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萧执真是多此一举,这山间的野果都干净得很,怕他是有强迫症非得洗。
萧执懒得接话,将两人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的秋觉憋着笑:“时哥哥,或许萧公子没把你当别人。”
“胡说。”
“闭嘴。”
两人同时开口,又都同时对望了一眼,同时闭口不言。憋笑的秋觉不经意看了叶知行一眼,又再笑不出了。
秋觉将鱼处理干净,时乐想帮着生火,叶知行忙抢着干了,于是时乐就将包裹里的东西整理出来,除了干粮还有一堆银子,可眼下银子已无用武之地。
那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萧大小姐,只得自己默默将一布袋野果洗干净晾在盘子里。
“你自己住?“萧执将晾干的野果摆在时乐面前,示意他吃。
时乐点头,将从包裹里翻出来的一块桂花黄金糕连着纸袋递给他,看萧执动作迟疑面露不悦,笑了笑:“干净的。”
萧执接过纸袋,朝时乐皱了皱眉:“别这么笑,恶心。”
他最受不了时乐对他笑,笑得他心惊肉跳口干舌燥。
时乐无语,不知哪儿又惹了这位大小姐的不痛快。
众人吃罢烤鱼,便各自回收拾好的屋里歇息,因怨灵已被净化,原本鬼气森森的宫殿变成了寻常的老旧宅子,衾被因秋觉白日晒过,也暖烘烘的。
时乐困得灵魂出窍,如今也顾不上择床,头一沾枕巾便睡熟了。夜半,云破月来,清白的光淌人破败的宫殿,时乐从噩梦中惊醒,就看到榻边坐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由于萧执五次三番这样,时乐也习惯了,并没有被吓到,只沙哑着声音不耐烦道:“萧大小姐,你又有哪里不适应?”
黑影沉吟了许久,才开口,声音很轻很冷:“前辈,是我。”
时乐震惊得一时无言,来人居然是……叶知行。
“叶道长?”
看到叶知行三更半夜坐在自己榻边,他第一反应是自己还在做梦,下意识的掐了掐手心,疼,可清醒着呢。
第二反应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出了什么事?”
谁知叶知行又沉吟了许久,才缓缓摇头:“没什么事儿,只是……”
看对方难得面露难色,时乐轻松的笑笑:“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拘谨。”
叶知行这才抬起眼,一双眸子在月色中显得越发澄澈干净,澄澈得所有情绪都在时乐面前暴露无遗。
“前辈,我做噩梦了。”
“噩梦?”
听到这两个字,时乐真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
叶知行定定的看着他,突然翩然一笑垂下眸子:“抱歉,让前辈为难了。”
“没有……”时乐尴尬的笑了笑:“只是没想到叶道长会同我说这些。”
毕竟,因为做了噩梦半夜来找自己安慰这种事,就连不要脸的大小姐都做不出来。
今夜的叶知行,和以往判若两人。
“也是,在前辈眼里,我恐怕是个沉闷又无聊的晚辈。”
说这话时,叶知行仍旧一副温柔款款的口吻,时乐心情复杂,既可怜这孩子身为男主背负命运,时时隐忍克制累了自己,又知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儿。
“瞎说什么,你是最让人省心的,凡事交与你,决不会出任何差错。”
“前辈过誉了。”
时乐换了种轻松的口吻:“可越是如此,才越让喜欢你的人放心不下。”
“……”
“你凡事都自己压着,给自己的担子太重了,才会胡乱做那些梦。”
沉吟片刻,澄澈的眸子好看的弯起:“前辈也会,对我不放心么?”
时乐怔了怔,觉得这会儿不好泼冷水,遂温和的笑笑:“自然,怕你把自己逼坏了。”
其实他放心得很,对男主有啥好不放心的,横竖设定在那里光环在那里,如何都跑不偏。
看叶知行眸色微闪一脸动容,时乐晓得自己安慰得很到位,忙为秋觉争取一把:“最放心不下你的人,还是觉儿,这话他都同我絮叨好多遍了。”
叶知行却只是清淡的点点头:“秋公子为人最为周到。”
时乐一时无言,为他的觉儿感到可惜,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好人卡吗?看来设定就是设定,叶知行无法对秋觉动心。
“所以,以后叶道长若有什么不顺心的,别自己憋着,找我同觉儿说都成。”
“那我先谢过前辈。”
“别忙着谢,与我说说做了什么噩梦?”
叶知行面色倏忽一沉,迟疑道:“梦里……前辈触怒了萧公子。”
“……”
“被他绑在天刑柱上,凌虐至死。”
凌虐至死四个字,叶知行说得极冷极轻,时乐打了个寒颤。
他还隐瞒了一部分梦境,梦里时乐是因为他才招来杀身之祸的。
这是原书剧情。
叶知行继续冷声道:“按理说,修者无梦,梦皆有寓意,前辈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前面一堆铺垫,不过是为了将这番话言明,言语中的暗示再分明不过,时乐沉默一瞬,做出一副了然于心的姿态:“我自然不会无能到任他欺负,叶15"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穿书]14" > 上一页 17 页, 道长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叶知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前辈有任何难处,也请随时同我开口。”
“行啊,我可不会同你客气,“顿了顿,时乐正色道:”只不过,此事千万别同觉儿提起,省得他瞎担心,毕竟也只是个梦。”
叶知行不置可否:“如果萧执真做出什么,我会同他拼命的。”
绝对不会让梦境中的情形发生在现实里。
时乐笑得很不见外:“好啊,全靠你了。”
话说到这份上,叶知行面上神色稍霁,时乐看他没有立刻走的打算,便东拉西扯的与其讲讲话,好消散对方心中的阴霾。
无论他说什么,叶知行总是温雅有礼,声音也清朗好听,时乐感叹,与男主深夜对谈,真真是如沐春风。
不知不觉,叶知行在时乐的屋子里待了半个时辰。
“前辈冷不冷?”待时乐停歇的空档,叶知行突然问道。
“不冷,南域四季如夏,我还嫌自己穿多了捂的。”
“晚上露水重,加之前辈体内的浣灭毒,切莫大意了着凉。”
闻言,时乐才后知后觉,最近真是奇了怪了,之前毒侵体寒的毛病好似很久没出现过了。
叶知行见他没反应,褪下身上的外袍正欲披在时乐的肩上,宫殿突然一阵剧烈摇晃,泥尘碎瓦从老旧的屋顶簌簌落下,时乐皱眉:“地震了?”
叶知行眸色微沉,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得门外萧执的声音:“叶知行,你滚出来。”
“……”
整个大殿的人和鬼,都成功被他吵醒了,秋觉潦草的披着衣衫站在回廊处,眼中还残着惺忪水雾。
时乐一听这声音,就头疼,真的疼,他不耐烦嚷了回去:“萧大小姐,你如此嚷嚷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叶知行到你屋里待了半个时辰,是同你睡觉的?”
“萧执!你他妈够了!”时乐气结,这话说得太难听了。
叶知行却不动声色:“前辈,切记对萧公子不可掉以轻心。”
“就他那样的,我真是得时时提防着。”
叶知行惨淡一笑:“那我就先行告退,不打扰前辈歇息了。”
再打扰下去,这萧执怕是要拆了南桑国宫殿遗址。
时乐也无奈笑笑:“今夜,你能与我坦诚聊这许多,挺好的。”
叶知行勾了勾唇角:“前辈若不嫌弃,改日继续。”
“好啊,待回到浮余山救了祝玄君,我们了无牵挂的喝酒聊个三天三夜。”
叶知行起身离开,刚踏出门槛就遇上守在门边抱着破虹剑的萧执,他面上无波无澜,手上动作却轻而快,不动声色的将时乐的房门扣紧,暗暗下了咒决。
萧执微微眯起眼:“叶知行,你以为这样就能拦得住我?”
叶知行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我从不如此认为。”
“那你何必多此一举?”
叶知行不作答,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前辈累了,你有什么事明儿再找他。”
言罢,便再不看面色青白的萧执,拂袖而去。
萧执站在黑洞洞的回廊里,看到不远处站在门边一脸不知所措的秋觉,眉头狠狠的拧了拧。
秋觉咬了咬唇,迟疑道:“萧公子,你还要进去吗?”
沉默一瞬,萧执踢了踢脚下的碎石子,也转身离开。
秋觉看着不欢而散的众人,哭笑不得。
这一番风波后,时乐反而睡得十分香甜,翌日日上三竿才醒过来,想伸个懒腰一转身,就撞到了守在他榻边的萧执。
这一惊,时乐醒了个彻彻底底。
“你什么时候来的?”
萧执也不言语,一双盯着他的眼睛如幽谷深潭。
“饿了?桌上的包裹里有椰子糕。”
萧执还是没说话,时乐也懒得理他,兀自起床更衣洗漱,想着萧执憋不住了自己会说。
果然,他正束着头发,背后的人开口了:“昨夜,叶知行同你说了什么?”
时乐的手顿了顿,漫不经心答道:“说,梦到你把我绑在天刑柱上,一天剜一片肉,拿花椒辣油煮了逼我吃下,生生把我凌迟死了。”
第41章 灵池
叶知行自然不会说得如此细,时乐百无聊赖的添油加醋。
萧执的心狠狠的跳了跳,作为重生者,他自然在前世目睹过这一幕的,年深月久再想起那个血腥的画面,想起时乐血肉模糊的模样,竟觉心口一阵绞痛。
“让我多提防着你。”时乐继续无所谓的如实相告。
萧执心里难受,面上却清冷:“提防?我若真要杀你,你能奈我何?”
“自然不能,只是……”
时乐顿了顿,突然无奈的笑了,萧执望着他,狭长的眸子藏着一丝焦急。
“只是,萧执,你为什么一定要说这种惹人讨厌的话呢?”
萧执的心又莫名揪了揪,嘴上却不在乎道:“我为何要在意你的情绪?”
时乐自嘲一笑:“也是,我糊涂了。”
他真的,无数次错觉这心狠手辣的小子对自己或许产生了一点点感情,可每次抱着这样的期待,最后都被泼一头一脸的冷水。
“时乐。”
萧执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与他贴的极近,呼吸的热气打在他耳廓上,滚烫滚烫的。
“怎么——”
时乐一语未罢,就被对方死死抓住了手腕拖出房间走出宫殿,此时叶知行出门寻药去了,没人能制得住萧执,这家伙就肆意妄为要翻了天。
“喂,你到底想怎样?”时乐声音也不见怎么着急,只有些不耐烦。
萧执将他拦腰抱起当空一抛,秋觉躲在门后险些惊叫出声,却见一只黑色的大鸟飞驰而至,稳稳当当的将时乐托起驮在身后。大鸟鸣叫了一声,低飞至萧执跟前,萧执跃身上鸟。
时乐无语,好好的骑个鸟,搞这么多幺蛾子……
“去哪儿?”
萧执冷笑:“你不是说糊涂了吗?我给你清醒清醒。”
如此说着,萧执将时乐的身体扶正,一手提着破虹,一手扶住他的腰,朝西南方行去。
时乐觉得彼此挨得太近了,下意识挪了挪身体,又被对方掐住腰按了回去。
“别乱动,掉下去死了活该。”
“……”
这个人真的,嘴巴太讨厌了。
不多久,时乐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响,低头一瞧,不远处水雾缭绕,竟是一道瀑布从断崖飞流而下,将天地劈成了两半,声势浩大。
短暂的怔愣过后,时乐喃喃道:“灵隐瀑?”
萧执没回答,时乐皱了皱眉:“你带我来此做什么?”
“昨日,秋公子不是让你来灵隐瀑恢复修为?”
“……”时乐无语,这人怎么如此记仇,昨日他和秋觉随口一句调笑就记到现在。
“如你所愿。”
“我并无此愿。”时乐心累。
萧执唇角勾了勾:“这由不得你。”
“……”
大黑鸟俯身低飞,萧执一手按在时乐的肩膀上,压低声音在他耳畔道:“别怕。”
如此戏谑一笑,他将时乐推下了瀑布下的水潭。
时乐会水,可如此猝不及防的被从高处推下来,他难免被呛了几口水。他刚想往岸上游,又猝不及防的被人用鬼藤缠住了脚踝,死命将他往水里拽,时乐挣扎,知是萧执那家伙捣的鬼,一边呛水一边骂道:“你他妈有完没完,松开。”
萧执在池边负手而立,言简意赅:“憋气,调理气机。”
时乐被鬼藤牵绊,不得不憋着气将琐碎杂乱的灵流按规律循环了几周,好在灵隐池水清冽甘甜,待时乐终于挣扎脱鬼藤浮出水面时,顿觉神清气爽内息顺畅。
“你水性不错。”
时乐游到池边,苦笑:“若水性差点,方才就被你折腾死了。”
“待会到灵隐瀑,你带我。”萧执冷冷开口,命令的口吻。
时乐怔了怔,噗的笑了:“你不会水?”
“会一点。”萧执移开眼。
时乐翻身上岸,揶揄道:“别一点儿,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坦诚说来我心里才有底。”
萧执抿了抿唇:“不会。”
时乐这才满意的笑了,调侃:“你求我带你在灵池修行,方才又猝不及防推我,就不怕我故意弄死你?”
他自然清楚萧执推他下水一是试探他修为恢复的程度,二也是逼出他的潜力,可就是忍不住用言语去激这个言不由衷的家伙。
“我盯着,死不了。”
时乐无所谓一笑:“得了,你还不是清楚我身中浣灭毒,奈何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