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殷杰低着头,手指深深的揪住自己的衣角,他不可以碰陛下的东西,不可以,也是不可能!
“你若是还不吃,朕就喂你了!”
高玦这一句话一出,更是令司马殷杰背后寒毛直竖,司马殷杰僵硬的伸出手,拿起那碗,机械一般的吃粥。
“这才对嘛。”高玦温柔似水的看着司马殷杰,没有灰白色瞳孔的殷杰竟然如此的青涩,真是让人看上一眼就想足柔足蔺一番。
高玦灵机一动,他大胆的推测道,莫不是殷杰的灰白瞳孔是死后才有的?!或者是敛生赋予他的。
“陛下,属下吃完了。”胡乱往胃里塞进五花粥的司马殷杰丢下这一句话,不等高玦的反应,急匆匆逃出御书房,有点落荒而逃的影子。
高玦不禁失笑,这就受不了了?那以后天天都这样,你该怎么办才好?
高玦慢了好几拍,才勉强吃完五花粥,又替司马殷杰收拾一番。用手帕擦净手,转身往回走,再度埋首于堆成小山高的奏折中。
他最近要下达的法令很多,还要时时注意反响,加以修饰完善。
一天十二个时辰,高玦恨不得天天住在御书房 ,每时每刻都在处理国家事物。
……
半响,逃出门的司马殷杰返回御书房,他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高玦替自己整理好的餐具,放在桌上。第二眼,他瞧见高玦继续坐在桌前,料理国家事务,高玦现在的模样跟司马殷杰那东西来到的御书房时的一模一样。
司马殷杰没有出声,他默默的收起桌子上的碗勺,转身便离开,没有惊扰到埋头苦干的高玦。
又过了一个时辰,司马殷杰再度返回御书房,高玦还在那里批改奏折,若不是堆成小山高的奏折少去一大半,司马殷杰还以为时间静止了。
司马殷杰见窗外时辰不早,不能让高玦再继续工作下去,他端着杯热茶走到高玦面前,出言提醒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该休息了。”
高玦被司马殷杰的声音唤醒,从奏折中抽离注意力,一抬眸,便看见站在自己身旁的司马殷杰。
“好。”高玦接过司马殷杰手中的热茶,一口饮下,沁人心脾。高玦随手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用手指替自己揉捏眉心,以缓解过度劳累带来的麻木感。
“陛下,何必如此?”司马殷杰看不懂高玦刻苦用功。如今国泰民安,根本不需要帝皇如此拼命。
高玦淡淡一笑,回答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句话是哪位圣人说的来着?”
“回禀陛下,是孟子。”司马殷杰说道,他的心中有些动容,眼前的皇帝竟然会有如此远大的理想。
“原来是孟子啊,嗯……对了,你不用叫我陛下,咱们私底下直接称呼各自的名字就行。”高玦现在才想起这一件事。
“怎可?!”司马殷杰大惊失色,赶紧跪在高玦面前,这可是犯天下之大不韪的大事,让他如何能做!
高玦有些困乏,打了个哈欠,眼睛眯成一条缝,也不忘安慰司马殷杰,“无妨,朕的名字只允许你一个叫。如何?”
“陛下,不可!”司马殷杰极其坚定的说道。
“为什么不可?你又不是别人。”一日的积压下来的劳累开始折磨高玦的身体,最主要还是高玦在司马殷杰面前格外的放松,正是由于这样的心态,才让高玦的理智开始溃散,乏困之意渐渐涌上头顶,后面说的话越来越没有理性,“你是我喜欢的人……区区一个名字,有何不可?!如果现在就能封你当我的男后该多好……”高玦糊里糊涂的直接交代出自己藏在心底的秘密。
得知高玦心意的司马殷杰直接呆愣在原地,他震惊的看着高玦那张温文儒雅的脸,不知所措。
他原以为自己能当上陛下的贴身侍卫,仅仅是因为自己一身的武艺,哪里知道会有这么一层关系,当今皇帝竟然喜欢男子,还是喜欢自己……可是自己以前认识陛下吗?他根本没有见过陛下,陛下怎么会看……看上自己呢?!这……这让自己如何是好?!
司马殷杰无限延展的思绪被腰间突然出现的重力拉了回来,司马殷杰低头一瞧。
他发现高玦用双臂环着自己的腰身,他的上半身就这样靠在自己身上,以这样奇怪的姿势入睡。
司马殷杰的眸子被眼帘遮住,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屋内的时间仿佛静止。
慢慢的,司马殷杰鬼使神差的伸出一手,轻轻的、悄悄的落在高玦后脑勺上。
他低喃道:“累了就睡一觉吧,没人能打扰你的。”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呢?陛下。
……
一夜无梦。
翌日,高玦刚睡醒,司马殷杰便端着梳洗用品走了进来。
因此,司马殷杰第一眼看到便是一脸困意未消的高玦,披散着长发,坐在龙床上。
“陛下,可以梳洗了。”司马殷杰对高玦说道。
高玦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下一秒,他又不忘提醒道:“别叫我陛下,叫我季安或者是喻祯都行,随你喜欢。”
司马殷杰也做出让步,说道:“我只在你的面前叫你的字,在别人面前继续称呼陛下,可好?”
“甚好。”高玦一笑,这男人终于开窍了。
“季安,属下……我……我来帮你梳洗。”司马殷杰拿着毛巾替高玦梳洗。
高玦任自家男人摆弄,在享受的过程里不忘提醒道:“今日要去赤场看赤阳将军安排的兵演,你可以跟我一起去瞧一瞧?”
司马殷杰替高玦穿上衣物,细心的整理衣角,回答道:“季安去哪里我就得陪去,这不是每个下属该做的事情吗?”
高玦闻言,长叹一声,“我倒希望你能忘却这层关系,由心回答。”
“由心……”司马殷杰动作一顿,眸间泛起涟漪,他的心思仿佛飞到天际,“我一直对行兵打仗这一类事情很感兴趣,这……便是我的心声。”
“你喜欢指挥军队还是战场厮杀?”高玦问。
司马殷杰沉默不语,手上的动作没停,继续帮高玦整理衣物。
“你要是喜欢,我便命赤阳将军教导你。”高玦算是在弥补后世的自己对司马殷杰的利用,趁着他现在还是皇帝,司马殷杰想要什么他都给,“看上什么奇珍异宝、想学什么奇门遁甲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会满足你的心愿!殷杰,给我一次机会!”
“季安……”司马殷杰眉头一皱,他原以为季安仅仅是喜欢自己,哪里知道已经到了美色误国的地步,“陛下,适可而止。”这下子连季安都不喊了。
“殷杰,如此殊荣,你都不要吗?”面对司马殷杰的拒绝,高玦也变得严肃起来。
司马殷杰拱手下跪,目不斜视道:“陛下的日夜操劳不该成为某个人的安逸享受,而应该变成整个师济国繁荣的动力。”
“殷杰,你看的比我透 ……”高玦垂下眼帘,脸色稍稍发红,“你可愿同我为了这个国家的生存而努力?”这是他头一次在别人面前说……情话。
司马殷杰没有正面回答高玦的问题,反倒是随便扯了个话题应付,“陛下,时间不早了,该出发去赤场了。”
高玦头一次体会到了,被人追是那么的惬意,反过来追人是那么的困难,心中甚是无奈。
“出发吧。”高玦说道。
……
实则赤场只是一片广袤的平原被零星几座山围起来,土的颜色偏深,远远眺望此处像是滚滚岩浆。
若用兵家术语来描述此地,中间底两翼高,可埋伏,战事翻转,以一敌三,不成难题。
于赤场开阔处设立一座了望塔,几十名士兵看守此处,以了望塔为中心,方圆一里,无不红旗招展,号角声震耳欲聋。
了望塔上站着师济国封号为安祯帝的九五之尊,安祯帝一身金甲屹立于天地间,何等威风堂堂,祥云之兆,满天尽是彩云滚滚。骄阳于天,安祯帝于地,一人一物之间仿佛有一条绳索把他们牵连,同是光芒万丈。
站在安祯帝身旁的老头子便是师济国的大将军赤阳,赤阳今年五十有六,一头墨发中伴有几缕白丝,白丝的出现非但没有使他看起来颓废,反而更加有气势。
赤阳将军替安祯帝介绍台下步兵演习的阵法,解释阵法的利处和弊害,以及回复安祯帝提出的疑惑。
站在二人身后的侍卫便是司马殷杰,而此时,司马殷杰的注意力全权被了望塔下快速移动的步兵吸引,他的嘴里低声低喃着跟赤阳将军为安祯帝介绍一样的内容,不过,他的话比赤阳将军介绍的还要详细。
“此为一行雁展。”赤阳将军说道。
站立于二人身后的司马殷杰自言自语道:“一行雁展,先行队由三一转为二二,后尾包抓紧抄,来一次瓮中捉鳖。”
底下的士兵快速变动阵型,又上来了许多骑兵,人马交错,匆匆忙忙之间却又不失规矩。
“二行方阵,变幻四行九阳。”赤阳将军再度介绍道。
“二行方阵转四行九阳嘛?”司马殷杰瞳孔顿然紧缩,说话的声音提高好几个度,“弱点,暴露太多弱点了!”
高玦跟赤阳被身后司马殷杰的话吸引,二人同时转过身来,看着司马殷杰。赤阳将军脸色不大好,大概是被人当着安祯帝的面指责,心情不好。反倒是高玦一脸好奇,高玦问道:“殷杰,你说的弱点在何处?”他并没有半分责罚的意思。
“方阵化九阳,士兵移动,多数为后退,士兵必须看准后退方向,注意力不在战场上,若是敌军趁这个时候猛攻我方士兵,我方士兵即可一击溃散,落荒而逃。”司马殷杰给出一番解释。
赤阳将军脸色虽然不好,却也不是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尤其是听到司马殷杰一番解释后,赤阳将军问司马殷杰,“你有更好的法子吗?几种阵型中也只有这一种对士兵的伤害最弱。”
司马殷杰大开口道:“何必遵循前人的规则!”
“黄口小儿,竟敢对先人不敬?!”赤阳将军吹胡子瞪眼,气冲冲道。
二人对峙,卡在中间的高玦果断站在自家人那边,他安慰道:“赤阳将军息气息气。”
赤阳将军单膝下跪,拱手道,“陛下,此人太过……”
司马殷杰打断赤阳将军的话,“为首士兵西行十米,下首骑兵北上,方阵两角的士兵东移。”
赤阳将军呆愣一秒,下一秒赶紧对下面的人吩咐道:“不要化九阳,为首士兵西行十米,下首骑兵北上,方阵两角的士兵东移。”
“是。”下首接受命令的士兵赶紧指挥新的阵型,红旗与黑旗交错,挥舞,一阵泥土芬芳尘烟朦胧。
下方的士兵已经按照司马殷杰的话排列,武器泛寒光,虽是攻击空气,却也看出此阵变化的威力。
高玦一顿瞠目结舌,他从不知道司马殷杰原来还有这种本事,他仅仅知道殷杰武术了得……
赤阳将军双手攀着栏杆,探出身,再三看着地面上化守为攻的阵法,不敢置信的揉揉眼,“这……这!好阵法!变化的妙啊,妙啊!”
黑衣的骑兵与白衣的士兵隔道相望,刀光凛冽,从上往下俯视,俨然一张阴阳鱼被平铺在地面上。
“陛下,这位侍卫说的不错,如此变化,不仅没有暴露我军的弱点,反倒化守为攻。”赤阳将军先替高玦解释场下发生的一切,而后又道:“不过只是区区一个小阵法,并不能证明什么。”
“赤阳将军还要如何?”高玦想要发掘他所不知的司马殷杰,特地询问赤阳将军,想要赤阳将军当他这个心愿的推手。
“陛下,请让臣跟他来一次演兵?!”赤阳将军单膝下跪,不服气道。
高玦心中爽快答应,表面却装出犹豫不决,毕竟他要了解司马殷杰必须建立在司马殷杰同意的份上,不然做了也没有,“殷杰,这……”
“陛下,属下斗胆同赤阳将军演兵一场。”年轻气盛的司马殷杰丝毫不俱赤阳将军的身份,只为证明自己的实力。
“既然如此,朕便大开眼了。”高玦命令下属安排双方的演武场,又准备了沙盘、推手、旗手。
司马殷杰与赤阳对立而坐,双方的沙盘推手立于主帅身旁,随时听候主帅的安排。
赤阳丝毫不给年轻人的面子,仗着自己身份大,率先命令自己的推手:“东三二里,西五绕山,中南退一里。”
沙盘推手按照赤阳的吩咐推沙盘,旗手仅凭一眼,默记于心,走到了望塔的走廊,挥舞起手中的红旗,底下的士兵按照旗手的指令移动,千名士兵的脚步声整齐有序,一阵尘土飞扬。
了望塔内,司马殷杰低着头,浓密的睫羽遮住心中的思绪,冷静的说道:“西五二里,击溃敌军东三,其余军队一律入山。”
赤阳将军脸色一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西三军队被司马殷杰蚕食殆尽,怒发冲冠的一拍案,指着沙盘道:“东西各六使用雁回阻拦敌军西五,中帅与西五回合!”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后,位于了望塔走廊的高玦俯视着地面上快速移动的士兵,眉头紧锁,就连他这个不识兵术的人都看出司马殷杰处于弱势,只怕赤阳将军要赢啊……
沙盘上数不尽的金色沙粒倒映着二人的模样,一人得意,一人冷静。
随着推手的动作,沙粒在沙盘上不停的翻滚。演兵场上阵型不断变幻,黑骑白步,红车蓝弓,相互交融,艳丽之下实则暗藏杀机。
“西六一里,主帅南移。”司马殷杰十指相扣,不急不慢的吩咐道。
“是!”负责为司马殷杰推沙盘的士兵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他从未见过如此激烈的斗争,虽说只是一次演兵,说起来也没有那一次演兵能像现在这样,令他如此感动!