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唔……”
鹰宫看着他,眼睛也泛着血红:“无论承认与否,你便是晋子抑,你的性命不值得去换那公孙家的渣滓”
说着点了他的睡穴,而后抱起来折回思亭殿中
忽梆声起,是思亭殿外遥遥的那听雨阁里打更太监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回荡在偌大凄冷的宫里,仿佛即便山河破灭,家国落难,这打更声也依旧每夜每时回响
卞陵南郊,景王府已然被大内锦衣卫队包围抄家
一时间消息传播之势若星火燎原,满城风雨沸沸扬扬昨日方大喜之日,今日即可被判为谋反之徒打入天牢,如此精彩胜过戏剧的情节,让城中百姓立即如炸了锅般
锦衣卫将王府围了圈,将好奇的百姓都挡在外围,却没有将其彻底驱逐,似是也极其理解这些人看热闹的心态
“老王你可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说景王爷谋反的信件败露,皇上亲自带着卫队来抓人呐,动静可大咯!”家住南郊的百姓回答道
“景王爷不是向来清廉忠诚吗??”
“啧啧,这些王爷哪有这么简单,如今皇帝才十岁,你不看之前的启王爷和煜王爷,个个都心怀鬼胎”
“那律世子也被抓进天牢了?”一女子忽然挤上前问
“那是自然!谋反之罪要杀全家的啊,而且——说不定律世子也参与其中了呐”
“啧啧,人心难测啊,人心难测……”
正当百姓议论纷纷时,锦衣卫正在将景王府中私藏的金银珠宝一箱箱地扛出来,除了那纯粹的锭锭金银,还有锦绣绸缎、稀瓷珍宝无数,精修典籍、黑白玉棋、稀古乐器、绝世字画铺了一地,檀木桌椅、屏风浮雕繁复无比,连那盥洗的盆都是金子做的,不单让围观百姓都目瞪口呆,连本应淡然的锦衣卫都有些发怔
蓦然,景王府的房屋摧枯拉朽,房梁倾塌,摧枯拉朽地没入烈焰
【安府】
安玄素保持着最优雅的淡笑,看着一行皇帝的近卫渐渐离去,就在方才,如他所愿,皇帝下旨让他全权处理此事,没有任何赦令,公孙景一家格杀勿论
或许这就是幼帝的本来面目,流淌着公孙家最阴毒的血液
忽然漆黑的夜空闪过一抹暖色,盛放的春桃中,明媚的少年翩然而至安玄素预料到连珩会出现,也知道对方想要作何
“珩,你来了”
“真的不能放过公孙律吗?”连珩抿了抿嘴,犹豫着问道
“你与公孙律不过几个月的交情,要为他求情?”安玄素一阵恼火,没想到对方还真要为公孙律求情
“他也没做什么错事.....我们也好歹相识一场.....”连珩摸了摸脑袋,有些尴尬地说道
“难道叶家上下就有人做错事了吗?!”安玄素高声怒喝,眼底闪过几分痛心
“就当是救一个朋友.....”连珩越说越小声
“你真要救他?”安玄素深吸一气,面无表情地说道
“行吗?”连珩硬着头皮,楚楚可怜地望着安玄素,满是央求
“你!”安玄素愤怒地震袖一挥,转过身去背对着连珩
连珩抿了抿嘴唇,上前抱住安玄素软磨硬泡起来:“师父最好了~一定会答应珩儿的对吗?”
“答应你可以,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安玄素松了松口气
“好!怀央说什么我都答应!”连珩眉飞色舞
“至于是什么事,以后再说”
“好,拉钩”连珩开心地伸出小拇指
安玄素轻叹一声,无可奈何地抬手与连珩拉钩
“我救了公孙律便立刻启程去西域,这里不能多呆了”连珩突然说道
安玄素浑身一颤,他往后靠在连珩胸膛上,闭上眼睛掩去满目悲伤,他平静无风地说道:“我处理完后事便去西域找你”
“好,我等你”连珩心花怒放,用力抱紧安玄素的腰身
温情千百,抵不过迷雾遮星辰,看不明这一场悲戚哀苦的末世华歌,子规泣血,碎了一枕缱绻情思,心如刀割,又是为了谁?
【天牢】
天牢里不分曦月,何时都是阴森森的光景,直透着一两点火明入牢中,照亮囚徒的面容公孙律安静地躺在稻草上,依旧穿着昨日大婚的华贵红衣,神色淡然若闭目养神,岿然不动,直到听闻周围有星点的风吹草动,才缓缓起身,循声望去
似乎是外头着火了,狱卒们都在大吼地去救援,想来和自己也无甚关系,他听了一会儿便又躺下去,过了一会却出乎意料地看到那头有一黑色的幻影飘了过来,而后周围的布阵立即笼罩下来
那掩在黑袍下的,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容颜
“如果你要救本世子,最好现在就滚”
李尽沙一顿:“公孙律,我根本没有看过那些信件,你为什么要说慌”
“哈,”公孙律冷笑起来:“你虽没看过,但你知道的和看过有何区别?”
“什么意思?”李尽沙一愣
“义父和父王的交情你早就知晓,凤羽城时又特地查出了义父和匈奴的勾结,向訾炎打听了师父的死因,做完这一切后,正好本世子深陷婚事之难,便顺水推舟成了这一出戏,难道不是?”
“查出匈奴之事和遇到訾炎都属意外,且这桩婚事你出的主意”李尽沙皱眉道,便开始要解开天牢的锁
“婚事不过是拉拢两厂提督的手段,”公孙律懒洋洋地道:“你最好停手,本世子就是死,也不稀罕被你这种人救出去”
这时,那头传来脚步声
李尽沙一顿,僵硬地回头,但见是鹰宫,便脸色唰白对方深锁眉头看着他们两,开口道:“你还是到这来了”
李尽沙握紧手,似乎要做好了要拼死命的准备,忽听公孙律道:“李尽沙,你曾经问过本世子担不担心父王有一天出事,你还记得本世子是怎么回答的吗?”
李尽沙愣住,缓缓道:“你说不担心”
公孙律哈哈大笑起来,几乎要前俯后仰:“愚蠢!怎么会不担心?也就你会相信这种狗屁话了罢?”
李尽沙不解地看着他,全身僵硬
“担心得要命,因为不单是父王,义父,还有本世子——我也在其中啊!”公孙律说着,眼神冰冷,恶狠狠地一字一顿:“你以为我为什么接近你,讨好你,鞍前马后的伺候你,难道真是因为那一文不值的狗屁‘感情’?”
李尽沙如同被钉在原地,凝固成雕塑,脑海中的意识在一点点地被抽空
公孙律大笑着,肩膀不停地颤抖,仿佛在笑他的无知和愚蠢:“难道你不知道,我公孙律最视为粪土的就是感情吗?你也不用脑子想想,本世子阅过多少花花草草,何时生过感情,怎么可能就看上了你?!”
“你……说谎……”李尽沙如鲠在喉,浑身颤抖地看着他
“自从知道你倾慕本世子后,我发现实在是千载难逢啊,”公孙律眯着眼:“难得有一个权高位重还能为爱痴狂的傻子,能被本世子无所顾忌地利用”
鹰宫站在一旁,冷冷看着这一切,不发一言
“你以为为什么本世子次次都要和你一起出皇城,那是因为如若不如此,怎能拉拢中立于权斗的两厂提督?”公孙律挑眉:“父王说你虽倾慕于本世子,但防人防得厉害,不下点功夫怕是搞不下来”
“假的……”李尽沙喃喃地看着他,只觉手脚冰凉,几乎要冻成冰霜:“你说的是假的……”
“所以本世子不惜血本啊,”公孙律忽站起来,拖着手脚的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快步走到那一栏之隔跟前,死死地看着李尽沙:“本世子舍身救了你数次,软磨硬泡,不惜无视了褚家大小姐的投怀送抱,不惜弃了丽红阁的佳丽数月,却来和一个恶心的太监翻云覆雨,为这□□帝位忍辱负重……但最后啊最后,居然在最后之时功亏一篑!”
“不可能……”李尽沙颤声道,眼里浮起屈辱的雾气,最终凝结成泪滑落
“人之将死,何来言谎!”公孙律冷笑,凑近他道:“本世子只是可惜,临死之前竟没能享受到温香软玉,却和一个阉人在榻上被人发现,毁了一世英名,简直恶心透顶!”
“你说谎……说谎!”李尽沙高声道,眼泪簌簌地落下
那头狱卒似乎是结束了灭火,便要向这里走来
“本世子就是喜欢你这种被骗了还不相信的性子,”公孙律道一手扮住他下巴,恶狠狠道:“即便事情不是毁在你手上,本世子也不愿在死前还要见到这样一个阉人”
说着狠狠地一推,将李尽沙如断线的木偶般,残忍地向后扔去
鹰宫见此立即扶住他,而后迅速旋身消失在天牢里而公孙律后退几步,任由自己身体重新摔在草堆上
与此同时,那头狱卒的脚步声愈来愈响,提着灯缓缓走到这牢笼面前他看来一眼躺在草垛上的公孙律,又瞥了一眼没有动一点的饭,冷哼了一声便收走,而后又提着灯消失在那一头
草堆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浅灰色的眼睛看着天牢漆黑肮脏的墙壁,好像星辰面对浩瀚无边的黑夜忽而他笑了,星点的泪遗落在草里,若星落月陨,不知到了何方,无所牵挂,凄哀而无奈
“死人妖,对不起”
第109章 缘浅离兮
月白的衣影缓步走入那肮脏污秽的牢狱,却依旧一尘不染他面无表情地走向其中一间钢铁牢笼,目光落在昏死过去的公孙景身上
挥袖打出三枚银针,一身囚衣的公孙景吃痛惊醒,惊愕地看向那突然而至的安玄素,对方勾起一抹冷涩的笑容,看得他心里发寒
“公孙景”
“安玄素”公孙景咬牙切齿,如同落魄的猛兽冲向那钢铁牢笼,大吼起来,“来人!”
“不必喊了,他们都睡了”安玄素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到底是谁!”公孙景浑身一个冷颤,目光如鹰般盯着眼前这个完全变了一个人般的安玄素
“可还记得十八年前,左仆射叶余山的冤狱?”安玄素闲闲地说道
“叶余山.....叶余山!”公孙景疯狂地大吼起来,表情扭曲得不像人,“你是谁!!”
安玄素面带微笑,颇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被吓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王爷,他就在公孙景面前优雅地将面皮取下,将本来的眉目暴露在这幽暗的牢狱中
“我是谁,你应该见过的”
“是你!!”公孙景疯狂地撞击着那铁笼,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正是那日自己在茶寮问药的大夫
“草民叶怀央,见过王爷”云离似笑非笑,拱手微微作揖,月光透过那窄小的窗口照射到他的面庞上,由显诡异
“不可能!叶余山的儿子不可能还活着!!!”
“可我就活下来了,也不知道是我的幸事还是你们公孙家的不幸”云离步步紧逼,语气却是清闲飘渺,听不出半分的阴狠
“闭嘴!你这个乱臣贼子!来人!!!”公孙景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声,眼睛发狂得通红,猛地撞向牢门,如同发怒的野兽
云离微微一笑:“乱臣贼子?王爷难道不记得,就是你陷害叶余山通敌叛国的?”
“你!!你扰乱朝纲!以下犯上!!”公孙景疯狂地怒吼起来
云离冷笑着,讥讽不已:“说的不错,可那又如何?你们公孙兄弟争了这么多年,到最后这江山就握在我手里,只要我轻轻覆手,便可毁了这百年基业,再用你们公孙一族的血来祭我叶家亡魂”
“不是!!你滚!!”公孙景大吼着捂住耳朵,疯狂地在这小小的牢笼中到处乱撞,脸色发白,浑身痉挛
“你看看,公孙启造反是我怂恿的,公孙戎是我亲手杀的,公孙煜兵变也是我推波助澜,而你”云离悠闲地在牢笼外踱步,语气轻松愉悦,“也将由我亲自监斩”
“你们公孙家夺我叶家满门,而我叶怀央既然活了下来,定会用你们整个公孙家的天下偿还”云离温文尔雅地笑起来,眼底却如蛇蝎的狠毒,“这笔买卖,不亏,王爷觉得呢?”
“啊!!!”公孙景惊声尖叫起来,眼前一黑便晕厥过去
漆黑死气的死牢一如既往的潮湿阴森
云离走出大牢时已经月色朦胧,正看到连珩从另一个方向走出来,还扶着昏迷中的公孙律,二人默默相视
“路上小心”云离平静地说出一言,打破沉寂
“你也是,保护好自己”连珩心疼地看着眼前的云离,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害怕,似乎这一别就是永恒
“放心,我很快便会去找你”
“好”连珩最后看了一眼云离便离开死牢,停顿了一会儿,狠下心飞身而起,如同流离的孤草,消失在沉默的夜色中
云离呆呆地望着那圆月,伫立的身影单薄得好似一阵风便能将他击倒,聚散离合的沧桑,良久,颤抖的嘴唇才喃喃出一句迟来的哀求:“别走.....”
任凭命运冲散你我,只求与君相见之时,你我如初
或许梦中与君重逢,如同鸢尾静待红檀
未逃生离,又逢死别
冷寂的待暮亭中又只有云离一人抚琴,整整一夜,灯笼高照,晚霜如絮鸢尾毒琴特有的冷清冰凉直击人心,每一个音律都夹杂着说不清道不尽的哀伤与无奈
忽然一阵肃杀之气朝待暮亭席卷而来,湮灭的亭内的灯笼,云离默不作声,清幽的琴声响彻待暮亭,鸢尾毒琴似乎感受到了嗜血的杀气,升腾起幽绿的诡谲之光
来者,一袭白衣如雪,他半浮空中平静地望着那亭中抚琴的云离,温和地说道:“云先生,别来无恙”
“你还不罢手吗?”云离轻拨琴弦,如同闲聊一般
“云离先生也不肯给在下行个方便”那白衣男子微笑道,绚烂的珠子缓缓浮于半空,照亮一方
“界之灵能吸纳天地灵气,吸纳内力”云离优雅地抚琴,淡然而语,“但你却无法驾驭这界之灵中的百种不同内力”
“云先生连这个都知道”
“刚好阴阳术内力能助你融合各方内力”云离抬眸,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这个白衣飘飘的男子
“既然云先生知道,为何不给在下行个方便,将内力送予在下”
琴声铿尔,天地安静,蓄势待发
刹那间千万银丝自白衣男子袖中如同游龙出海般迸溅而出,交织成锋利的天罗地网朝待暮亭围剿而去,而云离镇定自若,挥袖掀起散发着幽绿的鸢尾毒琴,将所有银线锁在面前,内力相抗衡激发出强大的气场将周围的春花拧碎,漫天飘飞
渐渐地,云离的额间开始不停冒冷汗,浸湿了发丝,双眸少有的溢出惊恐与着急,自己将五成内力都给了连珩,如今若再不脱离战局,恐怕不敌
而那白衣男子好像察觉出云离的不妥,自信爬上他的面庞......
“只用三成内力与在下较量,是看不起在下吗?”白衣男子和煦如春般说道,眼底的肃杀冷意却如同浸泡过寒山冰水
“砰”的一声,万木碎成沫,云离被对方突然加强的内力打得后退了几步白衣男子眼底一闪那嗜血的兴奋,发狂似的朝云离连续出招,而云离硬撑着全身的力气见招拆招,二人从内力的对抗上升到手上的角逐,快得没影,整个待暮亭席卷狂风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战局胜负已分
白衣男子浮于半空,傲视那明显已经力不从心的云离,意味深长地说道:“云先生莫不是有伤在身?在下还真是捡到便宜了呢”
云离浑身无力地靠着待暮亭,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定定看着旁边幽绿的鸢尾毒琴,一种无可奈何的痛心让他几乎要窒息
白衣男子如同普度众生的菩萨,眼眸带笑地望着那被逼的没有任何退路的云离,仿佛美味的猎物已经摆在面前正等着他享用
“云先生,在下定会给你留个全尸”
话音落,夺命银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四面八方朝云离袭击而来,云离苦涩一笑,操控最后一丝内力将鸢尾毒琴瞬移到二人中央,藏抑在琴身许久的鸢尾毒被完全释放在空气中
《华沫》完本[古代架空]—— by:空虚二爷
作者:空虚二爷 录入:08-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