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江弦想要豁出去将脖子往匕首上怼的瞬间,玄诚却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猛然钳住他的下颚,啧啧道:“我还想要治好你呢,别这么快急着死呀。”
说完就朝岸边的渔民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干嘛,都不想治病了吗?”
岸边的渔民面面相觑数秒,终于还是提着鱼叉朝沧泪缓缓靠近。
“你们想要我的肉……”沧泪的身体突然顿了一下,他的目光从玄诚转到江弦脸上,立马就变得柔和起来:“我给你们。”
“沧泪!”伴随着江弦的哭喊,沧泪两只尖锐的蹼爪突然插|进自己鱼尾两侧,使劲从鱼尾上扯下两块血淋淋的肉,鲜血立马从创口涌出,沿着鳞片的缝隙流下,将银灰色的鳞片和身下的海水染红了一片。
所有人都被他的动作惊呆了,沧泪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只是温柔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江弦,薄唇轻轻动了动。
“别哭。”
沧泪将手中的肉朝岸边抛去,那些渔民愣了一秒,就立马像疯狗般朝鲛人肉扑去。
最先抢到沾满沙砾肉块的人狠狠从上面扯下一块,还未咀嚼便被身后扑上来的人一拳打翻,第二个人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就被第三个人踹倒,一时间沙滩上的渔民们乱成一锅粥,叫骂声哀叫声响成一片。
不过很快他们就喊不出来了,因为那些吃了鲛人肉的渔民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七窍流血栽倒在沙滩上,不一会儿白色的沙滩上就多了一片乌泱泱的尸体,只剩为数不多的几个因没来得及吃到鲛人肉而活下来的渔民呆呆地望着那些尸体,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
玄诚却并未对身后发生的事太过吃惊,他轻笑一声:“原来鲛人肉有毒这个传闻是真的。”
江弦万万没想到玄诚早就知道鲛人肉不可食用,他又惊又怒:“你明知道鲛人肉不能吃还蛊惑他们!”
玄诚并不把江弦的反应当一回事,他语气轻松道:“我也只是听到些传说而已,传说到底有几分真实度,谁知道呢?”
“你……”江弦还要说些什么,却被玄诚突然加大的手劲将后面的话全卡回了嗓子里。
江弦痛苦的表情让沧泪眉头紧蹙,他问玄诚:“他们想要我的肉,那你想要什么?”
“我当然想要你的心了。”玄诚皮笑肉不笑道,一抬手将抵着江弦脖子的匕首抛向沧泪:“你会给我的对吧?”
沧泪接住匕首,深深地看了江弦一眼,猛地朝自己胸口刺去。
不——
泪水决堤,模糊了江弦的视线,他看不见沧泪是如何用匕首剖开自己胸膛,又是如何将那颗火热的跳动的心脏从胸腔中掏出,他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胸口疼得仿佛那一刀是扎在自己身上,腥甜的血气再次涌上喉头,他再也压制不住,哇地一声喷出一口血,软绵绵地向后倒去。
玄诚的注意力全被沧泪的心脏吸引,完全没注意到江弦的状态,但沧泪看见了,鲛人强大的生命力让他即使失去心脏也不至于即刻毙命,他卯足力气将自己的心脏往深海的方向掷去,而玄诚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梦寐以求的鲛人心脏沉入海中,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松开江弦朝心脏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沧泪抬起鱼尾,锋利的尾鳍犹如一把铡刀劈向玄诚,瞬间将他斩为两段,直到断气,他眼中的贪婪与癫狂都未退去。
刚才那一下几乎用尽了沧泪所有力气,他如铜像般的身躯终于一矮,但还是挣扎着游到倒在浅海里的江弦身边,满目疼惜地将他扶起,蹼爪颤抖地抚上他白纸般的脸颊。
“暖烟……”沧泪哽咽着喊着自己气若游丝的恋人,反复吻着他血色尽失的双唇,胸口流出的血液染红了江弦的衣衫,也带走了沧泪的生命力,强壮的鲛人几乎快要搂不住自己的爱人了,可他却不愿放手。
“沧泪……”江弦的眼皮颤了颤,虚弱地睁开一条缝,正好对上那双温柔缱绻的蓝眸,他似乎是想对沧泪笑笑,但也只是让嘴角稍微翘起一丝弧度:“对不起……以及,和你在一起很幸福……”
“我知道……”沧泪撑着身体搂起江弦,朝深海游去:“不要说对不起,你知道我失去你不能独活,其实自私的是我,你愿意和我一起回海里吗?”
“我愿意……”
海水渐渐没过头顶,呼吸愈发不畅,可江弦却觉得十分平静,唯一可惜的是这次任务恐怕要失败了,明明坚持了那么久……
刚才没有听青面的话,他回去肯定会对自己跳脚吧……
希望到时候他别踹自己了,那一脚还真的蛮疼的……
这是江弦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
寂静的房间里,水晶灯发出柔和的光芒,墙上贴着鹅黄色的壁纸,房间正中央的大圆床下铺着驼色羊毛地毯,而在床的正中央,白色蚕丝被下正突起一块蜷缩的人形。
过了大半天,那个蚕蛹般的人形才轻轻动了动,接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的主人闭着眼咂了咂嘴,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温暖舒适的被窝中惊坐而起。
“嘶……”江弦倒吸一口凉气,太阳穴突然传来针扎般的疼痛,同时许许多多的记忆的片段像导入计算机的数据般源源不断在他脑海中涌现,从卫绮阳的长毛兔造型到沧泪缱绻的蓝眸,每一个不同性格、不同造型、不同眼眸的主角一个个重叠,最终展现出的却是一张相同的脸。
最让他感到诧异的是自己对他们的感情,一份一份好像滚雪球般,越累积越大,陌生又熟悉的感情几乎要让将他撑破了,同时又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就像拼图最关键的一块,超不自然。
“天呐!这也太惊悚了……”江弦喃喃道:“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是给我任务失败的惩罚吗?”
第92章
这种时候应该问问青面吧,江弦想着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青面的影子,又试着叫了几声,也没回应,不过房门倒是被打开了。
江弦猛然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兜帽长袍,带着白色鬼面的修长身影从门外走进来。
阎王?为什么阎王会亲自现身?难道是来宣判自己任务失败的?
两扇房门轰然闭合,虽然声音不大,但也足以让心惊胆战的江弦打了个激灵。
冥司每一步都像踩在空气上,连一点声响都没有,暖黄的水晶灯洒在他身上,为森白的鬼面镀上一层光晕,却不能为之带上一丝一毫的暖意,就连那伟岸挺拔的身躯都好似一把出鞘的黑色刀刃,散发出森森寒意。
江弦喉头一阵发紧,甚至考虑自己要不要现在朝对方跪下,抱着大腿涕泪横流地请求他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不过对方显然没给他这样做的机会,飘似的一瞬就已经站在他面前了,然后抬起那只袖口有着金线滚边的苍白且骨节分明的手……
江弦大惊,还以为他要把自己怎么样,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紧紧闭上眼。
等了两秒,那只手也没落到自己身上,江弦试探着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瞄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才壮着胆子将两只眼全睁开,看向对面的冥司。
只见他已经取下了兜帽,灯光照在他漆黑水滑的发丝上,在头顶形成一道光晕,而他刚朝自己身处的那只手现在正放在自己惊悚的鬼面上,下一秒,鬼面便从他脸上取下,江弦第一次看见了阎王大人的真容。
凤眼狭长,眼眸如圆润的黑珍珠,睫毛浓密宛如鸦羽,雕刻般的五官完美立体,脸颊轮廓分明——那是一张才刚在他脑中回忆过的,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一张能勾起江弦所有爱恋的脸。
不会吧,这难道已经穿到自己最后一本书里了?
江弦尴尬一笑,刚后退半步,就被对方抓住胳膊紧紧搂进怀里,力道大的好似要将他揉进体内。
身体僵了一下,但江弦很快便在对方熟悉的气息下放松下来,不由自主想要环住他的腰。
仿若终于找到了最后最关键的那块拼图,江弦的记忆猛然复苏,他瞳孔骤缩,终于想起来自己当初是如何偷偷喝了孟婆汤,又是怎样赌气跑过了奈何桥,一阵寒意从脚底急窜而上,瞬间冷却了他蠢蠢欲动的春心,菊花一紧。
刚放在对方腰上的手往后重重一推,与冥司拉开距离,脸上笑容生硬的比哭还难看:“冥……阎王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你……”冥司一愣,将他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一遍,眼睛里满是审视与狐疑:“你没恢复?”
江弦在心中悲凉一吼:“恢复了也不能告诉你呀,谁知道你接下来要怎么跟我算那笔偷逃的账。”
冥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好像要在他脸上看出朵花儿似的,就在江弦开始感到心虚的时候,才听见他说:“我看不见你的想法了,怎么会没恢复呢?”
他这句话声音很低,低得仿若自语,为保不穿帮,江弦立马苦着脸可怜兮兮地哀求道:“阎王大人,您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下次一定会成功,我不想永远待在阴冷的地府,我还想投胎呢……”
“你不想待在地府?”江弦的话让冥司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起来,他一把抓住江弦手腕,看着没用什么力气,却疼得江弦直抽气,声音也冷了几分:“就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仍然想离开我身边,你就……那么恨我?”
说着他的声音再次低下去,好像很受伤的样子,看着江弦的眼里满是失落、沮丧以及许多分辨不明的情感,就像一根刺,在江弦胸口狠狠戳了一下,疼得他胸口一紧。
才不是呢!江弦差点就喊出来了,最终还是咬着牙把这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我错了……”
诶?冥司刚说什么?他说自己错了?道歉?
就在江弦以为自己幻听了的时候,冥司已经转身离去,看着那个失落的背影,江弦突然觉得有点不忍心,或许应该告诉他自己已经记起来了,虽然冥司的独占欲和控制欲让自己感到和他相处很疲惫,但当初从没选择和他好好沟通,只是一味争吵,最后还因为置气跑去投胎的自己也有错……
江弦重新躺回床上,脑袋枕着胳膊望着天花板发呆。
可是那个“穿书弭怨”又是怎么回事?既然冥司一开始就知道是自己,还来这么一出,看见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仍然会喜欢上他很有成就感吗?
想到这里,江弦不禁有种被戏耍了的不爽感,把刚才那点儿不忍心全挤散了,冥司在六个世界耍了自己那么久,那自己再多隐瞒一段时间也不算过分吧。
“听阎王大人说你没恢复?”青面的声音在江弦耳边响起,还是那么神出鬼没:“明明都已经HE了。”
江弦头也没回:“沧泪和田暖烟都死了,怎么可能HE。”
青面摇摇头:“比起只剩一人痛苦地活下去,两个相爱的人一起死也不一定是坏事,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殉情的痴男怨女呢。”
江弦想了想,点点头:“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信。”青面又说:“不过阎王大人真的变了,这二十多年他一直在学习怎么做一个合格的恋人。”
江弦愕然,不过仔细想来,冥司在小说里对自己的样子和以前是很不一样,说是宠溺也毫不为过,虽然以前他也很宠自己,不过那时候的宠更像是一种对待私有物的施舍,他从来不考虑自己给江弦的到底是不是他想要的,这也是江弦总和他争吵的原因之一。
“所以你现在到底是真的没恢复还是装的呢?”青面最后问。
江弦:“!!!”等他回头朝青面看去的时候,青面已经不在了。
……
冥司打开门走出去的时候,在门外听墙角的青面、白无常和硬被白无常拉来凑热闹的黑无常立马迎了上去。
“怎么样怎么样?”白无常尖着嗓子,一脸八卦样。
“看阎王大人那张冷的跟冰似的脸也知道结果并不好吧……”黑无常站在他身后说。
“闭嘴!”白无常瞪了他一眼,后者立马乖乖收声当背景板。
冥司锁着眉:“他好像并没想起来之前的事,但我看不见他的想法,所以仙格应该是回归了。”
“会不会是因为仙格和判官大人本身还未好好融合,所以暂时没恢复呢?”青面说:“或许等两天就会好了。”
“我觉得这时候阎王大人就该主动出击,适当刺激有助于记忆恢复。”白无常说。
“比如?”青面斜睨着白无常问。
白无常双手捧着下巴,一脸羞涩道:“比如今晚就睡了他。”
“呵……”青面冷笑一声,毫不留情道:“你脑袋里装的都是马赛克吗?”
“小黑黑!”白无常一跺脚,撅起嘴一头扎进黑无常怀里,撒娇道:“你看青面又挤兑人家~”
青面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黑无常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背,开口道:“你们难道就不怀疑判官大人是故意装的吗?”
黑无常的话让所有人(鬼?)的目光瞬间全集中在他身上,他轻咳一声,继续说:“判官大人当初为什么会偷跑过奈何桥我们都知道,如果他真的恢复记忆了,想要躲着阎王大人也不是不可能吧?”
“的确,那件事也算是判官大人的一个心结吧……”白无常说。
冥司闻言表情凝重地垂下眼睑,眉头锁的更紧了。
“等我先去探查一下。”青面说着一闪身就不见了。
没过多久,青面再次回来,朝冥司行了一礼:“大人,属下有百分之八十把握能确定判官大人已经恢复了。”
白无常不服气地切了一声:“阎王大人都没看出来他是装的,你怎么就能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