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梓不敢看他,小声道:“全……全都说了。”
顾晏深吸一口气,被叶梓弄得彻底没脾气了。既然裴婉儿全都告诉了他,那他应当也知道他的叶片能够入药之事了。
顾晏想了想,提醒道:“治疗瘟疫的药,裴戈现在正在想办法,你别胡来。”
叶梓连忙讨好地说:“不会胡来的。那么多人呢,我得拔多少叶子才够啊……若是叶子被我拔没了,你就该不喜欢我了。”
顾晏轻笑一声:“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他将叶梓抱紧了些,道:“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我没有将那件事告诉你,就是怕你犯傻。那些人我是想救,也会尽力去救,但我绝不允许你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明白吗?”
叶梓乖乖点头:“明白了。”
叶梓倚在顾晏怀里,紧绷的精神一旦松懈下来后,疲惫困倦忽然铺天盖地袭来。察觉到怀中的人渐渐安静下来,顾晏低头问:“怎么了?”
叶梓眼睛都睁不开,迷糊道:“子承,我好累啊……”
顾晏道:“方才见你时就觉得你脸色不太对,你都几日没好好休息过了?”
叶梓想起之前那些犯傻的举动就觉得丢人,不想说,将头埋在顾晏胸口,试图含混过去:“……不记得了。”
顾晏心底抽动一下,问:“别告诉我,从长安城出来到现在,你从没睡过觉?”
叶梓打定主意不回答,闭着眼轻声道:“我没事的,睡一下就好。你管我了,万一别被静王发现……”
顾晏心里一下起了火气,又生气又心疼,可看见叶梓这模样,舍不得真向他发火,耐着性子道:“你以为我那皇叔是什么容易应付的人物?他恐怕早就看出端倪了。”
叶梓彻底没再回应,顾晏低头一看,后者已经呼吸平顺,在他怀中安稳地睡着了。
方才不曾察觉,顾晏这才注意到,这人比一个月前瘦了不止一圈。
叶梓唇色稍稍有些发白,先前被顾晏好吃好喝照顾,身上好不容易养出的那点肉掉得一干二净,腰身纤细得不堪一握。
以前叶梓总教训顾晏糟践自己身子,这人糟践起身体来,比他过火得多。
顾晏心疼得深吸几口气,闭了闭眼,轻柔将人抱起来。
叶梓这副模样,顾晏怎么可能还放任他自己在这儿。
顾晏轻轻推开门,抱着叶梓出了屋,一眼就看见顾翊正坐在院子里。石桌上煨着一壶茶,顾翊把玩着手中一把折扇,也不知已经在哪儿坐了多久。
顾晏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径直将叶梓抱出了院子。
顾晏将叶梓放回自己卧房的床榻上,轻柔替他除去鞋袜外衣,盖好被子,低头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才转头出门。
顾晏回到院子里,顾翊抬头看他,伸手给他倒了杯茶:“坐吧。”
“谢皇叔。”
顾翊笑了笑,问:“子承从我院子里把人抱走,眼里还有我这个皇叔在?”
顾晏淡淡道:“皇叔莫要打趣我了。”
顾翊道:“还是头一次见你如此关切一个人。可我听闻,你前不久刚娶了王妃,对其宠爱有加。长安那边还有传闻,说你那瑞王妃是吃人不吐骨头小妖怪,将你勾得魂都没了。”
他顿了顿,又道:“怎么,这刚离开两天,就又看上新的了?这俗话说先来后到,这小美人是我从广陵城外捡来的,你可不能横刀夺爱。”
顾晏眉头皱了皱,笑道:“皇叔心里早有推断,就别在这里故意与子承开玩笑了。他的确是我的王妃,此番多谢皇叔替我照顾他。”
“应该的。”顾翊点点头,“这小公子心地善良,在广陵城外帮了我一把。我见他武艺高强,本想留做己用,却没想到早有人捷足先登。”
顾晏敛下眼,没答话。
顾翊立即道:“开个玩笑,我从不夺人所爱,何况他还是我侄媳。”
顾晏不想再与他谈论此事,岔开话题道:“不说这些。六皇叔先前传信与我,说能助我根治此间瘟疫,不知您有什么法子?”
顾翊道:“这里的瘟疫并非病症,而是西域一种名为‘芫兰’的花草。芜兰盛开之际,会散布一种清香扑鼻的花粉,这种花粉一旦溶于水中,就变得无色无味,让吃下的人患上重病。此病与往常的伤寒极为相似,可又有所不同。这种病极易传染,轻则咳嗽不止,重则心悸发热,呼吸困难,不出七日就会丧命。”
“我听闻你带了大夫进入宜安,试图根治这种顽疾,这才过来帮你一把。”顾翊从袖中取出一支细长的小木匣,递给顾晏,“这是我从西域找到的一种草药研磨成的粉末,你将此物交给你身边那位大夫,以此入药,便可治愈此地瘟疫。”
顾晏低头看了看那木匣,却没伸手去接,而是问:“六皇叔为何要忽然帮我?”
顾翊不以为意地笑笑:“普天下的百姓都是我朝子民,我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帮他们。”
“那我换一个问法。”顾晏道,“六皇叔不惜舍身犯险前来此地,只是为了将这味药送到我面前么?”
叶梓这一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顾晏急得把裴戈找来好几次,反复替叶梓把脉,不过每次的结论都是,王妃只是疲劳过度,这才昏睡不醒。
直到第二日的午后,叶梓才悠悠转醒。
他这一觉睡得太长,醒来时只觉得身体更疲惫了些,浑身酸疼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叶梓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身在何方,他偏过头,看见了近在咫尺的顾晏。
顾晏用手支着额头,靠在床边,正在小憩。
叶梓怔怔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舍不得转开目光。
原先在一起时,他都恨不得时时刻刻与这人腻在一块,现在许久不见,更是一眼都舍不得移开。
实在太想他了。
顾晏心有所感似的,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他对上叶梓的目光,眼中流露出柔和之色:“可算是醒了,现在感觉如何?”
叶梓轻声开口:“……好饿。”
“睡了一天一夜,能不饿吗?”顾晏给叶梓倒了杯温水,将人扶起来喂他喝了口水,才道,“我让人给你熬了些粥,先喝点。”
叶梓点点头:“好。”
顾晏转头出门,向院外的下人吩咐了几句,很快端着一小锅米粥进了屋。
米粥熬得香糯软烂,应当是用一直小火煨着,温热适口。顾晏将叶梓扶起来,取了个软垫放在他身后,从锅中盛了一碗粥,一勺一勺喂给他。
叶梓几日没怎么好好吃东西,被饿得狠了,一连喝了两碗,还想要,顾晏却不给了。他眼巴巴地看着顾晏把剩下的米粥端走,又眼巴巴地看着那人空手回来,委屈得要命。
顾晏拿出丝帕细致地帮叶梓擦了擦嘴,没好气道:“你险些将自己饿死,现在又要将自己撑死么?”
叶梓抿了抿唇,不敢与他顶嘴。
顾晏见不得他这委屈样,才解释道:“吃太多你肠胃受不住,先忍一忍,等回过劲来,我再让人给你做些别的。”
叶梓没再坚持,道:“好吧。”
顾晏扶着他躺下:“再躺会儿吧,你这次真的太胡闹了,五日从长安赶到这里,你不要命了吗?”
叶梓半张脸藏在被子里,弱声道:“可……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还要命做什么呀。”
顾晏心头的火气一下散了,弯下腰,温柔地在他嘴唇上印下一吻。
须臾,顾晏放开叶梓,柔声问:“我陪你躺会儿?”
叶梓求之不得,忙往旁边让了让。顾晏合衣在他身边躺下。
叶梓轻声问:“你怎么将我带回屋里了,静王那边……”
“原本还想多瞒两日,免得发现的人多了,惹出些麻烦。”顾晏叹了一声,“可谁让某个小傻子一看见我,眼珠子都快落我身上了,瞒也瞒不住,索性就向他招了。”
叶梓弱声反驳:“我没有……”
顾晏扬眉:“没有?”
叶梓缩了缩脖子,悻悻道:“……有。”
叶梓又问:“那现在该怎么办?长安那边有什么动向么?”
顾晏淡淡道:“听说靖和帝知道你丢下顾旭跑了,气得够呛,要把你抓回去治你的欺君之罪。瑞王妃,你这次闯祸闯得有些厉害,你说,现下该如何是好?”
叶梓把头埋在顾晏怀里,破罐破摔道:“随便吧,怎么办都好,反正我决不离开你半步,打死我我也不走。”
第72章
从长安城跑出来的时候, 叶梓就已经考虑过后果。
他接了靖和帝的圣谕, 答应留在京中教导五皇子,如今私逃离开, 的确是他的不对。可当时他实在顾不得这些。
顾晏生死未卜,他哪里顾得上自己是不是在抗旨。
而且, 若能赶到顾晏病入膏肓之前,救了他的性命, 不管之后靖和帝是不是要将他关入大牢, 要作何惩罚,他都没有怨言。
顾晏轻声叹了口气,浅笑:“吓唬你的,靖和帝没下旨。”
叶梓抬起头看他:“啊?”
顾晏揉了一把他的头发,道:“傻瓜,你这才刚来多久,我怎么会知道长安?7" 王爷,你家仙草又溜了[穿书]0 ">首页29 页, 南ⅲ课乙丫扇嘶厝ゴ蛱搅耍羁斓奶阶哟诱饫锔系匠ぐ玻椿匾驳檬嗳帐奔洹D托牡茸虐桑也? 靖和帝不会做什么, 至少不会大张旗鼓地问你的罪。”
叶梓问:“为何?”
顾晏道:“他没必要。此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你心中惦念我,千里迢迢来寻我。等此间事了,你与我一道回去, 他不痛不痒的说你两句不懂规矩,事情也就过去。可他要是治你的罪,除了逼急我之外,得不到什么。他现在内忧外患,应当还不想与我撕破脸。”
叶梓点点头,想明白了顾晏的意思。
他沉默片刻,又觉得不对:“那你是如何知晓我花了五日赶到这里?”
顾晏笑了笑:“某个人很热心,你前脚刚离开长安,后脚就派人给我送了消息,说给我准备了份大礼。可他没想到,派来送消息的信使,竟比你还晚到了一日。”
叶梓一惊:“三皇子?”
“嗯。”顾晏点点头,冷哼一声,“这家伙说什么谎不好,偏要说我患病,害得你吃这么多苦头。”
叶梓想不明白:“他为何要骗我?”
顾晏道:“详细的情形他没有与我多说,但我猜,他多半是想出手了。靖和帝身子一天比一天差,太子那边等不及,顾晅应当比他还着急。此刻让你远离皇城,或许是想让你免受牵连吧,也算作是我先前帮了他回报。”
“好了,赶紧歇着,问这么多做什么?”见叶梓还想再问什么,顾晏道,“现在又不累了?”
叶梓摇摇头:“睡了这么久,早睡够了。”
睡了一天一夜,叶梓先前醒来时还觉得有些疲惫。可方才那两碗热粥下肚,他现在精神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一点困意也不再有。
叶梓捏着顾晏的手指把玩,就想再多听他说会儿话。
他想了想,低声问:“宜安现在的情形如何了?”
顾晏道:“瘟疫伊始至今,城中已丧命多人,受感染的已逾千人,如今都安放在禅空寺中。裴戈用药物暂缓了病症,如今正在想办法根治,可方法尚不明确,不过……”
叶梓轻声问:“不过什么?”
顾晏搂紧了他,低声道:“我六皇叔带来了解药。”
叶梓一怔:“解药?”
“他说这瘟疫并非疾病,而是一种花草之毒。”顾晏道,“这倒是与裴戈先前与我所言相似。六皇叔给了我一味草药,告诉我那药物可解此毒。我昨日已将此物交给裴戈,相信他很快就能查出结论。”
叶梓却皱了皱眉,若有所思问:“他……应当不只是为了救百姓的性命吧”
顾晏笑道:“你与我的想法一样。”
顾晏道:“他若只是想送药拯救这城中百姓,他大可去到广陵,将解药公之于众,让知州直接派人送药进来。何必费尽心思避人耳目,偷摸着进宜安,再将药亲手给我。”
叶梓应道:“的确,他这样做不合常理。”
顾晏点点头:“我几日我虽未出城,但听闻外面已将这里的情况传得不容乐观,若非我写信回广陵安抚了赈灾使,那家伙都险些要派人冲进来救我出去了。”
“外面将此地视作有来无回的龙潭虎穴,可我六皇叔偏在这个节骨眼进来这里,就算他真有解药,可其中风险依旧不小。”顾晏顿了下,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为的是什么?”
叶梓迟疑片刻,问:“他送来那药……会不会有问题?”
顾晏道:“现在还说不好。”
“……三天前我收到了他的传信,说他他听说了这附近发生瘟疫之事,他有根治瘟疫的法子,近期会过来一趟。”他叹了一声,“我六皇叔这性子,看似温文和善,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出身帝王家,从小耳濡目染,怎会没有几分手段。只是他的目的我现在还看不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叶梓勾住顾晏的手,浅笑道:“别担心,现在我过来了,无论如何,都有我与你一起面对。”
顾晏轻笑一声,正要说什么,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已经临近晚膳时间,知县葛大人在前厅设了宴,请顾晏过去用膳。
顾晏打发了传消息的家丁,转头一看,叶梓还躺在床上,没有起身。
顾晏道:“不是不想歇着了吗,还躺着?”
叶梓眨眨眼,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我也去?”
顾晏笑道:“你方才不是没吃饱,有得吃还不去么?”
叶梓顿了下,道:“可那葛大人设宴,是邀请你与静王的呀,我去不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