可你看,他给我寄了这个

」 诛银激动得话都多了,脸上两片飞红藏不住雀跃

哥舒罕探头去瞧,见他掏出半块平安玉

视如珍宝地捏在手心里,眉梢挂上不尽的喜色

「另外半块呢?」 「大概给我妹妹了吧?」 诛银说完乎又抿住唇,头低了下来

玉色温润地贴着掌心,似乎是种归盼团圆的意思

他没注意哥舒罕不以为然的神色,却猛一阵感伤,下意识地拉紧身上的冬狐皮衣

「我看咱们再静观一阵,等商队回去时设法捎个消息回国

或者等下一次命令吧

我看,就快了

」 天边「轰」地一声惊雷,划过沉沉雪幕

融雪落进诛银眼睛,他「嗯」了声,抓紧手中的平安玉

那夜他在苏少迟枕边,疼得几乎疯了

他怕他们透过截下的信查出自己、怕他永远见不到另外半块平安玉

这一刻开始,却也怕宴国局势继续动荡,而他的家乡即将拿下这块土地

做戏做七分便足,剩下三分,爱到刻骨入木

夜不能寐,悄悄爬起身

诛银轻手轻脚地翻过熟睡的太子

他爬下寝榻

望了眼床前那幅屏风,不自觉地打了个颤

想走出时明宫透透气,拿了件大衣随手披上,便摸黑来到前庭

庭中有人影闪过

「谁!」 诛银警惕地摸向腰间,才意识到自己未配上匕首

雪出奇地停了,地上也未见来者的脚步,黑影在宫墙边悠然而立,像一幢鬼影

对方见他也不逃,逆光的面庞彷佛还待着他看清楚

仔细一瞧那竟像个南方人,比寻常的北方女子还矮了个肩头,无声地潜入时明宫,外面那群侍卫静得都像死了一般

慢慢地、慢慢地走近,诛银猛然僵直了背,不敢置信地瞪着来者

「久来无恙,熙儿

」 这世上除他半年前去世的阿爹以外,就两个人会这么唤他

一个远在祺国国君谢寻婉身旁,一个在李家坟中长眠

当初连尸身都未见、本该病死于他携药回到祺国当天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同样瘦弱的身子无声地踩过泥雪

「李……青?」 诛银惊愕得甚至忘记自己身处何地,这张脸,不是他二哥又是谁?可是,又怎么可能?李青早去世了

就算没死他明明不会武、哪里有办法进入戒备重重的皇宫?别说皇宫,从南方到达北国,关外的风雪就足以冻死他千万次…… 「嘘

」 李青俏皮地踮了踮脚,无声走到胞弟身边

他们俩本就生得像,这一对照连个子都所差无几

唯一的不同也只有李青那头几乎及地的青丝,散发盘据他的肩头,衬得较为丰腴的轮廓更面若桃花

走至诛银面前,李青长舒了一口气,抬起葱根似的手,扣上另一人面颊

幽幽的笑容令人感到异常陌生,可注视不到数秒,眼里钻出了点笑意,又变回诛银记得的那个温柔二哥

「有许多事应与你相告,不过现在,能见到你平安,真是太好了

」 李青拉住他的手,把他拉至墙角边

诛银浑浑噩噩地彷佛自己作了一场梦,呆然地望着死而复生的李青

「你竟还活着

」 「是啊,多亏了你

」 听对方细细说起当年的事

要追溯到一骑来到将军府前的快马,马背上背着个伤痕累累的少年,紧握包裹好的草药

早了几个时辰,大哥传来在前线投降的消息,时逢女君正准备清理望族世家,李家上上下下无一不惶恐地等着

忠诚的家仆提出要李青假死的建议,若家族真被安上个叛国罪灭门抄族,至少留他一人,再苟延惨喘也不至真断了李家血脉

李青接受了家仆的话,放出自己病故的消息

收拾细软准备随时离开,却没料到外头传来三弟归来的通报

消息已出怕再有变故,况且不知通报是真是假

李青与亲近的仆人商量,决定静观一阵

而再来竟就是李熙再度消失,给国君召见了一回,便再也没有回到李家

两年光景,没人晓得李熙去了何处

「可我分明收到了家书!」 诛银听他解释至此,忍不着打断了他

李青不忍地摇摇头,面容染上了一层感伤

他也习武了,握住弟弟的手掌变得柔韧有力,重获健康的身体,他以异常优异的资质成为能只身北渡的高手

「谢寻婉骗了你,她留着把柄,随时想抄掉李家

她编了个瞒天大谎让你相信你得待在宴国太子身边保住家族

但我们压根不知道你身上的任务

」 还好我们终于查到了

李青轻声道,诛银却是副不能接受的表情

他端详他的脸蛋,叹息了声,手里的余温轻柔地摩挲着掌心裂纹

「你想想,祺国的消息,你都是从哪得知的?都是信,对吧?不论信是谁写的、告诉了你什么,你都相信那是真的

」 「那你怎么解释易寂嫣?她是宴国太子最重要的情报来源

」 李青笑而不语,看着他良久,诛银忽地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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