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特意命令他放下手,只是兀自走到大厅的椅子上坐下,端起桌子上的一杯凉茶,语重心长道:“红蓼,你以为这身军服就是一身衣服那么简单么?那是一身责任,一份使命,更是一种权利
穿上这身军服,你就是顾家军的将士,你的责任守护岳陵城,你的使命是保岳陵城千万百姓平安,你才可以名正言顺的查找谋害陆文冲的凶手,你才有权护你所珍视之人的周全;没有这身军服,你又能做什么?”
顾雨山从未如此耐心而又温和的与自己讲过这些,这些话,叶红蓼虽不是很懂,但是一字一句认真听着,一字一句将它们刻在心中举着军服的手臂,更加笔直了
顾雨山见他安分的听着自己的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叶红蓼跪着的地方,已经湿了大片,而他本身还在强忍着克制伤口传来的剧痛,终究是于心不忍,只淡淡道:“退下吧”
叶红蓼却是仍旧高高举着军服,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顾雨山挑眉,品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问道:“还有事?”
叶红蓼咬着嘴唇,顿了一会,鼓足了勇气,小心念道:“将军……末将……末将不想成亲”
“啪!”的一声脆响,这是茶杯盖砰撞茶碗的声音叶红蓼惊弓之鸟一般,吓得缩了一下身子,可是见顾雨山不语,叶红蓼深呼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望着坐在椅子上的顾雨山,大声喊出:“将军,末将不要娶荷衣!请将军……”
“嘭!”这声音沉闷有力,这是茶碗撞击在桌面上的声音这次叶红蓼只敢在心中一震,纹丝不动的看着明显已经发怒的顾雨山
你是不想成亲,还是不要娶荷衣?叶红蓼,事到如今你还在口是心非,连自己的内心都不明白,还敢说不!
顾雨山见他这般执拗,斥责道:“不想?不要?叶红蓼,难道你还想违抗军令不成?别忘了,你还有两百军棍记在军法处的帐上呢!”
叶红蓼低头,纠正道:“一百八”
顾雨山冷笑,你倒是记得挺清楚又阴着脸道:“三百”
叶红蓼心中咯噔一下,没有抬头,只是死死的咬着嘴唇,咬得太过用力,嘴中竟泛起一丝腥甜,而后被惊得冰冷的血液顺着嘴角滑下
怕这血滴在军服上弄脏了军服,抬了下胳膊蹭了顺着嘴角流下的血液
叶红蓼沉默得诡异,举着军服的双手才慢慢放下,一只手死死抱在怀中,另一只手强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来
叶红蓼站的笔直,恭恭敬敬的向顾雨山敬了个军礼,继而转身欲离开,全程面无表情
顾雨山见他这般沉寂决绝,大声喝道:“站住!”
叶红蓼才走了两步,听得顾雨山一声令下,即可止步,侧着身子站在原地没有看向顾雨山,只是站在原地
顾雨山冷冷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叶红蓼镇定自若,盯着大厅的一角,无比冷静地回道:“将军,末将去军法处领罚”
叶红蓼答的视死如归,顾雨山心中莫名得冒出一团怒火,却没有显露出任何愤怒的情绪,只用不带任何感情语气道:“就凭你现在的身子,莫说三百,三下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叶红蓼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回道:“末将知道”
“知道!”
顾雨山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提高音量,“知道还敢违抗军令!你叶红蓼的命,就这般可有可无么?叶红蓼,谁教你这般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叶红蓼转过头望了顾雨山一眼,没等顾雨山看清他的眼神,就又转过头去盯着那空荡荡的角落,不紧不慢道:“将军教的”
顾雨山的心狠狠得揪了一下,看着叶红蓼死死抱着军服,将濯缨紧紧握在手中,看他胳膊上被自己生生掐出血的伤痕,看他双颊凹下的脸上无畏冷绝,看他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的站在那,顾雨山突然觉得心疼
叶红蓼说的没错,是自己用他叶红蓼的性命祭奠军心民心在先,是自己不珍惜他的性命在先
顾雨山黯然,道:“你刚才不是问我,如果你没有闯祸,我会不会保顾城么?我现在回答你:我不知道”
叶红蓼不解,望向顾雨山
顾雨山看着叶红蓼,心中的感觉不可名状,缓缓道:“你闯了祸,就能将百姓的注意力从顾城身上转移;你闹得越大,顾城就越安全;这是我所能想到的,唯一可以保全顾城,又能稳定军心的方法
倘若你没有这样做,顾城仍旧在风口浪尖,当时那种情况,若是不能找到十足的证据证明顾城清白,军法处只能依法处置
就算能找到十足的证据,也不见得能赶在那暗处的人之前,保顾城没有生命危险;就算能保顾城不被暗处的人伤及性命,也不能保证顾家军的将士和岳陵城的百姓,能放过顾城
倘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也只能拿顾城的性命定军心,安民心
所以,我的答案是:我不知道”
叶红蓼这次没有移开望向顾雨山的目光,可顾雨山眼神中那涌动的情绪,他看不懂
顾雨山轻轻吐了口气,重新拾起一贯的不可侵犯道:“叶红蓼,我罚你,不止是为了救顾城,而是要你明白,身为顾家军的将士,服从命令是你的天职,保护岳陵城是你的使命;军令如山,任何人犯错都不可姑息
军法存在的意义,并不是为了公正,而是为了整治军队而治理一城百姓,远比治理一方军队要艰难得多任何人的性命,都抵不上军心民心稳定重要,包括我顾雨山在内
我罚你,更是要你明白,随便抵上自己的性命救人,不是重情重义,而是最愚蠢又不可原谅的行为!你要学会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寻求最合适的解决办法
叶红蓼,你给我记着,我绝不允许你再这般不珍惜自己的性命,若是你叶红蓼的命真有能挽救岳陵城的那一天,你也必须得给我找出其他的解决方法!
说这些不指望你现在就能理解,我只要你将我今天的话记在心里你可,记下了?”
叶红蓼懵然点着头,他终是转过头,不敢再看向顾雨山,不敢再看他眼神中抑制不住的哀伤,他猜不透
顾雨山长舒一口气,又肃然道:“记下了就退下吧过几日就是中秋家宴,你且回去好好养伤,父亲要你坐得时候,不要像今天这般投机求饶,否则惹怒父亲,有你受的!
至于联姻的事,事关我岳陵城的安危,断不会容你儿戏这亲,你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你若胆敢任意妄为,可不是要你叶红蓼一个人的性命那么简单了”
顾雨山没想到自己竟然在威胁他
叶红蓼没有再顶嘴,但是也没有起身离开,依旧固执的站在原地
顾雨山知他不服,又懒得再费口舌,只甩了一句:“不想走就跪着!跪到想明白了为止!”
叶红蓼应令跪下,委屈又不敢言,却只能服从,忍着疼盯着怀里的军服一声不吭
顾雨山从叶红蓼面前走过,甩了一下袖子,哼了一声,离开了大厅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的废话连篇:
(;′⌒`)这段特别心疼小六……
╮(╯╰)╭身为将军,顾雨山对小六太过残忍,又不肯解释;身为大哥,顾雨山的心疼又不表现出来;再这样下去,小六对他只剩下怕了
(改了好几次,尽量使逻辑衔接合理,但是感觉还是有些随心所欲了)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倚伤越界
顾雨山离开大堂,取了马,正要去军营,刚出顾府的大门,就有小兵慌慌张张来报告:“报告将军,红长官在大堂晕倒了”
顾雨山抬了下头,阳光刺进瞳孔中,道:“传令,速送溪宅”继而扬鞭离开
前往军营的路上,路过听香阁顾雨山没有看向听香阁,只听得阁内依旧谈笑风生
路过听香阁片刻后,顾雨山无意中回了头,却被听香阁二楼窗前赫然盛开的火红吸引
那是,红莲?顾雨山一眼就认出那是顾府红莲池的红莲,开的如此放肆
赵临川,你还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帮凶
顾雨山嘴角浮起鲜有的笑意,赵蒙和赵长官,这岳陵城的事,你究竟对赵临川说了多少?
一旁的小兵都惊到了,从来没见大将军笑过,循着顾雨山的目光望去,明明一个人也没有,却想不明白顾雨山因何事欢心
顾雨山回过头,继续前行,没有注意到那窗前红莲后的沈良玉,正一路目送
从浔阳城归来的顾城,应了溪苏的话,带着荷衣的生辰八字呈与顾雨山
“溪大夫交代的?”
顾雨山正坐在书房里看书,只是头也没抬的问了一句
顾城点点头,道:“溪大夫说,先让您过目”说着看了一眼迷无,迷无也点点头表示确认
“送你二哥房间”
这才是溪大夫的交代顾雨山翻了一页书,始终没有看顾城那红色信封一眼
顾城不明所以,和迷无面面相觑
“还不快去!”
顾雨山又念了一句,顾城与迷无立马行礼离开了书房
顾雨山摇摇头,陆文冲带的兵,都这么笨么?
房中,顾明山披了件薄衫,正坐在靠靠窗的椅子上看书
顾城道明了来意,将红色的信封交与顾明山,问候了几句,便也离开了
顾明山拆开信封,一方折叠喜纸上,写着孟荷衣的生辰八字而另一张红色纸张上,娟秀的字体写着两个字:荷衣
顾明山心中像是被海风吹过一般,凉凉的,咸咸的
顾雨山取了笔墨,在那两个字的旁边,写下两个字:明山
写下这两个字的时候,窗外起了一阵风,拨动梨树树叶,沙沙作响阳光穿过茂盛而摇曳的树叶,留纸上一片斑驳
荷衣,明山
若荷衣不姓孟,明山不姓顾,那该多好
溪宅这满院红莲还没来得及欣赏,溪苏就不得不忙了起来
为了这满院红莲,养了这半个月的伤全部白费了
见他昏迷不醒仍死死抱着军服的样子,想起他握着红莲送给自己的样子,溪苏不知自己是该开心还是生气
清洗伤口,上药一如既往
赵临川看着这满院的红莲,无可奈何
早知这红莲最终得赵临川这个所谓的帮凶来处理,倒不如当时一并送了听香阁了
赵临川安置好院子里的红莲,手中捧了几株放在叶红蓼的房间里给这血腥味和汤药味混合的房间添点清香
“艾翁说过,烧了那枯梅,就可断了这循了几百年的牵连”
赵临川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看到溪苏手臂上的绷带,但这是第一次提及那枯梅
溪苏没有回答,只拧了一把水盆中的毛巾,帮趴在床上的那人擦拭汗水
“也许,他想断了这牵连呢”
赵临川向插了红莲的青瓷花瓶中加了点水,好让它们开放得持久些
溪苏重新将毛巾放进水盆中,毛巾在水盆中吸水,摊开水面平静了下来,倒映出溪苏的样子
“若是我想牵连呢?”
溪苏苦笑,几百年来,都是这副皮囊
这副皮囊,芙蕖却是一点也不认得
又抬眼望了一眼床上那人,几十年来,自己都是这个样子
幸好他不够聪明,才一点也不怀疑
溪苏摆了一下水盆中的毛巾,平静的水面如镜子一般瞬间被打碎,溪苏在这水面中的倒影,也刹那间支离破碎
谁说要破镜重圆?他不过在拾这碎片
赵临川摆动了几下花瓶中的红莲,试图将它们摆放在合适的位置,尝试了几次便作罢
也是,见过最好看的一朵,其他的,真的就没那么好看了
“他若是知道……”
“他不会知道”
溪苏打断得太过小心,让赵临川不忍心拆穿
叶红蓼如今已是痴念成魔,他若是知道,定不会要你这般,这你是清楚的
进了这岳陵城的人,是不是都这般走火入魔?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一如既往的安静
进了溪宅的顾城没有注意到赵临川辛劳大半天装饰的庭院,见客厅无人,直奔了叶红蓼的房间
“溪大……”
一句溪大夫还没喊出口,见到躺在床上的叶红蓼的伤势,瞬间皱起眉头
怎么还不如自己去浔阳城之前的好?
连忙问道:“溪大夫,红蓼这是怎么回事了?”
“天气炎热,红长官去池里泡了个澡”
还没等顾城反应过来,赵临川又补了一句:“对了,泡了一整夜”
赵临川嘴边泛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是泡了一整夜,但是丝毫没消去内心的炽热
顾城盯了赵临川许久,许久才合上自己惊讶的嘴巴,咽了口口水探了探溪苏的反应
见溪苏丝毫不否认,竟然对这荒唐的解释有些相信
“溪大夫,荷衣的生辰八字我已经交给将军过目了”
顾城还寻思着要不要告诉溪苏其实将军根本看都没看一眼,过目的是顾明山
溪苏见他思索的样子,会意了他没言明的话更何况,自己的意思顾雨山明白就好
“将军可还有安排?”
溪苏问道
“孟府和将军的意思,待中秋佳节之后,再下婚书,至于成亲的良辰吉日,需两方仔细商议”
顾城答道
顾城回答的样子,仿若不是一门亲事,而是两军交战的谈判什么时候和解以及和解的条件,都需要细细商谈
“将军还说什么了?”
这话是床上那人口中发出的
顾城笑道:“红蓼,你醒了!”
叶红蓼扭着头看了顾城一眼,满脸嫌弃道:“你这么大声的谈论六爷我的婚事,可不是得醒了么?”
伤口的疼痛还是让他忍不住脸抽动了一下但是叶红蓼小心的转过头,将因疼痛而扭曲的表情遮掩
顾城也不和他置气,本着伤者为大,婚者为大的原则,耐心十足道:“将军说,成亲的事,要你什么也不用过问,好好养伤就好”
他叶红蓼怕是史上最没有参与感的准新郎了好像一切都安排妥当,他叶红蓼只需要在最后的时候出现就行
叶红蓼将抱在怀中的军装小心抹平放在床头,另一只握着濯缨的手依旧压在身下嘴巴一张一合道:“将军不怕我逃婚?”
顾城挤出一个假到不行的笑容,道:“将军说了,你不敢”
叶红蓼瞪了顾城一眼,趴在枕头上不再理他
顾城见他又在置气,想到军中有事也不再多留,拜别了溪苏,临走时还不忘加一句:“红蓼,好好养伤,别再去池里泡澡了”
叶红蓼发誓,他真的想用手中的濯缨砍了扬长而去的那个家伙,就像砍红莲一样
摆弄红莲的赵临川只是笑,摩挲了一会,看到院子里的红莲被风吹的乱了姿势,便起身去摆正它们的姿态
叶红蓼一只胳膊抵着下巴,另一只手悄悄的将濯缨塞到军服下面
这动作太小,小到窗前看书的溪苏差点没发现
濯缨是历代岳陵城主的象征,某种意义上,也是顾家军首领的象征
如今顾雨山将濯缨赠与叶红蓼,究竟是何用意?
这般不公开的将濯缨交于叶红蓼手上,对叶红蓼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也许叶红蓼不明白顾雨山交付濯缨的意义,但是他非城主而拥濯缨的危险,以往从来不在溪苏面前避讳任何事情的叶红蓼,有了赵临川上次的提点和这次受罚的教训,还是不由得顾及起来
总之,溪苏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溪苏,只是顺了他的不告诉,便也不拆穿
“溪苏……”
叶红蓼咬着枕头呜咽着
“怎么了?”
溪苏听出他的哭腔,放下手中的书,走向床边
刚到床边的溪苏还没看清情况,叶红蓼迅速探手一把揽过溪苏的腰,另一只手握住溪苏的手腕,将溪苏送到自己面前
溪苏正要挣扎,叶红蓼便将一张痛哭流涕的面脸凑了上来,嘴里还咬着枕头的一角,仿若这个光明正大做了越界的事的这位,才是受害者
见溪苏愈挣脱,叶红蓼即刻恬不知耻的扯着嗓子喊:“溪苏,疼!啊~疼啊~”
溪苏无可奈何的皱了皱眉,眼前这个没皮没脸挟持着自己的这位,不知力道的握得自己疼,自己还好意思哭疼
《半路将军不出嫁》完本[古代架空]—— by:太宰不治
作者:太宰不治 录入:0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