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玩笑归玩笑,沈歌在荀家庄住得极舒心,脸上还多几分肉。
沈歌也知他最近确实养得不错,他在村里还听过未有他大腿高的小娃娃们信誓旦旦地赌咒,打赌谁长大后才能娶秀才公为妻,输了的那个嚎了半天,沈歌听着心中不由哭笑不得。
六月份时,县城里的同窗送来信,约沈歌去县城的如意酒馆饮酒叙旧。
八月便要秋闱,沈歌猜众人多半要说这事,忙于荀飞光报备一声,赶去县城。
荀飞光令韶信送他过去,嘱咐他下午时要回来,沈歌一一应下。
众位同窗许久不见,骤然见着,心里都挺高兴,互相打过招呼,几杯水酒下肚后,气氛便热络起来。
考举人不比考状元,就在道宁府,离这里不远。众位秀才但凡对自己有几分信心,口袋里装着几个银钱,都想去考一考,因此来聚会的人极多,足足凑够十三人。
这次聚会之人上到头发花白的老者,下到沈歌这个未及弱冠的小子,年龄跨度极大,可不止沈歌的同窗。
沈歌秀才考出了两年多,人全认识,不过不那么熟悉,与众人打过招呼后,他便坐在一角慢慢吃酒。
因荀飞光特地嘱咐过,沈歌酒还不能多吃,只能一边听众人商量一边吃下酒菜。
这次聚会鲁昊英算是半个主事,他向来与人为善,许多人都服他。
鲁昊英按众人商量好的说法,提出最好便是结伴一起上道宁府,七月出头便出发,到那边歇一段时间,熟悉水土后再好好应考。
这年头背井离乡不容易,众人一起要当然更稳妥,有什么事亦好照应。与会的十三人中,有十人当场拍板,要一起去,商量好日期便可出发,到时吃住费用平摊。
话问到沈歌这边,沈歌沉吟一下,“小子回去与家人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那名头发花白的老者理解地连连点头,“你年纪尚轻,确实该回家与父母妻儿好好说说。”
萧思远在一旁着急,又不好说话。沈歌孤家寡人一个,按理说应最果决,还与家人商量个屁。
众人一起叫来肥鸡、卤鸭、熟猪肉等好菜,又配上大坛大坛的酒,一起大吃大喝一顿,好几人喝得醉醺醺,这才方各自回家。
鲁昊英他们这批吴夫子教出来的同窗要亲密得多,吃完这摊并未散伙,而是找了个茶馆继续聊天。
沈歌那位钱姓同窗一见他便笑:“沈弟你这模样怕是难以娶到妻了。”
沈歌一头雾水,茫然地望他。
那位同窗又笑着接道:“你瞧这满大街的女娘,可有哪位长得比你好看?”
周姓同窗也打趣,“莫说长得比沈弟好看,就是长得有沈弟一般好看的女娘也见不着哇。若是你们谁见着了,可得赶紧告诉我。”
“嘿,告诉你作甚?你儿子都七八岁了。”
“赶紧给我儿子定下啊,这么好看的女娘可不多见。”
众人一阵大笑。
鲁昊英仔细端详沈歌的脸,见他皮肤雪白,偏眼睛透亮,相貌别提多出色,不由感慨,“沈弟这相貌,在坤究县是娶不上妻了,要去京都那等高门大户,才有女娘能配得上你。”
“不过一副皮囊。”沈歌自谦。
萧思远重重一顿茶杯,道:“大丈夫娶妻岂能看容貌?沈弟年岁不小,众位若有合适的女娘,不妨给沈弟介绍介绍。成家立业,先成家当是。”
钱姓同窗听完他这番论调后笑他,“萧弟你亦一光棍,还好意思让人给沈弟做媒。”
“我光棍怎么?秋儿可在家等我。你们瞧,沈弟八字还未有一撇,怎能不急?”
“急也急不来嘛。”众人安抚他。
几人喝过一轮茶,续完旧后开始说正事。
鲁昊英是老大哥,他问:“七月去道宁府,现下也该准备准备,你们家里的事可已安排好?”
钱姓同窗和周姓同窗都表示没问题,萧思远也道随众人一起雇车去道宁府便是。
鲁昊英这等去过多次道宁府秋闱之人对这套东西熟得很,先找车雇人,收好东西早些前往道宁府,也方便提前租个院子,众人住一起好分担房费。
沈歌歉疚道:“我没经验,先前未考虑过这些问题,还要待回家与家人说过后才能成行。”
在场人都知根知底,萧思远当下脸有些黑,不客气道:“你哪位家人?”
“我兄长。”
萧思远冷笑,“不过是住在附近的人家,就算你叫他一声兄长,难不成还真当家人看待?”
众人听出他这话里有□□味,忙七嘴八舌地劝。
沈歌也有些生气,“既然我叫他兄长,又住于他家,对我而言他亦师亦友,怎就不算我家人?远兄,你今日阴阳怪气作甚?”
“都少说两句罢。”鲁昊英两头劝,“沈弟你莫气,萧弟乃是关心你。萧弟你亦是,有话好好说,沈弟第一次去道宁府,紧张亦应该,是该回去好好想想。”
因着萧思远与沈歌起了龃龉,接下来的气氛一直有些僵,众人说话都不大自在。说完正事后,大伙纷纷告辞。
沈歌走在最后,他与韶信约定的地点便是此处,得等韶信过来接他。
沈歌坐在座位上发怔,眼睛余光忽然扫到一人影。
他抬头,却是最先离开的萧思远又冷着脸回来,大马金刀地往他原本的位置上一坐,端起冷茶,连喝三杯下肚。
沈歌诧异,萧思远抬头望他,目光锐利,“沈弟,你我二人一齐长大,我与秋儿不日便要完婚,你知我素来拿你当弟弟,我问你话,你老实告诉我。”
沈歌心头一凛,点头。
“你与那位荀大人荀飞光究竟是何关系?”
“什么关系?”沈歌不解,“亦师亦友的关系,有何不对么?”
“亦师亦友你住他家作甚?”萧思远逼问他,“先前你受伤,孤零零一人在家无人看顾,住他家那边也便罢了。现如今你早行动无碍,为何还不搬出来?你是贪恋什么?他的财富?权势?”
他这话实在不客气,沈歌听得心头火起,张了张嘴,偏又无话可说,憋得辛苦。
萧思远觑他神色,垂首冷道:“如此你便搬下来罢。”
“眼见就要秋闱,荀哥正教我,你让我在这个节骨眼上搬走?”
“是。你与他非亲非故,早日搬下来,莫占人便宜。”
沈歌被他说得羞愧,只好忍着气道:“我再想想。”
“有甚好想?难道沈弟你连这点骨气都无?”
“不。”沈歌沉默半晌,长叹一声,“我搬下来是应当。原先荀哥便是觉得呆得无聊,才召我上去陪他住。他待我极好,我不能不说一声便擅自决定要走,这与忘恩负义有何区别?”
“被人说忘恩负义总比被人说以色侍人要好!”
沈歌被他这句话说懵了,“什么叫以色侍人?萧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思远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淡淡说道:“难不成你对你现在的相貌心中没数?长成这样常年与一青年男子在一块,避嫌不是理所应当?”
沈歌被他的话说得脸上烧起来,难以置信地质问:“你们脑中想的是何物?!”
“我熟知你的为人,自然不会想歪,他人作何感想难道你我能管得着?”
萧思远正色道:“沈弟,你现年方十八,若今次秋闱能考上举人,那便是少年举人,前途光明得很。无论你那荀哥与你亦师亦友还是感情深厚,你都得远着他些,别的不谈,起码不能令人说闲话。”
“难不成我要因那些流言疏远于他?”
“不是流言,乃是前途。你二人感情好,我这做好友的知晓,不过,你能保证这份感情一直是友情,你二人尚且年轻,万一有一日感情发生转变你要如何?沈弟,我绝不希望有一日听闻你做了谁的男妻,甚至男妾,莫自毁前途!”
沈歌被他说得脑袋发蒙,坐在那儿不说话。
萧思远又道:“我拿你当至亲骨肉,这些惹人生厌的话我说了,你自个好好想想。”
“我知,”沈歌喃喃道,“我会仔细思量。”
萧思远不再说话,就在那边静静地坐着,喝那壶已经泡到快无味的粗茶,似一定要等到沈歌给出承诺。
沈歌一想便想了许久,萧思远期间还去撒了泡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