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不经意的话,实则打的全是自己的小算盘,万一这爷儿带花伶跑了,梁大公子那边不好交代啊,这事儿必须得问清楚才好
赵明朗挑眉,嘴角歪笑,“踏雪寻梅,一定要有美人相伴”
安容在一旁微微欠身,“妈妈,奴家跟赵公子赏会儿冬景,很快便会归来”
梅姨笑得脸上的肉都快溢出来了,眼睛咕噜一转,不是要踏雪寻梅嘛,老娘再帮你们添个同伴
“夏荷,去把阿七叫来”吩咐完,在对上他们二人,“我让阿七跟着你们,这上下马车总得有个踩脚的东西,包袱什么的也得有个下人提着,这梅花开得正艳,折几枝他也好帮忙拿着”
赵明朗皮笑肉不笑,“如此,多谢梅姨了”
阿七走到大堂,看到那两人锦衣麾裘,十足的贵气,自己只着了件薄薄的夹袄,腰间扎着一条灰色粗带,阿七垂首不敢多看,默不作声,眉眼低敛,走到梅姨面前
“阿七,今天伶公子跟赵公子要去外边踏雪,你且陪着他们,务必要伺候好他们二人”眼睛眯眯着开出一道缝,细瞅赵、安二人
“嗯”阿七直愣愣地点头
就这样,三人走至馆外,街道上铺了厚厚几层雪,积雪银白,照得整片天都白晃晃的,煞是明亮,馆外停着一辆马车,马夫早已恭候在外,阿七赶忙走上前,弯腰弓起身子,安容眼神有片刻动容,随即消逝,踩着那人坚硬的后背踏上了马车,赵明朗如是
阿七直起身子,刚想跨上马车,里面的人掀帘探头,语气漠然,“这马小,承受不住四人,你且跟着马车走”说完车帘垂下,隔绝了天地
阿七眸色暗淡下来,应该的,自己只是个下人,不配坐在马车上,两手用力互相搓搓,再放到嘴边哈点热气,这十二月的天,冷得很
马车走动,因为道上有积雪的缘故,车轱辘稍微陷下几分,马儿走得极慢,阿七白底黑面的鞋子沾上雪,一来二去有些湿,脚上发寒,阿七蜷着脚趾头,还是感到彻骨的冷
赵明朗掀开车帘看到外头跟着马车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男人,稍稍瞥了一眼,随即放下帘幕,“你跟那人有什么过节?”这已经是第二次看见安容针对那人了,上一次的时候还差点要了那个龟奴的命
此刻安容正在闭目休息,听他这么一问,倏然睁开如墨的眼睛,只淡淡道,“他一个下人,不走路难不成还坐车轿?”
轿内顿时安静了,赵明朗也不自讨没趣,阖目养神,倒是安容心有些乱,掀开帘子,看见阿七踉跄地跟着马车,嘴唇洞得发紫,身上还是穿着他那件补丁夹袄,缩头缩脑的样子,愈发刺目,心里一顿,放下帘子,面色暗沉地阖上眼,不作他想,好生歇息着
马车缓缓徐行,没多久便也到了青庭山脚,马夫“吁——”的一声,马车停住,阿七赶忙弯下身子,赵明朗稍睨一眼,越过阿七,从旁边跳了下来,而安容,犹豫了一下子,还是踩到了阿七的背上,这一脚力道极重,阿七身子不自觉地大晃了下
这是一座巍然挺拔的山脉,全山都被白雪覆盖,从下自上望去,一片高耸入云的雪白,好不干净陶然寺在山半腰间,上山的路早年官府修葺过,因此还算宽阔,并不陡峭,只是从山脚到山腰的距离,走路怕是得走好一阵子,估计到达寺里也得中午了
三人沿着山道一步一步往上走,许是这寺里的香火很旺,这条道上积雪早已被踩空,扎扎实实辟出了一条道
赵明朗是武学世家,自幼习武,安容别看他一副孱弱书生样儿,那武学造诣并不在赵明朗之下,因此二人脚上带点轻功,并没有多费力倒是阿七,虽然平时粗活累活干惯了,但这山路也太远了,刚走一半便气喘吁吁,可前面的二人却一身轻松,早已甩了他老远的距离
“安容,等会儿他吧”
安、赵二人顿步立在山道上,等着不远处的阿七,阿七一身奴性,哪敢让主子久等,深吸口气加快了步伐,等赶上那二人时,整个人身子都似散了架,大口喘着气安容余光瞥向那人——额角冒着细密的汗,嘴巴微张,露在外面的脖子上也流着汗,顿时有些心痒难耐,别开眼不去看他
三人又走了很久,才到达陶然寺,赶在初一来上香的香客也挺多,赵明朗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富贵打扮的官眷,巡视了一圈,也没见着闲庭信步,在寺庙里转转,一颗参天古树下坐着一位穿着僧袍的老者,前面置着一张木桌,这桌案前此时正围满了上山拜佛的香客
安容不喜热闹,只稍稍看了老者一眼,粗布碎衣,树梢上的雪,飘落在老者的头发上,与花白的头发融为一色,面容祥和
谁知——
“前面的施主”
安容本来已经走出人丛的身影,偏偏转过了身来,那老者的目光和蔼地与他交接,略略向他们点头,安容知晓了,他这是叫的自己
安容走了过去,人丛中自觉让出一条路,老者如同弥勒佛的面孔爬满温和的笑意,“可否让老衲看看施主的手相”
安容平静地摊出左手,倒是一旁的赵明朗激动不已,以为这安容与佛祖有缘,得来了出家高僧的指点
老者仔细看着掌纹,面露微笑,天下凡尘的俗事他自当看得透彻,“阿弥陀佛”老者双手合十,“施主这一生,少时坎坷跌宕,隐忍不息,心中怨念过于深厚,不过最后倒也算得偿所愿”
赵明朗暗暗心惊,没想到这老头儿还真有两把刷子,简单的几句把安容的身世概括得八-九不离十既然这老头儿如此神通,不如让他测测安容的姻缘,心生一念,“大师,你再帮他测测姻缘,可好?”
“这位施主的天纹自小指延向中指,下而弯,多为情痴之相”老者笑意更深,深吸一口气,沉吟道,“悲喜皆系一人,大悲,大喜,方知当时道寻常,施主,自当惜取眼前人呐”
一旁的阿七竖耳倾听,却听来了高僧这段神神叨叨的话语,他一目不识丁的人,自然没听懂这话里的意思,心思飞远,早已飞到别处去,落在了那一处趴在雪地里的小黄狗身上
倒是赵明朗压抑住眼里的笑意,得意地冲安容眨眨眼睛,安容白了他一眼,三人离开了算命的摊位
“怎么样,连大师都教你珍惜眼前人,那穆家小妹,摆明就是你命里注定的缘分”
阿七本来看着小狗的,听到赵明朗这么一说,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那个女扮男装鬼灵精怪的姑娘,模样模糊了阿七记不太清,倒是忘不了她那声甜脆的“安容哥哥”,这位赵公子说的穆家小妹应该便是她吧眼神黯淡下来,阿七心里略略难过了一会儿,脸上还是那副傻愣愣的表情,没人会窥见他的小心思的
“走吧,别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安容清冽的嗓音,如空山啼鸣,回响在这片白茫茫的佛家清净之地
谢谢临渊不羡鱼妹子,章章都评论,我这种小透明简直要感动哭死= =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攻菊不洁是好多人的雷点……这样看来,这篇估计又是扑街预定了23333
小天使们有什么建议可以一定要留言呀,我这个废柴正在写作的道上慢慢摸索^_^
第18章 陶然寺之行(二)
安容和赵明朗在陶然寺随意逛逛,阿七只管跟在他们后头苍松劲柏,显挺拔刚劲之姿,香客不少,倒也没坏了这座百年古刹的幽深僻静,熙攘中独得那份古朴,真真是世间少有的佛家清修之地
后来三人在主殿碰见了该寺的主持,言谈间得知了沈家人的消息,原来他们早早便上山了,现已在客房歇下,看着样子大概是要留宿一晚赵、安二人倒也不十分急切,也决定先住下,碰面的事儿再找机会
因这日子上山拜佛的人很多,寺庙的客房很是紧缺,三人才得以分了一间小小的竹屋,这屋子里只有两张床,其他桌子、茶具、炭炉倒是一应俱全,推开窗帷,入眼的便是幽静的雪景
安容进屋后,解开身上披着的大麾,单薄的身子印着人面桃花的脸,美得不似尘世中人,阿七匆匆一瞥,赶忙把屋子的炭火点上,烤红的炭发出“兹、兹”的声响,竹屋里明显暖和了起来
“晚上怎么睡?要不我委屈一夜,跟你挤挤?”赵明朗冲着安容挑挑眉,脸上全是肆意的笑
阿七对这话不以为意,接触久了,他凭着自己的榆木脑袋也大意猜出这二人并非那种关系,更像是密友一般,不然这位赵公子为何要苦口婆心撮合伶公子和穆姑娘
安容没立刻回他的话,在两张床前悠悠走了几步,指着靠窗的那一张床说,“我睡这张”
赵明朗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过来,他显然没考虑这个一路跟从的阿七也罢,反正这人就是个伺候主子的下人,再者安容也不喜这个阿七,那便让他打地铺吧,这寒冬腊月,睡在地面上固然寒气袭人,可也总好过一人在屋外面对着皑皑白雪
阿七只当自己是个透明人,假装自己不存在于这间屋子里,不敢吭一声,他害怕自己无意的一句话点燃了伶公子的怒火,被罚去睡在屋外,所以只有把头使劲儿往下低,伶公子也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睡在屋子里
赵明朗说:“一会儿出去再转转,兴许会碰见沈家人”
话题转了,阿七吊着的心放下了,晚上有块暖和的地方,不必露宿屋外了,
殊不知,从阿七垂首敛眉,再到他眸光熠熠,这一切的情绪变化,全部落入安容眼中他心里思量什么,安容全都猜得出不知何时,这人竟这般怕他
从阿七身上收回短驻的目光,安容轻启口,“好”
“你还别说,这竹屋真真是雅致,若隐世于林,觅得这么一处好归处,倒也快哉”
“明朗兄,你莫不是想出家当和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阿七觉着索然无趣,跟二人打了声招呼, “公子,我出去下”
安容拾起眸光,洒向阿七,隐隐深沉,没直接允了他
倒是一旁的赵明朗大手一挥,“去吧去吧”
阿七落得轻松,便出门去了
远远便瞧见那寺庙前处的空地上,站着一位妙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外面罩着一件雪白毛领的大红斗篷,隐隐若现的杨柳腰肢上挂着一块白玉和一条长穗儿碧色绦绳,点缀着里面的粉色衣衫,煞是俏皮可爱,那少女怀里抱着的可不就是那条小黄狗她身边站着一位气度不凡的俊俏公子,同样周身罩着一件鹤毛大麾,脚上的黑色皮靴稳稳扎扎地陷进雪地里
阿七觉着这画面真美,景美,人更美,收起了欲上前的步伐,别去坏了这份好景致
少女身边的公子许是瞧见了阿七痴呆的目光,以为是个垂涎美色的二流子,展臂挡在少女前面,面带威胁狠戾地朝着阿七看去,然后低头对着少女不知说了什么,少女放下手里的小狗,二人匆匆离开,离经阿七身旁时,男子特地对着阿七使了个狠眼色,阿七讪讪地垂下头,搓着满是冻疮的双手前些日子,手上裹着的白布条被阿七扯下,因为干活不便
等那二人走远,阿七这才走上前抱起了小黄狗,小家伙腿上好像受伤了,沾上了些许血迹,怪可怜的,阿七寻思着这人来人往的,可能是哪位香客不小心踩上了,把小狗紧紧抱在怀里,往回走
回到竹屋时,两位主子已经不在,阿七把小狗放到地上,他这趟来得匆忙,并没带什么衣物,一路上背着的两个包袱都是两位主子的,阿七不敢动他们的东西,犹豫了下,撕了自己里面的衣服一角,给小狗简单地包扎了下
阿七小时侯家里也养过一条比这大许多的大黄狗,那狗伴了阿七五年,挨饿受冷时,都是大黄陪着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日子,小小年纪,阿七却记得很清楚后来啊,大黄也没等到老死的那天,被他娘跟大哥扒皮后炖了吃了,他回家见着大碗里的狗肉时,眼泪哗的掉下来,平生第一次,跟他娘大哭,却换来了一顿毒打,腰间这会儿还有印子,那年阿七也才十二岁
这狗脸上有几道黑毛,跟他家大黄长得一模一样,鼻子陡然一酸,阿七内心嘲笑自己:大概是小时侯苦日子过得多,不知从何时心里总是揣着一份苦,细细麻麻的,这陈年的疼,就像那皓月妖娆,摆脱不得
坐在地上靠近碳炉,冻得僵硬的手稍微暖和点,小狗安静地趴在他腿上,也不吠叫,挺通人性屋子里异常舒服,迷迷糊糊间,阿七打起了盹,梦里出现了一个少年,在远处隐隐若现,看不真切,阿七奔了过去,那少年缓缓转身,对他报之一笑,竟是伶公子乐呵呵的梦,睡得更沉,等他被晃醒的时候,只见赵明朗一张眉目清晰的大脸近在眼前
“赵……公子”阿七吓了一跳,赶忙站起身,却忘了腿间的小狗,小家伙“嗷呜”吱了两声被摔在地,可怜兮兮地看着阿七
“你挺惬意啊”
“屋里太……太暖了,犯了困”阿七双手垂在腰侧,手指绞着衣服,十分拘谨
“这小狗哪来的?”
“从雪地里捡来的”
赵明朗没有再问话,倒是安容的目光被这只狗吸引过去,普普通通的小土狗很不起眼,不过前腿上扎着一条白布,上面印出些血红色,显然这小狗受伤了再看那低头的人,敞开的夹袄露出里面的亵衣,衣服下摆缺了一块,再明显不过了
“你去外面候着”安容清润的声音飘来,阿七听话地往门口走
“把这狗也抱走”
阿七脚步退回几步,弯腰抱起小狗,轻步走开
“什么时候去拜访沈家人”
安容轻抿一口淡茶,“吃过晚饭再去罢,晚上人少,不会太招摇”
“那只能去找沈家公子了,沈夫人和沈小姐都是女流,多有不便”
“你似乎不大高兴”
赵明朗佯装嗔怒,唉声叹气道:“哎,早点去兴许还能瞧见花容月貌的沈小姐,这大晚上的,只能去看男人了”
安容笑笑,幽幽冒来一句,“沈小姐模样秀美,她那哥哥定然也是俊俏之人,明朗兄,大可一饱眼福”
“去,谁爱看大老爷们”
天色渐沉时,一位穿着棉衣的小僧人送来了斋饭,三人份的,门“吱呀”打开时,安容瞧见了蹲在门口,缩着脖子的阿七,双颊都冻红了,鼻尖也泛着红,心里终是闪过一丝不忍,走了过去,“进来”
阿七在门外蹲太久,冻得思维麻木,并没反应过来安容这话是对他说的,依然傻傻地蜷在那儿,安容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进来”门口的人还是不曾有反应
安容伸脚踢了踢阿七,阿七抬头,先是闻见那人身上清爽的干木兰花的香味,然后那好看的人轻启柔唇,“进来吃饭”这话听在阿七耳朵里,格外动听舒缓,如一阙悠长的小调先前对这人的害怕、恐惧、躲避暂且抛之脑后,眼前只记着这人温柔的嗓音
阿七把团在脚边的小狗也抱进了屋,赵明朗从食盒里拿出饭菜,三碗米饭,一盘青菜豆腐,一碟炒土豆丝,外面天冷路途略远,饭菜从斋堂送来此已经有些凉了,安容举箸,拨弄了几口饭;赵明朗也是如此,对着这些粗食,匆匆扒了几口饭,夹了两块豆腐,便不吃了
阿七等他们吃完,才敢上桌,一人狼吞虎咽,不消一会儿,一碗米饭便吃得干干净净肚子还能填食,阿七稍稍犹豫,手微微往安容的碗移去,不时瞥几眼安容,见他没反应,便加快动作把安容的碗挪到了自己面前,低头又是一顿吞吃
安容嘴角稍稍上扬,幅度极小,或许自己都未察觉出自己内心的激涌阿七无意识的亲疏之分,让安容心里略略自得,这个人是自己的,旁人的碗他沾不得,也不会去沾
赵明朗咂舌,“这饭菜,这么好吃呢?”
彼时阿七嘴里包着一口饭,不方便回话,只得重重地点了几下头,算是当作对他话语的认同,好不容易咽下嘴里那口,“没怎么吃过米饭……香……”言语间并没有什么躲闪,像是在陈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儿
《阿七》完本[古代架空]—— by:千载之下
作者:千载之下 录入:0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